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去。”北笙披了一件厚氅就跟了去。
果如徐照庭所说,收拾完了南音就开始收拾她了。
梅香居里,徐照庭怒气未消,贠夫人也是一脸愁容,徐南音则在一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徐照庭与其说气恼两个女儿,不如说更加气恼郎琢。请他来授课本是要他严厉教导南音和北笙的,没想到他瞧出学生犯错,竟不动声色的将烂摊子甩给了他这个做父亲的!
今晚那二十下手板,岂止是打在南音的手上,也抽打在徐照庭的心里。明明安排好了自己要唱红脸的,硬生生逼得他唱起了白脸!
贠夫人看见北笙进来,当即问:“你既知道南音责打广信,为何不报知我和你父亲?还包庇隐瞒,帮着南音答题作弊,让郎大人和赵世子当着你父亲的面嘲笑南音!”
北笙往地上一跪就开始哭,“父亲母亲,我和姐姐是手足,若不互相帮忙,动不动就告状,往后姐妹离心,怕是连父亲母亲都不待见我了。”
“况且,广信弄污姐姐题卷是实,那份题卷还在女儿房中,父亲母亲若不信,女儿可让绾月拿来看。乌漆嘛黑一个字儿都认不出来了,姐姐也是没法子了才让女儿帮的忙,女儿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整理出来。”
绾月也是当真听话,一溜烟就跑了。
北笙又哭着说:“换做是女儿的题卷被人弄成那副模样,也是要生气打人的。姐姐今日要去冰钓,顾不上答题,女儿这才帮了姐姐的忙。女儿才回到京中,想和姐姐修好关系,不成想连累了姐姐。”
徐照庭夫妇再生气,一听到“才回到京中”这四个字,便也气不起来了。
两个女儿的表现也高下立见,南音刚还口口声声说是北笙故意害她,北笙言语间始终都在维护姐妹情义。
绾月很快就将一张黑纸拿了回来,呈在徐照庭夫妇面前。哭得停不住的南音心头一紧,身边的婢女听月也是战兢兢低下了头。
南音立马就后悔了,她不该在父亲母亲面前提北笙替自己答题的错,就应该将所有的错都揽下来。
她挨了二十下手扳,心里不服气为何父亲不惩罚同有牵连的北笙,是以哭着向父亲母亲抱怨了北笙。
没想到北笙这小蹄子话说得极其高明,一切都是为了手足之情,相比之下自己的作为就很卑鄙了。
现在还将黑题卷都拿出来了,父亲肯定要查问到底,自己只怕是要罪上加罪!
北笙抽抽搭搭的模样,好不无辜,南音有气也无处发泄,屡次三番都栽在这个贱人手上,心头冒出恶毒之念,那天杀了她才解恨。
徐照庭夫妇一看这黑题卷,目光双双看向南音。
这哪里是不小心弄黑的,分明就是故意的!若是不小心泼洒上了墨汁,纸张不至于像是在墨中浸过的一般,两面都黑透了。
徐照庭朝叶栀道:“将广信再提来!”
南音恨恨瞪着北笙,就不该让这贱蹄子开口,她一开口没事也要生出三分事儿来。
贠夫人一转眸就看见了南音怪异的神色,眉头一皱,问:“南音,你怎可这般看着北笙?北笙帮你包庇作弊,你这模样是将所有错都赖到北笙身上吗?”
“女儿没有!”南音急忙跪拜认错,却无措辞解释自己刚才的举动。
贠夫人不由红了眼眶,泪盈于睫,“我盼星星盼月亮盼得阖家团圆,却不想你如此憎恨你妹妹,她到底哪儿得罪了你,你刚刚的眼神看上去像是要杀了她!”
“女儿没有,女儿只是生气北笙将代写题卷的事告知了父亲。”南音吓到了,拜地的身体不住的发抖,这还是母亲第一次这么严厉地责问她。
北笙抽噎着说:“姐姐不要怪妹妹,郎大人看穿题卷是我代写,此事瞒不下去了,妹妹只想先行认错,不是故意要供出姐姐。”
徐照庭一脚踢翻眼前的案桌,烛台掉地熄灭,黑题卷飘了几番落在了南音的肩头,“你让为父在郎琢和赵疏两个毛头小子跟前丢尽脸面,竟还将自身之错赖到他人身上!看来为父罚你得不够!来人!”
“父亲,父亲,我错了!我当真错了!”南音几步跪过去,抱住了徐照庭的双腿,砰砰只顾磕头。
叶栀将广信带了进来,广信身上的伤还很重,跪不住,几乎是半躺在地。
叶栀将题卷从地上捡起,拿到广信眼前,“公爷和夫人要问你这题卷的事,你要如实回答,可是你将大姑娘的题卷弄成这般模样的?”
广信本还害怕,转眸看见北笙跪在边上,突就不怕了。
他道:“昨日大姑娘提着书箱回来时神色本就不开心,小人接过书箱时不小心晃了一下,小人打开书箱查看时,题卷只被墨汁污了半只手掌那么大,绝不是这般模样。”
“昨夜二姑娘来了青桦居,看见小人被打,二姑娘为了救小人就说帮大姑娘答题卷,听月将题卷拿给二姑娘时,题卷就全黑了,小人看见当时题卷还是湿的,可小人弄脏题卷是两刻以前的事,题卷若是被小人弄污,应该早干了。”
听月吓傻,战兢兢磕了两个头,说:“公爷,夫人,奴婢拿出题卷时就是这般模样,什么题卷还是湿的,广信污蔑奴婢!”
第18章 颜陌该来了
徐照庭才不理会一个奴婢的辩解,从刚才广信的言语中他已经理清了来龙去脉。
徐照庭满脸失望,“回到青桦居时就不开心,本是怨怼昨日为父拦你去冰钓的事,心中有气才撒到一个仆人的身上,广信又有何居心将一份题卷污成这般?定是你见北笙替广信说话,为了为难北笙,才将一份黑得难以辨析字迹的题卷交给了北笙。这些年为父在边关思你念你,不成想你竟是这般模样。”
“父亲,父亲,我没有!”事实面前,南音的辩驳无力苍白。
贠夫人一旁默默抽噎,斥责归斥责,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不忍心罚她太过,哀求道:“公爷,已经罚过南音了,她已经知错了,公爷再给她一次机会。”
徐照庭冷冷的道:“侍女听月,在主子犯错时不知规劝主子,还助桀为恶,取了身契发卖了。南音禁足府中,郎大人的课你也别上了,你这副德行学了也白学,外头的聚会邀宴以后不许再去。北笙……”
徐照庭想了良久,也没想出该如何惩罚北笙,摆摆手,说:“时间晚了,回去好生休息吧。”
“是,女儿告退。”
绾月扶起北笙出了梅香居,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心中却是满满快意。
听月被拖出去时的呼喊声听着好生悦耳,还有徐南音,她悲怆的身影落在北笙眼中成了一副漂亮的美人图。
有婢女向南音捧上蓝色的钿盒,又说了两句,南音愤恨地将钿盒摔在地上,钿盒破裂,药膏四溅。
北笙笑笑,徐南音此时连赵疏都恼上了。
日子还长着呢,只要她还在京城,还在安国公府,不敢说让徐南音一无所有,但定能将徐南音打疼了,这还只是刚开始。
只是郎琢……他真的喜欢南音吗?若南音得到郎琢帮助,那自己今后想要对付南音怕是很难。
青霭苑内,北笙手边一本《战国策》翻了又翻,在那篇《江乙对荆宣王》前停下,想到了赵疏和萧翊,她若想帮一把太子萧珣,狐假虎威对付那俩人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今日,让父亲母亲对徐南音的失望再添了一份,但也让父亲对自己起了疑心。自己表现得太善良太聪明,家中发生种种就成了算计。
父亲带兵打仗,和敌军交涉多年,识人无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只怕也被他早就看穿了。
话说回来,那又如何呢?自己到底也没做错什么,有何好怕的呢。
都过了惊蛰了,老天跟破了个窟窿似的,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将整个京城都淹埋了。
北笙算着时间,颜陌应该会很快来找自己了。
去汝宁找舅舅前,她去了一趟东来茶庄,找里面的老板颜陌。
颜陌是老江湖了,以前各种生意都做得风生水起,近两年被同行打压,生意缩减了半数之多。
前世,北笙与颜陌不熟,只知道他是生意场上的老油条,天南海北都有他的生意和产业,如今虽比往日落寞了些,可后来也起势了。
北笙去找他,就是看中了颜陌做生意的能力,她指点一下,或许后面他能帮上自己大忙。
当时在茶庄一个小客堂里见了面,颜陌虚眯着眼,看着这个岁数不大胆量却不小的姑娘,以为是穷途跑来卖身换钱的,还拿两三年前的陈茶来招待北笙。
北笙没有计较,毕竟当时她没有高贵的身份,颜陌能见她愿意听她说上几句就很不错了。
她捧着茶碗暖着冰凉的手,缓缓说:“从二月起,南方会有暴雪,京师也一样都要遭受雪灾之困,明前茶颜老板是等不到了,今年南方的农作物都会损失很大。”
颜陌看着她笑,没想到这姑娘是个神棍,八成是来骗钱的。
颜陌说:“这才过完年还在正月里,姑娘怎么知道二月里的天气?”
自然是重生后的先知,前世就是此时,早春连绵的大雪,冻死无数人,也害得秋来颗粒无收。
“您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颜老板趁着别人还没注意,多囤些粮食,还有药材,布匹棉花,这些物品今年价格都会暴涨,北方各地的粮食布匹生意也都揽一揽,到时候南方有灾,不说趁难发财这么难听的话,颜老板到时救民与水火,也能扬名立万不是。”
她的话是真是假,一时分不清,颜陌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姑娘跑来与我说这些,姑娘自己为何不去做?”
“我没钱,”北笙放下了茶碗,“颜老板若信我的就去做,若不信就当听了闲话。若是信了,等赚了钱,谢礼就送到京城的安国公府,我叫北笙,徐北笙。”
北笙盯着茶碗,又笑着说:“这些旧茶若搁在以往可能卖不出去,但是今年行情不好,旧茶反而有了销路。”
颜陌呆呆的看着她起身告辞,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连送客的话都没来的及说,只红着一张老脸,看着那道倩影离开。
北笙也不知道颜陌大着胆子放手一搏。只能祈祷颜陌能信她,她也能借机搭上颜陌的财船,在京城好搏命。
等了数日,这场大雪终于来了,就是不知颜陌动了没有?
她两日前给津淮写了信,让他帮她打探一下颜陌的消息,只是迟迟还没有回音。
鹿竹给北笙送来手炉,望了眼漫天飞扬的琼花,说:“常岳来报,大姑娘让他买了不少的雷公藤,怕是要对二姑娘您不利,所以来报一声。”
雷公藤的皮有大毒,从前周大给关节疼或者有肾病的人才开此药治疗,在剂量上把控的很严格。徐南音好端端的买这样的药材,看来也是黔驴技穷了。
一朝泄露就算父亲母亲舍不得打死她,此生也不会有什么前途。但徐南音是她要对付乐平王的大棋子,还不能这么容易的让她折损。
北笙将腕上的手钏摘下来丢进了雪地里,霎时被雪所埋。
她缓缓说:“就说我掉东西了,让景帆和晏清带人将青霭苑和青桦居奴仆们都查一查,常岳所居之处更要狠狠的翻翻,免得让姐姐知道是他告密。借机找出雷公藤,尔后悄悄的烧了,量她也不敢说什么。父亲母亲责问,就说手钏在雪地里找到了,是一场误会。”
“奴婢明白!”鹿竹领命去了。
第19章 有毒的雷公藤
北笙坐等着青桦居那边闹起来,可一个时辰后景帆和晏清两人跑来说:“青桦居没有找到雷公藤。”
那会在哪儿?
那就是在自己的青霭苑了!
北笙腾地站起来就要往自己的药房去,不想出门就撞见了叶栀。
叶栀带了数名仆妇,朝北笙见过礼后说:“二姑娘,大姑娘说您私藏有毒药材,夫人不放心,遣奴婢来查一查。”
鹿竹急忙说:“叶姑姑,二姑娘虽然设了个小药房,但里头都是一些补药和养颜的药物,且都是用在二姑娘自己身上的,不可能用有毒的药物。”
北笙上前将鹿竹挡在身后,徐南音既然让叶栀来查,那些雷公藤肯定就在北笙的院子里,与其抵赖不如认下。
她微笑着说:“这两日变天,我觉得风湿腿疼,就让人买了些治腿疼的药来,我还没用呢,姐姐就先知道了。”
叶栀说:“那些药在哪里?二姑娘带奴婢去看看。”
北笙温和的转头对鹿竹说:“将药房的门打开,让叶姑姑瞧瞧。”
鹿竹心虚发抖,二姑娘怎的就笃定雷公藤在药房里,况且药房不用时都是上了锁的,大姑娘是怎么放进去的呢?
看二姑娘面色不变,鹿竹才拿了钥匙去开药房的门,开门前鹿竹观察了一下门锁,并没有撬动过的痕迹。
不大的房间里摆着琳琅满目的药罐,还有一口大大的药柜,每个抽屉上都标着药材名。
叶栀目瞪口呆,大家都知道二姑娘平日都在用药,身上也是满满的药味,却谁也没来过二姑娘的药房,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小药铺。
北笙快速扫视了一圈药房,至少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看见雷公藤。这么短的时间内,且在青霭苑有人的情况下,南音的人应该来不及将雷公藤藏得很深。
北笙很快有了对策,笑意盈盈地对叶栀说:“我这里多是一些养生的药物,再就是治跌打损伤的常用药,广信受伤后,我让景帆买了些调内里的药,若是叶姑姑不放心,就请个郎中来看看吧,看我这里的药是否有伤身的。”
叶栀转身点了身后一个仆妇,“去禀告夫人,请个郎中来,其余人都在这里守着。”
北笙顺目望了一圈叶栀身后的仆妇们,其貌不扬,都是府上常见的熟面孔,只是有一人神色有些鬼祟。
见绾月站在药房门口,北笙将她叫了进来,“天冷得很,你去烧些热茶来。”
借机悄声又说:“让景帆和晏清将那个胖胖的婆子盯紧了,我猜她身上藏了东西。”
绾月明白,转身去了。
北笙说:“郎中一时还到不了,姑姑还请去屋里等着,鹿竹,等下将药房门锁了,钥匙交给叶姑姑保管。”
“也好,”叶栀点头,“二姑娘给大家烧了热茶,先去房中等着。”
大姑娘向贠夫人报说二姑娘私藏有毒药材,还说二姑娘有心害人,是以贠夫人才叫她多带些人手来查,没想到二姑娘很配合,连药房钥匙都交给她了。
叶栀留了两个亲近的仆妇守着药房门,其余人都去了正屋。
只是那个胖胖的仆妇始终走在最后面,北笙朝绾月使了个眼色,绾月笑着去扶那仆妇,“小心地滑,我来服扶你。”
“不用不用,我能走得动,哪敢劳烦姑娘!”
绾月的手看似扶着她,实则死死抓着她的胳膊,只在推搡见,胖仆妇的衣襟下掉出一个包裹来。
“呀!娘子掉东西了!”绾月快速的将包裹捡起,很大声的喊了一句。
众人霎时都回过头看了过来。
“没什么,是老奴自己的破烂。”胖仆妇伸手要从绾月手中去夺,被绾月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