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燮拿着钱到镇上找村民买了些菜蔬,又买了两只鸡,回来交给常安等人生火做饭。学生们虽然行医失败,但是辛苦这么多天后总算吃到顿像样的饭,心情终于稍微好转一点。
吃完饭众人各回房间休息,柳慈也慢悠悠地回房。
霖铃却不着急休息。她站在门口越想越气,越气人越兴奋。气到一定程度,她忽然心生恶念。
他爹的,庹家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随便放我们鸽子?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还不知天高地厚,草。
她咬咬牙,也不和柳慈他们打招呼,从屋里拿了件东西便直接朝庹家走去。
霖铃走到庹府门口,在门环上重重扣了几下。
门开了,还是刚刚那个小门童。他一脸惊讶道:“你怎么又回...”
霖铃不等他说完,直接跨过门槛冲了进去。
门童都惊呆了,慌慌张张地拦住霖铃道:“先生,先...你要做什么..”
霖铃不慌不忙道:“我去给庹太君看病。”
门童结结巴巴地说:“我们郎主刚已吩咐过,不需要诸位来医治了...”
他把刚才拒绝柳慈的话又重复一遍。霖铃不想和他废话,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我们行医之人,只要看到病人就会医治,不管对方怎么想。”
那小童也急了,一脸焦躁道:“可是郎主...”
霖铃冷笑一声:“你们郎主糊涂,难道你也跟着糊涂?本来你们庹太君的病可以治好,就因为你们不让我进去,耽搁了治疗的机会。到时候怪罪下来,你郎主还是你担待得起呢?”
门童被说得一愣一愣。霖铃趁他大脑短路的片刻,又不管不顾地往里冲。
门童很快又反应过来,大声叫着追霖铃,霖铃只好跑起来躲他。
两人一追一逃,霖铃逃到门口时,差点和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撞上。
那人是个年轻男子,身穿锦衣头戴包巾。他一看到小童就喝道:“不然,你在做什么!”
不然立刻垂首站立,战战兢兢道:“大郎主,这位先生硬要闯进去,我不让他进去,他就跑。”
大郎主的目光立刻朝霖铃射过来。霖铃不慌不忙行个礼道:“公子少安,在下有礼。在下来自明州桃源精舍,这次随书院医师柳先生前来为庹太君治病。谁料我们翻山越岭过来,这位小先生却说贵府已经不再需要我们行医了。恕我直言,你们庹府也算是石榴村的豪门,做事怎可以如此言而无信?既然有约,那便要遵守。即使不遵守,请我们进去坐坐,当面解释几句也是应该的,岂可把柳先生当成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奴仆一般毫无尊重之意!难道这就是你们庹家的行事家风?”
大郎主听完脸色不变,转头问不然说:“是谁叫让柳先生回去的?”
不然回答:“是小郎主。”
“为什么?”
“小郎主已经从别处请了一位名医,是给县衙相公看过病的,所以...”
霖铃不听则已,一听更加生气。原来庹家人不仅把柳慈当备胎,还嫌弃柳慈没给达官贵人看过病,真的是...气死了气死了。
她脸色一沉,开口道:“这位小郎君好不会识人。柳先生在明州可是方圆十里都赫赫有名的名医,不知多少人跋山涉水求他看病。再说行医之人不在于病人有多尊贵,而在于看的人多,有经验。你们怎知那位医生的看病经验能比得上柳先生?毕竟柳先生今年快八十岁了,别说看的病人,就是吃的盐也比别人吃的饭多!”
不然缩着脖子不敢言语。大郎君皱着眉头思索一阵,心道这人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毕竟多个医者多条路,说不定这个人碰巧能治好母亲的病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他面色和缓下来,对霖铃拱手行礼道:“小先生说的是,此事是舍弟做错了,我一会让舍弟出来给柳先生赔罪。现下那位医师正在屋里给家母诊断,小先生如不嫌弃,请随我一起前去?”
霖铃也不客气,直接说:“你带路吧。”
大郎君带霖铃穿越各种廊庑。霖铃发现庹家的房子特别大,前前后后有几十间屋子,不过房屋之间都比较紧凑,也不像何净那样会搞一些诗情画意的园林景色,但是该有的装饰都会有。
她随大郎君走到一间里屋门口。大郎君对她做个“请”的动作,她就迈步走了进去。
只见这间屋子里站了十几个人,把房间挤得看起来很小。这群人有男有女,也丫鬟小厮打扮的,也有长者打扮的人。
屋子最里面有一张金碧辉煌的带屏床榻,床上一只白地黑彩缠枝牡丹纹枕,上面斜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闭目养神,脸上微微有点痛苦的神色。
在她身边坐着一个身穿绯色深衣的郎中,正在给老太太诊脉。
当霖铃的目光落在那个郎中的脸上时,她差点没当场叫起来。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竟然是——
胡!大!牛!
啊啊啊啊啊啊....
冤家路窄啊...
半年多不见,胡大牛更加——不能说发福,因为他本来就挺“福”的。穿衣打扮什么的看上去又上了一个档次,动作也文雅许多。
看来胡大牛最近混得挺不错的,混成了给当官的看病,真是人不可貌相,呵呵...
霖铃强忍着想要和胡大牛认亲的冲动,站在旁边看胡大牛治病。
只见胡大牛诊了会子脉,又问了老夫人几个问题,然后装模作样地对旁边一个年轻公子说道:
“夫人此病,乃是火盛伤阴,肝失濡养,且肾水不足,水不涵木,致肝肾阴亏,上扰清空所致。再加上最近换季起居不慎,受外邪所染,外感内伤双侵,故而犹甚。”
霖铃一听,哟吼,这胡大牛怎么变得文邹邹起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看病的功夫确实还可以,只是人不咋地。
旁边那个年轻公子焦急道:“是的,我最近照看母亲不慎,才使母亲感染了风寒,都是儿子的过错。”
霖铃看着他,心说这一定就是那个赶走柳慈的小郎君了。
小郎君又问胡大牛:“动问先生可有什么良方可以调理此病?”
胡大牛微一沉吟。庹太君这病确实有些棘手,一般来说头痛是外感好治,内伤难愈。
庹太君却是两者兼而有之,而且拖得时间有点长,用药的把握就小些。
不过他行医的城府还是有的,不慌不忙道:“实不相瞒,太君这病拖的时间是长了些,拖得病症有些复杂,不过加以医药与针灸调理,一月有余,有望有一定起色。”
小郎君大喜,当即准备请胡大牛移驾开方。他刚要开口,一旁忽然传来一个矜傲的声音:“一月有余才有望起色,看来胡大夫的医术也不过尔尔!”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人都大惊失色。胡大牛一双小眼睛惊恐地落在霖铃脸上。
霖铃如今的长相和当日那个落魄脏兮兮的打扮很不一样,再加上她穿着男装,胡大牛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只是觉得她很眼熟。
大郎君见众人尴尬,连忙趋前对庹太君说:“母亲,这是儿子从明州请来的医师柳慈先生的...”
他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他还不知道霖铃是谁。
霖铃干咳一声,对庹太君行礼道:“小生姓李,是柳先生的...咳咳...弟子,拜见庹太君!”
庹太君做个虚扶的动作,说道:“有劳小先生为老身奔波。念儿,给小先生拿个凳子。”
念儿就是大郎君庹念。他立刻从旁边拿了张凳子,请霖铃坐下,自己则恭恭敬敬地垂手侍立一旁。
小郎君为人比较急躁,见霖□□吻比较自信,就急着问道:“李先生有把握医治母亲?”
霖铃微微一笑,该装逼的时候就要装,否则对不起穿越一遭。
“不瞒公子,”霖铃挺起胸膛说:“在下确实有一良方,太君若是服下,不到十二个时辰就能起效!”
此话一出,不仅庹家一行人,就连胡大牛也是目瞪口呆!
原来中药讲究的就是一个调理,是一个徐徐的过程。哪会有第一天吃一碗中药,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道理。
所以霖铃一说,胡大牛下意识就觉得她在胡说,这人是个骗子。
他干咳两声,对霖铃冷声道:“在下从医多年,从来没听说哪个方子可以即时起效,除非是些麻沸散之类的药物。”
见霖铃不言语,他又转向庹家两个郎君,拖长了音调道:“二位公子,如今世道人心浮躁,沽名钓誉之辈层出不穷。公子切要当心,万不可被那些心术不正之人给欺骗了。”
小郎君本来对霖铃已经有些另眼相看,现在听胡大牛这么一说,对霖铃又疑心大起。
霖铃心里冷笑一声,这姓胡的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还有脸说别人是骗子,呵呵。你既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了。
她慢悠悠地站起来对胡大牛微笑道:“胡先生说的是,如今这世上的沽名钓誉之辈确实不少,就算你我杏林之中也是层出不穷。好比有些医师,给不同的看病诊金都会不一样。遇到求医的外地人,不仅要收高额诊金,还会在对方生命垂危之际抛下病人,任对方去死。这种毫无医德之人,根本没有资格担起“大夫”二字!胡大夫,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胡大牛听完这番话心里大惊失色,脸上也像打翻了大染坊一样红一块青一块的。
听这小白脸的话,他似乎对自己的老底很清楚,但又似乎是随便一说,到底怎么样胡大牛也摸不透,所以心里忐忑,想怼又不敢怼,只能用一双绿豆眼瞪着霖铃。
霖铃看胡大牛吃瘪心里暗爽,又说:“不过胡先生定然不是我说的那种无耻小人,毕竟胡先生医术还是过硬的。只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胡先生懂的医术,不一定就是最好的,别人有更好的医术也说不定,比如在下...”
胡大牛瞪着她说不出话。庹念这时已经等不及了,对霖铃说道:“既然先生有办法医治家母,那就有劳先生。”
霖铃慢悠悠地走到庹太君身边,先看看庹太君的气色。她也不会诊脉什么的,直接问庹太君:“夫人,请问您有什么不适?”
庹太君道:“老身近日头痛得很,身上也乏力,不知是何缘故。”
霖铃问她:“这种症状有几天了?”
“有半月了。”
“胃口可有异常?”
“胃口还好。”
“排泄可有异常?”
众人面面相觑。庹太君一愣,还是老实回答说:“无异常。”
“把舌头伸出来让在下看看。”
庹太君照做了。霖铃观察一番,转头对庹念说:“拿一碗清水过来。”
其实这些望闻问切都没什么用,但是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霖铃在走这些流程时,胡大牛一直斜眼看着她,目光中全是不信任之色。霖铃也不理他,只自顾自看病。
很快清水端上来了。霖铃干咳一声,背对着众人把衣服里带来的那样东西放进水中,用筷子搅拌一下,然后转过身把水递给庹念道:“你把药给令尊服下吧。”
庹念呆住了——确切地说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他们从来没见到过这种郎中,脉也不切,药方也不开,端上来的清水直接鼓捣一下就转给病人喝。如果不是霖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们当场把霖铃轰出去都有可能。
庹念和弟弟对望一眼,庹念小心翼翼地问霖铃:“先生不用开方么?”
霖铃说:“药我已准备好,放进清水里化开了。你们直接给令尊喝就行了。”
庹念问:“可否请教是什么方子呢?”
“无可奉告。”
小郎君庹必一下子怒了,对霖铃骂道:“阁下莫不是来耍我们?”
霖铃笑而不语。庹必正要继续发难,庹太君在后面叫他:“必儿。”
庹必急忙转身侍奉。庹太君对他说:“我与李先生素不相识,也从无冤仇,想来他也不会千里迢迢专门来这里愚弄老身。老身活了这把年纪,也不惧任何意外了。既然李先生有不可透露的奇方,老身愿意一试。必儿,把药拿过来吧。”
庹必依然有些不安,但不敢忤逆母亲,只能俯首道:“是。”
他把药拿到庹太君身边,庹太君一饮而尽。
霖铃对庹太君说:“太君今日服下药,明日头痛应当就能有起色。不过此病若是要根治,还是需要柳先生诊治,请各位知晓。”
太君点头道:“多谢小先生告知,必儿念儿,将看诊钱给李先生,送先生出门。”
两人一起躬身应道:“是。”
第88章 庹太君
霖铃回到住宿的地方,看见子骏正在庙门口等他。霖铃连忙喊他:“子骏。”
子骏迎上来,有些焦急地问她:“先生去哪儿了?”
此时月色很好,子骏的双眸在月光下看起来就像两潭湖水,所有的关切焦急都一目了然。
霖铃心中感动,对他柔声说:“我去庹家看病去了。”
子骏疑惑道:“庹家不是拒绝我们了吗?”
“是,所以我是强行闯进去的。”
子骏没吱声,他潜意识里也觉得没必要对庹家这么费心。霖铃笑道:“庹家人对柳老无礼,我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