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不敢近前,她觉得有点不寒而栗,不是因为这个人彘的凄惨,也不是这个变态的心狠手辣。
而是一想到,这个男人在亵玩女人的同时,就在床帐的后面,还囚禁着一个不人不鬼的人彘。
这个不能看,不能言的人彘,可以透过薄薄的墙壁,听到床帐之内少女的哀求与惨叫。
这个变态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刺激?或者是报复?
他跟这个被做成人彘的男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战北宸命人打碎坛子,将人彘营救出来,寻郎中为他医治伤口,检查情况。
这个人证很重要,他不仅清楚这个拍花贼的身份,而且还清楚凶手所有的底细与动机。
等他伤势好一些,自己总是能找到与他沟通的方法。
坛子打开,侍卫们扭脸就吐了,几乎将苦胆都吐出来。
昏黄的灯光之下,坛子里,装着一层白花花的蛆虫,密密麻麻,在人彘的躯体之上蠕动,啃噬着他的伤口,令人头皮发紧。
郎中强忍着恶心,上前查看情况。通过他的伤口愈合情况给出的结论,也令人感到惊讶。
这个人被做成人彘最起码已经有三年以上了。
被割了四肢,承受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竟然还能活了这么久,并非此人命大,而是这拍花贼压根就不让他死。
他一面使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折磨这个人彘,另一方面,还给他溃烂的伤口用了上好的创伤药。
于是,他就能一直清晰地感受到万蚁蚀骨的滋味,生不如死。
也不知道是这个人彘重见天日,一时激动,也或者是坛子的碎裂,令他失去了支撑。他很快昏迷过去。
战北宸命人将他带回衙门,好生照料看管,不得有任何的闪失。
吆五将妓坊的人全都轰赶到后院,逐个审问。
妓坊不大,拢共也就一个龟奴,七八个姐儿。
这些姐儿的姿色勉强算是秀丽,真是与琳琅阁不能相提并论。
可见,鸨娘做皮肉生意发财不过就是个幌子,只是为了遮掩这个拍花贼的罪恶行径。
一侧赌坊,日进斗金,一侧妓坊,花天酒地。
这都是男人喜欢的消遣,无论那拍花贼是什么身份,出入这两个地方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吆五问过几个姐儿,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人彘的存在。她们对于官府的人突然出现在后院,甚至于感到疑惑与不解。
几人交代,这个房间乃是鸨娘的卧室,妓坊里除了那个已经逃走的龟奴,谁也不得进入,所以谁也不知道里面隐藏的秘密。
“那你们老板是谁?”吆五继续追问。
大家众口一词:“这妓坊听说就是我们鸨娘花银子盘下来的,还花费不少银子进行了重新修缮,闭门一个多月方才修完。不过平日里生意有些惨淡,并没有多少客人。不过是勉强维持过活罢了。”
“那平日里有没有人经常过来找你们鸨娘?”
几个姐儿里面有人犹豫着,主动站出来:“我倒是见过,几个神秘的男人半夜三更地来找她。”
“这些人什么身份?”
姐儿摇摇头:“那次是我刚来妓坊,不懂这里的规矩,无意间闯进了鸨娘房间里。
门口有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把守,我差一点就死在他们的剑下,应当是什么亡命之徒吧?也或者大户人家前来偷情的。”
“他们主子是什么样貌?”沈清歌迫不及待。
姐儿再次摇头:“我若是见过那人相貌,此时只怕也就不能站在这里了。听说,我们妓坊时常有人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老鸨说是跟恩客私奔了。这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没人怀疑什么。”
这话说得也是。
这妓坊看守看起来不是很严格,若是有那想从良的,想夜奔的,悄悄逃离这里不是不可能。
但究竟是或者不是,那就无法考究了。
看来,从她们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二人将希望全都寄托在那个人彘的身上。
希望他清醒过来之后,能够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同时,人彘的出现务必会威胁到那人,按照对方心狠手辣的手段,对方极有可能会寻机杀人灭口。所以,必须要保护好那人的安危。
于是战北宸命吆五亲自挑选侍卫,负责保护那人彘的安危,不得疏忽懈怠。
两人折腾了大半夜,全都精疲力尽,决定先回王府,等明日那人彘醒过来,再想方设法地问出口供。
第219章 口供
第二天一早,战北宸进宫上朝。
按照两人昨天商定,沈清歌今日用过早膳之后,会直接前往京兆尹衙门,查看那人彘的情况,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找到一点线索。
昨日那场景,简直太惨不忍睹了,她实在没有办法直视。
今日想方设法地,一定要让那人指认出凶手。
迫不及待地进了京兆尹衙门,衙役们都识得她,也没人拦着,径直长驱直入,寻到吆五,去了关押那人彘的地方。
说关押,有点夸张。毕竟这人彘如此惨状,想要逃,也逃不出去。
主要的主要,还是防止有人杀人灭口。
毕竟,有李大人与老鸨的前车之鉴,这人彘身上肯定有着十分重要的线索,对于那变态拍花贼是一种威胁。对方得到消息,必然有所行动。
沈清歌到的时候,人彘还在昏迷之中。
吆五向着她说了人彘的具体情况。
“简直太惨了,眼睛,鼻子,耳朵,舌头,四肢,全都被割掉了。就连,就连根儿也没给留。
身上有很多地方都溃烂了,对方还给他用了药,似乎是不想这人彘太痛快地死,就是一边让他受罪,一边还要吊着他的性命。
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这样折磨人,倒是还不如千刀万剐来得痛快。”
“那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吆五摇头:“没有,大概是心里始终提着的那口气终于缓了过来,一直都在昏睡之中。就这个样子,我们都没法给他找郎中,你说望闻问切,用哪一样?谁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不对啊。”
沈清歌上前,都没有勇气直接查看他的伤势,将指尖搭在他颈部脉络之上,隔着单子给他脏腑做了一个扫描。
用四个字来形容:油尽灯枯。
长期的虐待,再加上营养不良,对方能活到现在,真就是这变态男人刻意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沈清歌给他补充了一点必须的营养,银针刺穴,刺激他清醒过来。
人彘慢慢地缓过一口气来,身子不安地扭动。
沈清歌摁住他的肩膀,先尝试着安抚他的情绪。
“你别激动,你现在已经得救了。这里是府衙。”
人彘依旧不安地躁动,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
沈清歌继续道:“我们正在追查一个囚禁凌虐少女的案子,追查到了仙乐坊,然后从地宫里救出了你。现在我们想知道,是谁将你囚禁在仙乐坊地宫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人彘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嗓子里艰难地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沈清歌实在无法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点有用的只言片语,只能道:“这样,我问你答,假如对的话,你就点头,错的话你就摇头,如何?”
人彘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配合我们,将囚禁你的凶手绳之于法?”
人彘再次摇头。
沈清歌有点捉摸不透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你为什么不愿意配合我?”
人彘再次尝试着说话,“呜呜呜”地含糊不清。
“还是,你不相信我?”
这次,人彘点了点头。
沈清歌心里了然:“是不是害你的这个人权势滔天,你觉得,就凭我,压根无法与他抗衡?”
人彘再次点头。
沈清歌转身吩咐身后吆五:“去看看你们王爷回来没有?假如他有时间,务必前来一趟。”
吆五转身去请战北宸。
沈清歌问:“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吧?”
人彘“呜呜”地叫了两声,然后点头。
沈清歌想了想:“你是朝廷官员?”
摇头。
“平民百姓?”
人彘略一犹豫,还是摇头。
这倒奇怪了,既不是官又不是民,难不成跳出三界外,不在红尘中么?
“你该不会是僧侣或者道士?”
人彘还是摇头。
沈清歌觉得,自己这样问,也问不出一个究竟,索性放弃,重换一个话题。
“那你与凶手是什么关系?朋友?亲戚?生意伙伴?仇家?上下级?”
一连串地问下去,人彘全都摇头否定,直到提及“上下级”三字之时,那人彘犹豫了一下,没有摇头。
沈清歌终于抓到了重点:“莫非你以前是凶手的下属官员?”
人彘又摇头。
“他是你的下属?”
人彘还是摇头。
真是令人费解啊。一直都捉摸不透,他究竟是想表达什么,左右都不对。
还是故意逗自己玩儿呢?
吆五将战北宸请了过来。
沈清歌上前对战北宸说明用意,这才开口对那人彘安抚道:“现在,九王爷战北宸被皇上委任为京兆尹,我们奉旨查办这起案件。他现在就站在你的跟前,如此你可相信我们了?”
人彘明显还是有些犹豫。
这令沈清歌心里不由一沉。
“这个人很厉害,就连本王,都未必能将他绳之以法,是不是?”战北宸沉声询问。
人彘果真点了点头。
“他是朝堂之上的人?”
依旧点头。
“官居一品?”
人彘略一犹豫,摇摇头。
“二品?”
还是摇头。
总不能是三品吧?
“文官还是武将?”
还是摇头。
沈清歌心里一动:“该不会是王孙贵族,伯爵权贵?”
人彘点头。
沈清歌与战北宸心里一阵激动,长安王朝的王侯权贵得势的少,没落的多,就算是一个一个问,也能问出个究竟来。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刚想开口询问,吆五带着一个人寻了过来。
这人战北宸与沈清歌都认识,姓褚,原本是宫里皇后跟前的一个太监,大公主出嫁侯府,他就随着一同出了宫,现在在侯府做管事。
他来做什么?有何要事,竟然寻到衙门里来。
褚公公见到战北宸与沈清歌立即上前大礼参拜:“奴才见过九王爷,九王妃。”
“褚公公多礼,平身。”
褚公公起身:“九王爷九王妃还真是大忙人,教奴才这一通好找。”
“有何要事?”
“奴才奉我家大公主之命前来,邀请九王爷与九王妃前往侯府,共同商议我家世子爷的大婚之事。”
战北宸与沈清歌对视一眼:“褚世子大婚的日子定下来了?”
“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十二日之后,拜堂成亲,大宴宾客。”
长安的确是有这样的习俗,男方大婚之前,会宴请特别亲近的亲朋以及管事,一同商议婚礼操办事宜。
比如如何具体分工,有人负责迎来送往,有人负责亲迎,有人负责酒菜;
再比如,迎亲路线怎么走,吉时怎么定,这些琐碎事宜,就全在酒席之间商定下来。
当然,这都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宴请,对于侯府这样的门第,琐碎事宜都由府上管事负责分派,婚前酒宴也就是走个过场,广而告之。
第220章 爹娘老子都不认识
战北宸沉声道:“恭喜恭喜。褚公公要辛苦了。”
褚公公点头哈腰:“王爷客气,现在几位王爷还有皇叔全都到了,几位公主驸马也正在路上。我家大公主特命奴才前来,请九王爷九王妃赏脸,前往侯府。”
褚公公的话音还未落,屋子里的人彘突然就激动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脑袋使劲儿摇晃。
适才刚刚才平复了情绪,怎么好端端的,又躁动不安起来呢?
沈清歌就站在屋门口,连忙转身,上前安抚:“你不要激动,千万不能激动!”
人彘使劲儿挣扎着,似乎是想要起身,奈何人已经废了,压根动弹不得。
褚公公好奇地在门外张望,瞧清了屋子里的场景,吓了一跳,“噔噔噔”接连后退三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手中拂尘轻颤,就连嘴皮子都不利落了。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吆五慌忙一把搀扶住了他:“褚公公受惊了,这是我们王爷受理的一个案子的受害人。”
褚公公用手抚着心口:“哎呀妈呀,简直吓死杂家了,这是什么人这样残忍,竟然将活生生的一个人折磨成这样?老奴可瞧不得这人间惨剧,先行衙门外候着了。”
人彘努力抬头,朝着褚公公的方向,用尽全身气力,使劲儿发出声音:“啊!啊!”
沈清歌的心里一动,这人彘突然的情绪变化,莫非与褚公公有关?
她立即询问那人彘:“你识得褚公公?”
人彘点头,迫不及待,胸口剧烈起伏。
“褚公公,且慢!”
褚公公顿住脚步:“王妃娘娘还有何吩咐?”
沈清歌上前:“此人我们营救之后,身份不明,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历。但是看他适才表现,似乎是识得公公你。能够借一步上前,看一眼是否是您的故人?”
褚公公吓得一直用袖子遮着半张脸,听沈清歌一说,偷偷地从袖子底下往这边屋子里瞅了一眼,吓得又是一个哆嗦。
“老奴在侯府当差管事,迎来送往,说句托大的话,认得的三教九流的人不少,但是年事已高,记性不好。
再说了,这人现在这幅模样,别说老奴了,就是他亲娘老子来了,只怕也识不得。
老奴不敢看,实在心惊胆战,夜里只怕是要做一宿的噩梦。”
人彘听他说话,更加激动,“呜呜”不停,努力引起褚公公的注意。
他原本身子就虚弱,靠沈清歌银针刺激勉强醒了过来。现在这一激动,血涌上头,顿时一个昂倒,又晕过去了。
战北宸也觉得,这人彘必然与褚公公相熟,于是也劝说道:“人命关天,凶手实在罪大恶极,还请褚公公能仔细辨认一眼。若非是与你相熟,他断然不会这样激动。”
战北宸下令,褚公公也不好违背,壮着胆子上前,哆哆嗦嗦地用拂尘杆撩开遮脸的头发,探头瞧了一眼,就立即扭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