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定了片刻,薛凛才背着她,稳稳迈开了步子。
“薛凛?”明漪在他耳边轻声唤道,她甚少唤他的名字,此时挨得这样近,这一声呼唤恍若呢喃,让他耳尖骤然一酥。
“嗯?”半晌,他才轻应道,嗓音有些哑。
“你是专程来接我的?”明漪问道。
“没有,只是路过。”薛凛冷嗓回道。
好吧,他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事儿要忙,还能路过,就当他是路过吧!明漪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方才可是吃斛律严的醋了?”
“没有!”这回答得更是快而干脆,言简意赅。
明漪却直接无视,她才不信他,“我说舍不得走,不是说舍不得这大牢,是舍不得北关,舍不得安西。舍不得的人自然也不是他,而是你。”
薛凛听罢,却是轻“嗬”了一声,摆明了不信。
“所以,你是因为下晌时我说我去望京的事儿,所以不高兴了?”明漪不管他,又是追问道。
第208章 床头打架床尾和
“我没有!”薛凛仍是悍然否认。
这人嘴硬起来还真是堪比死鸭子,明漪错了错牙,“你有!”
“我没有!”薛凛仍是沉声。
“你明明就有,生气就是生气,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亏你还是堂堂安西大都督,就这般敢做不敢当吗?”明漪哼声道。
她倒是敢说!薛凛冷哼,“你再说,信不信我扔你下去?”
“你扔啊!你扔啊!有本事你现在就扔!”明漪梗着脖子道。
他倒想立刻“有本事”给她看!薛凛咬了咬后槽牙。
明漪却是不干了,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不要你背了,放我下来!”
背上的人松开了环在他脖子上的两条胳膊,挣扎着要从背上下来,在他背上扭动着,扭得薛凛满腔的火,“别动!”怕她从背上滑下来,他一只手往上一挪,拳头也是舒展为了手掌,往上一按,隔着两层衣料,恰恰好压在了绵软多肉的一处,压的人和被压的人同时一僵……
过了片刻,薛凛才清了清喉咙,哑声道,“别乱动了,要真摔下去,你可就真走不了了。”
半晌,明漪才闷闷地“哦”了一声,到底没再胡乱扭动,两条胳膊又重新环上了他的颈子。
薛凛背着她,重新迈开步子,只是这一回,掌在她臀上的那只手始终牢牢掌在那儿,未再挪回腿弯不说,还随着走动,手掌总是隔着两层布料若有似无地摩擦着那儿。
明漪的脸儿爆红,侧目看他一眼,能瞧见他仍是面无表情的侧颜,可再一看他的耳朵,红得都快熟了,明漪嗤了一声,果然只是表面正经。
不过,想到方才在牢里时,斛律严说他们这么久没有圆房,明漪又因着满腔的愧疚而有些心软,他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才娶亲,偏偏娶了却碰不得,真有些可怜见儿的。成亲这么久,苦了他,说到底是她对他不住。
薛凛奇怪这会儿伏在背上的人儿怎的柔软得好似一朵云,乖顺得好似一只猫,看来……去望京的事儿,她还是有些心虚了。
两人“各怀鬼胎”,接下来的一段路恁是谁也没有说话,一路无言,回到了都督府。
见着都督将夫人背了回来,门房和撞见的下人都是惊了惊,不等生出些什么别的情绪,都督的冷眼就是扫了过来,此刻哪怕是有什么情绪也不敢表露分毫,个个都是赶忙垂眼行礼,却是低着头互相使着眼色,下晌时,整个府里都是寒风刺骨,到了晚上倒是风和日丽,雨过天晴了?古人云,夫妻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诚不欺我啊!不过,都督和夫人是从外头来的,这床……在何处?
床自然是有,此刻就在明漪臀下。
薛凛将明漪径自背回了东厢,将人放在了床上,便是转身道,“我去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等等!”明漪却是连忙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咱们先说两句话再说!”
薛凛目光落在她的脚上,淡淡道,“不疼了?”
明漪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一时着急,不只站了起来,还往前走了两步,她“嘶”了一声,抬手弯腰,往右脚脚踝摸去,“好像还是有点儿……”
“你刚刚崴着的好像是左脚!”薛凛神色淡淡道。
明漪一僵,滞了片刻,缓缓站直身子,抬手一抿头发道,“许是休息了一路,这会儿倒是不太疼了。”
“那便好!若是严重了,怕还得找正骨师傅来瞧,药酒也要使劲儿擦热,将底下的淤血揉散了才好。”薛凛面无表情道。
明漪听着,脸上有些发白,裙下的脚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半晌才讷讷道,“是这样啊!眼下倒是不必了!”
薛凛眼底极快地掠过一抹笑意,到底没再揪着这处不放,略略正了神色道,“你想与我说什么?”
明漪醒过神来,缓了缓道,“我只是想说,你若有什么不痛快的,不要憋在心里不说,我能感觉得到的。与其憋在心里,你不痛快,我也不痛快,倒还不如坦坦荡荡说出来。我明日就要启程去望京,你总不希望我临走心里还存着事儿吧?薛凛,心结一旦系上,不及时解开,会越系越紧的。”她一双清澈如溪的眼睛切切看着他,“多少人原本以为可以并肩同行,却走着走着半途分道扬镳,是为了什么?我不希望我们也是如此。”
薛凛看着她的眼睛,耳边回响起李挚方才与他说的那些话,喉头上下滚动了几番。
明漪没有再出声相逼,她只是希望他能想清楚,也相信他能想清楚。
好在,薛凛也不是纠结的人,略一沉吟后,他目光湛湛将明漪看着,沉声问道,“我只问你,你是否知道北关,不,是整个安西此时的境况?”
明漪眼中刚腾升起他终于开口的欣悦,便听得他这一问,眸色转而便是一黯,片刻,她才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我知道。魏玄知去的方向,乃是吐蕃北境,他只怕以己身为纽带,将吐蕃与北狄联结了起来,他这般肆无忌惮,定是想借着吐蕃和北狄向安西发兵之时,借机起事。所以,比起望京,安西的战事可能更快,唯一的区别在于安西随时都做好了面对战事的准备,而望京没有。”
“你之前说过,有朝一日,若是……在我与望京之间,你会选择后者。”薛凛沉声道,一双眼目幽幽,将她紧紧盯着,无声控诉。
明漪在心底直喊冤,“我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吧?”
“话不是原话,可你就是那么个意思,而且,你也就是这么做的,不是吗?一旦望京有危机,你想都不用想,北关和我,永远是被你先舍弃的一方!”
“我没有!”明漪真觉得冤枉得很。
“你有!”薛凛沉声,铿锵有力。
得!明漪一滞,这是颠倒过来了。她顺了口气,和缓了语气道,“我去望京,是为了给朝廷示警,戒备湘南,也是为了安西。你总不想在全心应敌之时,被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如果安西和湘南同时起了战事,国库只怕会紧着南境战线,方才我已让繁霜给我名下的福记都发了令,让他们悄悄收粮,再分批往安西送来,可朝廷那头,该要的还得要吧,就算要不来,也不能让他们乱叩屎盆子。”
“再说了,你既疑心朝廷中有权贵暗中与北狄和吐蕃勾结,谁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也和湘南早有勾结,太巧了不是吗?咱们若是不能将这个人挖出来,那谁知道之后整个大周会面临怎样的境况?又还会有多少像薛柏大哥那样的兵卒和普通百姓?那些兵卒既穿上了军服,保家卫国,咱们至少该尽量让他们哪怕是死,也堂堂正正死在战场上。”
第209章 偷香窃玉
明漪说罢,却见薛凛半晌不说话,只是静静将她深望着,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偏头看向他,“怎么?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难道以为我在骗你?”
薛凛还是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偏偏一双眼眸深深,让人辨不清当中心绪。
明漪更无奈了,“我承认,除了这些,我确实还有自己的私心,我担心我在望京的家人朋友,我方才去牢里找斛律严,没有问到我想问的答案,可这问题,许是可以回去问我爹娘,这些都是我要回去的私心。”
说完之后,却见薛凛还是沉默,她一跺脚,急了,“你倒是说话呀!”
“我只问你,还回来吗?”薛凛终于沉声开口问道。
明漪一怔,继而蹙眉道,“当然会回来!为何这么问?”
薛凛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明漪却注意到他眼角眉梢淡淡蕴着的笑意,心想,这冷面杀神原来也挺好哄的嘛。
“脚还疼吗?”过了好一会儿,薛凛才又问道,声气儿果然与平常无异了,那股如影随形的冷锐已消失无踪。
明漪轻轻摇头,“真不疼了。”本就是骗他的,明漪一时还是有一丢丢的小心虚。
薛凛听着,神色更舒展了两分,“那便早些歇着吧,你明日还要早起赶路。”说着,他已转过身。
“等等!”明漪伸手扯住他的袖口,薛凛转头就瞧见她眨巴着一双眼将他看着。
“怎么?还有什么想说的?”薛凛问。
明漪眼底有些不自在,“你这就走了?就没有别的什么好交代的了?我可明日就走了,这一走,可不知几时才回来……我是说,你不会想吗?我说说两句话,你便当真只说两句话了?”明漪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竟有些语无伦次,直到头顶上一记温暖的轻压,她怔怔抬起头,撞上薛凛一双带笑的沉黑双眸。
“薛夫人!”他喉结上下滚动着,轻声唤她,语调里带着两分意味不明的轻笑,“我当真只是抽了个空,眼下,我外院书房里,还等着一屋子要与我议事的人呢!”
“哦!”明漪犹如被烫到般,赶忙将揪在他衣袖上的手缩了回来,耳朵根不禁有些发热。
薛凛却反倒倾身过来,察觉到他喷吐在耳廓上的灼热呼吸,明漪心头一慌,下意识地往侧边躲,他的手却不知何时隔着衣裳握住了她的侧腰,将她固定在原处,凑在她耳边的唇若有似无地贴在她耳上,带笑的嗓音随着呼吸响在耳畔,“娇娇不是说了会回来吗?有些事,咱们又何必急在一时,等娇娇回来也不迟。”
他头一回唤她娇娇。电光火石间,明漪想起他头一回知道她的乳名时,眼中的似笑非笑。不是头一个人这般唤她,可却从没有一个人只是唤她的名字,就让她觉出缱绻二字。她心弦莫名震颤,耳垂上一热,她这回真被烫到了,他却只一触,便抽身离开,“我去书房了,你先睡!”嗓音沙哑地留下一句话,他已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明漪怔怔看着他走入夜色中的身影,抬起手捂住烫热的左耳,好半晌,回过味儿来,一张小脸爆红,才一跺脚嗔怒道,“我不急!我才不急!”
薛凛议完事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回了内院,站在庭中,他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东厢的方向。东厢的灯早就熄了,四下悄寂,可他想起的却是方才明漪扯着他的衣袖,语无伦次,小脸微红,眼神还四处乱飘的模样,心口那一团窝着的热经过了半个晚上,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好像越烧越旺了。
他终于是没有管住自己的脚,脚下一动,往东厢而去。他将脚步放得极轻,推开门时几近无声,从门缝里闪进了屋内,在暗夜里熟门熟路,直入内室,倒好似早就来踩过点子,蓄谋已久的窃贼,偏偏却是在自己府上,来窃的,是自己夫人的香。
他目力极好,哪怕在暗夜之中也能如常视物,何况外头还有檐灯,隐隐的光透过窗纱投进屋内,让他借着这一点点光很快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人睡姿好似铭刻进了骨子里的端庄,莹白的小脸红润,呼吸平稳而均匀,已是睡熟了。
薛凛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了片刻,没有多做犹豫,脱了鞋便是侧身卧上了榻,枕着一条胳膊就这样看着她,看着看着没有忍住指尖的发痒,伸了手,轻触她的眉心,又抚过她眼下恍若蝴蝶敛翅的睫羽,一寸寸滑过她柔腻的脸颊,玲珑的俏鼻,最终落在她嫣红的唇上,指尖克制不住轻轻摩挲,一下再一下,在他没有注意到时,自己的身子好似有自主意识一般,缓缓撑起,悬在了她身上,受到蛊惑一般,一寸寸低下,就要碰上时,那两翅原本安静的蝶翼突然扇了两扇,明漪缓缓睁开眼来……
四目相对,无边夜色之中,明漪几乎惊叫起来,眼中闪过两抹惶恐,也不知怎么认出了他,那惊恐才散了两分,手按在胸口,嗔怒道,“大半夜的,你做什么?”
薛凛从她睁开眼时,便已僵住,闻声总算醒过神来,一个翻身重新躺在她身边,瞬间涌上心头的,是满心的懊恼和无力,连半声都不想吱。
这诡异的沉默!明漪眼珠子转了两转,倏然笑了,“薛大都督不是不急吗?怎的这大半夜倒做起这偷香窃玉的采花贼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指尖朝着他探去,眼中尽是调侃的笑。
指尖触到某人的手臂,隔着衣袖也能觉出底下贲起的腱子肉,还很烫,只是刚触到,还来不及多感受,便被人一把抓住。薛凛转过头,一双眼睛恍若狩猎的野豹一般闪烁着凶光瞪着她,咬着牙恶狠狠道,“不要招我!”
明漪不怕,也不恼,一双眼睛闪烁着挑衅,睐向他,“就招你了,又如何?”
薛凛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好吧,这都是你自找的!”话落,他一个翻身,与明漪叠在了一处。
“干嘛?干嘛?”明漪此时才有些怕了,薛凛的力量可不是褚晏清和魏玄知可以比的。
薛凛朝她轻勾唇角,“收拾你!”
“是你说的,我明日要早起赶路的……唔!”后头的话被堵住,含糊不清。
“会有办法的,耽误不了你赶路!”过了半晌,薛凛才回应她,嗓音里带着急喘。
待得明漪明白他所谓的办法是什么时,真真是悔不当初,真不该招他的,可惜,已是晚了。
第二日,明漪看也不看薛凛一眼,只要想起昨夜种种,再看看自己这会儿哪怕不动也酸爽无比的手腕,再一次痛的领悟——在某些方面,男人都是禽兽,无一例外!
第210章 不要脸
一路无话到了城门外,马车缓缓停靠下来,外头响起褚晏泽口称“薛大都督”的声音,明漪撩开车帘往外看去,果然瞧见一身朱色官袍的褚晏泽在熹微的天光中朝着薛凛拱手。
薛凛也是下了马,一壁拱手,一壁朝他走近,“今回褚大人来北关,招待不周,还让你受了一回惊吓,实在是薛某之过,褚大人见谅啊!”
“薛大都督言重了。薛大都督贵人事忙,这回又确实是我手下的侍卫生了异心,倒是我御下不严,也有过!”褚晏泽仍是一副君子做派,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好似从不会给人不自在。
“这回回京,我夫人要同行,还望褚大人多多照应!”薛凛轻扯嘴角道。
褚晏泽的目光落在队伍中间那辆马车上,眸色微深,嘴角却是轻牵起,“是我要请薛夫人多多关照才是!”
薛凛淡淡抿唇,没有太多心思与他再客套,目光往马车处一瞥道,“褚大人先稍待,我还有几句话与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