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骏:“什么...什么颜色?”
霖铃:“呃,就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子骏陪霖铃走进庙里,边走边问:“那结果如何呢?”
霖铃笑笑:“现在还不知道,明天一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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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霖铃睡得特别香。第二天她起床洗漱,和柳慈子骏等人一起坐在香桌前啃干粮当早饭吃。
啃到一半,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传来庹二郎急切的呼唤声:“李先生,柳先生...”
霖铃在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干粮上咬一口,脸上微微一笑。
结果来了。
下一刻,庹念庹必两个同时迈入房间。两人快步走到柳慈和霖铃跟前,双双撩衣跪下。
庹念对二人说:“两位先生远道而来,庹家没有尽心照顾,实在愧怍万分!今日家母吩咐我接各位去家中暂住,请各位宽恕昨日之怠慢!”
柳慈完全呆住了。霖铃对这个结果却丝毫不意外,只是她对昨天的事情还没完全释怀,所以端着架子说:“大郎君客气了。我们并非本乡人,又没给达官贵人看过病,贵府不认识我们也是正常的。”
庹念一听,立刻对弟弟严厉道:“二郎,还不向两位先生请罪!”
庹必立刻伏地拜倒,深深叩首道:“小子年幼无知,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两位神医。求两位不计前嫌治好我母亲,小子愿粉身碎骨以报答,恕罪!恕罪!”
他边说,边以额碰地,叩得砰砰作响。
方霖铃这下有点心软。
本来她和庹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替柳慈出口气。再说接触下来,庹家人也没有那么可恶,只不过是庹必年纪小,行事有点欠妥当,没必要揪着不放。
霖铃正准备说点软话客气一下,柳慈已经先一步把庹家两个少爷扶起来,温言说道:“两位郎君不必如此,医者救人乃是本分。两位孝心拳拳,一切为了救治令尊出发,又谈何得罪?不过老夫至今还未出任何力,两位郎君何必行此大礼?”
庹念道:“昨日晚间,先生高徒李先生到庹府为母亲医治,母亲服下李先生的药后,今日早晨已觉大好,故而派我们两个过来延请两位先生为她继续医治,消除病根。”
柳慈有些惊讶地看看霖铃。霖铃笑着不发话。
柳慈就对庹家二子说:“两位请先回吧,我和李先生整理下行装,稍后就上门为庹太君诊治。”
庹必马上说:“诸位要用的一应物品,我已吩咐下人采买齐备了,各位只要直接入住即可。”
霖铃一听,庹家这是把他们的后路断了,不住也不行了?
既然对方这么有诚意,她也不能不表示表示。霖铃笑着对庹必说:“多谢二郎君费心,那我们就不客气直接住了。”
庹必咽口唾沫:这个李先生和柳先生比起来太不好对付了。不过谁让他救了自己母亲,就算他要自己脱光衣服转三圈自己也只能照做。
双方又小聊一会,学生们也集合得差不多了。霖铃便带着大家往庹家出发。
半途中柳慈悄悄问霖铃:“端叔,你究竟给庹太君吃了什么药,怎的见效如此快?”
霖铃心里嘿嘿一笑。
其实她给庹太君吃的药很简单,就是后世很多人都吃的止痛片阿斯匹林。
霖铃以前只要身体有点疼,什么牙疼腿疼屁股疼之类的都会吃一片,吃下去很快就不疼了。
昨天晚上她就是把止痛片化在水里让庹太君服下,效果当然也是明显的。
但是她知道这种药就是治标不治本,要真正痊愈还是要靠柳慈的医术,所以放下话头,让庹家人把柳慈请回去。
这些她不想对柳慈解释,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所以就淡淡一笑。柳慈见她不肯说,以为是霖铃家里什么祖传偏方,也就不追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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庹家给霖铃等人安排的是后院的八间客房,霖铃和柳慈各自单住一间。
反正庹家房子大,空房间多得像MM豆一样,安顿柳慈一行人是毫无压力。
住进庹家后,大家的生活质量直接火箭般蹿升。不仅每天一日三餐有鸡鸭鱼肉,平时庹太君还经常让两个儿子给霖铃等人送各种生活物品,时不时送来点土仪什么的,让霖铃大呼石榴村是个神仙地方。
之后她又给庹太君服下几颗止痛片,加上柳慈和江陵每天给庹太君用针灸调理,她的身体状况在短短几天内就有了很大的起色,不仅脸色红润了,走路也更加稳健。
有一天,庹太君派庹念给霖铃等人送来请帖,要宴请她,柳慈和所有学生。
原来他们住的客房和庹太君住的前院有一定距离,双方平时没怎么接触。庹太君身体稍愈后,就想着请所有学子吃一顿饭,也是尽尽地主之谊。
有饭吃霖铃当然是愿意的,立刻答应了邀约。
到约定时间,霖铃柳慈带着一群学生来到牡丹堂,也就是庹家宴客的地方。
庹太君带着一群仆人亲戚站在门口迎接柳慈等人,身后站着庹念庹必两个儿子。
老太太今天穿着一件紫红色滚边绣球花对襟褂子,下穿朱红色绣花裤,银色的头发做成盘龙福髻,用一根金凤簪簪住,外加几朵桃花簪在发间,整个人就像一朵颤巍巍的牡丹花,在众人衬托下相当醒目。
霖铃连忙带着学生们上前行礼。庹太君笑着把霖铃扶起,说道:“老身这病多亏了李先生,应当是老身向李先生行礼哩。”
她说话慢慢悠悠的,语调很慢,但是又带着一股当家主母的威严,让霖铃都有些紧张。
没想到宋朝民间一个乡下老太太竟然有这种气质,实在出乎霖铃意料。
这时庹必庹念走上来请霖铃等进屋落座。大家走进屋子分宾主落座,下人们把果子菜品什么的端上来,满满铺了一桌。
庹念起身给霖铃和柳慈分别倒了杯酒,又给庹太君斟了一杯。
庹太君捧着酒杯站起来,对霖铃和柳慈说:“老身被此病困扰多年,今日有幸遇得两位,实是老身的造化。老身敬两位一杯。”
霖铃和柳慈连忙站起来饮酒。霖铃对庹太君道:“我们初来此地不懂规矩,蒙太君不弃,让我们暂住贵府,感激不尽。”
庹太君笑道:“昨日的事我也听说了,是小儿做事不当。必儿念儿,快给两位先生敬酒认错。”
庹必庹念立刻站起来敬酒。霖铃柳慈只能又客气一番。
霖铃现在也有点后悔了,她发现庹家的家规很严,本来自己出口气就完了,现在搞得庹家二子频频道歉,她良心上也有点过不去。
她把酒喝完,对庹太君三人笑说:“夫人太客套了,昨日只是一点小摩擦,过去就过去了,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庹太君微笑道:“李先生说的是,各位用菜自便。”
这时霖铃的酒杯又空了,坐在她不远处的姚松看见就站起来,走到霖铃身边给她斟酒。
姚松站起来的那一刻,庹太君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和身上。那一瞬间她的神色大变,筷子“当郎”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变化实在太剧烈,引起了在场每个人的注意。众人都面面相觑,纷纷把目光转向姚松,唯独庹太君似乎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看着姚松。
姚松有点尴尬,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对庹太君行礼道:“小生拜见庹太君。”
庹太君目光在姚松脸上盘旋多时,又往下落到他的手上。当看到姚松残疾的右手时,她表情都轻轻地抽搐起来。
她的反常行为让霖铃也大吃一惊,因为庹太君给她的印象是个非常稳重优雅的老太太,但此刻她忽然流露出激烈的感情,让她觉得非常奇怪。
姚松行礼却不见庹太君反应,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庹念连忙轻推母亲一把,小声提醒道:“娘。”
庹太君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说:“小哥儿快请起。动问小哥儿如何称呼?”
姚松答道:“小生姓姚名松,贱字乐莼。”
庹太君激动地点头,对下人吩咐道:”快,快给姚公子斟酒。”
旁边人连忙走过去。姚松本来酒杯还是满的,糊里糊涂地又被斟了一杯酒,他只好硬着头皮喝完。
他喝酒时,庹太君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那目光似乎要把姚松穿透一般,看得姚松浑身不自在。
庹太君也感觉到他有些拘谨,连忙说道:“小郎君目前家中有哪些人?”
姚松忙答:“只有老父老母。”
“他们身子如何?”
“托太君的福,他们身体还算康健。”
庹太君一个个问题抛向姚松,两人一问一答,旁人都成了摆设。庹太君却浑然不觉气氛不正常,继续问姚松道:哥儿读书如何了,将来有什么打算?”
姚松还没说话,霖铃插进来道:“他明年就要应举了。”
庹太君面色一喜,问姚松道:“是么?近日都学了什么?”
姚松恭敬回答:“近日随先生学了《诗经》。”
庹太君又说:“可能背诵?”
姚松愣了一下,但还是背道:“凯风自南,吹彼荆棘,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庹太君听到“莫慰母心”一句,忽然双唇一颤,眼睛里滚出两行泪来。
这下全体乱了套。庹必庹念二人立刻冲过去,双双跪下安慰母亲。
一些仆人也忙着给庹太君拿帕子面巾之类的东西。一时间大伙儿手忙脚乱,把霖铃一群人尬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反应。
过了一会庹太君情绪平静下来。她用帕子擦干眼泪,对柳慈霖铃说:“老身年纪大了,净给别人添乱,让两位见笑了。”
柳慈笑道:“太君母慈子孝,乃是有福之人,在下羡慕不得,何来耻笑?”
庹太君不说话,目光又朝姚松看了几眼。
一旁的霖铃总觉得不大对劲,但是疑问在心底无法说出,只能多吃几口菜自我排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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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村的生活安逸又舒适。柳慈一开始经常带江陵当助手去行针,后来看庹太君和姚松比较投缘,就换成姚松当助手。
庹太君欢喜得不得了。每次柳慈和姚松过去都会安排一小桌酒菜,行完针就陪两人一起用饭。
她的热情让柳慈师徒都有些招架不住,但又不能拒绝,只得欣然接受。
另一边的霖铃整天闲着没事干,就去大街上陪学生们行医。本来行医除了特定的求医者外,也要求学生在大街摆摊诊治病人。
这次学生们就在石榴街摆了一个针灸摊,帮路人针灸。刚开始来的人很少,后来随着他们治愈庹太君的事迹不胫而走,来求医的人便越来越多。
这些学生中医术最好的是江陵。许多病人经他诊治后症状大减,纷纷带着亲朋好友前来求医。一时间他们的针灸摊生意大好,一天到晚的忙不过来。
有天霖铃收工后赶回庹家。走到半途中,旁边路口突然跳出个人影,跳到她跟前叫道:“小丫头,原来是你!”
她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竟然是胡大牛。
胡大牛那天被霖铃一顿讽刺后,灰溜溜地回了家。后来庹家接受柳慈的医治,渐渐也就不理他了。
他越想越气,每天坐在床上苦思冥想,不知怎么的被他灵光一现,记起霖铃就是当日带李之仪上门求医的那个小姑娘。
霖铃见身份被识破,慌张道:“什么小丫头,你认错人了!”
她转身想逃,胡大牛赶紧堵住她,凑近她的脸看。霖铃急得推他,一边骂道:“胡大牛,你想干嘛!”
胡大牛嘿嘿笑道:“好啊,好啊,果然是你。坑我一次不够还要坑我第二次。死丫头,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总要坏我的好事?”
霖铃争辩道:“谁坏你的好事了!当日若不是我,你怎么会时来运转,从普通的医生变成给当官的看病!”
胡大牛心里冷笑,这倒是不假。自己时来运转,就是从碰到霖铃一家三口开始的。
但这并不能抵消霖铃在庹家让他下不来台的行为。他一把拽住霖铃喝道:“我不管,你跟我去庹家,让他们看看究竟谁才是骗子!”
霖铃手臂被胡大牛蒲扇一般的大手攥着,疼得叽哇乱叫。情急之下她大喊道:“你放开我!我让我舅舅给你补偿!”
胡大牛一听,手上的力气放掉一些,一双绿豆眼狐疑地盯着霖铃问道:“你舅舅?”
霖铃揉着被胡大牛捏痛的地方,不耐烦地回答:“嗯!”
“你舅舅现在哪里?”
“他去原州当通判了,”霖铃说道。怕胡大牛不知道通判的分量,她又夸张地比划一番:“很大的官呢!”
胡大牛一脸怀疑。当初那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竟然是一州通判?说出去谁能信。
但是这小丫头看上去又不像骗人的样子。胡大牛斜着眼睛问霖铃:“你莫不是又在诓我?”
霖铃哭笑不得道:“谁有功夫诓你!你自己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舅舅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宋朝廷官员。你欺负我,以后有你喝一壶的!”
胡大牛眼珠一转: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然会惹祸上身。他一边想着,手就不知不觉放开了霖铃。
霖铃看他松动,又接着忽悠道:“过几日我给舅舅写封信,让他给你写块牌匾,上面写妙手回春四个字,下面再落个款。你以后贴在家里的门框上,还愁没有人找你看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