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珩抬手将其打断,“不必解释。”
厂公居然不听他辩白,宋绩由憋屈恼怒变成实实在在的委屈。
厂公不信任他了?!
刚刚就该一刀杀死床上那女子,以证自己清白。
左珩瞥床榻里的女子被软纱捆住手脚,不由得暗骂,许宛这个笨蛋,到底栽在郑薇手上。
他上前扳过女子的脸,霎时一惊,她是谁啊?
“厂公,中午那酒劲儿特大,我睡着了。不知许姑娘啥时候进来的,我什么都没干,这都是我绑的……”
宋绩不想失去左珩信任,为自己絮絮叨叨剖白起来。
只是看清那女子长什么样后,与左珩同样愣了下。
他一直听外面婆子们叫嚣,让许宛主动出去受罚。
加之屋内漆黑,他也没瞧清女子模样,就真以为是许宛本人。
冷静下来想想,他陪练许宛三天,她哪能那么容易被自己绑住?
“你是谁啊?”宋绩撤掉女子口中破布,气愤盘问。
女子抽泣流泪,不敢言语。
左珩歪头辨了辨,“是柳芊房里的丫头?”
被主子认出来,女子赶快承认,“青杏见过公公。”
左珩顿时大笑应声“好”,动手把她身上软纱拆开,“经过。”
青杏身体可行动后,立马下床跪地,“是奴中午偷喝了酒,晕晕乎乎走错房间。”
“别让我重复问题。”左珩不屑为难一个小婢女。
青杏满身哆哆嗦嗦,主子的狠厉她不是不知道。
柳芊借去许宛那屋闲谈之际,在许宛饮水里投放了蒙汗药。
为确保许宛喝过水已昏睡,待掌灯后,柳芊指派青杏去查探虚实。
怎奈她刚趴到窗边往里偷窥,就让人自身后一棒子敲晕。
再醒来时,自己已躺在这间厢房里。
哪怕是傻子都能猜出,许宛识破了柳芊诡计。
敲晕的青杏睡在许宛床榻上,鲍嬷嬷等人误把她当成本人,稀里糊涂搬运过来,制造出宋绩与“许宛”通奸的假象。
“是,是……”青杏准备向左珩道出原委。
闻讯赶来的柳芊,噔噔噔跑到左珩面前,“公公,是妾管教无方,让青杏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来!”
柳芊痛哭流涕,不停地往左珩肩膀上倚靠。
“青杏怎会步小婧的后尘?她那一家子老小可怎么办?”柳芊提高嗓门,字字坠入青杏耳朵里。
青杏面如死灰,柳芊不是来救人,是来以家人性命威胁她。
左珩厌恶地推开柳芊,“收起眼泪,闭嘴。”
柳芊即刻止泪,像只温顺的小绵羊企望左珩。
吃了一肚子瘪的郑薇,悄摸摸走到左珩身旁,“公公,这件事既是误会,不如小事化了吧。”
她苦苦设计的圈套,居然又被许宛轻松攻破,真怀疑那小妖精有未卜先知的异赋。
“青杏一丫头算不得什么,可事情闹大,宋大档头脸上也无光啊。”
宋绩恶狠狠地“哼”一声,“郑姑姑这时候倒为我着想了?”
“我自然想着你。”
“中午那酒分明就有问题。”
宋绩觉得丢人,竟在阴沟里翻船,他哪会对厂公姐姐设防?
“宋大档头少血口喷人,我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我这就找父亲负荆请罪去。”
郑薇搬出左梵山放声大哭,柳芊拦住她假模假样地相劝。
非但没把郑薇劝好,自个儿又跟着哭起来。
宋绩一个头四个大,后宅这点破事怎么比校事厂办案还难搞。
左珩攒眉扶额,盖章定论,“青杏以后来我房里伺候,都散了吧。”
送走左珩,郑薇露出真面目,怒斥柳芊,“废物!”
“没等回青杏,我本想去给鲍嬷嬷通个气儿,没料到鲍嬷嬷那时已经动手了。”
“还是我们的不是?”
“芊儿不敢,全是那个许宛坏水太多。”柳芊把矛头指到许宛头上。
无人在意的青杏溜跑出门,公公调她过去,分明是在保她的性命。
她若回到柳芊身边,八成是个死。
“厂公,厂公!”宋绩一直追到正院上房门口。
左珩假意抽他一巴掌,“真要在我家里过夜?”
“又不是没过过。”宋绩低声嘟囔,纯纯一个缺心眼儿的傻小子。
“这件事到此为止。”面对宋绩的不满,左珩不得不把话挑明。
“我知道啦,厂公信我就好。只是这件事对人家许姑娘多不公平,白白玷污清誉。”
宋绩知道左梵山对左珩恩重如山,放任些郑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左珩绷不住笑出声,“你怎会替她说话?不是恨不得把她关起来严刑拷打,好问出你嫂嫂的下落?”
宋绩瞧四下无人,苏春风又是知道内里的,索性把这三日发生的点滴向左珩复述一番。
“我觉得她嫌疑还是很大,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厂公,我看出来你对她……”
苏春风赶快堵住宋绩的嘴,“宋大档头,累了一天,还不回去休息?想明儿带一身酒气当值?”
宋绩被苏春风撵走,左珩终跨进东正房里歇口气。
忽见一道黑影自身侧掠过,有刺客?
左珩敏捷闪躲,反手抓住那人臂腕,手中刃器“咣当”一声落地。
“大人,大人饶命啊!”许宛疼得龇牙咧嘴,左珩下手忒重了。
“让我检查你练习三天的成果?”左珩把人揽进怀中,自上而下睥睨这只小妖精。
许宛咯咯地娇笑,“大人觉得外面那出戏精彩,还是屋里这出戏精彩呀?”
第16回 瓦解身边人
左珩长指下滑,落在许宛腰间,似有若无地搔了搔。
许宛怕痒,抑制不住地发笑,挡开他的腕子求饶,“大人,别,别……”
左珩就势将她打横抱起,三两步带回到拔步床上。
“若不是青杏误入,和宋绩共处一室的会是柳芊?”
他行动自然地挑亮床边灯烛,昏暗的暖光映出二人小影。
“大人心疼柳姑娘了?”
左珩不紧不慢地褪掉自身外衣,又替许宛脱下凤鞋。
许宛没有反抗,主动来此,已打定主意留下,反正跟左珩之间都是假把式。
“她可是我不忍蹂躏的挚爱呐。”左珩一面说,一面忍着反胃恶心。
“柳芊和郑薇,你到底宝贝哪一个?还是说俩人都是你的心头肉?”
“你猜猜看呢?”
“柳芊今天跑我房里声泪俱下,说爱你爱得要死;郑薇处处针对我,应是恨我抢走大人的宠爱?”
他蓦地欺身而上将许宛压到身下,“吃醋了?”
“大人屡屡回避我的问题,答案我已明了。”
她败下阵来,装这么久淡定,让左珩这样居高临下禁锢着,不免心跳加速。
左珩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正常女子不会爱上太监,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万一呢?”
“你会吗?”
“会呀,我现在跟大人不就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感知左珩在拆她的衣带,强撑笑颜。
左珩看出来她又慌张得要命,“被淫威震慑,什么好听的话都能说。”
许宛按住他的手,一股脑儿道出口:“你的伤好些没?驴肉火烧很好吃。宋绩都跟我说了,你才没剥樊昌人皮。”
左珩一时不知该回应她哪句话,俄顷,挑出个茬子,“我明儿罚那小子。”
“为啥罚宋绩?”她脑子里闪过苏春风阻拦宋绩倾诉的场面,忽然明白过来。
“心疼宋大档头?宋绩好还是赵烁好?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子?”
许宛转头把脸盖进锦被里,“有病。”
左珩炙热的气息萦绕耳后,“那小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就是出身差了点,乃宋广将军的堂弟。”
“他这几天说过很多次啦,宋广将军不是满朝上下的禁忌么,别老跟我提了行不行!”
许宛稍显不耐烦,她对旁人的事实在提不起兴趣。
左珩略略挪身躺到她身侧,“累了。”
不消多时,他已沉沉睡去,微重的鼻息响彻周遭。
前几次同床,她总觉得左珩整宿拿眼睛瞪着自己。
这一回,他好似卸下点防备。
郑薇、柳芊联手给许宛挖坑这件事,她在中午小憩时梦到了。
她让事情按部就班地发生,只在过程中稍稍做了点改动,结果一目了然。
翌日醒来,左珩早不在身边。
青杏端着脸盆悄然靠近,“许姑娘,你醒了。”
许宛揉揉肩颈,缓缓坐起来,“留在大人这边,挺好的。”
青杏把话堆到嗓子眼,望向许宛咽了又咽。
“昨晚的事,咱们心知肚明就好。”
许宛理解青杏的难处,让青杏背锅,不是有意针对她。
“公公说以后你过这边房中,都让奴来伺候。”
“成。”
许宛伸腿下床,脚腕上蓦地叮叮当当作响。
敛眸一看,是一串别致的银铃脚环。
青杏红着小脸,结结巴巴地复述:“公公说这是宫中贵妃娘娘赏的,让许姑娘戴着玩儿。”
这是皇宫中的情趣?
左珩还得伺候娘娘们起居?
他到底身兼多少职?
她不动声色下床洗漱,腹诽,左珩这只老狐狸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让大家以为他们俩夜夜花样百出。
别的女子都是步步生莲,她倒成了一步一响。
阖宅上下,但凡与她擦身而过,都能听得非常清晰。
等在房里的彤珠,更是闻声早早打开房门迎她回来。
“姑娘折腾坏了吧?”彤珠急迫地帮许宛捶捏胳膊腿。
左珩目的达到了,许宛无奈地晃了晃脚环,“柳芊怎么样?”
“昨晚被郑薇训斥一通,估摸能消停两日。公公要走青杏,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鲍嬷嬷呢?”
“又被郑薇甩俩大嘴巴子。”
“今天……”
“郑薇一早出门上香,之后要去探望左梵山。鲍嬷嬷撇在家中反省,是张嬷嬷跟去的。”
彤珠张口就来,把对方举动摸查得清清楚楚。
“咱们去会会她。”
经历昨晚之事,鲍嬷嬷该对郑薇失望透顶了。
许宛借房中桌椅损坏无人修为由,找到鲍嬷嬷,不分青红皂白跟她吵起来。
两厢吵着吵着就关起房门,许宛倏地变脸,向鲍嬷嬷笑逐颜开地福了福,“昨晚多亏鲍嬷嬷成全。”
鲍嬷嬷两手紧握退到角落里,“许姑娘在说什么,老奴听不懂。”
“起初你没认出青杏情有可原,可从我那院到宋绩所在的厢房距离不算近,鲍嬷嬷能没发现绑错了人?”
鲍嬷嬷矢口否认,她哪敢承认背叛郑薇。
“一把年纪,动不动就被郑薇劈头盖脸打骂,嬷嬷心中恨不恨?”
“姑姑对我情比天高,纵然打骂也是老奴犯了错。”
许宛鼻尖里轻嗤一声,逼到鲍嬷嬷面前,“昨晚一事,你该有判断,大人更在意谁。”
“可,可……”
鲍嬷嬷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可郑薇背后是左梵山啊,左珩无论如何动不了郑薇。
“随我赌一次,我赢了,负责你儿子余生。”许宛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惊得鲍嬷嬷半晌说不出话来,蚍蜉撼树,许宛太把自己当回事。
但许宛也抓住她的软肋,她那可怜的儿子。
许宛自袖中拿出一个方子递给鲍嬷嬷,“我生母娘家世代行医,我虽没继承先志,皮毛还是懂得一些。”
她是在给左珩包扎伤口时,才发现自己无师自通。
想是原主根深蒂固的记忆,说不定读透了亲娘留下的所有医书。
她让彤珠捡来鲍嬷嬷煎药倒掉的药渣,又多方打听她儿子的顽疾,最终写下这个方子。
“不信我无妨,拿出去随意找大夫鉴定。我这方子治不好你儿子的病,只能最大程度缓解他的疼痛。”
闻言,鲍嬷嬷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下身,“许姑娘,老奴什么都依你!”
第17回 来得不凑巧
冯玄在暗处蹲守多时,近期想和许宛安全见一面不太容易。
彤珠那丫头有点能耐,拿五两银子买通后院好几张嘴,断断续续真撬出袁媳妇儿两个孩子的线索。
去宅外找寻这俩孩子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他肩上。
这两日探听出些眉目,方急着来禀告许宛。
许宛自郑薇那边回来,不动声色地留好门,冯玄则警觉默契地跟进去。
“许姑娘,昨晚那一仗打得漂亮。”冯玄弯腰行礼,真诚赞叹。
许宛亲给冯玄倒盏茶,“柳芊就是在这里给我下的药。”
冯玄手中茶盏微晃,洒出来几滴茶水,“她们好大的胆子。”
“我侥幸而已。”
“次次侥幸?许姑娘莫谦虚。”
许宛倚桌而坐,按起太阳穴,“冯公公,那俩孩子有消息了?”
“他们被郑薇藏在一家戏楼里学戏。”
“什么?那袁账房好歹也是读过书的!郑薇就这么对待人家孩子?”
刚在鲍嬷嬷那里,听完郑薇这几年克扣、迟发阖宅佣人工钱,拿到外面私放印子钱的经过。
郑薇是贪财、好权、草菅人命,样样都占齐了!
“丰都一般的学堂,只要肯花大力气,终究能找到。戏班子管教严,孩子逃不出来,袁媳妇儿到哪去寻?”
冯玄远远瞧过那俩孩子,像极了他小时候刚进宫的样子,被打骂凌辱,永无天日。
“那家戏楼是靠左公公赏饭吃。”
这才是冯玄没直接解救的原因,他不敢正面冲撞左梵山。
“也就是说赎两个孩子出来不是钱的事?”
冯玄不语,算是默认。
他前几天刚去见过左梵山,老太监精气神儿比他都好。
光盯他一眼,就把他吓够呛,做“贼”心虚体现得淋漓尽致。
“将地址名字告诉我。”
“你要干什么?”
“不救出那俩孩子,袁媳妇儿不会倒戈我们。”
冯玄用袖口擦擦两鬓汗珠,“许姑娘,你真要得罪左梵山?”
“这件事你别管了,对了……”
许宛把和鲍嬷嬷交流所得,转述给冯玄,要他去外面查清楚郑薇那些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