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觉得,今天的战承遇似乎真的醉了酒,满嘴里说的都是醉话。
“你今日酒吃得有点多,等到酒醒了,或许就会改变主意了呢?我将马车叫过来吧?”
战承遇指了指旁边的茶舍:“先陪我吃一杯醒酒茶吧,正好口渴。”
沈清歌没有拒绝,与战承遇寻个合适的临窗位子坐下,要了一壶茶,慢慢吃。
两人不再纠结适才的话题,聊上京城的风土人情,聊兴趣爱好。
战承遇学识渊博,博古通今,与他说话,总能获益匪浅。
沈清歌突然想起那日沈清宴所说的话,知道战承遇同样是精通律法,便忍不住开口询问。
战承遇思忖片刻,正色道:“《唐律.户婚》之中的确有此律法:诸祖父母在,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者,徒三年。
也就是说,你现如今待在将军府,属于归宗女。归宗女在财产继承方面,等同于在室女,可得男儿继承份额之一半。
同理,你赚来的银子,也应当同在室女一样,属于你的父母所有。清宴所言,倒是有几分依据的。”
沈清歌有些惊讶,更多的是不服。
银子归自家老爹,那自己是无所谓的,心甘情愿地孝敬,倒是凭什么便宜姜氏母子?最恶心的是,到最后,这些银子还能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地落进沈清宴的腰包。
“这不公平!”沈清歌轻哼:“凭什么我挣的银子全都归沈家所有,而我却只有一半的继承份额?”
“你若改嫁,则是完全没有份额的。”战承遇又往她心里捅了一刀子,毫不客气。
我靠!
“合着我折腾半天,这银子都是我替沈清宴挣的?”
第323章 三王爷得了痔疮
“也不尽然。”战承遇淡淡地道:“按照律法而言,你嫁给九弟之后,你赚的银子应当属于九弟,而你与九弟合离之后,你能带离九王府的,只有你的嫁妆。”
沈清歌眨巴眨巴眼睛:“我那点嫁妆一文不值,也就是说,我应当净身出户?”
“对的。”战承遇点头:“你离开九王府之后,回到娘家,这几日你在街上替百姓看诊,所得的收入,还有你改嫁之前的所有收入,才归将军府所有。”
合着自己一文也捞不着呗?
沈清歌瞬间觉得委屈感爆棚。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还非要分什么男女?假如女儿同样尽了赡养父母的责任,为什么被差别对待,而且就连继承田产的权利都没有?
还有,家庭是两个人共同经营的,虽说大多家庭是男主外女主内,可女性同样付出了自己的劳动,凭什么被休之后,只能带走自己的嫁妆,而且自己生的孩子,就连抚养权都没有。
同样,父死子继,死了丈夫的妻子凭什么对于财产只有使用权,没有处置权?非但不能变卖,还不能改嫁?反倒被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子侄们虎视眈眈。
这些律法对于女性满满的都是恶意,太不公平。”
沈清歌一股脑地,发泄着自己对长安律法不公的质问,甚至于有些口不择言。
战承遇有些瞠目结舌地望着她,惊讶于她的逆天言论。
自幼读圣贤书,研习各种法典,他从未用任何怀疑的眼光与思想去考虑这些问题。他觉得,古人数千年积累下来的经验与教条是没有错的。
自己所要做的,就是精通,然后执行。
如今站在沈清歌的角度,他再思考这些法典,突然就觉得,真如她所言,不公平。
他犹疑着道:“这些律法已经应用了上千年,但是从来没有人提出过抗议与质疑。”
沈清歌一番吐槽,仍旧还不解气,又愤愤地道:“这些律法都是你们男人制定的,自然偏向于自己的利益。
女人只能逆来顺受,一点的施舍还感恩戴德,即便有人抗议,你们高高在上能听得到吗?即便听得到,也只当做笑话。”
战承谨被她连炮珠一般的质问结结实实地噎住了。
“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但是长安的律法就是这样规定的,――而且,不是我制定的。”
沈清歌这才觉察自己无端对他质问有些不对,不好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一时间太激动了。”
“没关系,”战承遇回以温润一笑:“沈姑娘一席话令我如醍醐灌顶,感触颇深。律法的确是人制定的,自然难免带个人色彩,有错误与纰漏存在。
回府之后,我会认真研读长安律法,若是有不通情理,有悖纲常之处,会酌情向着父皇上折,请求重新修订。”
沈清歌一愣:“我只是一时牢骚。”
“你每一句话我都会当真。”
这样正经,倒是把沈清歌整不会了。
正不知如何说话,突然看到三皇子战承浔的马车从跟前驶过。
车窗的帘子撩开,她眼尖地看到,战承谨就坐在战承浔的马车里,醉眼惺忪地搂着那两个风尘女子。
她的心里一动,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战承谨故意气走战承遇,又特意支开自己,莫非是趁机制造与战承浔一同吃花酒的机会吗?
她心里暗自捏了一把汗,这战承浔阴险狡诈,战承谨可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露出什么马脚。
吃茶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马车里。
战承谨挑眉询问:“三哥你真的不跟我去琳琅阁里找点乐子吗?”
战承浔靠在车厢上,侧身而坐,离那两个青楼女子远远的:“琳琅阁那些庸脂俗粉,能比得上你三嫂?”
“三嫂再漂亮,见天守着也有生厌的时候。再说了,女人漂不漂亮,吹了灯还不是一样?倒是这功夫,三哥你领略过一次,就食髓知味,担保念念不忘。”
“罢了,”战承浔又一口拒绝:“我与你三嫂举案齐眉,感情很是融洽。倒是十弟你,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父皇真生气了,可就不是罚你扫长安街这样简单了。”
战承谨拍拍脑门:“七哥刚走,又来一个说教的,我这排行最小就是吃亏,谁都能说我两句。早知道,就不让你过来救场了。”
战承浔无奈地从袖子里摸出两张银票,递给战承谨:“你今日在琳琅阁的花销三哥全都包了还不成吗?我还说你最近规矩了许多,原来是手头拮据,没了吃花酒的银子。”
战承谨人穷志短,接过银子:“今儿原本说好七哥请客的,他生气就撂摊子走人了,我才没辙,想起三哥来。你不去就算了,明儿我有银子了,请你去泡温泉。”
“免了,”战承浔再次拒绝:“大热天的泡什么温泉?明日我还有事儿,陪你三嫂回娘家。”
战承浔接连拒绝,战承谨一时间也没招了。
等马车到了琳琅阁门口,战承谨搂着两个美人儿下车,战承浔不得不重新侧了侧身子,给三人让开路。
三人下了马车,马车立即扬起一阵尘土,走了。
两个美人交头接耳,掩唇而笑。
战承谨悻悻地揉揉鼻子:“有什么好笑的?觉得本王打肿脸充胖子是不是?”
两个美人努力忍笑,摇摇头:“不是的,十王爷,我们没笑您。”
“那你们笑谁?”战承谨漫不经心。
其中一个美人终于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另外一人:“我在笑她啊,竟然连痔疮都不知道。”
战承谨一愣:“什么痔疮,谁得痔疮了?”
被笑话的美人儿满脸通红,作势要打她:“笑,有什么好笑的。我的确没有听说过么。我哪里知道,得了痔疮会流血。”
那个笑得前俯后仰的美人儿好不容易止住笑,又被逗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你就说人家三王爷来了癸水,一个大男人家,从哪儿流血啊,你这不是要笑死我吗?多亏三王爷已经走了,否则我要憋出内伤来。”
战承谨一愣:“你说我三哥有痔疮?”
美人儿点头:“刚才你没留心么?三王爷自始至终都侧着身子坐,还有啊......”
她压低了声音:“三王爷身下的垫子上有血迹,一看就知道是痔疮犯了。”
战承谨一愣,然后突然就兴奋起来,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一把搂住两个美人,左右开弓,一人给来了一口。
“你俩真是我的大福星啊。”
第324章 女人心海底针
两个美人一时间有点懵,三王爷得个痔疮,十王爷咋就高兴成这样儿,幸灾乐祸也好歹收敛一点吧?
两人忸怩地一拧身子:“讨厌,这还在大街上呢,等咱回了琳琅阁,再让我俩好好伺候您。”
战承谨瞅一眼身后琳琅阁的牌子:“算了,本王突然想起来,今儿还有点事儿,改日再去看你俩。”
两个美人适才亲眼见到战承浔递给他的两张银票,哪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别啊,十王爷,都到了家门口了,好歹进去吃杯茶。你这若是不进去,回头让鸨娘知道了,可要赏我们皮条。”
不由分说的,两人拽着战承谨就往琳琅阁里拖。
战承谨一向怜香惜玉,有心挣脱,又舍不得动粗,半推半就的,就被拽了进去。
迎面,碰到了最不想碰到的人。
花无箴。
花无箴站在门口,冷冷地望着他,唇畔噙着一抹讥讽之意。
“吆,这不是十王爷吗?多日不见,真是风流不减当年啊。这左拥右抱的,好不快活。”
战承谨一把就推开了两个美人,就跟被烫了手一般:“不是,你误会了,我就只是路过而已。”
“路过?”花无箴上前,帮他掸了掸领口上沾染的胭脂:“下次下嘴的时候,别使这么大的劲儿,你瞧,她们脸上的脂粉都被你亲下来一层。”
战承谨想解释,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是好。
刚才自己的确是太激动了,一时间忘形,就左右开弓香了两口。
谁知道花无箴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事儿等回去之后你听我解释,事出有因。”
“当婊子立贞节牌坊,十王爷,你来琳琅阁风流快活,是有人逼着你了?”
“没有。”战承谨老老实实道。
“这就对了,大大方方地承认多好,我念在咱俩相交一场的份上,也好帮你介绍几个好看点的,不至于一口下去被粉呛个跟头。”
这话,直接惹恼了两个美人儿。
“花无箴,你什么意思啊?你现在都已经不是我们琳琅阁的人了,跑这里来抢我们的生意是不是?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能这样埋汰别人啊。”
花无箴甩脸,凶巴巴地瞪了两人一眼:“我教训自家老爷们儿,你们少插嘴!”
战承谨一听这话,心里美的冒泡,甭提多兴奋了。自家老爷们儿,这么粗俗的话,自己听着咋就这么顺耳呢。
美人儿撇嘴:“我没听错吧?真拿自己当正儿八经的王妃了?”
另一人一唱一和:“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啊,她大概还以为自己是官家小姐呢。咱谁也不比谁高贵。”
“进来这琳琅阁,就算是你一出一进,那也是泥里打过滚儿的,裤裆里都是洗不干净的脏泥巴。有些美梦,做多了,最后伤的反倒是自个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针扎心上,花无箴的脸色瞬间有些惨白。
刚刚见到战承谨蕴集的满肚子怒火,瞬间泄气。就像是一个胀鼓鼓的猪尿泡,被人用棍子捅破了一个窟窿,挣扎着,扭曲着,气都没有了。
是啊,自己好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战承谨花五十两银子买来的一个妓而已。
跟琳琅阁里其他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
自己凭什么拈酸吃醋呢?这不是平白被人瞧了笑话?
她望向战承谨,战承谨紧抿着唇,面对她人对自己的羞辱而无动于衷。
她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是并没有落荒而逃,反而将心里的委屈爆发出来,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猛然操起一旁的花凳,朝着大门边摆着的一颗花树砸了过去。
花缸碎裂,惊动了里面的姐儿们抻着脖子往外瞧。
这个时候还早,阁里并没有太多的客人,大家都很清闲。
于是指点着花无箴,交头接耳地议论。
人多了,战承谨更无法解释。
“你先回去,有话等我回去再说。”
花无箴愤怒地瞪着她,她其实很想很想,要战承谨一句话。
不是什么承诺,也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也不需要什么解释,她只是想让战承谨告诉这里的女人,在他十王爷的心里,她是不一样的。
可战承谨哪里了解她的心思,只以为她是在生气,自己背着她跑到这里来快活。
鸨娘闻讯大呼小叫地出来:“哎呀,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你这是要砸了我琳琅阁的生意啊。”
花无箴委屈得眼圈泛红,输了场子却不输面子,气势汹汹地道:“我今儿就是砸了你们的生意了,从今儿起,谁若是敢做他十王爷的生意,我知道一次砸一次!”
这话说得霸气,但是她心里却是虚的。以至于这话说出口,都带着颤抖。
鸨娘见战承谨不说话,并不买她的账:“我们开四方门,迎八方财,有银子就赚,十王爷来了我们自然巴巴地欢迎。你凭什么砸我们的场子?
你算是哪根葱哪根蒜?你要是赔得起你就尽管砸,赔不起,就回来这里老老实实地给我赚银子。”
花无箴冷冷地瞪着战承谨:“十王爷,你说我有没有这个资格?我砸坏的东西,你赔不赔得起?”
战承谨是哭笑不得,见她发这样大的火,带着醋意,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无奈,只能慷慨道:“她砸坏的东西,记在我的账上。她想砸什么,尽管砸就是,给你全都换新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鸨娘见战承谨护着,立即话风就软了:“我们毕竟是要做生意的不是。您瞧瞧,您瞧瞧这动静,谁还敢上门啊。”
战承谨上前,连哄带劝,将花无箴往外带:“等回了家,我再与你解释,别闹了。”
“谁在闹!”花无箴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不甘,脚下不动:“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不过是你花银子带回家的一样物件,我气与不气有什么关系?只管花银子也就摆平了,是不是?”
战承谨一时间觉得,真的是女人心海底针,自己一向自诩懂得女人,怎么在花无箴跟前,就一头懵,完全不明白,这个女人每天都在想什么?
自己宠着她,愿意给她花银子,她想怎样玩就怎样玩,这都不对?
“现在实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你先回去行不行?”
第325章 你派人跟踪我?
“行啊,”花无箴痛快地点头:“我回去,不给你十王爷在这里丢这个脸,你也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已经都懂了!”
说完转身便走,走得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