少女嫣然一笑,对他充满了信赖。
江辞睢放下心来,屋内点燃了梨花香,熏的满室香气袭人。
“你在江府无事就好。我在凉州收到消息说你在被困在寺庙,便着急赶回来,现在阿兄回来带你回家。”
“好。”
江絮雾见到完好无损的阿兄,自然他说什么自己就应下什么。
“但是阿兄我们现在被关在这里,你有办法能让他们放我们出去吗?”
江絮雾不想提裴少韫,刻意用他们代替。
江辞睢没注意到,语气笃定地道:“我的阿妹,自然不能在这里受苦。”
江絮雾听到他坚定的口吻,也就知道,自己终于可以离去了。
虽不知道阿兄怎么做到,但能离开寺庙,远离裴少韫,她就格外欢喜。
之后便让抱梅她们赶忙收拾细软,准备打道回府,可在收拾细软时,抱玉不小心打翻蜡烛台,有什么东西掉出来,可无人注意到。
倒是被抱梅注意到,她拾起后,发现是绿釉印花香盒,打开一看是几枚漆黑的香丸。
抱梅还以为是娘子新调的香丸,也不多想,装进匣子里。
几柱香的工夫,江絮雾回到了车舆,露出来浅笑,明明才几天,却让江絮雾感觉在寺庙里待了一年,所幸有阿兄在,她很快就能离开寺庙。
江絮雾坐在车舆,而江辞睢也上了她这辆车舆,江絮雾听到车舆外有嘈杂声,她掀起帘子看,发现是江凝雪一行人冒着大雨上车。
兴许是大雨天赶车,江凝雪不耐烦地大呼小叫,身边的婢女和婆子都堆满了讨好。
江辞睢看不下去,拧着眉头,探出身子,严厉呵斥,“你再唧唧歪歪不走,就继续留在寺庙度日。”
如今江辞睢身居工部权侍郎,年纪轻轻,锦绣前程。
江凝雪也知晓此事,不然贸然顶嘴,只能不甘心地闭嘴,在婆子的簇拥下上了车舆。
可上了车舆她心情更加不妙,瞧着前面的车舆是江絮雾的车舆。
江辞睢还与她一起同乘车舆,她不免讥讽道:“不是亲兄妹,还走的这么近。”
身边的刘嬷嬷眼皮子一挑,忙道:“小娘子别生气,他们只是从小关系深,再说,三娘子迟早要嫁出去,若是随意编排她的名声,也会连累小娘子你的名声。”
刘嬷嬷说的苦口婆心,她何尝不知,可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不由地让她一路上更加怨气横生。
特别是下车舆,她看到前方的江辞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搀扶江絮雾下车舆。
兄妹情深,看得让她恼火。
她一时气急,阴阳怪气地道:“你们关系可真好,可惜江絮雾可不是江家正经的……”
她还没说完,被江辞睢一记冷眼堵住,随后她眼睁睁看着她们兄妹走进去,回过神的她,跺跺脚,义愤填膺地回到江府。
可江凝雪一回到院子,就看到父亲气势汹汹地来找她,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
训斥还不够,就命人将她锁在小佛堂前抄写经文,要抄写一个月。
江雪凝不敢置信,“父亲你――”
她还没有说完话,父亲眼不见心不烦地命人拖去小佛堂前。
江大夫人知晓这一切后,拧着帕子去找江大爷,最后无功而返,只能咬牙去找女儿。
见女儿哭的梨花带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江大夫人心碎了一片,“都怪三房那群人,特别是江辞睢,一回来就找你发难,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江絮雾真是他亲妹妹。”
江凝雪一听是江辞睢害得自己这样,她更加嫌恶,拉着大夫人的袖口,“母亲,你一定要帮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放心,为娘不好找江辞睢麻烦,可江絮雾一个小娘子,母亲还是能帮你出气。”
江凝雪一听母亲要帮她,脸上就要浮现得意洋洋的表情,可江大夫人趁此机会,训斥她。
“以后在外人面前,别有口无心,落人话柄。”
她收不住情绪,最容易被人撺掇,外加女儿还有几年就要嫁人,再不教她,怕是以后在夫家寸步难行。
江大夫人想到此处,为人父母,身是操碎了心,不由长吁一口气。
“眼下江辞睢在江府,我们不能对她下手,所以我让她嫁出去。”
江凝雪迷惘,“这不是太便宜她了。”
江大夫人无奈地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让她嫁出去后,她就不是江府的人,江辞睢又怎么能护得住一个嫁为人妇的妹妹。”
再说,他们还不是亲妹妹。
江雪凝闻言耸耸肩,“我明白了,母亲你要帮她挑选夫婿,可不能挑太好。”
“你这丫头也太笨了,我要是挑太差,岂不是给人落话柄。”
江大夫人对自家女儿愚笨,气得连连摇头。
-
紫扶院。
江絮雾白日跟江辞睢叙了会旧,他便去忙公务。
夜深露重,江絮雾睡不着,半夜闲来无事,各种调香,直至外头鱼肚子泛白,蜡烛也燃了一夜后。
她这才沉沉睡下。
至于江辞睢那边,因北平寺庙牵扯深广,被查出竟跟太子有关联,圣上大怒,命他和裴少韫一同陪三皇子彻查此案。
江辞睢谨遵圣命,去往三皇子府中商讨此案,迈入三皇子府中书房,发现裴少韫还有几名官员皆在,他与裴少韫打过交道,昨日还为了带江絮雾回去,亲自去找他,所以两人相识。
三皇子伫立在书案,见到他也只是淡淡道:“江大人。”
“殿下安好。”
江辞睢作揖,几番寒暄过后,书房传来孜孜不倦的交谈声。
上起案子未了解,眼下又多出这糟大事,三皇子最近焦头烂额。
而后在书房商谈了一炷香的工夫,才放他们离去。
他们这些人皆都告退后。
江辞睢也起身告退后,习惯独来独往,可不成想有人在他身后叫住他。
“江大人。”此人蓄着胡子,面露精光,是三皇子的门客,如今他来找自己,江辞睢心下疑虑,但他不动声色。
正巧裴少韫此人也正好过来,他面露含笑,端的是君子之范。
“江大人你也在,要不等下一起去北搂吃酒。”
裴少韫与他行事过几回,此人心思诡谲,表里不一,难以打交道。
只有在上次得知阿妹出事后,他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保下了江絮雾后,才有交情。
其余两人在官场并未有多大交集。
如今江辞觑这名门客,似乎有话说,再看裴少韫轻笑地看他,不到片刻,他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与裴大人有约。”
这番言论,让门客也不好留下江辞睢。
待到他们一出府,江辞睢还以为裴少韫是帮他解围,正要道谢,却听裴少韫道:“顺手而已,江大人客气。”
谁不知江辞睢是太子殿下的人,可今天三皇子的门客单独留下他,这含义谁不知道是何意。
江辞睢心知肚明,两人客套一番,他就借故有事,裴少韫也不挽留,仿佛只是顺手,并无他意。
可等到江辞睢一回到车舆,突兀地摸了摸腰间,发觉腰间的香囊竟然不翼而飞。
香囊是江絮雾赠他,江辞睢因此贴身佩戴,可现在竟不见了。
第22章 沈长安
第二十二章
翌日,院子的梨花簌簌掉落,几名婢女扫落庭院,江母进院子,便瞧见这一幕,也看到江絮雾坐在院子梨花树下,闲来无事赏花品茶的惬意模样。
江絮雾今日穿一袭碧青色褙子,下身的花卉襦裙错落在青石砖上,襦裙的褶子里还有几朵梨花搅乱其中。
“母亲。”江絮雾听到动静,见江母亲切地走来,她知江母此次来估计有事找她。
原本腹诽,可江絮雾跟江母闲聊几句后,竟真的猜到她有事而来。
这次还是为了她婚事。
江絮雾垂下眼帘,“母亲不必着急,婚事我自有定夺。”
“你一小娘子哪里知道婚姻大事,要我说,为娘是真心实意地为了你挑了几名郎君,你看看我还带了册子。”
江母话语落下,赵嬷嬷递来一本册子。
“你放心,这里的郎君我也事先打听过,虽然家世有点强差人意,比不上江府的家世,但为人个个都忠厚老实。”
江絮雾并未真信她,接过册子,随意翻看了上面的名字,便想要推拒。
可院子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随后,高大的男人一袭青色圆领长衫,脚踩翘头靴,步伐稳健地走进来。
“母亲。”江辞睢一进来,目光先是落在江絮雾身上,而后再看向江母,动作生疏地朝江母行礼。
江母见状,起身笑道:“你也不要跟母亲客气,正好你来,帮你妹妹挑选一下夫婿。”
“阿妹要嫁人了吗?”江辞睢拢了拢袖子,再见江絮雾瓷白的小脸,再看她垂下眼眸,不欲作答的姿态,拧着眉头。
江母:“阿雾已经年满十六,也差不多要嫁人了,再说辞郎你也二十有余,你父亲昨日还跟我提起,要帮你相看小娘子。”
其实前几年,她已经在帮江辞睢相看小娘子,毕竟是继母,总要做好表面功夫,奈何他一个个都看不上,刚巧三年江辞睢祖父去世,他便用守孝三年堵住了江母的嘴。
江母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江父则是对江辞睢没有多大感情,故此也拿捏不住他的婚事。
但江母想着今早大房这么热情,送来未婚郎君的册子,正巧江辞睢也在这,她能借机一并提及。
江辞睢闻言,淡漠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见江辞睢不理情,江母点到为止,被嬷嬷和婢女们簇拥着远去,可江母走着走着,却若有所思地侧身往后一瞥。
梨花树下的少女娇嫩出色,仰起头时,一株梨花落在唇上,而男人探出手,为她拂掉,少女见此,嫣然一笑,男人也会心一笑。
江母蹙眉,很快松开,转身叹气,“他们的感情可真好。”
“这不挺好的吗?大公子只要跟三娘子关系好,对夫人你百害无一利。”赵嬷嬷在她身侧叮嘱着。
江母复杂地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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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扶院中,江絮雾没料到会有梨花落在脸颊上,还好被阿兄弄走。
而后江辞睢低声道:“你要嫁人吗?”
江絮雾一愣,随即点头,又摇头,反反复复,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
只要嫁人就能离开江府,跟裴少韫毫无瓜葛,再加上,她不能让阿兄一直护着她。
江辞睢缄默,眼前的少女肤色如雪,满眼信赖。
他是她的阿兄,理当要为她扫清障碍,甚至为她,铺平前方的路,哪怕化作春泥,也要让阿妹,平平稳稳往前走。
江辞睢思忖片刻道,“你可有心仪男子,若是有,告诉阿兄,我会帮你调查清楚,他是否是良人,若他不是,阿兄为你另择良婿。”
眼前的男人身形粗犷,仿佛一座古老的大山,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庇护一生。
江絮雾忽眼里有雾气,被她强撑着,挤出温柔的笑道,“有,不过我跟他还没有说清楚。”
她并不确定,沈长安是否对他有意。
江辞睢闻言,丝毫不惊讶,只是抚摸江絮雾的发髻,轻轻地,宛如他们幼年在梨花树下,互相依赖对方而生的枝条。
他们不是亲生兄妹,可他们胜似亲生兄妹。
“他若是对你没意思,那他就是没长眼。”
江絮雾忍俊不禁,“阿兄,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阿妹本来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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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辞睢知晓江絮雾所心仪的男子后,便特意去差人去查关于沈长安此人。
确定此人清正廉洁,甚至孑然一身,身后无宗亲,他拧着眉头沉思。
江辞睢想会会此人,却碍于目前公务繁忙,脚不沾地。
三日后,他和裴少韫一干人等从三皇子府中离去。
江辞睢受到裴少韫邀约他去酒楼一聚,“本官想与江大人聊聊此案。”
见裴少韫含笑看他,江辞睢拢了拢袖子。
半响,他们一起出现在醉仙楼的雅间。
江辞睢知道裴少韫在朝中一向是中立,而他又是太子一派,故此江辞睢想不到裴少韫寻他的缘由。
裴少韫不急着开门见山,先是为他斟酒,一双白玉修长的手,做这种伺候人的功夫,当真赏心悦目。
可江辞睢并没有注意,他在猜忌,裴少韫此行的目的。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裴少韫缓缓地道:“江大人耐心真不错,既然如此,我也直言,此案涉及太子,你我也知,三皇子和太子不合,你又是太子的人,却被圣上派遣到三皇子身边,与我一起协助三皇子办案。”
“但三皇子在此次办案,并未顾忌你,一点都不在意你跟太子的关系。”
裴少韫轻描淡写地道。
这里的弯弯绕绕江辞睢何尝不知,他依旧面不改色地道:“那又如何。”
“三皇子想拉拢你。”
“太子不会饶过我。”太子此人生性暴虐,最厌恶背叛之人,江辞睢非常了解。
可裴少韫轻笑:“是吗?最近可是有谣言说江大人颇受三皇子重用。”
“谣言而已。”
“谣言有时也会当真。譬日,太子。”
他意有所指,太子除去暴虐,还有疑心病,这事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
江辞睢捏紧了茶杯,“你为三皇子做事。”
“非也,本官只是好心劝诫江大人,让江大人早作准备。”
裴少韫抿了一盏茶,轻笑地站起身,“时辰也差不多,江大人告辞。”
江辞睢垂眸,也不知再想什么,总之他也没有兴趣继续待下去,便也离开雅间,可他离开雅间,却发现裴少韫伫立在走廊的栏杆,俯瞰往下也不知再看何物。
他走近,便听到裴少韫喟叹一声,“看样子江大人好事将近。”
裴少韫什么意思?
江辞睢深觉此人心思诡谲难猜,循着他的目光,往下探去,便看到一楼酒楼,江絮雾虽头戴帷幕,可身侧的婢女是抱梅,江辞睢一眼认出。
再看有一男子走近,圆领长衫,面色沉稳,朝她们作揖。
江辞睢已猜到他的身份。
“裴大人慎言。”
“江大人莫生气,你的阿妹曾与我有一面之缘,所以我也认识你的妹妹,自然也认识江大人妹妹的对面男人。”
裴少韫眉眼轻佻,藏住了一半的情绪,仿佛局外人,游离在外,观尽天下纷争。
“此人是翰林院里的沈大人,貌似比江大人小一岁。”
江辞睢皱眉,并不想继续听下去,踱步往下走,“多谢裴大人告知,我还有要事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