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寻惊了一跳, 慌忙捉住他的手腕一拽, 紧蹙眉头低吼:“你疯啦?招来了人你就开心了!”
夏漪涟低眼看向两人肌肤相亲之处, 眼眸缓缓眯起, 然后他突然抄手将臣寻拦腰抱起,快步朝花园深处走去。
臣寻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可她既不敢大力挣扎——这个男人发起疯来,是完全不可理喻的。
两人初初打交道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识过了。所以,就算他再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疯狂事情,她也毫不意外。挣扎,只会让他更加发狂。
更不敢高声呼救——这里是皇宫后院。
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头深深埋进夏漪涟的胸膛里,努力缩紧了身子,好歹让他高大的身躯和宽肩阔背把自己遮一遮。只要别叫外人看见了,两人私下里,发生任何事,都好收拾摊子。
想是已经察觉到她的惊恐不安,头顶上传来夏漪涟的轻笑:“放心,这里没其他人,就我俩。”
说话间,臣寻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吱嘎声。
她有些奇怪,便自夏漪涟怀里抬起头来,发现他已经抱着自己跨进了一间花厅。
夏漪涟回身,正粗鲁地用脚踢上房门。
关门前臣寻见外面仍是御花园的景致,想起来这里该是御花园的东西七所之一。
御花园北边靠宫墙处建有不少宫殿,谓之曰东七所和西七所。东西七所,除了一部分拨给前朝妃嫔们住外,其余的宫殿主要供当今皇帝和他的后妃在御花园逛累了之后进屋小憩的。
新君不喜欢女人,宫中女眷屈指可数,只一个皇后和一个凤妃。而皇帝偷偷豢养在后宫里的几个男人又不好出来招摇过市,所以偌大的御花园甚少有人闲逛。这些宫殿,平时便只时时洒扫,内务府并未派人来全天候值守。
她先前自皇后的坤宁宫出来,要离宫,自然是走最近的神武门更快。但是中间就必须要穿过御花园。
引她来的是大太监王顺,但皇后同臣寻说过话后就将王顺留下来了,另叫了个小黄门送她出宫。可臣寻出了坤宁宫的坤宁门后就婉谢了那小太监,小太监也想偷懒,见她往御花园去,知她是要从神武门离开,便放心地回头走了,是以这就给了夏漪涟拦截她的机会。
房门关上后,夏漪涟也将臣寻放下了地。
臣寻皱着眉头用力推离他,口中质问道:“你这是在发什么疯?”
结果没把夏漪涟推开,反而她人再次被禁锢在夏漪涟怀里,连同她的控诉,消失在骤然碰到一起的唇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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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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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很生涩——这是夏漪涟脑子里浮出的第一个想法。
当这个想法一掠而过后, 欣喜若狂。
这说明两人分开后,她并未与其他男子亲近过。
随后就再不管不顾臣寻的抗拒情绪,将她狠狠地搂得更紧, 再狠狠地将这个吻加深。
这吻炙热而绵长, 臣寻被动地接受, 还不容反抗。
夏漪涟那么热烈,几乎让她窒息, 脑袋先是短暂地空白过后,便陷入了浑浑噩噩。
迷糊间, 臣寻想起自己曾做过的一个梦——那时候夏漪涟进了后宫, 她便多梦起来, 梦里的男主角自然都是他——可能是自己潜意识的映射、情感地外泄,她梦见夏漪涟在梦里对她说,他其实根本不想给父亲和弟弟正名, 也不想为母亲报仇, 为辽王府死在大火里的几百人以及去了西北前线有去无回的五千辽王府将士报仇雪恨, 他想放下一切, 不管所有,只想慢慢期待的洞房花烛夜仍旧如约而至, 然后看到她凤冠霞帔, 身披嫁衣的样子。
臣寻忍不住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许久之后, 时间好像很长, 长到, 好像, 两个人就这么相依相偎地过完了一生。
臣寻昏昏沉沉已不知身在何处, 夏漪涟才终于放开了她。
她无力地靠在他怀里, 贪婪地大口呼吸慢慢魂归身体,便听见头顶上方,夏漪涟意犹未尽地咬牙切齿地说:“我从前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再度凑上来。有一不会有二,那么从此后,我不会再给机会让你离开我的,死也不会!”
臣寻苦笑。
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误会了然后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做出刚才那般羞于启齿的行径。
不过这人行事异于常人,做出任何事,说出任何话,不都早在她意料之中了么?
所以臣寻没有反驳,也未替自己争辩一二,任由夏漪涟自导自演,却,冷不丁他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经常跟小红见面?”
臣寻一呆。
夏小红还活在世上并且已经同她相认这件事,臣寻一直未告诉夏漪涟。
不告诉他,只是想着他入了后宫,后宫本来就是是非之地,他又心怀不轨,不让他知道,便能减少他与宫外亲人的接触,这对两兄弟而言,都更安全些。
夏漪涟既已知,那多半就是夏富贵告诉他的。
富贵做了禁宫内卫,能接触到夏漪涟,又对他忠心耿耿,向他打小报告再正常不过。
但臣寻有些愤怒,“你让富贵监视我的起居??”
夏漪涟重重一哼,“我才没那么无聊!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臣寻所猜大体不错,而夏漪涟也没撒谎。
富贵的确不是受他的指示监督她,而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件事情——那次因为臣寻的帮忙,富贵得以没挨一刀成太监,而是入宫做了侍卫,终于同夏漪涟和红线团聚。头一回休假,富贵就忙不迭地提着重礼登门去向臣寻道谢,结果给他嗅到臣寻家里有其他男人生活过的气息。
富贵心向夏漪涟,立刻提高了警觉,然后便就给他发现了小世子夏小红出没臣寻家里的踪迹。
富贵自然欣喜得落泪,冷静下来后开始动脑子了。
他不明白臣寻为什么不把小主子还活着的事告诉自己。
他入宫比臣寻方便,可以尽快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带给郡主。
因为不明白臣寻的行为,又疑心是小世子的意思,富贵就没“打草惊蛇”,他既未出面跟夏小红认主,也没代夏漪涟质问臣寻,而只是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夏漪涟,让郡主自己去想明白。
夏漪涟得到这个讯息后,感慨于弟弟命大,还活在世上之余,他就一直在等,等臣寻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但是却一直未等到。
渐渐的,他心里有了变态的想法,认为自己同弟弟是双生子,模样几乎一模一样。可因为他假扮女人日久,行为举止难免有点女气,又入了后宫的原因,前朝□□高墙相阻,很明显,有着同他一样长相的小红,更容易抚慰臣寻那颗荒芜寂寞的心。而且小红常年戎马,更加阳刚帅气,是个女人都会为弟弟所折服。
这种想法如跗骨之蛆,叫夏漪涟越来越无法忍受。他开始找机会经常在臣寻面前晃悠,企图引起她的注意,让她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她还未亲口对他讲。
直到今天、先前,臣寻主动触碰了他的手腕,夏漪涟就再也不想遏制自己身体里早就澎湃的情感了,于是有了将臣寻抱进屋内强吻的一幕。
臣寻对夏漪涟心里畸形的想法全然不察,见他口气不善,只以为他生气于自己隐瞒了他弟弟还活着的事实。
对于家逢巨变的人,对于孤注一掷的夏漪涟而言,如果知道本以为逝去的亲人还活着,无异于是濒死的人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所以,他就算对她发怒也是应该的。
虽有自己的考量,但臣寻仍不免愧疚,便敛了怒意,讪讪笑着向他解释:“我的确是存心瞒着你的,省得你身在曹营心在汉,担心宫外的弟弟被官府抓住,一不小心就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夏漪涟只盯着她不言不语。
他侧身而立,午后明亮的天光自门窗缝隙流泻进来,在他的侧脸上投下一团灰蒙蒙的阴影,他的脸色因此晦暗难辨。
臣寻不免担忧起来。
还是怕他真发怒呀。
此时二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刚才又那么强势,如果再发起怒来,指不定就对自己做出那种事来。
臣寻暗暗将被夏漪涟弄皱的衣袍重新拉扯整理好,手抚上胸口,呐呐:“嗯,他,他……你弟弟小红真能干呢,而且他挺有主意。他用假身份进了五军营,最近还升了官,做了个校尉,他说他手底下有几百个兄弟了……其实,是他突然找上我的。我那晚并未认出他来,我压根儿就没想起来你还有个双生弟弟。”
臣寻回想起那天晚上见到夏小红的第一眼,只误以为是她朝思夜想的夏漪涟。
当时的夏小红脸颊清瘦,还黑了,她心里难过得很,以为夏漪涟在后宫里吃尽了苦头受到了帝后的虐待,却完全没想过他是怎么出的宫?没任何怀疑地直接扑上去,紧紧把人抱住哭嚎了半晌。
后来,叫夏小红笑话了她好久。
夏漪涟见臣寻讲着讲着,脸上浮现一抹羞意,眼眸登时变得暗沉,幽幽一笑道:“你是不是移情别恋,喜欢上小红了?”
臣寻一愕,抬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长得英武又好看,你喜欢上他不是很自然的事吗?我身不由己,禁锢在皇宫内院,无法满足你的需求。他却近在咫尺,你们必定已经,已经……史上早有位高权重的女人养面首的先例。你是吏部尚书,同样地位煊赫,年纪也不小了。小红算是知根知底的人,他肯定会为你守住秘密,你收他入房,我一点也不惊讶。”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臣寻脸色紫胀,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气得要死:“夏漪涟,请你不要随意玷污我的清白!”
“清白?”夏漪涟一愣,旋即将人扯进怀中再度紧紧抱住,还张口暧昧无比地咬住了她的耳垂,“寻寻,你的清白是我的,我的!”
臣寻:“……”
臣寻觉得自己就像只小鸡仔一样,这个混蛋想抱她就抱她,想扯她就扯她,轻轻松松。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压抑的?
臣寻暗暗叹了口气,抬手回抱住他,“你别胡思乱想,漪涟,你在我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替代。”
夏漪涟身体一僵。
他愣愣地放开了臣寻,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反复逡巡,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她是否有撒谎的痕迹。逐渐,双目泛红。
然后他扭头,抬手飞快地往眼睛上抹了一把。
再转过脸来时,嘴角翘到了耳根儿,一边红着眼伸手揪着臣寻的脸蛋儿含嗔道:“你怎么比我还会说甜言蜜语呢,看你把我眼泪都感动出来了。”
“胡说八道……”臣寻也怪不好意思的,抬手拍开他的手。
但夏漪涟又固执地抚上她脸颊,臣寻再拍,他躲,再抚,再拍……方寸之地,两个人用一只手在脸颊上做着猫鼠游戏。
情浓意浓时,夏漪涟抱住她,抵着她的额头低喃:“我是觉得跟你无望了才决定入宫的,可是你却又来招我。不但将富贵送到我身边,你还收留小红。臣寻,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说过,麻烦都是自找的。你既然要如此,那我这个麻烦就决定一辈子缠定你了!”
说罢,他脸低下来又想要吻她,箍在她腰间的手也开始不老实,上下急切地抚弄。手过之处,一片灼热。
臣寻被他这样子恫吓到,又想起了他说她的清白是他的,只怕这样子任由他,事情会发展得无法控制,便一只手去推拒他的胸膛,一只手则揪紧了衣襟。
低着头的夏漪涟看见了,又惹得他很不高兴。
他直起身来,放开了她,抱怀在胸,锁住她的目光揶揄,“我若真想对你做那种事,你以为你捉住衣服就能自保了?”
臣寻才恢复不久的脸色立刻又爬满了红晕,羞恼地狡辩道:“我才没有那么想!”
“哼!”夏漪涟自鼻腔里发出一道重重的哼声,想是根本不信,随后口气坦荡而直白道:“你大可放心,我偏要留着你的清白,不会提早要了你的。我要在我们两个洞房的时候才会要你,这样我就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了。如果你真爱我,就会为我一直守着你的清白身子。我就是这么自私,这么霸道,你要是有不满意,想骂就赶紧骂!”
臣寻听罢,暗吁一口气。
她从未想过要跟其他的男人好。
前嫌尽释,感情也说开了,臣寻心情很好,难得找到机会相处,遂问起疑惑了许久的问题,“先前你为什么突然大笑?我又没说好笑的事情。”
夏漪涟嘴角上勾,“我笑,是因为有人太好笑了。”
“谁?我吗?”
“我怎么舍得笑话你?”夏漪涟趁臣寻不备,抬手又抚了把她的脸颊,“我说的是皇帝表哥。太讽刺了,他一面十分看重血统,不愿立阿璩做太子。一面,却又想把野种推上大位。”
“野种?什么野种?谁的野种?”臣寻大感惊异。
这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讯息。
果然只有在深宫里的人才知道真相是什么,传到外庭的,不仅遗漏了许多细节,以讹传讹,早变味儿了七七八八了。
“皇帝表哥在后宫里深藏了个伶人,唱青衣的,姓柳,不知道你听说过没?”
“你是说柳侍君么?”
“侍君?呵呵,原来宫人私下里是这么喊他的?侍君……侍奉君王,倒也贴切。对,就是柳侍君。人家已经成亲,还同妻子生了个宝贝儿子。表哥却不管不顾,硬将人强行禁锢在宫中,让人骨肉分离,劳燕分飞,那柳侍君为此隔三差五跟表哥吵闹。表哥为了讨好心上人,一退再退,他想立柳侍君的儿子做太子。所以我觉得好笑,太好笑了。我这个表哥别看他能忍、能装、也狠,但有时候就跟个女人似的,喜欢自欺欺人。”
臣寻怔然良久,“你是如何知道皇上的心思的?”
夏漪涟火热的视线罩住她,“别忘了我也是男人啊,我也有爱而不得的心上人。将心比心,我也会为了你,放弃一切原则。”
臣寻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别开脸。
夏漪涟欺过来,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脖颈里,痒痒的,听见他对自己轻语:“那柳侍君还是我给皇上表哥推荐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入宫不久就进封为贵妃了?又不得宠。”
说罢他倏然退开。
臣寻惊讶地扭过脸来,“不是,他……他不是王首辅送给皇上的吗?”
她听到的所有小道消息都说的是王振偷偷将人送进的宫。
夏漪涟一脸得意,负手道:“王振为什么会将柳侍君送进宫?那是因为王振发现皇帝的眼睛钉在柳侍君身上就不会转眼珠子了。皇上什么时候见到的柳侍君?不就是他大开庆功宴,柳侍君入宫来唱戏娱君的时候么?他怎么会入宫来唱戏?皇后让人找的。皇后从哪里找?李娥未出嫁前是高门大户里的小姐,出嫁后就做了肃王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去听有趣的市井小曲儿?这不,自然就离不开我在其间穿针引线了,哈哈哈哈。”
“!!!”
臣寻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