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妃看向她:“咱们本来的打算,不就是让他去算计大皇子吗?”
佩兰道:“奴婢还以为,五皇子这是失了手,反而被大皇子教训了。”
谨妃轻笑了一声:“他可不是失了手。他这是长进了,知道不能轻易脏了自己的手,容易留下把柄。今儿这事一出,太后心里就会想,一个陛下尚在时都能对幼弟动手的皇子,若真让他坐上皇位,底下这几个小的哪儿还能有活路?大皇子看上去只是挨了一顿骂,实际上,呵——”
佩兰有些发愁:“若是陛下好好儿的,五皇子倒真是一把好刀。可是如今,咱们想要的,却并不只是掐灭大皇子上位的可能。”
“可不么。”谨妃叹了口气:“如今这种时候,这手段对咱们来说,太过温吞了些。”
佩兰道:“您看?”
谨妃道:“只能咱们自己来了。”
说到这儿,她站起身来,道:“走吧,先去寿康宫把本宫那受了委屈的儿子接回来。今儿夜里,我这个母妃就替他把这仇给报了。”
佩兰赞道:“娘娘真是个疼爱孩子的好母妃。”
谨妃微笑不语。
次日一早,江诗荧起身的时候,秋雨一边扶她起来,一边道:“娘娘,大皇子昨晚落水了。”
“怎么回事?”江诗荧问道。
秋雨道:“说是大皇子昨晚去御花园里散心,经过赏心桥附近的时候,被人从斜后方撞进了水里。”
江诗荧眉头微蹙:“大晚上的,他去御花园散什么心?”
秋雨道:“昨儿太后不是派人斥责了大皇子吗?”
她这么一提醒,江诗荧才想起来这事,问道:“如今怎么样了?”
秋雨道:“据说高热不退。”
江诗荧皱着眉思索了片刻,道:“让于成益带着东西去皇子所走一趟。”
她位份高,大皇子出了事,于情于理她都得派人去看看才是。
秋雨“诺”了一声,正要出去传话,又听她补充道:“别带吃的喝的,带那些贵重的玩物摆件儿。”
既显得重视,又不容易让人动手脚。
秋雨会意:“娘娘放心。”
等江诗荧用完早膳,于成益也回来了。
“可见着了大皇子?”江诗荧问。
于成益摇了摇头:“奴才到了皇子所之后,才知道大皇子被挪到了淑妃娘娘的含章宫。奴才又带人去了含章宫,淑妃娘娘亲自见了奴才一面,但是并没有放奴才进去见大皇子。贵妃娘娘,谨妃娘娘,还有其他几位娘娘也派了人去看大皇子,都没见着大皇子的面儿。”
闻言,江诗荧的眉毛微微挑起。
大皇子落水发热,淑妃这个做母妃的把孩子挪回自己宫里,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不让妃嫔们派去的人见到大皇子,是怕扰了大皇子养病,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此时,甘泉宫寝殿里,陆昭霖和姚兴德也在说着这事。
陆昭霖问:“人已经抓住了?”
姚兴德道:“陛下放心,已经落到了武德司手里,想来今儿就能审出不少东西。”
陆昭霖又问:“启渝怎么样了?”
姚兴德道:“咱们的人施救及时,大皇子只是微微有些受寒,并无大碍,高热的消息是淑妃娘娘着人放出来的。”
陆昭霖闻言点了点头:“有她看住启渝也好,免得他脑袋一热,做出什么事来。”
这话,姚兴德不敢接,只低着头当没听到。
第202章 对峙
含章宫正殿。
淑妃打发走了一波波来探望大皇子的人,手肘搁在桌案上,以手撑住自己的额头。
如意见状,问道:“娘娘可是头疼了?奴婢给娘娘按一按?”
淑妃微微摇头:“不必,本宫不是头疼,就是有些心累。”
如意想到昨天夜里母子二人间的争吵,道:“大皇子还不懂事呢,娘娘别跟他计较。”
淑妃轻笑了一声:“你不必替他说好话了。”
她自己生养的儿子,还能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要她说,昨晚他落了水也好,她正好能借机盯紧了他,不让他出去掺和那些有的没的。
这种话,淑妃这个做母亲的能说出口,如意这个做婢女的却不能提。
她只道:“娘娘昨晚都没怎么睡,可要回寝殿里歇一歇?”
淑妃点了点头,起身往寝殿走去。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竟一直睡到了申时末。
起身后,如意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道:“大皇子中午什么都没用。他说,您若是不放他出去,他就不用膳。”
淑妃道:“既然他不肯用,那晚膳也免了吧。”
“娘娘?”如意面上有些担心:“如此,大皇子恐怕要饿坏了身子。”
淑妃不以为意:“饿一饿正好。饿了,他就能安分下来,没力气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此时的皇宫里,挨饿的不止大皇子,还有江诗荧。
满满一桌子晚膳,江诗荧只用了两口,就搁下了筷子:“撤下去吧,本宫饱了。”
“娘娘再用一些吧。”秋雨劝道:“这一桌子的菜,您几乎都没动过。”
兰卉也劝:“是啊,这才两日过去,您都瘦了一圈儿了。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江诗荧摇了摇头:“本宫实在没有胃口。”
秋雨盛了一盏腌笃鲜递到她面前,见她不愿接,劝道:“便是为了陛下,您也该多用两口啊。否则,若是陛下知道了,还不知该多心疼呢。”
听她这样说,江诗荧终于将碗接了过来。
然后,只吃了一口春笋,就将碗筷放下,叹了口气:“也不知今日的黄芪鲈鱼汤,陛下用着可好。”
秋雨道:“有您的心意在里头,陛下用着自然不会不好的。”
江诗荧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但愿吧。”
甘泉宫里。
江诗荧送来的黄芪鲈鱼汤,此时正放在桌案上。
陆昭霖才刚用了两口,武德司的人就带着审讯结果来求见了。
姚兴德从陶信芳手里接过供词,双手递给了陆昭霖。
陆昭霖翻看着供词,眼里的阴霾逐渐加深:“是谨妃?”
陶信芳点点头:“正是,先端王去了后,他留在宫里的人,听的都是谨妃的命令。”
陆昭霖将供词一页页翻看完,然后扔到一边儿,口中“呵”了一声:“她倒是藏的深。”
一旁的姚兴德,听了这么两句话之后暗暗心惊,谨妃娘娘可是先帝当年亲自所赐的侧妃,谁能想到她会和先端王有所牵扯?
陆昭霖的脸色晦暗不明。
半晌后,陶信芳问:“陛下,咱们可要控制住谨妃?”
陆昭霖轻轻摇了摇头:“不急。先盯紧了她,看她还有什么动作,还与什么人有接触。这一次,得清理干净了才成。”
陶信芳拱手道:“臣遵旨。”
陆昭霖问:“刺客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陶信芳道:“隐匿在京里的那个,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的据点。还有一个,是往云州方向逃去的,武德司的人隐藏了踪迹跟着他,只等着把云州那边的逆贼也一网打尽。”
陆昭霖点了点头:“武德司里抓住的那个,记得处理干净了,不要打草惊蛇。”
陶信芳点头:“陛下放心。”
夜色深沉。
永福宫里,佩兰小心地替谨妃拆了头发,用梳子一遍遍梳顺。
忽然,寝殿内间的门被推开,饮露轻手轻脚地走到谨妃身边儿,道:“娘娘,方才有消息传进来,说是飞泉阁的枯井里,发现了一具内监的尸体,是辛三。”
“辛三?他怎么会死在飞泉阁的枯井里?”谨妃转头看向饮露,秀眉紧拧。
她明明吩咐了下去,让辛三推完大皇子之后,回去神宫司当值。
神宫司那地儿,平日里并不怎么惹人注目,寻个空子溜出去并没什么难处。为着这个,谨妃才选了辛三去办这桩事。
饮露道:“飞泉阁就在赏心桥附近,想来是他昨晚办完事儿,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跌进去的。”
谨妃闻言,眉心不见松动,沉默半晌后,道:“本宫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佩兰问:“您是怀疑,辛三不是自己跌进井里的?”
谨妃抿了抿唇,道:“不好说。且再等两日看看,这两日,你们都警醒着些。”
佩兰和饮露都是一脸严肃地应下。
次日一早。
江诗荧只用了小半碗赤豆元宵,就说吃不下了,让人把早膳撤了下去。
然后换过一身衣服,带着秋雨等人又去了甘泉宫。
她本以为,今日也不过是和姚兴德说两句话,然后把提前备好的帕子递给他也就成了。
然而,才刚走进甘泉宫的宫门,远远的就听到喧闹之声。
江诗荧皱起眉头,陛下的寝宫里,谁敢吵闹?
走近之后,就见甘泉宫后殿的殿门之外,几位前朝官员,正在与姚兴德和几位守门禁军对峙。
江诗荧停住脚步,眯着眼打量几位前朝官员的官服,发现官位最低的也是个正三品。
等她走近之后,再打量他们的容貌,发现为首的正是皇后的父亲尚书令。其余几位,也都是前几日跟在太后身后,从甘泉宫后殿里走出来的。
尚书令左侧的官员道:“姚公公,陛下已经一连四日不曾露面了。今日本官等人来求见,姚公公还将我们拦在门外,是出于何等居心?”
姚兴德道:“安大人,不是奴才拦着各位大人,是陛下不见你们。”
安姓,正三品文官,这位是刑部尚书。
尚书令右侧的官员道:“是陛下不见我们,还是姚公公假传陛下的旨意?”
姚兴德道:“韩大人此话何意?”
韩姓,正二品文官,这位是中书令,也是贵妃的二叔。
中书令韩大人只是哼了一声。
此时,江诗荧已经走到他们身前,冷冷地开口:“陛下寝宫里,几位大人如此喧闹,是目无君上吗?”
第203章 劝退
话音落下,不管是前朝的几位官员,还是姚兴德和当值的禁军,所有人都是一愣。
姚兴德先对她行礼:“奴才参见宸妃娘娘。”
江诗荧道:“姚公公起吧。”
然后,几位官员也纷纷行礼:“臣见过宸妃娘娘。”
不管他们情愿还是不情愿,这礼都不得不行。
江诗荧是正一品的宸妃,而他们之中,官职最高的尚书令和中书令,也不过是正二品。
江诗荧道:“各位大人请起。”
几人起身之后,中书令开口道:“宸妃娘娘刚刚的话,不知是何用意?”
江诗荧挑了挑眉:“这话,不是该本宫问各位大人吗?各位大人明知陛下正在养伤,却在陛下的寝宫内吵闹,不知是何用意?”
中书令道:“娘娘误会了,臣等不是在吵闹,而是在求见陛下。”
“哦?”江诗荧微微侧过头:“姚公公,陛下答应诸位大人的请见了吗?”
姚兴德道:“并未。”
江诗荧道:“大人们听到了吧,陛下并不打算见你们,还请各位大人告退吧。”
中书令身后,一位从二品的文官开口道:“宸妃娘娘,陛下已经接连四日不曾露面了。您就不怀疑,这拒绝求见的旨意,是姚公公假传圣旨?”
江诗荧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位大人是?”
那位文官拱了拱手:“臣尚书左仆射夏徊。”
“夏大人有礼了。”江诗荧道。
“宸妃娘娘有礼。”夏徊道:“还请娘娘回答臣的问题。”
江诗荧不答反问:“在夏大人心里,陛下是一位怎样的君主?”
夏徊愣了愣,道:“自然是一位圣明天子。”
江诗荧道:“在本宫心里,陛下也是位圣明天子。”
夏徊皱眉:“这和臣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江诗荧问:“夏大人认为,一位圣明天子,会无法收服自己身边的贴身内侍吗?一位圣明天子,他的内侍会胆大包天背叛君王假传圣旨吗?”
夏徊张了张嘴,道:“不会。一位圣明天子,身边的宫人自然也会忠心耿耿。”
江诗荧笑了笑:“大人说的是。圣明天子的宫人会忠心耿耿,他在前朝得用的各位重臣,也会忠君爱国,不知本宫说的可对?”
“娘娘说的对。”
率先开口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尚书令。
他之后,余下的几位也陆陆续续道:“娘娘说的对。”
然后,不等江诗荧再说什么,尚书令就拱了拱手,道:“今日是臣等唐突了,还请娘娘恕罪。”
江诗荧道:“大人客气了。”
“臣等告退。”
等几位官员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江诗荧看向姚兴德,面色严肃:“姚公公,你跟本宫说实话,陛下的伤势,当真只是轻伤?”
姚兴德斩钉截铁:“当真!”
江诗荧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陛下信任姚公公,还请姚公公不要辜负陛下的信任。”
姚兴德面色认真:“娘娘放心,奴才一心忠于陛下,绝不会做出对不起陛下的事。”
江诗荧点点头,道:“今儿本宫的请见,想来陛下也不会应允?”
姚兴德面露难色。
不等他开口,江诗荧就叹了口气,道:“也罢。”
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枚帕子,道:“劳烦姚公公将这帕子递给陛下。”
姚兴德双手接过帕子,道:“娘娘放心。”
甘泉宫后殿里,陆昭霖坐在软榻上,手里执了枚白玉棋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
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问:“人都走了?”
姚兴德道:“几位大人都告退了。”
陆昭霖单手捏起一枚黑玉棋子,似是不甚在意地问:“你是怎么劝退他们的?”
姚兴德道:“不是奴才劝退的,是宸妃娘娘。”
听到这话,陆昭霖的视线终于从棋盘上移开,看向了姚兴德:“宸妃?”
姚兴德点了点头,将方才殿门外的一幕幕细细说来,末了,他道:“几位大人被宸妃娘娘说服,这才纷纷告了退。”
陆昭霖的面色柔和下来,随手将手里的棋子一扔,“当”的一声脆响,棋子落回到紫檀木所制的棋盒里。
他唇边含了笑意:“她向来是个胆大的。在前朝重臣面前,竟也丝毫不怯场。”
姚兴德还未搭话,就又听他问:“今儿的帕子呢?”
姚兴德从袖中取出一枚叠好的帕子,恭敬地递给陆昭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