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对常安道:“常安你别哭了,这次原是我的不是。今后我事事都与你商量,再不自说自话了。”
常安听郎主这么说,才慢慢止住哭泣,心里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这时来福又进来送点心。三个人围坐着吃了一会,子骏问霖铃:“先生,你是怎么发现裴聪和那倪三娘有首尾的?”
说起这个霖铃可就来劲了。她喝一口茶,兴致勃勃地比划道:“那日我和常安,王燮,我们三个去裘四的屋子考察...”
“考察?”子骏皱起眉头。
“呃,就是去查看他的屋子。我站在河边看着河对岸。子骏,你道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子骏和常安异口同声问道。
“我发现裘四的屋子对岸,就是那日你和裴聪比赛画图的地方。”
子骏也大吃一惊,但想了想又说:“那又如何呢?”
霖铃笑道:“所以我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我在想,裴聪他们一定要和我们抢地盘,除了吃饱了撑的以外,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原因。比如说...”
子骏看着霖铃一脸困惑。
霖铃心里叹息,这孩子除了读书厉害以外其他方面都挺呆的。
她说:“其实裴聪一定要占那个位置,有一个原因是他要欣赏河对岸的一道风景——就是裘四的老婆倪三娘。他们两一个画画一个洗衣服,平日眉来眼去的早就勾搭上了。所以那天咱们不小心占了他的位置之后,他想尽办法要把我们赶走。”
子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霖铃又说:“后来我看到裴聪给倪三娘的画像,我才知道倪三娘是谁。”
常安惊讶道:“先生。你认识倪三娘?”
霖铃抿嘴一笑说:“你记不记得那日,我们看到河对岸有个穿红衣服的女子...”
常安一拍大腿叫道:“记得!不就是那个刮喇过郎主的...”
子骏有点尴尬,对常安说:“什么刮喇我,我说了她是认错人的。”
“不错!”霖铃抢白道:“你知道她把你认作谁了?告诉你,就是裴聪!”
子骏和常安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霖铃微微一笑说:“没错,就是裴聪。因为子骏的身高体型从背后看和裴聪有点相似,所以倪三娘把你当成了裴聪。后来我们在河边画画时,还在河对岸看见了她,你们记得么?其实她就是裘四的老婆。裴聪每天在河边画画时和她眉来眼去勾搭上,两人经常幽会厮混。不过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后来裘四知道了,一怒之下就去越王庙杀了裴聪。他还偷偷杀了倪三娘,把她的尸体切成碎块放在泔水桶里让猪食用。”
常安和子骏都听得大皱眉头。常安道:“天下怎会有如此歹毒之人,连自己浑家都下得去手。”
霖铃也叹口气。世界上很多事都充满了阴暗,不然人们也不会向往天堂,仙界这种虚无缥缈的所在了。
子骏此刻对霖铃的崇敬之情就像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由衷说道:“先生真是厉害,能在这么短几日内找出凶手,真是堪比孔明!”
霖铃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孔明”是谁。常安在旁道:“先生岂止孔明,孔暗都可以!”
子骏和霖铃都笑起来。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石棠,石娇和马羌三个人同时走进来。
子骏和常安连忙站起来。马羌一看见子骏脸就阴沉下来,大声喝道:“畜生!还不快过来谢石相公救命之恩。”
子骏微抿嘴唇,快速和常安两人走到石棠面前跪下道:“多谢石伯伯救命恩情。”
石棠笑呵呵地扶起子骏,春风满面地说:“贤侄这些日子受苦了。快请起,快请起...”
子骏刚准备起来,马羌又大喝一声道:“谁让你站起来的?给我跪下!”
子骏只得又默默地跪下。石棠也有点尴尬,对马羌劝道:“汉卿,此事不能都怪子骏。”
石棠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不怪他怪谁!好好的功课不念,到处游山玩水做些无益之事,还闯下这等大祸!要不是我和石相公日夜兼程跑过来,跑得差点断气,你这条小命就没了!还不给我好好反思...”
他气得捶胸顿足,又看见旁边跪着的常安,就更来气了。
马羌一拍桌子,对常安骂道:“我叫你平日在子骏身边护着他,不教他与别人争斗,你却做了什么?天天与他厮混,由着他到处涉山玩水地胡闹,那我要你这奴才何用!!”
常安被骂得狗血喷头,又不敢顶嘴,只能一个劲磕头。
马羌咽不下这口气,对常安说:“你给我等着,回去我便扒了你的皮!”
子骏看常安被骂也有点急了。他跪行两步对马羌说:“爹,此事不干常安的事,是我自作主张去找裴聪的,他都不知道。求爹爹不要罚他...”
他没说完,马羌“啪”一声给了他一个清脆的耳光,破口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敢给他求情!我不罚他就罚你!你今天就跟我回去,待在家里闭门思过三个月,没我允许不能出门!”
站在旁边的霖铃已经傻眼了。尼玛老马对儿子实在太彪悍了,换了别人她早就撸起袖子冲上去干架了。但人家是子骏的亲爹,她只能看着干着急。
子骏被打以后神色也不变。他对马羌磕一个头,语气冷静地说:“爹,书院有规矩,学生不能私自离开。儿子恳请爹宽限几个月,等科考结束后再回来领罚。”
马羌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是要跟老子讨价还价?
??
第110章 一生所爱
他真的恨不得把子骏吊起来痛打一顿,只是在众人面前我不好实施,只能阿噗阿噗干生气。
看马家父子俩僵住,石棠干咳一声出来救场:“汉卿,你这样不可。此事说起来子骏也是受害者,你怎么能都怪在他身上。”
石娇也转出来撒娇道:“马伯伯,爹说得对。都怪世道险恶,二郎这样纯正的性子才被人欺负。”
马羌听石娇出来求情,脸色才稍微转好一点。
他低头看一眼跪得笔直的子骏,硬邦邦地说:“你听听,这么多人替你说话,你配的起么?”
子骏低着头沉默不语。霖铃这时已经光火到极点,忍不住走上前对马羌行礼道:“马相公,子骏这些日子遭受毒刑,又受到惊吓,精神本就脆弱不堪。若是再给他压力,对他身子可是大有伤害,请马相公三思。”
马羌朝霖铃看了一眼,语气有些冷淡地说道:“李学究,不要怪我多嘴。子骏如今是应举的关键时期,如行医这等事平日里花个一两天倒是无妨,但兴师动众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我看却是大可不必。”
霖铃心里不服气。她发现马子骏他老爹又古板又严厉,性格很不讨喜,怪不得子骏的性格也不柔顺,因为继承了他爸的臭脾气。
不过她也不好把和马羌的关系闹僵,只能忍气吞声地说:“马大人说得是。本来我们行医只定了十天,来邬家村确在计划之外,更别提命案的事了。”
马羌阴阴地沉默片刻,才对子骏说:“别装样子了,起来吧。”
常安连忙扶子骏起来。这时石娇又走过来缠着子骏道:“二郎你身子可好些了?伤口还疼吗?”
子骏当着长辈的面不好拒绝石娇的关心,只得礼貌回答道:“多谢石娘子关心,伤口已经不大痛了。”
马羌见子骏不冷不热的语气又不大高兴,数落他道:“二姐儿这么老远过来救你,你给我牢牢记在心上,将来好好地回报她!”
石娇面露喜悦之色,有些娇羞地说道:“石伯伯,我与二郎从小一起长大,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要有难我怎能不顾他?”
马羌对石娇笑着道:“二姐儿这些日子也受累了。”
霖铃在旁边看着马羌和石娇两个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
很显然,石马两家已经默认对方为亲家,而且对彼此的儿女人选非常满意。马羌很喜欢石娇这个准儿媳妇,石棠对子骏也很满意。
更重要的是,霖铃看得出石娇对子骏非常痴迷。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她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最后子骏会不选择石娇。
虽然他现在一副呆头呆脑没开窍的样子,但这是迟早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一点,霖铃心中就有一种特别憋闷,特别痛苦的感觉——就好像突然被人骗了十万块那种喘不上气的憋屈。
她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讨厌。从理智上来讲,她没觉得石娇和子骏结婚有什么不好,甚至她也觉得这两人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但是理智是一回事,亲身的感觉又是一回事。她就是不爽,就是不开心,就是觉得憋屈。
她也知道自己不正常,所以一个劲地克制自己,但越克制情绪越反弹,到最后她一看到子骏和石娇就烦,恨不得离这两远远的。
她胡思乱想时,马羌和石棠已经出去了。石娇却留在屋子里,还在和子骏说话。
霖铃心口烦躁,转身就要走。
子骏连忙追上来说道:“先生,你去哪里。”
霖铃淡淡地说:“我回清河书院。”
子骏立刻说:“我也去。”
霖铃看他一眼。子骏的眼睛湿漉漉的,眼神就像动物那般干净真诚。
她心里更加烦躁,甩下一句“你好好陪陪石娘子吧”就走了。
子骏愣住了。他本能地觉得先生有点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好带着常安匆匆地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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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铃等人回到清河书院时,只见学生们都在嘻嘻哈哈地打闹,气氛非常活跃。
王燮,韩玉和朱勉三个活宝还上演了一场好戏,扮演那天马羌,石棠从头而降救公堂的名场面。
朱勉演的是苟县令,这小子披着个床单,一看到王燮韩玉演的石马二人就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求饶,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霖铃看见他们的表演有点哭笑不得,对他们说:“你们行李收好没,明天一大早咱们就走了。”
王燮笑道:“现在才下午急什么,而且明天走不走得了还两说呢。”
霖铃又好气又好笑,奖励他一个响榧子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这时雷捕头也从外面进来了。雷捕头这次也算帮了大忙,所以大家看见他来都热热闹闹地迎上去。
常安看见雷捕头进来,也走过去跪下道:“雷捕头,小人向你投案,任你处置。”
雷枫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着拉起常安道:“常安兄弟!案子都结了,还投什么案。”
常安道:“上次我冒犯了雷捕头,请雷捕头责罚。”
雷捕头笑道:“嗐常安兄弟,咱们学武之人,哪能没有一些磕磕绊绊的,哪里称得上冒犯二字!常安兄弟小小年纪刀马便如此精熟,端的是了不起!”
常安也笑着说:“那是雷大哥手下留情,不然我怎能活到今日。”
雷枫心里一动。他对常安有点英雄惜英雄,又看他说话这么乖觉,心里难免起了结交之心。
更何况常安虽然身份不高,但却是马家的家奴。而且雷枫见子骏很信任常安,搭上常安就是搭上马家。
想到这里,他舔着脸笑道:“常安兄弟,不瞒你说,哥哥我对你的功夫确实喜爱的紧。若是你不嫌弃,我想与你撮土焚香,结为兄弟,将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知你意下如何?”
常安一下子呆住了。
他从小是孤儿,除了子骏外身边没有亲人。平时做梦时他也常常幻想自己有个兄弟姐妹会是什么样。如今真的有人提出要和他结拜,他如何不欣喜如狂?
他想也不想,立刻对雷枫下拜道:“雷大...”
“诶等一下等一下,”雷枫连忙拉住他,又对身边一个捕头说:“去把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叫来。”
那人应一声就去了。没多久,四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走进书院,一进来就大大咧咧地喊道:“大哥,谁要与我们结拜?”
原来雷捕头平时在县衙里有四个把兄弟,上次那个放霖铃进监狱探监的六郎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听雷捕头一说,各自都欢喜得不得了。雷捕头又让人买了些结拜要用的香炉,鸡之类的东西。
大家把香案摆在书院里,一起跪下说了些同生共死之类的誓言,然后歃血为盟。
常安论年纪最小,排行老五。他念完誓词,又跪下一一拜见了四位哥哥。
仪式结束后,几个人围着常安问个不停。尤其是六郎,他平时在几个兄弟里是老幺,现在竟然翻身做了哥哥。而且自己兄弟是在两浙转运使府上做事的,说出去简直可以吹一辈子牛。
常安和那几个人结拜时,子骏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围观。
其实他心里对这些头巾气的东西没什么感觉,不过他看常安高兴,也就由着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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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裘四的案子复审升厅。裘四当场认罪,被判处问斩,在邬家村闹市区行刑,并让村民观看,以敬效尤。
在苟县令宣布这个判决时,霖铃和学生们却已经启程了。雷捕头因为案子不能来送他们,就派了六郎和常安的三哥过来送他。
两个人和常安虽然刚结拜,但对常安都依依不舍的,还给常安塞了一大堆村里的土特产,还有他们自家种的蔬菜瓜果一类的东西。
常安一直推说不要,它们也不听,一直塞到常安的包装不下为止。
子骏见他们兄弟情深,就笑着说:“你们有空来我府上坐坐,我让常安招待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