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回到乌胡边境,在指定时间接乌胡人回国便是。
萨勒把谭徽留下,“阿亚穆,你真让我失望!”
宋绩上前扯下谭徽的头套,这一张面容才是他真实的长相。
让许宛猜对了,他是典型的乌胡人的样貌。
“萨勒兄弟,你带我回去,我对你还有用。”谭徽用乌胡语乞求萨勒。
萨勒没有回头,就算他力保阿亚穆回到乌胡,面对阿亚穆的也只有死亡。
乌胡容不下他这种败类,买卖同族去大渊当佣兵,这是人能干出的事情吗?
萨勒走远之后,登上马背,望向那么多乌胡佣兵,心里百感交集。
要不是国家贫瘠,这些流民怎么会跑到岩疆境内,做起这种勾当?
他忽然想起隔壁的离戎,那个格彬世子就很远见,他才拥有王者风范。
大汗却一意孤行,还梦想和大渊一决高下,这样做乌胡还有明天吗?
谭徽、甘泉、松伯仲等人,被马凌志通通带回知府衙门,等待他们的是漫长的审判,最终都会被处死。
吕珍吉的兵,则留下来收拾残局,按左珩的法子,要么写保证书,上交所得钱财,获取自由。
被检举杀过大渊人的,是据点里骨干的,统统拉出去杀头。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左珩知道自己在岩疆的期限又得往后延迟。
劳累多日的厂卫,被左珩特许放了几天假。
他们才是功臣,没有他们夜以继日地监视、跟踪,这件事不会完成得这么顺利。
“厂公,韩奇和罗常亮被我们送回知府衙门,一切都交由马知府审理。”秦远赶回来回话。
“知府衙门的防卫能力怎么样?”左珩恐马凌志应付不过来,关押的都是重量级要犯。
秦远呵呵一笑,“厂公,吕统领给马知府派兵了,整个知府衙门被围得跟铁桶似的。”
许宛推着秦远往外走,“秦大哥,你回去好好歇歇吧,最近累坏了。”
“我明儿就回来,光棍一个,回家看一眼老娘就成。”秦远兴高采烈地走出校事厂。
这下子校事厂真成了空营,左珩大大咧咧地倒在敞厅地上,“宛宛,我好累。”
许宛取过垫子坐到他身旁,“厂公大人,你简直太厉害啦。”
“你怎么也奉承我?”
“我发自肺腑地崇拜你。”
“这眼神……”左珩躺在地上凝望许宛,“非常真诚。”
许宛一手抚住左珩的脸,“还是不敢松懈吧?”
“这件事能不能将赵烨扳倒,我自己都说不准。”许宛用唇亲了亲许宛的手背,“我尽力了。”
“宋绩那家伙不知所踪。”
“还没找到阿依娜的下落?”
第208回 终放她生路
宋绩在一处荒无人烟之地找到了阿依娜的踪迹,她身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是谭徽当初给她的那笔钱财。
莲山瓦肆被查封,她所躲避的住处也被查封,一时间“谭徽犯事”的消息不胫而走。
阿依娜心里很清楚,谭徽丢弃了她,现下生死未卜。
那么宋绩呢?
他是不是活了下来?
要是知道自己背叛了他,他会放过自己吗?
阿依娜不敢再往下想,只漫无目的地往远处逃,直到她被宋绩亲手逮住。
“宋大哥,我错了,你别杀我,我也是没办法……”阿依娜跪伏到宋绩身前,双手合十不断求饶。
宋绩让几个厂卫退下去,将战战兢兢的阿依娜扶起来,“没事了。”
“我不该背叛你,谭徽是不是被你们抓住了,他供出我了吧?宋大哥,求求你……”阿依娜语无伦次,已没脸再面对宋绩。
宋绩自觉自己才是将阿依娜推入深渊之人,“是我利用了你,让你给谭徽传话,他才能掉入陷阱。”
“你猜到我会投靠谭徽?你猜到我是什么样的女子?”阿依娜质问宋绩,同时也在质问自己。
宋绩向隅而泣,偏过头闷声道:“你也是个受害者。”
“我……”
阿依娜手足无措,竟又想去吻宋绩,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换取他的怜悯。
宋绩往旁边躲去,“我不是来杀你,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阿依娜获得自由之身的凭证。
阿依娜接过那张薄薄的纸,顿时掉下豆大的泪珠,“获得自由又能怎么样,我以后该怎么办?”
宋绩又从身上摸出一袋银子,“你拿去吧。”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
阿依娜快速拆开钱袋,见里面只有几块小金子,霎时失望至极,“这些能够我活多久?花光之后该怎么办?”
“你,你想要我怎么样?”
“你带我回丰都,我不能做你的妻,给你当妾也心甘情愿。”
宋绩频频摇头,“阿依娜,咱们的缘分到此为止,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地活下去。”
阿依娜又要上前抱住宋绩,宋绩却决绝地将她推开,“忘了以前的事,你会好起来的。”
“宋大哥,宋绩,弟弟……”任凭阿依娜如何呼喊,宋绩再没有回一下头。
宋绩以为会恨阿依娜背叛自己,可面对她时,他心里只有无尽的怆然。
再次踏进校事厂营房,又恢复到当初的状态,厂卫们陆续回来,大家各司其职,谁也没有多看宋绩一眼。
许宛见到他的面,立马吩咐下去,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一桌可口饭菜。
宋绩一言不发,低着头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吃食。
“累吗?”
左珩面上依旧没啥表情,好似完全不在乎宋绩的状态。
宋绩被饭菜抢了一口,含糊回答:“不累。”
“晚上随我去后山,我去拜访老将军。”
“好。”
“厂公,岩疆的现状已告诉姚指挥使。”
秦远刚一回来,就把海东青喂饱,让它飞回了丰都。
事关翼王赵烨,岩疆的调查取证不能有半点瑕疵,马凌志和吕珍吉都是极其负责的人,在审判这块左珩非常放心。
趁着他们整理此案的空档,左珩得把来岩疆的最后一个目的解决掉。
待马凌志他们结案,不管左珩有没有搞清楚宋广一案的始末,都得返回丰都。
他们在丰都滞留的时间太长,容易引起多方的猜忌。
所以左珩没有松懈的时间,这一回势必要弄清楚当年往事。
宋绩打了个饱嗝,放下碗筷道:“厂公,这回岩疆众兄弟不容易,他们有没有嘉奖?”
“当然有,待我回去就批。”左珩勾了勾唇角,“你和秦远都会得份儿大的。”
宋绩露出微笑,就是这笑很难看,像哭一样,“还是厂公对我好。”
他在求得一丝安慰,至少左珩这个兄长始终与他站在一起。
许宛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吃饱喝足就去拾掇拾掇自己,晚上就这样见老将军,他又得骂你。”
“老将军就是嘴硬,他心里很喜欢我,说我不愧是宋家的种。”宋绩强掩情绪,反而令人心疼。
秦远拉起宋绩去沐浴换衣,左珩抽冷子说:“回丰都以后,你帮宋绩寻摸寻摸,做个媒吧。”
许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他不喜欢许鹃,也不喜欢苏贞怡,这回又和阿依娜闹了这么一出,我还哪敢瞎弄?”
“他太孤独,一个人在撑整个家族。”
“你不也一样,这些年独步前行。”
左珩拉拉许宛的手,欣慰道:“我有你,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身后是千军万马。”
“好家伙,这么会拍马屁。”许宛粲齿一笑,“省点力气,留着晚上用在老将军身上吧。”
于群雄隐居的小屋非常舒适,左珩他们没来时,秦远便常常派人来看他。
缺什么少什么,都会尽全力满足老将军。
老将军本身不穷,变卖丰都药材铺,还有多年攒下的积蓄,足以让他在岩疆过得很好。
但他还是选择在此地隐居,因为左珩告诫他,要保命,只有活着才能见到宋广将军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于群雄的腿好得差不多了,不再拄拐,走路还是有点瘸。
不过他原来也这样,多年打仗留下的遗症。
左珩一行人踏着月色迈进小屋,于群雄没瞅左珩等人一眼,只把目光盯在许宛身上。
许宛特意把那串玉珠链子戴出来,猜度于群雄应该认识这东西。
“你是谁?”于群雄激动地睃望左珩,“她是夫人的女儿?你们找到她了?”
“老将军,我把这个故事讲完整吧。”
许宛搀扶于群雄坐下来,将她母亲和宋广妻室之间的故事细细道来。
于群雄双眼含泪,仔细瞅了瞅许宛,“小姐如果活着,该和你差不多大。”
“我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厂公大人都把我保护到现在,何况是别人呢?”
许宛在帮左珩说话,毕竟曹一石和欧阳贤都死了。
“我就知道你们在和我唱苦肉计。”于群雄冷哼一声,“刚才是太过激动,宋绩那夯货早告诉我左珩带来个对食。”
许宛抿嘴忍笑,“老将军说得是,我就是他们推出来的说客。”
“你这么水灵的一个姑娘,跟左珩那个……太监,委屈死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
“还说不委屈?我猜他定是各种胁迫你,对不对?”
第209回 恶人的遗言
于群雄被许宛哄得眉开眼笑,让杵在一旁的几人总算松了口气。
“我早就不生你气了。”于群雄指了指左珩,“要是我固执地不肯离开丰都,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于群雄心里明镜儿,只是觉得被那只无形的手摆布得太过痛苦,“你来岩疆这么久才来见我,这让我最生气。”
左珩这才敢坐到老将军面前,歉声道:“来岩疆不单单是为这件事,得把面上的事处理明白,否则对丰都朝廷没有交代。”
“我都听说了。”于群雄一手捂住膝头,“你做得很好,乌胡人狼子野心,早晚还是大渊的祸患。”
“岩疆经不起战乱,能不挑起就不挑起,若真有那么一天,大渊也不会畏惧任何人。”
见左珩目光灼灼,于群雄甚是欣慰,可惜他是个太监,不然会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明天一早随我去个地方。”
左珩还以为于群雄打算带他去见那几位幸存者,哪承想竟是当年战场的遗址。
众人拜别于群雄,翌日一大清早,便接上老将军随他前往目的地。
这里大漠黄沙,一眼望不到头,宋广将军当年就死在这里。
这里早没有当年的惨状,风霜暴雪抚平了一切。
宋绩一到地方,就控制不住情绪,跪在沙丘里痛哭起来。
于群雄反而没有他这么激动,还皱眉白了这小子一眼,“宋绩,你哭错方向了,那边是离戎。”
不合时宜的时候,众人都忍不住差点笑出来。
宋绩憋憋屈屈地站起来,“我哥……”
于群雄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许宛忙地递给他一壶水,“老将军。”
于群雄笑着接过去,“还是你细心,要是我有女儿,估计也有你这么大了。”
“我是马知府的大侄女,也愿意成为老将军的女儿。”许宛乘机搀扶起于群雄,“姑娘陪您再走走。”
于群雄异常高兴,却推开了许宛的搀扶,“我还没老到让人搀扶。”
武将这点倔强,被于群雄体现得淋漓尽致。
众人随着于群雄的步伐往深处走去,左珩咂摸过味来,“老将军是想带我们找宋广将军的遗骨?”
于群雄越走越喘不过气,却不愿停下脚步,“遗骨早不在这里,我只想告诉你们,宋广将军具体死在哪里。”
他在一处被风吹日晒的大石头前驻足,“这里,就在这里。”
左珩和宋绩仿佛被眸中魔力所吸进去,二人站在这里,想象起多年前的场景。
无数将士倒在乌胡铁骑的杀戮下,宋广将军绝望地看着这一切,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许宛没他们体力好,倚靠大石头坐下去,本想歇一歇腿脚。
可这巨大的石块却极其不稳,差点让许宛倒仰过去。
左珩眼疾手快抓起许宛,“当心。”
“这石头不会是从根就烂了吧?”
“或许是风化了。”
“哎,不对劲儿,你们快瞧。”
宋绩蹲下身,原是想把这块石头放平,却发现石头下面藏有玄机。
众人齐刷刷看向这块大石头,只见石头底下好像埋着什么。
见状,宋绩和秦远急哄哄地挖起来,到底从里面翻出一个木盒。
于群雄张大嘴巴,他也没想到能有意外收获,“打开,打开看看。”
宋绩用刀柄一下子给砸开,见里面有一封信,上面写着宋广将军的遗骨,被她的妻室和女儿带去乌胡,让乌胡大汗亲手埋葬起来。
落款居然是田大齐,他把这个消息留给来纪念宋广将军的有缘人。
宋绩交给左珩和于群雄阅览,自己则喃喃地嘟囔:“他没骗我,他真知道我哥的下落。”
于群雄只知田大齐这个人,却不知他也知当年的事,“他是当年的幸存者,还是后来调查出来的?”
“他已死,好似无法考证。”
“所以我们先前的判断没有错,宋广将军的妻室和女儿真在乌胡境内。”
“乌胡大汗亲手埋葬……宋广将军的妻室和女儿与他是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有种不祥的直觉,但大家都没再往下猜下去。
于群雄长舒一口气,“走吧,我该带你们去见老朋友了。”
本以为他们会被幸运眷顾,可惜之后两天毫无进展,于群雄口中的老朋友很难寻觅。
这也很好理解,于群雄都隐居在山里,何况那几个幸存者,他们苟且地活着,都是在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于群雄有些上火,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众人不停地安慰他,找不到很正常,让他不要自责。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第三天时,他们终找到其中一人。
他已结婚生子,在岩疆过着砍柴种地的清贫日子,所在的村子非常偏远。
之前的居住地土地风沙太严重,村长便带领大家移居到这里。
见到于群雄的那一刹那,村夫一般的男子,顿时有了当兵的气度。
他恭恭敬敬地给于群雄行了个礼,“于副将,我总算等到你。”
于群雄老泪纵横,他更泪流不止。
于群雄拍着他的肩膀,对左珩道:“向河,当年的守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