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彬翻了许宛一个大白眼,不屑地抢白:“我能把你咋样,至于这么防我?”
“这,这是本能!”
“本能个屁,你就是打心眼里那么认为我。”
“明儿你睡觉,我举把刀站在你跟前,看你害不害怕。”
格彬没忍住“噗嗤”一笑,“你不可能有那种机会。”
民族特性使然,就算睡觉时后脑勺都得睁双眼睛,唯恐遭到豺狼虎豹的袭击。
他随手拿起一套衣衫,“换上吧,我让婢女进来给你梳头。”
格彬要把许宛装扮成离戎女子,离戎和乌胡的装扮大体上差不多,这样更方便行动。
许宛抱住衣衫瞪格彬,格彬偏头“切”了声,懒懒散散地走出去。
许宛快速换衣,房门忽地被推开,惊得许宛忙躲到纱帘后面。
竟是几个婢女走进来,她们笑着拉回许宛,用不太流利的大渊话和她交谈。
告诉她,她们的衣服要怎么穿,头发该怎么盘,还有一些明显的习惯和简单的用语。
许宛在几人的簇拥帮助下,迅速换了一副面孔,镜子里的她真有几分离戎女子的模样。
格彬再次迈进来,几个婢女向他低声回禀两言,方一一退下。
“离戎和乌胡言语、服饰都差不多,听说几百年前,我们是同一个祖先。”
他看向眼前的许宛,一时陷入幻想,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
将许宛带回离戎,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许宛用蹩脚的离戎语把他拉回现实,“世子,我这口音能糊弄住谁啊?”
“所以尽量少说话。”
格彬微微不悦,许宛对他是一点不解风情,半点温柔都不带给予。
格彬面无表情地向许宛说出计划,让她务必按照他的指示行动。
就算没有左珩的警告,格彬也不会拿许宛的性命开玩笑。
天色刚一见亮,许宛迈出格彬的宫门,就见沈放气呼呼地杵在眼前。
他明显被人揍了,脸颊上的淤青还未消。
“谁打你了?”许宛快步跑过去,“昨晚没睡好吧?”
“我要跟你进去,他们不让。”
沈放偏头指了指身后,那是格彬的卫队,二十来号人高马大的离戎壮汉。
沈放就算再能打,也抵不过这些人一起动手。
“世子宫殿还挺大,我自己睡一间房,你放心好了。”许宛刻意这样说,让沈放安心,她没有被欺负。
沈放低头咕哝:“说是帮咱们,我怎么感觉像掉进陷阱里了呢?”
“不会的。”许宛在这一点上,对格彬很有信心,“今天咱们就能见到宋玲珑。”
沈放不在乎宋玲珑是谁,完全没有喜悦之表。
“到时候你带宋玲珑回校事厂见厂公。”许宛认真叮嘱。
沈放嗤之以鼻,“让世子送回去呗,你在哪我在哪,不然回去没法向厂公交代。”
“你不听我的话?”
“不听,我现在的任务就是保证你的安全。”
格彬悠悠达达走过来,“要我说,你就留在我这里,不然去了也是累赘。”
“世子你说什么呢?”沈放差点绷不住,格彬太知道怎么气人。
“你一副大渊人的德性,谁见了不得起疑心。”
“我……”
几个大汉嘻嘻哈哈走过来,将沈放架起来抬走。
沈放无助地大喊:“你们放我下来呀,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怕我把他弄死?”格彬戏笑问道。
许宛抱紧双肘,打了个寒颤,“我都被改造了,他不也得入乡随俗。”
格彬闷声叹口气,“我们这里温差大,觉得冷了吧?回屋吃早饭。”
许宛第一次吃到正宗的离戎饮食,本以为吃不惯,没想到还挺符合她口味。
格彬见识过许宛的吃相,确实不太好看,总是狼吞虎咽,像被谁苛待了一样。
“宋夫人和小姐会习惯吗?”许宛冷不丁问道,她只是觉得新鲜,体验几天异族生活。
宋广的妻女却是被迫在外邦生活多年,其中滋味没法言表。
“我哪知道。”
格彬想起初见宋玲珑的场景,她与乌胡女子在外貌上还是有些区别,听闻她在萨度的后宫里不太受待见。
都知她是大渊人,觉得她生的孩子是杂种,不配成为大汗的儿子。
大汗对她的态度也很暧昧,时好时坏,有时候独宠,有时候重罚。
底下人摸不透大汗的意思,对她也不瘟不火。
至于她真正的身世,好似没人知晓。
萨度不许任何人提及,一旦犯戒杀无赦。
格彬用小刀切了块牛肉给许宛,“我还怕你一大清早吃肉会觉得腻。”
许宛喝一大口奶茶,“也不是天天吃,这牛肉味道真不错。”
大渊是农耕民族,甚少有机会吃到牛肉。
“你喜欢的话,我明儿送校事厂一些。”
“别让大家犯错误了,我这算偷吃违禁食物。”
吃饱喝足,底下众人也准备就绪,许宛再次上马随格彬去往乌胡大汗的后宫。
看似没多远的距离,怎奈早早出门,抵达时又已到黑夜。
格彬之所以能查到宋玲珑,是因为买通了乌胡宫中的一个侍卫。
这个侍卫有一半离戎血统,早年生活在离戎境内。
格彬花了大价钱,才从他嘴里知道些宋玲珑的消息。
他觉得这个大渊女子应该就是左珩苦苦找寻之人,这才想法子潜入进去与宋玲珑碰面。
宋玲珑不信格彬,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肯相信。
直到格彬说出大妃的名字,讲起当年大妃救她的过程。
宋玲珑这才有所触动,“原来是迪塔姐姐,她竟然死了。”
宋玲珑难过地哭泣,格彬趁机递给她那串玉珠链子,并告诉她,这世上还有一人与她拥有一串一模一样的。
准确地说,这世上一共有三串,两串在她们母女手中,一串在许宛母亲手中。
宋夫人那串遗失,被校事厂的人寻到,剩下两串被两个夫人的女儿保存下来。
宋玲珑答应格彬跟他走,前提就是要拿这串玉珠链子的女子来与她见面。
格彬信守诺言,果真把许宛带了过来。
他抓住许宛的手,“跟我走,只有我们两个能进去。”
不等沈放说话,就又被他的侍卫给按住。
许宛只觉前方每一步都很沉重,整个心脏都快跳出来。
但事已至此,她没有任何退路。
第213回 大汗忽然回
乌胡皇室的后宫,果然很松散,因为它是由一群大大小小的毡房所构成。
位置从不固定,按时节会转场,为了畜牧的需求。
今晚正是被买通的那个侍卫当值,费了好些功夫,格彬才带许宛潜入进去。
侍卫将他们带到宋玲珑的毡房前,警告他们势必要赶快出来,不然他的小命就难保。
甫一迈进去,便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音洪亮,应该是个男孩。
宋玲珑警惕地瞥他们一眼,又转过头继续哄儿子,直到他安然入睡。
宋玲珑才放下小孩,款款走过来,她注视许宛多时,蓦地开口:“你是戴姨的女儿?”
“你怎么会认识我娘?”许宛估量她的岁数,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
自己出生时,母亲已过世,宋玲珑怎么会知晓戴澜?
“我娘说她和戴姨是非常好的姐妹,她给我画过戴姨的画像。”宋玲珑转身去翻箱倒柜,不一时拿出来一张泛黄的画像。
许宛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的女子与她的眉眼极其相似。
她从没见过戴澜,对母亲的所有印象,来自众多人的描述。
大家都说过,她与戴澜非常相似,这也是许汝徽最讨厌她的原因之一。
“宋夫人画得真传神。”许宛有种陌生的亲切感。
“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年是丰都最骄傲的贵女。”提起自己母亲,宋玲珑脸上写满自豪。
见宋玲珑要与许宛叙旧,格彬粗暴地打断她们,“时不等人,你必须马上跟我走,你得留下来唱完这出戏。”
许宛亮出自己的那串玉珠链子,“这是宋夫人送给我娘的吧?”
宋玲珑眼含热泪,“我娘说她当年编了一条,觉得没弄好,就自己留下了,后来又在戴家和戴姨共同编了两条戴着玩。”
三串玉珠链子就是这样而来,两个女子的友情,便巧妙地延续下来。
宋玲珑手忙脚乱地帮许宛拾掇一番,穿她的衣裳,戴她的首饰。
二人长相相差太多,幸好身形上略微相似。
宋玲珑将熟睡的孩子送到许宛手里,“拜托了,我争取明晚就回来。”
“你们早去早回。”
宋玲珑换上许宛的衣衫,快速跑出毡房。
格彬迟疑一下,对许宛郑重道:“等我回来。”
“好。”许宛温和一笑,“路上小心。”
格彬和宋玲珑就这样离开,许宛心惊胆战地抱住孩子,躺到毛茸茸的床垫上。
宋玲珑先前做过准备,和一众婢女闹了脾气,说她们百般不好,一进来就惹得孩子哭闹不止。
又说孩子这两天起了痘,容易传染,让婢女没事别往毡房里进。
到了用餐的时候,婢女就把饭菜和牛奶送到门口,待过半个时辰,再回来取走便是。
如此执行了两天,殊不知第三天里面的主子已经换人。
许宛头次抱着这样小的婴儿,见他乖巧地熟睡,忽然母爱泛滥。
这个孩子以后会是萨度的继承人吗?
他会选择带有大渊血统的孩子吗?
许宛半卧在小孩身边,遏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宋广妻女的命运真够坎坷,要不是时间有限,她真该追着宋玲珑听完整个故事。
不过也不要紧,等她回到校事厂,左珩会把最完整的故事讲给她听。
许宛渐渐上来困意,在小孩身边进入梦乡。
梦里的左珩为萧家恢复名誉,重新开了府邸,也获得了真实的身份。
他们生活在萧府之中,生儿育女,没事和如宁串串门,还邀玲玲来丰都游玩。
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可惜梦境就是梦境,不是真实的存在。
夤夜,毡房忽然被人进入,许宛从睡梦中惊醒。
她立马抱紧还在熟睡的孩子,刚想用大渊话质问是什么人,瞬间记起自己扮演的身份。
格彬说过,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以免露馅。
她静静地看向那人走近,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看不清具体相貌和衣着,只知道杀气很浓。
许宛猜度应该就是乌胡大汗萨度,他突然回到后宫,是想念刚出生不久的儿子?
她有一种窒息感,被他逮个正着,自己恐凶多吉少。
不是说萨度在下面部族里巡查,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终是计划没有变化快,许宛只得硬着头皮面对眼前的险境。
萨度一把从她怀里抢走孩子,用乌胡语道:“他睡得这样好,你抱他做什么?”
许宛不敢说话,更不敢去点灯烛,黑暗里用长长的头发遮盖住自己的脸庞。
萨度那么大的躯体,怀抱小小的婴儿,轻手轻脚的样子稍显滑稽。
他将孩子放到小摇篮里,转身捏住许宛的脚踝,把人往自己身前拽去。
许宛感受到萨度的力量,自己没有半点招架能力,这时候才明白宋广妻女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的。
许宛拼尽全力向后躲,萨度好似了解她的习惯,竟拿起绳子把她的双手捆绑到床头。
许宛心下一凉,这下算是彻底栽了。
谁的保证也没用,她还是得死在这里。
萨度霍地改了口音,用大渊话道:“这么久了,还不习惯,非得逼我来硬的。”
许宛不吭声,原来宋玲珑是被萨度逼迫就范。
“儿子都生了,你还想回大渊?”萨度一面说一面去扯许宛的衣服,“你爹娘都葬在乌胡,你这辈子也别想离开。”
萨度的力气实在太大,许宛没忍住吭了一声,萨度警觉地发现异样。
一双大手从身体上挪到脸庞上,自下而上地抚了抚,“她走了?”
萨度从许宛身上翻下来,“她不要儿子了?”
许宛不敢说话,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什么?
“岩疆近来频繁出事,丰都那边真有人要给宋广平反?”
许宛仍然不敢说话,萨度起身穿好自己的衣衫,“她不回来你就死,我不管你是谁。”
须臾,灯烛被点亮,萨度端着烛台走到许宛身边,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比宋玲珑漂亮。”
许宛撇过头,不知要怎么面对眼前人。
萨度放下烛台,把捆绑许宛的绳索解开。
许宛立马缩成一个团,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无路可退。
“说句话吧,不然你今晚就得死。”
“她的小叔叔来岩疆寻人,她只是想见一见唯一的亲人,我,我是她小叔叔的女人。”
许宛半真半假的编排,企图让萨度放松警惕。
第214回 自揭重伤疤
萨度陷入良久的沉默,似乎沉溺在某种难忘的回忆里。
是婴儿的啼哭声,才把他拉回了现实里。
许宛已先一步去哄小孩,她手法生硬,没什么经验可谈。
萨度没说什么,只从炉子上取来温热的牛奶给儿子喝下。
“宋家不是死绝了吗?”
“有个幸存者,宋广将军的堂弟名为宋绩,在校事厂里任当头。”
萨度嗤之以鼻地笑了笑,“凭他还想帮宋广翻案平反?”
许宛听出萨度的话外音,萨度应该也是当年的知情者。
“大汗能为我讲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萨度抬起眼瞟了瞟许宛,“这么多年,你们还没调查清楚?”
“宋绩他,他从不告诉我这些事,怕我担心。”许宛慢慢摇晃怀中的小孩,直到他再次入睡。
“既如此,他还忍心把你送过来?”
“这件事非同小可,或许错过这次机会,他们再无相认的可能。”
“你不怕死?”
“您看我都抖成什么样了。”
萨度不禁笑了下,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但他仍是一副异常威严的形象。
许宛见过天起帝,非常儒雅,九五之尊的气场不是很强。
萨度却是另一种感觉,他身上的杀气在几丈之外就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