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帝缓缓拍掌,点头称好。
朝臣们纷纷附和,满庭一片叫好声。
赵徽鸾这边也是唏嘘声阵阵。
“难怪我阿爹说状元郎才华横溢,通篇文章字词义无一不精准妥帖。”
“你看他须臾时间连作两首佳作,是可谓风流蕴藉状元郎。”
就连才女沈知韫也忍不住跟赵徽鸾咬耳朵:“简简,你帮我拿状元郎的诗,我回去得好生研读一番。”
此时的温霓禾,满眼钦慕之色溢于言表。喁喁之声进入她耳朵里,她不屑地哼了哼。
旁人再夸也无济于事,状元郎很快就是她的了。
温霓禾如此想着,不由得踮起脚去寻她祖父的身影。
赵徽鸾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
庭中,温鸿果然起身走了出来。
温霓禾紧张得握紧了手中帕子。
“陛下,老臣有一请。”
“老臣家中尚有一个孙女。去岁腊月及笄,已到婚配之龄。老臣厚颜,想趁今日满堂青年才俊云集,为孙女择一佳配。”
众女眷扭头望向温霓禾。温霓禾羞红了脸。
永昭帝笑道:“朕素有耳闻,前朝有榜下捉婿之例。今日既说到了此,天时地利人和,不如咱们也效仿一下。”
“诸卿家中若有待嫁女子,不妨学学咱们温首辅,朕闲来无事,可替你们保媒。”
“温老爱卿,不知你属意何人?”
永昭帝虽是问的温鸿,目光却同众人一道,瞟向了沉默的状元郎。
“启禀陛下,老臣……”
“诶!本宫同你们说,状元郎是本宫看中的人,你们不许同本宫争。旁的人,你们随意。”
赵徽鸾回身告诫一众女眷,声音清脆响亮。
不但她这边的女眷们听得一清二楚,连里边也听到了。
-
①沈知韫,小名婉婉。
②“音绝一色呼风至,疑似星云落九霄。”系作者原创。
③“日上三千尺,蝉鸣暑气蒸。小蝇争菡萏,急雨竟蛙声。”系作者原创。
④“东宵云木英华路,黄鸟青枝玉绿溪。料是春风难解意,朱藤含蕊有开时。”系作者原创。(“黄鸟青枝”出处:南朝·虞炎《玉阶怨》“黄鸟度青枝”)
⑤“梧桐知老叶知凉,半剪芭蕉冷画堂。闲上重楼江影却,笑言月色妒寒霜。”系作者原创。(“闲上重楼”出处:宋·刘敞《微雨登城二首》“重楼闲上倚城隅”)
⑥作者努力了!大家看剧情就行,不必细抠诗词!
(怕有人不看作者话,直接补在正文里了,祝看文愉快~2023/10/28)
第16章 捉婿
“阿姐?是阿姐来了!”
小太子赵瑾昂听到声响,激动地循声找来。
众女眷跪了一地,唯独温霓禾怔愣愣立着。
跪她身旁的女子忍不住扯了扯她衣袖,她才反应过来。见赵徽鸾好以整暇地看着自己,她狠狠咬唇,跪了下去。
“你怎么也在这?”
“我一直在啊。父皇说让我也见识见识大胤的有识之士。阿姐没有看到我吗?”
小太子仰头去看比他高出一大截的花丛。
赵徽鸾刚想说“你太矮了,桌子挡着看不到”,就听见她父皇在喊她。
“真宁,你还不快给朕过来!”
赵徽鸾牵着弟弟,笑吟吟走进去。
“参见真宁公主。”左右朝臣与进士跪地高呼。
“众卿不必多礼。”
经过夹道,赵徽鸾顿步,扯下两张诗作,边走边看,才进亭子与永昭帝见礼。
永昭帝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
“儿臣办探春宴啊,昨日同父皇说过的,父皇不记得了吗?”
“你在这办探春宴?”
赵徽鸾狡黠一笑:“在金明池。”
“那为何又在此地?”
“离得近,来得巧,正好赶上榜下捉婿。”
永昭帝气笑了。
难怪昨日问她,她不说,竟打着这样的鬼主意。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温鸿老脸微沉,回到座位上。
永昭帝深知女儿胡闹惯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只得斥上几句。
“什么捉婿?这是你女孩儿家该说的话吗?成何体统!”
“儿臣不管,儿臣就是喜欢状元郎。”
赵徽鸾撒娇的口吻中带着些许霸道。漂亮的眉眼一抬,恰好撞上容谙的视线。
她忽觉得耳根一阵热烫。
匆匆收回视线,又去扯永昭帝的衣袖。
“父皇,你就应允了儿臣嘛。”
永昭帝被她磨得头疼,扫视群臣一眼,无奈道:“你尚未及笄,此刻谈婚论嫁,为时尚早。”
“那就等儿臣两年!”
赵徽鸾话接的快,颇让老父亲有一种“女大不中留”的凄凉之感。
他呼吸都变得粗重了。抿着唇,良久,吐出一个“行”字。
“那便两年之后再说。”
“谢父皇。”
永昭帝的话说得模棱两可,而赵徽鸾本意也并非是要在此刻招容谙为驸马。
她只是想改变前世容谙因得罪温鸿外放出京的下场。
“温阁老,方才打断了您的话,还不知您想将温小姐许配给何人?”
少女清脆的嗓音,听起来一派天真。
落在温家祖孙耳朵里,却格外地扎心。
公主已经当众直言看中状元郎,谁还敢说招容谙为婿这样的话?
花丛后,温霓禾的帕子都要抓烂了。
“老臣……老臣……”
精明一世的温鸿再棘手的场面都经历过,却从未有过眼下这么难启齿的情况。
他想说“探花郎”。
王贺是他的门生,纵使已有妻室,理当不会在圣驾面前拒婚让他下不来台。
可是孙女不喜欢王贺。
他年岁已高,独子早逝,膝下只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他实在不想委屈他的掌上明珠。
想到方才永昭帝看真宁公主的眼神,他忽然福至心灵。
倘若他改口称舍不得孙女早嫁,左右才刚及笄,不着急婚嫁,想来陛下是能理解他的。
永昭帝看出温鸿的为难,暗暗摇头。
又看了自家没心没肺的女儿一眼,暗道一声“鬼灵精”“心思浅”,想是还不知道自己搅和了温家小姐与状元郎的姻缘。
他深觉愧对老爱卿。
“老臣委实舍……”
“温卿,你看探花郎如何?”
君臣两人异口同声,温鸿大半截话还留在嗓子眼。
听清永昭帝的话,温鸿愣住了。
永昭帝望向三甲的坐席。
“王爱卿,朕这就下旨赐婚你与温家小姐,望你二人同心同德,白首不离。”
王贺缓缓站起,行至夹道中央,朝永昭帝跪拜。
众臣都当他是去谢恩,温鸿却突然皱起了眉头,隐约不安。
就听王贺道:“得陛下赐婚,微臣铭感五内。只是,圣驾跟前,臣不敢欺君。”
正乐得与弟弟吃点心的赵徽鸾听到这,不由得停了下来,看向夹道。
王贺诚恳道:“臣于家中已有妻室,实不堪为温家小姐良配。”
永昭帝沉默了。
赵徽鸾看了眼远处的花丛,继续低头与弟弟愉快地啃点心。
温霓禾又恼又委屈,眼睛都气红了。各府女眷谁都不敢同她说话。
“爱卿与夫人伉俪情深,难得难得。”
绝口不提赐婚一事。
“朕乏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恭送陛下!”
永昭帝走后,朝臣们拥着面色不善的温鸿先走,进士们才陆续离开。
赵徽鸾招来宫婢,让人去金明池传话散宴。
小太子黏着她,拉她往三甲的坐席走。
回想起自个方才的孟浪,赵徽鸾忽觉得脚下有千斤重。转念又想,说出去的话如覆水难收,也就坦然了些许。
容谙还没走,正与几位同年寒暄。见姐弟俩过来,几人恭敬见礼。
“容卿。”
小太子直言,“本殿很喜欢你的诗,你能教本殿写诗吗?”
容谙垂着眉眼,低头同小太子说话。
有几分像前世,容谙同她话别时的模样。
恭谨,却疏离。
赵徽鸾往边上走了几步,随手扯下一张宣纸,快速折了几折,塞进袖子里。
她以为没人发现她的举动,结果一抬头,王贺站在不远处,平静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诧异。
赵徽鸾坦然同他对视,王贺抬手恭敬朝她一拜。
不曾想,她一转身,数道目光直勾勾盯着她。
“阿姐,你为何要偷探花郎的诗?”
赵徽鸾窘迫极了,瞪一眼拆她台的弟弟。
“不是!本宫……”
赵徽鸾看向容谙,想解释,却惊奇地发现容谙的嘴角含有几分笑意。
很浅淡,但看得赵徽鸾不知怎的,也想笑,怎么也压不住自己的嘴角。
越不想笑,越控制不住笑。
她索性抬手捂住自个的眼,跺脚,嘟囔了一句。
“本宫走了!”
听着很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小太子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耳后根,然后踢着小短腿一路小跑。
“阿姐,你等等我!”
“赵瑾昂,阿姐今日不想同你说话。”
“阿姐!阿姐!”
几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尔后商量着去水云间喝酒,又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容谙。
“容某还有要事,便不与诸位同年一道了。”
“告辞。”
容谙敛下所有神情,面上一派清风朗月。
人还没走远,身后就传来酸言酸语。
“良胥兄可与我等不同,他得公主青睐,将来是要平步青云的。”
第17章 翰林
赵徽鸾回到玉衡宫时,沈知韫躺在藤萝花架下,早等得昏昏欲睡。
“你要的诗!”
她把诗稿丢到沈知韫身上,一阵风似的,往自个屋里走。
沈知韫摸索着纸张,打开放到眼前。顿时惊得她坐了起来。
“独在燕都身是客,
寻梅懒去诉松涛。
音绝一色呼风至,
疑似星云落九霄。”
“他写的原不是天上落雪,而是松涛上的积雪!狂风起,积雪落,果似星云落九霄。妙啊!”
身后是沈知韫拍大腿称绝的声音,赵徽鸾没心思听,对惜春道:“本宫要沐浴。”
浴池里水汽袅袅,氤氲在少女面庞,透出淡淡粉晕。
赵徽鸾闭目伏在池子边,连秋同她说温家小姐离去时,眼睛都哭红了。
她嘴角噙着笑意,没有说话。
温霓禾素来心高气傲,前世容谙外放,想来少不了她在温鸿老贼面前添油加醋。
而这次,她想嫁的人被截胡,不想嫁的人当众拒她婚,怕是更难以接受!
“简简,状元郎的诗稿你还没给我呢!”
沈知韫在屋外拍着门板喊她。
她无奈睁开眼,盯着门板,笑嗔:“痴人!”
惜春与连秋伺候她从浴池里出来,披上宽松的外衫。
她抬手抽掉绾发的玉簪,长发如瀑倾泻而下,踢着木屐从水房里出来。
沈知韫朝她摊开掌心。
赵徽鸾拍了沈知韫掌心一下,笑她:“婉婉啊婉婉,你可一点都不婉婉。”
“世人都以为燕都第一才女同静妃娘娘一般,娴静温婉,哪里晓得你私下里是这般模样。”
沈知韫不以为意,道:“谁说才女就得是温文尔雅的娴静模样?更何况,我又没自诩才女。”
她跟着赵徽鸾来到妆台前,又伸出手来讨诗稿。
“本宫没有。”
“你少来!我明明瞧见你拿了!”
眼珠子一转,沈知韫笑嘻嘻趴到她妆台上。
“殿下不会真瞧上了那状元郎吧?”
“我原先还以为你是故意气温霓禾呢!”
赵徽鸾身子斜斜一靠,单手支颐,懒懒笑问:“晏礼哥哥告诉你了?”
沈知韫扬眉,不置可否,脸色却是相当坦然的。
赵徽鸾笑:“婉婉好记性,状元郎的诗想必早背下来了吧。”
“也罢,也罢。”沈知韫站起身,背着手离开。
“状元郎的墨宝就给你留着好好珍藏吧。”
走到门口,又折回身,望着赵徽鸾上下打量,啧啧感叹。
袅袅婀娜一少女,墨发披肩,神情慵懒,已初具妩媚之形态。
若到了及笄之龄……
“状元郎当配赵徽鸾!”
赵徽鸾哭笑不得。
待人走后,她才收敛笑容,望向镜中的自己。
这一世啊,远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藤萝花次第开了。远观如瀑,近看如铃。
风吹过,紫色的花瓣铺了一地。鸟雀吱呀,绿蔓在风中摇曳,倒影在池子中。
赵徽鸾端着弓射箭,章云驰嚷着要她看风景。
“你看你看,这不就是‘东宵云木英华路,黄鸟青枝玉绿溪’嘛!”
琼林宴后,与三甲的诗一起在燕都广为流传的,还有真宁公主相中状元郎的谣言。
赵徽鸾纠正了一下,说那不是谣言,是真的。
半点不顾名节的样子,简直要把章云驰给气死。
日前,金科三甲受皇恩,入职翰林院。
容谙是从六品修撰,其余二人,一个是正七品编修,一个是从七品检讨。
永昭帝又命他三人给小太子授课讲学。
这一日,正好轮到容谙。
赵徽鸾早早放下弓箭,怂恿章云驰同她一道去文华殿偷听讲学。
章云驰想走科举仕途,对三元及第的容谙早已敬仰多时。几乎没有迟疑,便答应了。
文华殿外,内侍见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刚要呵斥,只见打头的是真宁公主,便眨了眨眼,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殿内传来小太子诵读《大学》的声音。
赵徽鸾躲在窗下,探出两根手指头悄悄将窗推开条细缝,这才趴在窗台上,往里头瞄。
还没看清人,章云驰在身后戳她。
“简简,我看不到,你再开大点。”
“嘘!嘘!”
赵徽鸾回头示意他小声点,手指又再往里推了推。
容谙端坐在桌案前,一手拿着书,待小太子诵读完,先让小太子解释文句意思,他认真听了,再将其中稍有差意的地方给小太子释义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