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沉沉睡去,傅凛知才颤着睫毛睁开眼睛,黑亮如珠的眼眸划过幽深的情绪,盯着她看了许久。
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滋生出名为“嫉妒”的情绪。
嫉妒这个时空的“自己”。
凭什么他孑然一身,对方却如此好运。
简直……太不公平了。
*
夜里劳累过度,次日大家醒的都挺晚。
天光大亮,虞甜才睡眼朦胧缓缓醒来,她感受着枕下硬邦邦的触感,一时间竟没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耳朵里传来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虞甜抬头望去,对上傅凛知利落的下颌线,她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她整个人被傅凛知搂在怀里!
当然她自己也没多规矩,跟个树袋熊似的扒在人家身上。
虞甜后知后觉忆起昨晚的情景,好像是她主动贴上来的?
咳咳……
趁着傅凛知还没醒,虞甜决定赶紧逃离案发现场。
她轻着手脚打算从傅凛知怀里起来,又怕他中途惊醒,因此十分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直起上半身,眼看就要成功,腰间一重,虞甜整个人被拽了回去,下巴磕在坚硬的胸膛,她惊呼一声。
头顶落下傅凛知懒洋洋的嗓音:“我早说你睡相不好,现在信了?”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
原来他早就醒了!
虞甜愤愤地抬头:“你以为你睡相有多好吗?看看是谁动手动脚?”
傅凛知笑了一声,胸腔隐隐震动,她耳朵有些发麻。
“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
他浓密的睫毛抖了两下,睁开眼,瞳孔漆黑,眼底映着亮光,看不出丝毫困倦,想来时醒了许久,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四目相撞,虞甜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一拍,嘶,怎么会有人一天比一天好看?
这让颜狗怎么顶得住?
偏偏这厮看出了她的意图,还慢悠悠在她耳边问:“看够了吗?口水擦擦。”
可能是刚醒,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来,虞甜还真下意识擦了擦嘴角,触及之处一片干燥,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虞甜恨恨地用头撞了撞他的胸口:“滚吧你!”
门外传来敲门声,伴随着傅明礼脆生生的嗓音:“娘亲醒了吗?老族长请我们过去。”
“醒了,等会儿。”虞甜隔着门应了一声,手忙脚乱爬了起来。
等众人收拾好去族长的住处,也到了午饭时间。
族长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午饭,众人刚一落座,就有人扛着酒坛子往碗里倒酒。
族长率先站起身来,端着酒碗,依旧板着一张脸,只是眼睛有点红:“我老头子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昨夜要不是几位英雄出手,我们这个寨子恐怕凶多吉少,更别提好端端坐在这里喝酒了。”
“我先干三碗敬诸位,你们随意。”他说完便仰着头咕噜咕噜灌完了酒水,一连喝了三碗粥才停下。
在座的都是晚辈,虽然没有让长辈站着的道理,其他人也纷纷端着碗站起身来。
“族长好酒量,痛快!”季明轩十分捧场,大笑两声也端着碗一饮而尽,他咂了咂嘴。
虞甜酒量不好,还是抿了一口:“昨夜之事换做任何人都会这样做,老族长也不必见外,我们都是古里的朋友,朋友有难出手相帮,这没什么。”
古里闻言抿了抿唇,沉默地将碗里的酒喝尽。
他虽然表面看起来不通人情世故,可心里也清楚,他们不过萍水之交,对方却肯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阿满也点点头,大大咧咧道:“再说我们也没出什么力,就那点儿小喽,还不够下菜的呢!”
经历了昨日,老族长也有了大概的了解,这几位客人怕是来历不简单,换做平时他是不愿招惹上这样的人的,不过如今他们已成了自家的恩人,自然另当别论。
他叹了口气,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诸位帮了我们溪风寨这么大的忙,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这话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哪怕是让人带他们上山,老族长也不会再有异议。
几人对视一眼,虞甜轻笑一声:“都说了是朋友,族长无需这样客气,我们也没有想过要携恩图报。”
为了他们的私心赔上人家的性命确实不值当。
老族长怔了一怔,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
虞甜想了想,倒是豁达,展眉一笑:“就当是结个善缘吧,至于上山的事,我们会另想法子。”
这话题就这样揭了过去,可老族长心里始终不是滋味儿。
是他想岔了,这群客人和之前威胁他们的畜牲确实不一样。
一行人准备了两天,备了一些驱虫的药,还有足够的干粮以及进山以后会用到的东西,终于选定了进山的日子。
头天晚上,古里找到他们,闷着头道:“明日一早,我陪你们进山。”
众人闻言很是诧异,似是知道他们的犹豫,古里抢先一步打断他们:“我已经同叔父说过这件事,他也答应了,你们不必担心。”
虞甜蹙着眉上前一步,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古里,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就连我们自己也没有把握进了山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听闻那座山的凶险之后,他们甚至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活着出来。
古里却很是坚决:“加上我一个,你们便多了一份把握。”
他咧开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对那座山比你们任何人都要熟悉,毕竟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他眨了眨眼睛,“再说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一句话便将众人堵了回去。
虞甜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阻,反倒郑重开口:“谢谢。”
他们确实需要一个熟悉的人带路,再推辞便显得虚伪了。
同时她也暗下决心,无论进山以后发生了什么,都要尽力保住古里。
――
次日一早,大家即将动身,进山寨子里的居民们也纷纷出来相送。
老族长站在最前方,饱经沧桑的眼睛,深沉地凝视着众人:“愿山神保佑你们,平安归来。”
寨民们不舍地揉了揉眼睛,眼里也俱是殷切的期盼。
众人告别了族人们,转身朝大山的方向前进。
……
清晨的邬山被浓浓的晨雾缭绕,如同少女带了一张神秘面纱,看不清本来面貌。
山间小道鲜少有人走动,生满了杂草,露水很重,转眼间就打湿了衣摆。
晨间的风透着股湿重凉意,扑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虞甜不由庆幸他们预料到山中气温会更低,来的路上添了衣服。
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堪堪到山脚下,古里指着前方的林子:“穿过这片树林,我们就进山了。”
众人抬眼望去,只看见参天的古木高耸入云,交织成一道翠绿的天然屏障,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林中夹杂着鸟兽虫鸣,时不时还有猛兽的声响,让人望而生畏。
古里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小册子,仔细向大家交代:“这林子里有瘴气,吸入过多会影响人的神智,大家进去以后最好用帕子捂住口鼻。”
“还有,树林的地形很是复杂,像一个大型迷宫,大家千万要跟紧,不要掉队,要是迷路就麻烦了。”
众人连连点头,把带出来的防蛇虫的药粉涂抹在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又纷纷用手帕衣袖掩住口鼻,确认全副武装以后,这才踏进了树林。
树林遮天蔽日,林中光线暗了下来,前方的路缭绕着雾气看不清晰,行进的速度不由变得缓慢,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虞甜紧紧拉着傅明礼的手确保他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身边,时不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这树林里实在静的厉害,只能听见众人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的“O@”声响。
突然,傅明礼闷哼一声,虞甜第一时间留意到他的异常,连忙紧张地低头询问:“怎么了?”
前面的人也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傅明礼知道瞒不过去,停下来弯腰掀起衣摆,将袜子往下扯了扯,只见一条黑漆漆的虫子正往他肉里钻,尾巴还扭动着,看上去十分恶心。
他眉头一皱,下意识要伸手将这恶心的虫子揪出来,被一只手拦住。
“是水蛭!”虞甜挡住他的动作,“这玩意儿不能直接上手扯,它挣扎得厉害,吸盘可能会留在你的皮肤里引起伤口感染。”
这玩意儿最好用盐撒在他的尾巴处,它自己会钻出来,可现下没有盐。
虞甜问惊蛰早来火折子点燃,将火移到水蛭的尾部炙烤,水蛭扭动的越发厉害,没过一会儿便脱落下来掉在地上,她一脚碾上去。
傅明礼的伤口流了点血,虞甜用力将污血挤出来,又撒了点止血的药粉上去,用提前准备好的纱布给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傅明礼一声不吭地任她动作,乖巧的厉害,虞甜揉了揉他的脑袋:“疼吗?”
他摇摇头,抿着嘴有些情绪低落:“我给你们拖后腿了。”
季明轩笑起来,语气戏谑,“这算什么拖后腿,你可是身体力行提醒了大家注意防护,我们大家还得感谢你呢。”
傅明礼脸微红,神色一濉
古里也笑了笑:“这东西防不胜防,在树林里像这样的虫子不在少数,大家尽量不要让肌肤裸露在外。”
于是众人又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就连傅凛知都臭着脸老老实实照做。
他想象不出来,要是那种虫子出现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场面?
傅凛知面无表情地想,他可能会想杀人。
经历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意外,一群人又重新行动起来。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也慢慢探出了云层,树林里的光线亮了起来,但是前方的雾气依然很浓重,很显然这就是古里说的瘴气。
阿满舔了舔干燥的唇:“我感觉自己少说走了也有一个时辰,怎么还没走出这鬼林子?”
惊蛰赞同地点头:“我也感觉走了很久。”
最重要的是这些树木都长得差不多,根本没法分辨。
季明轩深吸了口气:“我们不会遇到鬼打墙了吧?”
阿满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可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古里仔细看着图纸,手里还拿着一个罗盘,他皱着眉来回打量:“按道理我们是没有走错方向的。”
可这么久还没走出林子,这也说不过去。
傅凛知眸色沉沉,捡起一颗石子在旁边的树上做了个记号:“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要么我们已经走出了林子,而眼前只是障眼法。”
他抬了抬下巴,“继续走。”
古里点点头,继续领路。
接下来每走一段路,他都会做上记号。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虞甜忽然道:“我们好像走出来了。”
原本茂密的树林逐渐变得稀疏起来,头顶不再是高的令人心生压抑的树枝,那股萦绕不散的瘴气也悄然退去,眼前的路变得清晰起来。
季明轩点点头,眼里掠过惊喜之色:“确实出来了。”
这会儿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然而林中暖意却并不盛。
阿满擦了擦汗,蹲坐在一根伏倒的树干上喘息:“走了一个上午,才堪堪走出一片树林,这进度也太慢了点。”
照这个样子,得猴年马月才能找到赤莲草啊!
虞甜取下腰间水壶让傅明礼口水,望了眼日头没说话。
傅明礼喝了两口便不再喝,虞甜把水壶递给傅凛知,对方摇了摇头:“我不渴。”
古里看了眼略显疲惫的众人,挠了挠头:“那大家在原地歇息一会儿吧。”
季明轩听着鸟叫,不免动了其他的心思:“也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什么山鸡野兔的,打来也好加加餐。”
他舔了舔唇生出些许馋意。
阿满突然惊叫一声:“我去!地动了?你们有没有感觉到?”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向她:哪来的地动?
“没有啊,这不是好好的……”季明轩话头突然止住,神色闪过一抹震惊。
偏偏阿满还丝毫没察觉,一脸认真:“真的有!你们都感觉不到的吗?摇的好厉害!”
她说着,抬头就见众人神色复杂地瞧着她。
“有没有一种可能……”虞甜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拉着傅明礼后退几步,将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是你身下的东西在动?”
这么一说,阿满突然觉得身下的触感有些滑腻冰冷,她一开始还只是以为这树生了青苔没想太多,如今想来,这触感好像有些不对劲。
摸着好像是……什么冷体动物的皮肤。
阿满慢慢低下头,瞳孔地震,有那么一瞬间想左脚踩右脚原地升天:!!!
老天爷诶!
她坐的哪里是什么树干,分明是一条蛇!!!
这蛇和地上的颜色十分接近,身形足足有两个她那么宽,粗成这样,已经不单单是蛇了,而是蟒好吗!
巨蟒活动着身体,抬起笨重的脑袋想看看身上这个不知死活的“蚂蚁”。
阿满一屁股站起来,强忍着腿软连连后退:“打……打扰了蛇大哥,您继续休息,我这就麻溜地滚!”
他妈的!
有谁不怕蛇啊,更别说这蛇看起来能吞掉两个她的样子!
然而这会儿已经晚了,巨蟒被惊动,上半身竖了起来,它的脑袋足足有一个西瓜那么大,两只竖瞳散发着冰冷无机质的寒芒,独属于冷血动物的威慑瞬间让阿满忍不住腿软。
阿满后背狂冒冷汗,她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也曾琢磨过自己的死法,但这绝对不包括葬身蛇腹这么憋屈且痛苦的死法!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怒斥声响起:“闪开!”
好在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阿满就地一滚,远离了那巨蟒,与此同时,一道寒光裹挟着疾风射向巨蟒的眼睛。
巨蟒反应也快,及时躲避,然而箭尾还是擦着它的眼睛而过,留下了一道伤痕。
突如其来的疼痛无疑激怒了巨蟒,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嘶”声,尾巴重重拍打着地面,原本迟钝的动作也变得快了许多,喷吐着蛇信子迅速游动着向众人袭来!
虞甜看得两腿直发软,她天不怕地不怕,尤其怕蛇这种软体动物,更别说这么大的!
那巨蟒活动的同时,整个身体也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全长看上去大概有六七米的样子,颜色是介于青苔与枯叶之间的黄褐色,两只眼睛如同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雾似的,然而这却丝毫不影响它的行动。
饶是腿软,虞甜还是搂着傅明礼跑出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