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不平等的压榨，都会遭到反噬。
第18章 响声
更深露重。
卫明披星戴月地拖着掏空的身体，逶迤进黑黢黢的家。
万籁俱静间，他怕刺眼，没有开灯，只遵循记忆，习惯性地摸黑往卧室里走。
只听“咚！”地一声巨响！！！
卫明不觉间踢到了什么陌生的物体，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响声！
他受惊，立刻骂娘！
然，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一整套的架子鼓，横亘在客厅去卧室的路上。
卫明的怒火“腾”一下就起来了！
他也不管现在几点，直着脖子就冲里屋喊：“林双！林双！”
林双白天陪小苹果去报名，回来又在小区里玩了好大一圈儿，早已疲累得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梦都做了一打。
见林双没听见，卫明重手重脚地冲进卧室，“啪！”一下按亮了卧室的吊灯！
“林双，你怎么回事？！那么大个东西放在过道那！差点没吓死我！”
林双卷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在卫明的斥责声中醒来，见他怒气冲冲地坐在床边，只得先勉强坐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林双揉眼。
卫明很大声地质问道：“你买架子鼓，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家就这么大，你还搬这么大的物件回来？还挡在路上，吓我一跳！”
林双莫名其妙，这深更半夜的，卫明火急火燎地把她轰起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你咋回来这么晚？”林双故意岔开话题。
“我……加班啊！”卫明从来扯谎不打草稿，“累了一天了！一进门就让我踢铁板！你是不是成心啊？”
林双明知卫明还是在为小苹果没按他的心意报辅导班的事，借题发挥。
但她实在太困了，于是息事宁人道：“我知道了。明天挪个地方。你现在大呼小叫的，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卫明忿忿地脱下袜子，重重摔在地上，然后倒头睡了。
他睡着了，林双的困意，却被他这通排场给赶到爪哇国去了。
她辗转反侧着，阵阵心寒。
卫明只因受到了一点小小的惊吓，便能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兴师问罪。
他心里对自己还有一丝丝的关心和爱意吗？
林双就是他手底下的员工，工作中做错了事，都这个钟点了，老板也不至于一通夺命 call 来把她敲醒吧？
说白了，在卫明心里，林双就是个家庭主妇。
家庭主妇是没有什么八小时工作制的，她们的工作，就是随时随地伺候老公孩子。
同时，扮演好一个 24 小时的出气筒。
林双翻了个身。
她受不了卫明身上的香水，那是属于江喜的味道。她熟悉。
第二天一早。
林双顶着晕胀的头痛，准时六点起床，给卫明熨衬衫，准备早饭。
她也不想做这些事，但在战斗没有胜算之前，她不能先激怒对手。
卫明洗漱完，在客厅的餐桌前泰然坐下。
林双早已摆好了粥、牛奶、点心，还有卫明早上要吃的各种维生素。
“你先吃，我去弄小苹果。”
林双说着，便钻进房间，把呼呼大睡的小苹果从小床上给扽了起来。
“妈妈，我不想起床…”
“别闹，快迟到了！”
林双觉得自从生了孩子之后，每一个清晨，都像打仗一样。
卫明悠然地喝着粥，趁着早晨清透的阳光，客厅里的那套架子鼓看起来也没那么碍眼了。
反倒是泛着一种独特的暗红色金属光泽。
这样的光泽，带着某种神秘的高级感，就像黑色雅马哈钢琴上泛出的彩点莹光。
架子鼓已被挪了个方向。
卫明的气消了大半，他这时才略略后悔，昨夜不该不分昼夜地吼林双的。
于是他站起身，来到卫生间门口。
卫生间的洗漱台有点高，只见小苹果正站在一张小凳子上向前俯冲着刷牙，林双从背后扶着她。
“那个……”卫明略带愧疚地对林双道，“架子鼓放那儿挺好的，不挡道。”
林双抬头看了卫明一眼，面对他若有似无的夸赞，只是毫无反应地又垂下了眼睑。
她不悲不喜的态度，让卫明觉得自己的找补有些多余。
“对了！”卫明装作想起某事道，“周末，我们公司团建，去门头沟，可以带家属。你准备一下，带小苹果一起，咱们一家人好好度个假。”
“知道了。”
林双还是异常平静地拧着毛巾，然后按部就班地给小苹果擦脸。
“那我先走啦。”
说完，卫明便匆匆消失了。
即便做错了事，他的伏低也很有限度。
他走后，林双狠狠将毛巾投进洗脸池里，一声不吭。
“妈妈，去度假你不高兴吗？”
连小苹果都看出了林双对周末的出游并没有多少热情。
是啊，每次这样的公司团建，林双都要竭力在人前表现出对卫明崇拜爱慕的样子，维持出一副夫唱妇随的恩爱模样。
这是她身为家庭主妇的年度重要 KPI 之一。
卫明是商务精英，业内排的上号的职业经理人，他的家庭怎么能够有瑕疵？
一旦他的家庭不和谐，对上便不能受股东们信任器重，对下也会被下属腹诽议论私生活，卫明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嗯。妈妈是不太愿意去。”
林双的育儿原则，是从不在孩子面前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她相信小苹果有自己的认知能力，她演得再好，最多也就是影后，而不是一个好妈妈。
一个好妈妈，懂得和自己的孩子分享自己的情绪。
毕竟，谁来到这个世界上，都不可能活成楚门。
“妈妈，为什么？”小苹果眨巴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回头问林双。
林双笑着把她抱下来，反问她：“那果果愿意去爸爸公司的团建活动吗？”
“我也不愿意去。”小苹果的回答很干脆！
然后，她继续童言无忌道：“每次爸爸公司团建，他就不是平时的爸爸！吃饭的时候，他会一直抱我坐在他腿上，有时候勒得我很不舒服！和幼儿园秋游的时候一模一样！不光勒着我，还要不停地和我自拍！烦都烦死了。”
林双听了，几乎是“噗嗤”一声笑出来来！
可不是！
卫明每次团建或是秋游，都想在人前装出一副超级奶爸的耐心模样，但奈何，他除了“勒”孩子，什么也不会！
牢牢将小苹果和他控制在同一个画面里的唯一方法，就是以拥抱的形式控制住她的自由。
第19章 重逢
“果果说的都对。但妈妈希望你永远都不要为了配合别人，而委屈自己。任何人都不值得你这么做。”
林双拿毛巾替小苹果擦干净手。
“爸爸也不行么？”
“爸爸也不行。”
小苹果眨巴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冲林双点了点头。
林双叹了口气，敦促她去吃饭。
忙碌且重复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又是周末。
卫明公司门头沟团建的日子。
白天，所有人一起吭哧吭哧地爬了灵山，又去看了京西十八潭。
到了晚上，回到酒店，真正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团建，啥叫团建？
免费旅游是福利，那延续办公室的上下级关系便是义务。
晚宴设在酒店的自助餐厅。
部门的各路人马，怀揣着各自的小心思，挨个过来向领导敬酒。
卫明笑盈盈地应酬着众人，竭力装出极富亲和力的模样，和每个人都相谈甚欢。
林双则穿着一件低调奢华的镶钻连衣裙，神色温婉。
她一手端着一杯粉色香槟酒，另一只手牵着穿着公主蓬蓬裙的小苹果。
母女二人齐齐充当卫明的人肉背景板。
小苹果实在不习惯穿这种带亮片的多层蓬蓬裙，扎人又闷热，她的小手一直左挠右抓。
这华而不实的小裙子也是卫明要求的。
望着小苹果脖颈处的红斑，林双觉得自己，终究还是违背了对女儿的教育。
“恭喜卫总，下周升 VP 了！以后还得仰仗您多关照。”
“卫总能力强，升 VP 是早晚的事，这次众望所归，恭喜恭喜。”
“哎呀，卫总夫人真有气质，您这裙子是在哪里订制的？真有质感。”
“哇，卫总女儿好可爱！萌萌哒。妥妥的骗我生女儿系列。”
林双木讷地微笑着，耳边总有听不完的恭维话，一如身边总有敷衍不完的陌生人。
其他话倒也罢了，唯独那些违心夸赞小苹果的言辞，令她如坐针毡。
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因为父母的光环，从小得到一些别有目的的虚伪夸赞。
那会让孩子的自我认知陷入混沌。
她抖了抖微酸的腿，真心希望这样的塑料日子快快结束。
这时，偏那个什么米歇尔又没头没脑地撞了进来，十分生硬地跟林双套起了近乎。
先是跟她攀家常，然后又拉着她尬聊育儿，林双像一只气球，被她聒噪得越来越鼓。
林双几次三番暗示卫明，要是没什么事，不如早些回房间休息。
但卫明却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不愿离开。
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洞房花烛夜的快乐，怎能和金榜题名时相提并论。
更何况，他对和林双独处，早就没了兴趣。
卫明就这样一直和人聊聊聊，小苹果一直在抓抓抓，而林双则不得不继续听无聊的人讲讲讲。
“笃！笃！笃！”
就在林双几近崩溃之时，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明亮的高跟鞋声。
那声音坚定、纯粹、响亮！
鞋跟由远及近地每敲击一下地板，现场就会多一个抬起头来看她的人。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自助餐厅的入口处。
江喜就这样身着一袭酒红色的晚宴裙，脚跟轻叩地板，在众人的回眸中款款闪耀登场。
“嗤~”
米歇尔的鼻孔率先发出一声不屑的鄙夷。
随即她不悦地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她来干什么？”
众人的眼神也逐渐都从好奇，转为尴尬，最后纷纷投向卫明。
“她怎么来了啊？”
“对啊，这时候出现，存心的吧。”
窃窃私语中，卫明自己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她来干什么？！
这女人，存心闹事吗。
唯有林双和江喜私下交换了一下坚定的眼神，她故意转头问米歇尔道：“她也是你们部门的吗？怎么这时候才出现啊？她一个人来的？”
卫明听见了林双的询问，满头黑线。
看来江喜是谁，这个问题，从今往后，是再也瞒不住了。
“她呀！我们办公室的老姑娘！都快三十了，还没男朋友。”米歇尔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江喜的讨厌，“这次卫总是提前知会了她让她别来的，都说了是家属团建，谁知道她个单身狗跑来乱蹭啥？”
“卫总知会她别来？”林双故意讶异地大声问。
米歇尔还想将她知道的所谓“内情”夸夸其谈，却冷不防地被卫明冲上来打断道：“米歇尔，你去吃点东西吧。江喜来了是好事，大家都是一个部门的同事，本来就该一起团建的。”
米歇尔吃了个瘪，她只以为是卫明不想让其他人看出他对于下属的好恶，便也没多说什么，叉了一块牛排走了。
米歇尔走后，卫明心虚地直盯着林双看。
林双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似笑非笑地轻语道——“噢，原来是一个部门的同事啊。”
卫明的汗已经滴下来了。
偏生这时候，那个傲娇的江喜还纤腰款款地摇摆过来，大大方方地冲林双打起了招呼。
“卫太太，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江喜眼带得意，唇角牵扯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
一句“初次见面”将卫明紧张的心，揪得更紧了。
他实在猜不出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女人今天到底想干啥？
是不是头一回见面，她心里没数么。
卫明的心里默默祈求，自己的老婆林双可一定要沉住气，千万别在这档口上闹起来，不然自己所有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还白白让下属们看了笑话。
不过，以他对林双的了解，她应该不会。
果然，林双向江喜伸出一只绵软的手：“初次见面。请问怎么称呼？”
两个女人，一来一回，客客气气地如同素昧平生。
卫明担心极了，生怕风平浪静下的暗流会掀起巨浪。
798 的那两记耳光响，声犹在耳。
就算林双是傻的，她又不瞎。
这个女下属和卫明口中的“不熟的女朋友”，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呀！这就是卫总女儿吧？”
江喜笑了笑，主动蹲下身，亲切地逗弄小苹果道，“真是非常可爱呢。”
说完，她还发自内心地刮了刮小苹果的小鼻子。
江喜对小苹果的触碰，触及了卫明的底线。
他再老奸巨猾，这时也会先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我们吃饱了，先回房间了。”
他尴尬地冲周围同事一笑，拉起林双就走。
等老板一家走后，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又落到了孑然一身的江喜身上。
江喜成了草船借箭的草船。
那些来者不善的目光，如芒在背。
“她怎么这么不识趣？竟然敢上手卫总女儿？”
“就是说，摆明了老板不待见她！”
“哎呀，总有这种不分场合的人。好好一个团建，非要惹老板不爽。”
“不是听说她领了 2800 了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谁知道啊？估计是专门为了报复卫总才来的吧？”
不明所以地同事们把错都归咎到江喜头上。
江喜无所谓。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从大理石地砖上缓缓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走向食品台，拿起一个盘子，若无其事地开始挑选食物……
第20章 讹钱
“林双，你听我解释。”
一进房间门，卫明就忙不迭地想要替自己辩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