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地上, 堆放着麻绳、剪刀、绣花绷子、鸡毛掸子、顶针、擀面杖等物。
皇后的喜欢竟这么重口……郡主辛苦了……
不速之客夏富贵, 万料不到屋内的情景竟是如此的狂野辣目, 震撼得嘴巴半晌合不拢,眼睛也瞪圆了。一息之间, 脑海里各种限制级画面忽闪而过, 忘了反应。视线旁移,又见夏漪涟模样狼狈, 想笑不敢笑, 憋笑憋得脸皮抽搐。
李娥也没料到竟然有人敢擅闯自己的寝室, 听见身后异响, 直起身体回头看来。
待到看清楚来的人着太监服饰, 却虎背熊腰甚是强壮, 且还蒙着面——这装扮一看便知来者不善,顿时惊得丢了蜡烛,抓过地上散落的衣裙将身一裹。
点着的蜡烛恰落到夏漪涟的肩头,然后滚到地上方才熄灭了。
看不到夏漪涟的表情,但富贵觉得自己好似听见了“滋”的一声烤肉声,忍不住替自己主子疼得眉毛打颤。
李娥贵为皇后,并未第一时间惊慌失措。护住了春光外泄后已镇定下来,望着门口的黑影厉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她的声音并不小,可门外竟无人响应她,李娥顿时慌了——她想起了守在外面的奶娘刚才已给她命令去查看宫中走火情况,已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调虎离山计,张嘴就要朝外高声呼救起来。
皇后那句质问的话也让呆滞的富贵反应过来,在皇后叫出来之前他飞扑过去,一个手刀,手起刀落砍在李娥的脖子上。女人闭上了惊恐的眼,缓缓软倒在地。
“快走。”
被李娥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夏漪涟身上冷汗热汗交替狂瀑,药效已发得七七八八了,这会子人很清醒,但就是人虚脱了一般,浑身无力,没办法自如行动。
富贵脑子里还残留着烛火熄灭前那幅劲爆的画面,他长到二十六岁了还未食荤,不免时时幻想又期待,今晚撞见的情况给他造成的冲击不小。暗暗吞了口唾沫,富贵方才答应了声,赶紧蹲下身体在地上摸了摸,好一会儿才自乱成一团的衣服里分出了主子的衣裙,胡乱给夏漪涟穿上。最后将人拽起来,扛在肩背上往外就走。
红线跑到东暖阁附近嚎了几嗓子后,见芜房里陆续有人燃起了灯,便没再喊了。她快速跑上正殿。
坤宁宫的正殿已改成了祭神场所,除了重要的那几日需要祭祀会打开殿门用一下的话,平素大殿紧锁且无人看守,一般情况下没人会上殿来。
红线蹲下身子躲在石栏后面,偷看到顾嬷嬷自丹墀下面急匆匆过去,不一会儿就吆喝着一干宫人往冬暖阁那边查看情况去了,她立刻起身,穿廊过殿择另一处台阶跑下去,回到了西暖阁去接应富贵。
东暖阁是帝后大婚当晚同宿的寝殿,本来正殿改了用处后,皇后就该移居于此的。但若皇帝不过来,皇后便也不在这里睡觉,东暖阁因此日常空着。原来还打扫得比较频繁,可皇帝几乎不来,下人也就懈怠了。可总归地位特殊,就像坤宁宫的女主人一样,内心深处仍是期待君王或可偶至的珍贵眷顾,所以不容亵渎。
顾嬷嬷心急如焚,很担心手底下有那些个胆大妄为的小太监小宫女躲在阁里乱来——宫廷里这种秽事多了去了,皆因内侍大多数年纪都很小,年少不更事,又容易情动,——因此她带着人将东暖阁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了两遍,没发现火星子以及烧灼的痕迹,也没发现其他不该发现的痕迹,方才放下了半吊的心。完事后,吆喝内监和宫们女统统在阁前的院子里站好,清点人数,并聆听她的训斥。
之前那几声,很多人都听见了的,连皇后也被打搅,可见并非做梦。事出寻常必有妖,老婆子身为坤宁宫的管事嬷嬷,这件事情务必一定要弄清楚,否则,一不好向皇后交代,二来如果就这么翻了篇,以后还如何管束下人?必得查清事情原委,加以严惩,也好杀鸡儆猴。
一入宫门深似海。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皇宫内院不止主子们在明争暗斗,底下的人,也为了各自的利益勾心斗角。所以今晚这场闹剧,一定是哪个小贱人想要害人了。
“之前是哪个贱蹄子在乱喊走火了?”顾嬷嬷阴冷的视线自小宫女们脸上一一扫过,“举报者有赏。隐瞒不报的,待我禀告了皇后,打三十板子再赶出宫去!”
她心中恼火得很,大半夜的,这些个小贱人们真是让她一刻也不得清闲。
十几个小宫女面面相觑,都睡着了,谁也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
顾嬷嬷等了一阵见无人应答,正要发作,她干女儿道:“干娘,也不一定是宫女啊,有的人尖着嗓子讲起话来,比我们女儿家还更像女人呢。”说罢,眼睛特意看向另一边垂首而立的七八个太监。
几个小太监一听这番话都有些发怵,既不敢强说却是女人的声音而非太监的,怕顾嬷嬷要求指认人,只能辩解说也许是谁发了梦游症跑出来乱喊了一嗓子也未可知。
顾老太婆听罢,暗自觉得此话有几分可能。
毕竟坤宁宫一好好的皇后寝宫改成了祭神的地方,帝后心里怎么想的,她不敢妄加猜测,但宫中有邪祟作祟却是确信无疑了。若是今晚那些不干净的跑出来,有人因此梦魇,很有可能啊。
顾嬷嬷半信半疑,未再审问下去,只是将一干人等好好训斥了一番。
那壁厢,富贵背着夏漪涟出了西暖阁便碰到了前来接应他俩的红线,坤宁宫的人此时都聚集到冬暖阁那头去了,三人于是走最近的端则门出宫。
偷偷打开端则门宫门,红线探头出去查看情况,却见一队披坚执锐的人马远远朝这边奔来,狠吃了一惊,急忙缩回身子,将宫门重新闩上。
“怎么了?”
“有人来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趴在富贵背上的夏漪涟也听见了,微皱眉头:“宫内禁止骑马,怎么会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夹道内纵马疾驰?”
“不知道啊,郡主,现怎么办?会是来捉我们的么?”
“本宫乃是贵妃,就算要捉本宫也不会叫些臭男人来碰我。”夏漪涟思忖片刻,问道:“他们自哪边来的?”
“没看见自哪里钻出来的,但是是隆福门那方向来的。”
夏漪涟也大吃了一惊。
自前庭来的?
宫里能叫侍卫大张旗鼓地在后宫里横冲直撞的唯有皇帝和皇后,所以这群人是得了谁的命令?来此又到底是为了谁?
没时间多想了,此时此刻,保全自己三人要紧,忙道:“咱们即刻回去西暖阁!”
后宫有一点就是不好,除了御花园,各宫各殿内外都光秃秃的,甚少种植花草树木,能藏身的地方少得可怜。这会儿能躲的地方就只有西暖阁了。皇后已经昏死过去,坤宁宫的人又尚未回转这边,此时躲进去,暂时不会叫人察觉。
富贵便背着夏漪涟同红线,三个又退走回去。
西暖阁里,皇后果然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地板上,顾嬷嬷也尚未回来。
红线殿后,将房门刚一关上,竟然听见了重重的拍门声,“开门开门,快开门!”
端则门被人又拍又捶,坤宁宫的人都惊慌失措。
很快外面传来了喧哗声,还有火光,冲天的火光映红了窗纸。
“对方既然闯进坤宁宫来,必定是来找皇后的。”
夏漪涟暗悔失策,他行动不便,富贵背着他行动迟缓,此刻再退出去很可能给人捉个正着。
富贵红线对视一眼,也想到了这一点。
对方敢在后宫纵马驰骋,分明来者不善。
夏漪涟身份特殊,若给捉住,九死一生。
唯有期待对方找到了皇后后就不再有其他动作,所以最好令皇后先挡在前面。
可怜西暖阁地方狭小,实在没什么藏身之处。富贵急急地环视了一眼屋内,最后只得将夏漪涟背到了拔步床上,然后叫红线扶着他躲在月洞门罩内,肃道:“我出去引开他们。”
说罢,竟是谁也没看,转身几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便迅速闪身出去了。
富贵此举风险极大,夏漪涟尚未来得及喝止,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就到了阁外,大把跳动的火光照亮了门窗,屋内的光景也映照得一览无余。
须臾,哭喊声、求饶声、喝骂声悉数传入耳中,尤其顾嬷嬷那几道高亢的惨叫格外刺耳,吓得红线紧紧抱住夏漪涟的胳膊,背脊抵着床围子,大气不敢出。
西暖阁的门被人大力踹开,有数人举着火把闯了进来。
屋中火光大盛。
随后又有人跨进屋内,却立刻发出一声哎呀,大喇喇道:“这这,成何体统?!”
藏在床上的夏漪涟暗自冷笑,是啊,你身为内阁首辅,前庭外臣,竟然夜闯皇后寝宫,试问,成何体统?!
王振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转身吩咐道:“你,就是你,老太婆,赶紧找几个人进来为皇后穿戴齐整!”
他退了出去,举着火把的人也悉数退了出去。顾嬷嬷并几个小宫女给人推攘着跌进屋来,点灯的点灯,搀扶皇后的搀扶皇后。
此时李娥给顾嬷嬷暗自掐了把大腿肉,悠悠醒来。一眼看到门口一群带刀侍卫,顿时吓得尖叫涟涟。
顾嬷嬷忙抱住她,一边为她穿戴,一边快速耳语,将情况简明扼要的讲了。
李娥心里又惊又恐,面上倒有中宫之主的风范,很快镇定下来。见王振未及自己上妆,又率一干人等走进来,立时声色俱厉地斥道:“王卿家,现也夜深,何故还滞留后宫并擅闯本宫居所?”
王振冷笑,“皇后,宫中很不太平,老夫此来,便正好为皇后逮了个蟊贼。”他微微侧首,“带上来吧。”
不一刻,便有两名兵卒押着一人进来,掼在地上。
藏在床上的红线顿时死死捂住了嘴。
富贵嘴角流着血,半边脸肿得老高,头也被打破了,额角流出的血水糊住了他一只眼。他努力眨着眼,朝拔步床暗自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
原来富贵跑出西暖阁后,为将端则门的人引开,直接朝正大门坤宁门跑,谁知道坤宁宫的几道门都给兵卒堵了,且王振带着兵马正自正门闯入,他连个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完全是自投罗网。
李娥将扑在地上的富贵看了又看,已自他的身形和服饰立刻就认出来他便是之前偷潜入屋打晕了自己的人。
屋中已无夏漪涟的身影,这人多半是表弟的手下,将他救走了。
走了更好,李娥正想将事情摘得干干净净,哪想瞥到王振似笑非笑地斜睨着自己,转眼又看到地上散落的情趣工具,那么惹眼,刚才顾嬷嬷几个慌乱中根本未想到收拾这些小东西,顿时又羞又恼恨无比。
脸色变了几变后,李娥显出慌乱神色,低头先看看自己的衣裙,然后捂住胸襟,泪水夺眶而出,指着富贵目眦欲裂:“就是这贼人,趁人不备潜入本宫房中打晕本宫,意欲对本宫图谋不轨!”抽噎两下,然后望向王振道:“幸得王爱卿及时赶到,保住了本宫的清白,否则本宫唯有一死,向皇上明志!”
王振目中闪过鄙夷之色,负手淡淡道:“原来如此。既然他管不住下半身,那么,来人呐,即刻将这人的子孙根割了喂狗。”
红线的眼泪顿如喷涌的泉水汩汩滑落脸颊。
夏漪涟握住她的手,望着床板磨牙,可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富贵受苦。
片刻之后西暖阁外传来一道划破夜空的凄厉惨叫。
红线大睁着通红的泪眼,死咬着嘴唇埋进了夏漪涟的怀里,浑身颤抖。
耳听见王振道:“娘娘,皇上不幸被柳侍君那对奸夫□□所害,已龙驭宾天。我等六神无主,特来请皇后携阿璩皇子出面,主持大局!”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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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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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大臣各家俱已通知到位, 他们的家人带着家丁、门客以及看家护院陆续赶去内阁首辅王振的府上要人。
夏小红一早发现异常后就安排了心腹去监视王振府邸的动静,据手下报来的消息,子时模样, 王振已同五军都督朱太生带着约两百人马自北面的神武门大摇大摆地进了皇宫!
事不宜迟——迟了, 变化的事态会再也无法控制——臣寻即刻率同匆忙间召集而来的二十余南苑党人往禁苑赶。
皇宫四道宫门, 午门、神武门、东华门以及西华门。大内门禁森严,不能擅行。譬如午门的中门等级最高, 唯帝后可走——皇后也只在大婚时才走此门,其他时候出入乃走北面的神武门, 再就是殿试前三甲出宫的时候可走午门中门。午门左右两旁各有一小门, 其中宗室王公出入悉走右门, 文武品官出入则走左门。其他如内阁官员、侍卫则主要从东华门和西华门进出皇宫,而后妃、内监、宫女、杂役、工匠等则从神武门出入。
皇后寿诞,皇上很可能夜宿慈宁宫, 走神武门能最快见到他。可王振同朱太生既从神武门进宫, 必定此门的守门军士已经背叛了皇上, 臣寻等人便不能再从此门入宫, 便走东华门。
按照皇宫禁苑的门禁规定,臣子倘或晚上要见皇帝, 除非是有紧急军情奏报, 且必须持有一半合符——这一半合符由守门护军千户拿去与藏在宫内的另一半合符契合完美,方才予以放行。
现今并不知道宫中情况, 臣寻等人不敢乱讲, 到了东华门下, 众人商议片刻, 按照流程先写了一张条子自宫门门缝塞进去, 纸条上只道有特别紧急的情况要立刻面见皇帝禀告。可等了半晌, 并不见门内的守卫回应,于是大力叩门高呼。
仍无济于事,宫门内死寂一般。
夜晚皇宫宫门落锁后,侍卫都退回到门内守卫,外面无人看守。见门内悄无声息,一时间,一行人面面相觑,“不会是东华门内根本就无人看守吧?”
几个胆大的年轻官员索性上前去,手扶着门钉猛烈撼动起宫门来。
其余人等见状,便纷纷往后退去,给他们让出地方操弄。
就这时,站在最后面一官员抬头,恰好给他瞧到门楼上有侍卫在探头探脑地朝下观望,立刻嚷嚷起来。一伙人顿时激动万分,纷纷张口唤人,谁想门楼上的侍卫快速缩了回去,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不少人气愤至极,跳脚指着上面破口大骂起来。
看这情况东华门的护军也已经被王振拿下——臣寻一早担心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皇宫的门禁制度森严,虽然东华门和西华门皆可进出,但是西华门主要是王公显爵之人进出的门户,一般官员主要还是走东华门入宫。
由于早朝时间在卯时,而百官寅时须得在各道皇宫宫门外整队入宫,起床时间就更早了。为了上朝不迟到,许多官员便在就近的崇文门外安家,因为从此门进了内城后走东华门入宫可节省不少时间。
既然官员富士多在崇文门外,那么势必王振会将东华门的护军控制住,以防止臣工自此门入宫救驾。
“诸位,当务之急,我等还是赶紧去午门试一试!”
听得臣寻招呼,一行人便转而往午门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