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清宁抱着自家闺女,轻咳一声, 就如话家常那般与徐嬷嬷说起话来, “你家里几口人?都是个什么差事?”
若是放在以前, 耿清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像现在这般, 毫不犹豫的就说出威胁别人的话,只是二格格是她在这陌生朝代唯一的血脉亲人, 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二格格,或者说有任何伤害到二格格的可能。
徐嬷嬷暗叹一声, 只是自打她被四阿哥送到兰院开始,她就已然在这条船上下不去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条,当下老老实实的交代道,“夫家去的早,大儿子跟着主子爷在外面办差,小儿子在家撵鸡逮狗的无甚正事,正想求格格给小的那个谋份差事”。
见徐嬷嬷如此上道,耿清宁心里放松了些,笑道,“嬷嬷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自是愿意帮这个忙得,只是我人微言轻,不知晓能不能替他求得好差事”。
福晋还有陪嫁什么的,而提着简单箱笼来到贝勒府的耿清宁当然没有这个本事安排个差事的,这些都得去求四阿哥,务必得跟他老实交代,不过,他那头自是不必瞒着,况且日日生活在一起,瞒也瞒不住,倒不如坦坦荡荡的说出来。
只是,耿清宁心中有些打鼓,不知他这个阿玛对这般孩儿会如何做想,愿不愿保护她的孩子。
四阿哥听到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的,不是说他对耿清宁没有信任,只是他膝下目前只有三个子嗣,大格格如今十岁了看着仍是瘦弱,小阿哥如今只能说勉强与常人差不多,府中的孩子身子骨健壮已是想都不敢想的幸事,怎到了二格格这里怎会突然有异。
耿清宁看着四阿哥一脸不信的表情,心中十分理解,若是有人跟她说一个婴儿得了举重方面的奥运冠军,她甚至会问那人是不是在逗她,相比之下,他已经很稳重了,甚至端着茶盏的手都不曾停顿一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耿清宁将一根芹菜放在正在露出无齿笑容的自家闺女手里,只听咔嚓一声,芹菜已经死无全尸了。
四阿哥镇定自若的端起茶碗,芹菜素来脆崩崩的,被孩童捏碎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不必在意。
耿清宁瞄了一眼他的面色,心里傲娇的冷哼一声,竟然小看她闺女,这小小芹菜只是个铺垫,她又拿了一根浑身上下被磨得无一根毛刺的竹节放在二格格的手里,就这仍担心扎着闺女娇嫩的小手,还将一块软布垫在她手心里。
片刻之后,稍闷的声音传来,竹子从中间断成两截,甚至有一截还滚在四阿哥的脚边,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将这个竹节踢至桌下,甚至还将茶碗送至嘴边喝了口热茶。
耿清宁这下当真是有些服气了,四阿哥不愧是未来做皇帝的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自家闺女如此神异却仍镇定自若,她真的自愧不如。
既如此,就放点更劲爆的吧,耿清宁将一根钝钝的银簪放进二格格手里,只见片刻之后,那枚银簪竟变了形状,勒出了小小的五指形状。
四阿哥艰难咽下口中几乎烫坏上颚的茶水,他皱眉放下茶碗,“今日的茶泡的不好,去叫下面伺候的人更精心着些”。
耿清宁左右看了一眼,因着二格格的事不便告知众人,因此此刻屋内除了四阿哥,便只剩她与徐嬷嬷,再无其他伺候的人,而且他话刚落音,徐嬷嬷便跪了下来,如今只能由她去外间交代葡萄等人。
见耿清宁挑开帘子走了出去,四阿哥才盯着跪着的徐嬷嬷一字一句的交代,“二格格的事儿就交给你了,若是外面传出来一丝一毫的风声,爷要你全家的命”。
徐嬷嬷恭敬磕头应下,出去就板着脸找那四个奶嬷嬷去了,好在小主子白日里都跟在格格身边,晚上也是睡觉居多,也算是减轻了一点难度。
见屋内无人,四阿哥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身怀异像之人书中多有记载,如汉高祖刘邦喝醉之后躺在大街上,有‘醉酒龙形’,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生来神异,体有三乳,其子李玄霸据说天生神力,非同凡响。
这般生来神异之人要么以后成为开国皇帝,要么就是皇帝的亲子,二格格这般神异,若是叫他那些兄弟们知晓,他们会如何做想?他们自是不会相信这般荒谬之事,只会觉得是他意图造势,图谋不轨。
若是汗阿玛也这般作想,二格格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安抚蒙古的利器。
只是想着,四阿哥便觉得满身的冷汗,里面的衣裳全然湿透了,粘附在身上传来一阵阵的寒意,他一刻不错的盯着摇床里那个小小的人儿,见她微微扭身,想必是哪里不舒服,他伸手解开襁褓,见尿布仍然是干的,才合上襁褓将二格格抱在怀里轻拍安抚。
他道,“好闺女,有阿玛在”。
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
徐嬷嬷的小儿子到底是跟在了四阿哥身边跑腿,对于下面的人来说,这也算是一飞冲天,徐嬷嬷还专门带她的小儿子来兰院磕头谢恩,不过,耿清宁作为现代人还是有些心虚,她总感觉自己在PUA别人,这种威胁了人家后还要让人家感恩戴德的谢她的事情,可能她还需要多多适应几回,因此赏了他之后就让人走了。
徐嬷嬷则是每日里战战兢兢的守在二格格身边,无论是谁想碰二格格都得过她这一关,就连葡萄有回见被子被二格格踢开,伸手想去掖上一把,都被徐嬷嬷笑眯眯的给挤开了。
不过,四阿哥看着倒是挺满意的,只是赞过一回就再没提过。
耿清宁见四阿哥这般不是很在意的态度,忍不住开始反思,难不成之前是她想太多,有些草木皆兵、小题大做了?也是,二格格虽说先天神力,但在这老古板的清朝,性别就限定了她的出路,或许别人也不会联想太多。
不过,谁心里没有一个玛丽苏之梦,若是她闺女以后当真追求甚高,她就会倾尽阅读器之力,将那些水泥,火药之类的金手指全都交给二格格,说不定还真能得到一个清朝的女皇帝,正好还可以将近代的屈辱史改写。
但那是亲闺女才有的待遇,对四阿哥她当真不敢这般做,且不说别的,闺女下令砍死老娘的极少,丈夫典妻卖妻害妻的自古便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况且她连妻子都算不上,只是个可以随手赠送的小妾。
不过四阿哥的这种态度倒是让她放松了不少,也不再整日里有个风吹草动的便以为有人要害二格格,多少也恢复了之前那种闲适的心情,甚至还有空琢磨好吃的,顺便也给闺女弄点好吃的,毕竟半岁后,母乳中的能量便不能满足婴幼儿发育的需求,该添加辅食了。
膳房将碧梗米洗净,放在小火上不停的翻炒着,直至锅里散发一丝焦香味,这米便熟了,再拿石臼捣碎成极碎的粉末,过筛后就得到了这个时代的米粉,烧开的滚水一浇,就是一碗上好的米糊糊,还可以配上土豆泥、山药泥、蔬菜泥等混在一起,营养、滋味都更丰富些。
见葡萄和青杏两个人抬着一个怪模怪样的椅子出来,二格格就拍手笑了起来,每次这个椅子出现的时候,她都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因此见着这个椅子就忍不住两眼放光。
这个极重的椅子正是耿清宁模仿现代餐椅样式做出来的,只是材料有些许不同,特意选择了南方那边进上来的榉木,这榉木虽说不上是什么名贵的木材,但是有一样优点比较突出,就是极为坚硬抗造,非常适合她这有怪力的闺女。
喂辅食这种事儿徐嬷嬷自然不会假于别人之手,她仔仔细细的按照耿清宁的吩咐调制了一小碗——这碗也是二格格专用的,然后拿着小银勺一勺一勺的喂给嗷嗷待哺的小主子。
至于现代育儿之自主吃辅食,耿清宁还不太敢让自家闺女尝试,毕竟年岁小,很多时候还控制不好力道,若是一不小心伤着自己就不好了。
只是碗底吃完之后,二格格盯着碗的眼神仍旧太过于热切,表达强烈要求的‘婴语’也越来愈多,徐嬷嬷将碗底刮了又刮,却仍凑不出一勺米糊来,不忍心看小主子失落的眼神,她问格格,能不能再给小主子调制一点,毕竟二格格自小嘴就壮实,吃的也比一般孩童要多些。
耿清宁十分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义正严辞的拒绝了,身边这些伺候的人都太过宠溺二格格,那碗相对于二格格而言绝对不能称之为小,再说了,二格格这般大小,主食仍旧是母乳才对,丰富的蛋白质能让她长得更好。
没管二格格哀怨的眼神,耿清宁全神贯注的盯着面前的烤鱼,自从喂奶好久她都没有吃过这般重口味的东西了,正好二格格如今也能吃辅食了,可不得过瘾一把。
专门让膳房挑选腥味轻、刺少的鱼,去鳞洗净后对半剖开,用葱姜香料等细细的腌制入味,放在烧的滚热的油里煎炸片刻,再挂在炉子里烤上一会儿,待到皮焦肉香,这鱼便好了大半。
起锅另烧油用秘制调料炒出汤汁浇在鱼上,再放在炭锅里再咕嘟咕嘟一会,撒些青红椒辣椒花椒葱花蒜末白芝麻之类的,用热油一泼激发出香味,这菜就做好了。
耿清宁先吃了一口鱼皮,焦香中还带着一股胶质感,皮中的胶原蛋白完全被释放出来,因鱼皮是炸过的,所以还带着一些小小的皱褶,上面吸满了红通通的汤汁,吃起来又香又辣又弹,十分过瘾。
鱼肉也是一绝,这鱼不仅肉质细嫩,更无甚小刺,雪白的鱼肉没有一丝腥味,只有满满的鲜味。
二格格在一旁看的眼睛都要冒火,一个劲儿的往额娘那边凑,只是额娘虽是亲的,但心肠十分冷硬,甚至将鱼肉在二格格眼前假意晃过,再塞入自己口中,还啧啧赞道,“真好吃啊”。
二格格有没有生气不知道,反正一旁的徐嬷嬷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每日里她全身心都投入在小主子身上,家里的孙子便是凑在一起也比不上怀里的这个,只是主子毕竟是主子,她连谴责的眼神都不敢有,只是看向二格格的眼神更慈爱、心疼了些。
耿清宁逗完闺女,又去捞里面的素菜吃,土豆绵密、豆芽清爽、香菜味足,个个都是好吃的不得了,一口米饭配上一口菜,她竟将一条鱼吃的干干净净。
只是吃完人也撑的不行,必须在院子里消食才行,耿清宁吩咐葡萄弄些油布铺在地上,再铺上一层被褥,这就是二格格的地盘,她自个儿扶着肚子慢慢散步,还不能走太快,免得晃到胃中的食物。
虽说每日里都出来逛,但二格格仍旧对院子里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一会儿看看额娘,一会儿看看飞过去的小鸟,一会儿看看哗啦啦作响的树叶,万物都能引起她的注意。
娘俩在外面消磨至夕阳西下,四阿哥踏进院门的时候,就见两个宝贝齐齐望着他。
他伸手捞过地上的二格格,掂量了一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她似乎又重了些,不过这些都是小事,身子骨康健才是重中之重。
四阿哥带来了一个让耿清宁极为惊讶的消息,说是府里的大格格要开始相看了。
啊?如果没记错的话大格格才将将十岁,至于这么早吗,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若清朝成亲都是这般早的话,二格格还能在她身边待多少年?
第73章
四阿哥虽不知耿清宁情绪为何莫名其妙的低落下来, 但在一起生活这么些年,对她也算是了解。
是以他一边颠着二格格,一边跟她细细解释, “皇家的公主留到十八九, 甚至二十岁之后也是常有的事,再说, 嫁到别人家哪有自个儿家里头舒服自在, 咱们二格格最起码要留到二十岁”。
别说二十岁,便是一辈子都留在身边耿清宁也是愿意的, 毕竟清朝又不能像现代社会那般,嫁了人的闺女也可以依偎着父母生活。
不过大姑娘不能留, 留来留去留成仇,说不定到时候二格格自己愿意出去闯荡,或者有了心上人,都是未知之事, 耿清宁一时间又发散了一下思维, 才继续听四阿哥科普。
其实现下相看也只是先留意着那些适龄的青年才俊, 等看了两三年觉得人品家世均还不错的,就给那头府里递话,让长辈们别着急给人定下亲事, 年轻的在府里也得洁身自好。
如此这般, 就基本上也就十四五岁了, 然后再准备嫁妆, 走一走程序,小定、大定, 两三年功夫总是要的,等一切都安置妥当, 家里舍不得姑娘嫁人,自然还要再留上一两年,等出门子的时候也就十八九岁,已然长大成人了。
耿清宁放下心来,她还以为会像现代社会那般,好多人忙于事业等注意到人生大事的问题时,只能去相亲,然后没多久就闪婚。
大格格如今才十一岁,身子骨都没长成,若是当下便成亲生子,恐有碍寿数,生子的那道鬼门关也很难安全闯过。不过由此看来,原来清朝的人也知道成亲嫁给别人不是件松快的事儿,有能力的父母也是能拖便拖。
去掉这好大一桩心事后,耿清宁就只关心起八卦来,“给大格格看中了哪家?”
虽然刚开始相看,但是四阿哥明显是心中已有了打算,他道,“一个是乌拉那拉家的星德,一个是佟家的舜安彦,这两个孩子我瞧着还算不错”。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这两家一个是福晋的母家,一个是承乾宫娘娘的母家,与贝勒府的联系都非常紧密,四阿哥早已想过,大格格身子骨不大好,性格又弱些,无论嫁给这两家的哪一个,看在他的面上,都不会给大格格委屈受的。
若是有幸得封郡王、亲王,那时候再给大格格办事,两边都更体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