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骏心里烦躁,忽然抢过那张纸,拿起笔在上面写道:
人生羁旅客
行行复行行
相聚因缘起
离别亦复兹
各有前程路
无需夜伤啼
来年花红日
各折连理枝
写完他把纸从栏杆里又还给石娇,颤声说道:“石娘子,这是我的心里话,你...你...就当是我对不起你!”
说完他狠心走到牢房靠内的一个角落里面对墙坐下,再也不肯回头了。
石娇看一眼那首诗立刻泪如雨下。她一怒之下把信纸撕得粉碎扔在地上,对着子骏大喊道:“子骏,我不管你怎么想,让我抛下你就是不能!这辈子你就是我的,你想让我们各折连理枝,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
说完她一跃而起,哭着朝外面奔去。
那个小丫鬟惊呆了,不停喊石娇,石娇却压根不理他。小丫鬟只好把东西放在子骏的牢房门口,自己跑出去追小姐去了。
等她两离开,霖铃看着再一次恢复安静的牢房和一地纸屑,忽然一个念头射进大脑。
对啊,应该是这样..肯定是这样...
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啊啊啊啊啊!!!
她像只兔子一样蹦起来,飞一般奔回清河书院。
第105章 面粉西施
她也不看子骏了,直接回头飞一般奔回清河书院。正好学生们正在吃饭,雷捕头和顾烛山也在,他们看见霖铃气喘吁吁地奔进来,一个个都露出询问的目光。
“各位...霖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有一个想法,大家先别吃了,听我说。”
这些日子来大家都养成了听霖铃发号施令的习惯,一个个纷纷放下筷子。
霖铃清清嗓子说:“这些天我对凶案现场一直有一个疑惑。既然是子骏和裴聪比赛画图,子骏的画在地上,那么裴聪的画在哪里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怎么回答。
霖铃看着这群傻白甜,又说道:“直到刚才刚才我去监狱里看望子骏,我看见石...有人把子骏的诗撕碎,我才有了这个想法。可能裴聪的画并没有消失,而是被人撕碎了散落在地上。所以那一地的碎纸屑,就是裴聪当日画的内容!”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露出茅塞顿开的表情。这个细节被她说出来,大家都觉得很有理,但要想到却不容易。
有时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真相明明在眼前,却常常容易忽略。
霖铃继续当福尔摩斯:“你们想想,什么人会把裴聪的画撕碎?他自己不可能,子骏不可能,剩下的就只有那个凶手了。那那个人又为何要撕碎裴聪的画?只有一个理由,就是那幅画里画了对方不能忍受的内容!
容我猜测一下,那人当日潜入裴聪房中后看到裴聪的画,顿时勃然大怒,一怒之下杀死裴聪,然后嫁祸给子骏,自己藏在房间的某个角落。等宋德进来看见子骏和裴聪,吓得逃出去叫其他人时,他再悄悄地逃出房间,在夜色中遁走,在不知不觉中完成杀人大计!
所以如今之际,我们要把这幅画还原出来,从它的内容找出凶手的线索!”
霖铃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下去,众人都被点燃了。韩玉站起来大声说道:“先生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就直接吩咐吧。”
霖铃看到这群学生这么给力,心里也是很感动。她对众人团团一揖,说道:“多谢各位。我想着,我们今天辛苦一些,齐心协力把这幅画拼出来,明日再好好休息,如何?”
众人毫不犹豫地同意,连顾烛山和白五嫂也申请加入“拼图”的队伍中。
霖铃派常安和雷捕头去越王庙把裴聪屋里的纸屑通通装在一个纸袋里带回来。两人很快照办。
等纸屑拿来后,霖铃又把学生分成几组分头拼画。她设想如果顺利的话,三个时辰内画应该就能拼出来了。
但是等他们真正开始执行这项任务时,才发现困难比想象中要多要多。首先这些纸屑不像现代的拼图那样花花绿绿的,而是看上去每张都差不多。
再者他们也没有提供参考的图纸,不知道裴聪到底画的是什么,所以基本上就是瞎蒙一气。有时轮了好久才发现拼错了,只能推倒重来。
霖铃拼得眼睛都要瞎了。她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碰拼图了!
从下午拼到深夜,拼图只完成了一小部分。霖铃见有的学生已经很累了,就把大家分成两拨,一拨拼一拨歇息,过两个时辰再换班。
顾烛山还去厨房做了些提神醒脑的二陈汤分给霖铃和学生们喝,给大家补充体力。
这样坑哧吭哧拼了一夜,拼图终于有了个大概。原来这并不是一幅完整的图画,而是只有半幅画。
大家凑过去看,只见画上是一个女子的下半身,穿着藕色湘裙和一双大红色窄头金莲鞋。可惜画的上半部分,也就是这女子的脸却看不到。
雷捕头直愣愣地盯着画看了半天,挠挠头皮说:“这双鞋子怎恁地眼熟。”
霖铃赶紧说:“你再想想。”
雷捕头继续抠头皮。这时窦仵作突然从外面走进来,急匆匆地说道:“雷捕头,那粉末我已经验出来了,是面粉。”
霖铃眼见曙光在前方,对雷捕头催促说:“红鞋,湘裙,面粉,你第一个想到谁?”
雷捕头,白五嫂和顾烛山异口同声:“祝娘桥下面粉铺的倪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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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铃眼睛一亮道:“倪三娘是谁?”
雷捕头解释道:“她是我们本地有名的面粉西施,和她男人一起在祝娘桥边开一个面粉铺子,卖些面粉馎饦漏粉之类的吃食。这妇人长得极有颜色,尤其是那两...”
霖铃见雷捕头要放飞自我了,赶紧重重咳嗽一声。雷捕头也意识到自己胡言乱语,赶紧打住。
霖铃对雷捕头尴尬道:“雷兄,你继续,你继续。”
雷捕头傻笑一声,又说道:“这妇人虽长得标志,命却是不好。从小父母双亡,嫁了个汉子虽然能干活,却长得歪瓜裂枣的,还是个侏儒。”
“侏儒?”霖铃惊叫一声。
“是啊,那汉子约摸才刚刚到我的腰。不过那厮倒是个温克性儿,平时被他婆娘在铺子里使唤来使唤去毫无怨言,见人也都是笑呵呵的。不过最近我总是见到他,他婆娘却是没看见,不知上哪里刮喇去了。”
这一刻,霖铃的脑海中仿佛突然射进一道阳光,把所有晦暗不明的角落都照亮了。
她忍不住激动大叫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顾烛山也猜到了,道:“你是说..”
“不错,”霖铃激动地说:“之前我的思维一直被禁锢住了,以为只有小孩才能藏进那只木箱。其实除了小孩,侏儒也可以!”
大家也都恍然大悟,一时间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学生们一个个都面露兴奋之色,毕竟昨晚一夜的辛苦没有白费。
雷捕头更是兴奋异常,直接跳起来说:“我去把那厮抓捕归案。”
霖铃赶紧拦住他说:“雷捕头先不要急,我怕打草惊蛇。”
雷捕头急道:“那三寸丁算什么蛇,顶多是条泥鳅,还是个掐头去尾的。”
霖铃摇头:“他如果敢杀人,就绝对不可能是个普通人。雷捕头咱们别大意了。”
雷枫挠挠脑袋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一会先去他铺子里买早饭,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雷捕头心里嘀咕道:这矮冬瓜有什么好看的。但他见霖铃坚决,也就不再劝阻了,只说:“那我先回衙门调拨人手。”
霖铃对他抱拳:“多谢雷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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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捕头走后,霖铃带常安,王燮二人去祝娘桥。
这个点正好是清晨吃早饭的时间,祝娘桥下又是一个市集,到处都是排队买东西的村民,各种讨价还价声,吆喝声络绎不绝。
霖铃几个人在集市里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目标对象。原因无他,一是倪三娘老公的外形非常显眼,一个矮墩墩的男人,就像白雪公主身边那七分之一同伴,围着灶台不停地擀面,烧水,看上去非常“贤惠”。
除此之外,霖铃发现这人的铺子也是集市上生意最好的一家,铺子门口排着长长的队,看来大家对矮冬瓜的手艺还是挺认可的。
霖铃和王燮站在队伍里排队,排了快半个时辰才排到他们。霖铃走到矮冬瓜面前,不动声色地朝他打量一番。
这人的面相非常忠厚,方脸厚唇,鼻梁也很挺。如果不是他过矮的身高,还勉强称得上帅哥二字。
矮冬瓜抬头看看霖铃,敦厚地笑道:“几位小官人想吃些什么?”
霖铃说:“劳驾来三晚红油馎饦。”
矮冬瓜应一声,用沾满面粉的双手把一个已经擀好的面饼掰成一段段面片,扔进旁边的一大锅沸水中。
等面熟了,他熟门熟路地用一个漏斗舀起面片放进三个黑漆大碗里,然后又打开旁边一口大锅的木盖子。
里面有满满一锅热气腾腾的红汤,上面漂浮着胡椒,葱蒜,鸡皮,芝麻等一大堆食物,还有一圈圈滚烫的油花儿,闻起来也是香气扑鼻,一下子把霖铃几个的馋虫勾起来。
矮冬瓜把热汤装进三碗馎饦里,对霖铃等人道:“三位小哥慢用。”
三个人端着馎饦走到旁边一张靠近铺子的桌子上。王夑和常安两人本来是来盯梢的,但此刻美食当前,他们抵不过诱惑,都开始呼噜呼噜地吃起来。霖铃强忍片刻也撑不住了,开始加入吃面大军。
她吃了几口就发现这面做得确实一级棒,不仅面本身劲道,汤也非常的入味,酸酸辣辣的味道非常过瘾,以至于她吃完一碗还想吃第二碗。
她一边吃还一边注意着矮冬瓜的动向。只听他娴熟地和几个村民打招呼,一个男人对他笑道:“裘四!你浑家上哪儿去了?”
裘四依然憨憨笑着道:“她近日身子不好,在家里歇息呢。”
那个顾客恬不知耻地说:“你快与你浑家补补身体。她不出来做面食,我吃着味道总是不对呢。”
周围人哈哈大笑,裘四也跟着一起笑,一副铁憨憨的样子。
霖铃看着裘四,总觉得这人哪里不大对劲。旁边常安却道:“这人看上去性子挺软的,怎会是个能杀人的?”
霖铃轻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再观察观察。”
第106章 河边的小屋
三人吃完馎饦,常安小声道:“先生,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霖铃看裘四一直忙着做馎饦,一时半会也抽不开身,就对常安道:“这样,我们先去裘四家里看看,找找有没有线索。”
常安点头。三人付好帐,一起朝裘四家的方向找过来。原来刚才出发前霖铃已经向雷捕头打听好裘四家的住址,所以很快就找到了他家的房子。
裘四家的屋子就在邬家村中心的清河边上,而且是孤零零的一座茅屋,离左右房子都有一定距离。
这座房子外表看起来有点破旧,门口有一圈茅草篱笆,房子后面不远处是一片小树林。
霖铃站在河边对着房子观察许久,又转过头来看河对岸的风景。
另她惊讶的是,河对岸的风景看起来很熟悉——几棵柳树,一片草地,还有几个小孩在玩耍。
她正在绞尽脑汁地想这是什么地方,旁边王燮突然叫道:“咦,那不是上次帮我们评画的那个孩童?”
霖铃定睛一看:果然对面几个小孩中,有一个就是上次她找来帮子骏裴聪评画的小男孩。当时他嘲笑裴聪分不清水牛和黄牛,自己还给了他一粒糖作为奖赏。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对面就是上次子骏和裴聪斗画的地方。
此时此刻,她眼前似乎有一扇门突然打开,许多零零碎碎的事情像珠子一样串起来,在她心中慢慢形成一条清晰的脉络。
从子骏和裴聪的斗画,到那晚的雨夜,到子骏入狱,到封闭的屋子和木箱,到满地纸屑,到半张画纸上的红裙子,到馎饦摊上的矮冬瓜...
一个设想在她面前徐徐铺开,就像一幅打开的画卷一样,每个细节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霖铃无法压抑满心的激动,对常安和王燮说道:“我知道了!这次我真的知道了!”
常安也激动得要死,因为他感觉郎主这回可能真的有救了。王燮也在旁边催问道:“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暂时说不清楚,”霖铃说:“常安,麻烦你跑一趟,让雷捕头带几个人到裘四家中,执行逮捕!”
常安重重“嗯”一声,一道烟似的跑开了。
常安走后,河边只剩下霖铃和王燮两个人。霖铃朝周围打量一圈,发现没什么人。她念头一起便对王燮说:“文召,我们去裘四家里看看。”
王燮当然表示愿意作陪。两个人推开裘四家院子的篱笆走到他房门口,但门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