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乎他们会这样想,主要是孟舒澜身为皇帝最宠爱的侄子,皇帝怎么舍得放他去边疆吃苦?
尤其是当时的孟舒澜也不过才十三四岁,又是去战乱最频繁的西疆。
就算是有心让孟舒澜到军中历练,增长见闻,怎么看也还是掌控在皇家手上,相对最为安稳繁华的东疆更为合适吧?
但皇帝就是放孟舒澜去了西疆,还是一去就是四年。
四年里,孟舒澜跟镇西侯一家交好,深得镇西侯信任,倾力栽培,从而在西疆扎下根来。
之后一场大战,虽说西戎人骁勇善战,又人多势众,但镇西侯跟西戎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怎么可能会轻易中西戎人的圈套?
且最后西戎人奇兵险出,绕西南联防营,过盲森,奇袭塔里尔,视西疆防线于无物!
这,着实可疑!
奇袭而入的西戎兵,将战场分割,逐个击破。若非镇西侯、镇西侯世子等率晏家军拼死相守,西境恐怕早已失守。
而西戎人奇袭的时间点,却又恰好是在孟舒澜离开西疆之时。
虽说他最后带兵来援,救下了晏清,保下了镇西侯最后一条血脉。
但之后,他却也凭着这一点,得了晏清的信任,叫晏清心甘情愿地将西疆帅印交到了他手上。
而皇帝对于西境这次战事的失利,明知有蹊跷,却也没有深究。
若是皇帝深究,说不定早就能发现李定山的不臣之心……
或者说,皇帝早已知道李定山的不臣之心,甚至是放纵李定山于西戎勾结,打了西疆一个措手不及。
又或者,这一开始就是皇帝的授意,他知晓李定山的野心,所以借着这一点,除掉镇西侯令孟舒澜掌权,又恰好可以嫁祸李定山,驱使晏清与李定山敌对。
可转念一想,晏家虽有功高震主之势,但边境四疆原本就是互为掣肘,皇帝贸然动西疆,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可能引起整个国家的动乱。
这似乎不该是一个皇帝会做出的蠢事。
如今的情况,可以说正是西疆晏家势力垮塌所引致。
西疆守将缺位,虽然有孟舒澜顶着,但各大世家见缝插针,孟舒澜到底不是晏家人,就算他深受镇西侯器重,一些西疆老牌家族,他却也未必能支使得动。
况且,树倒猢狲散。晏家倒台了,总有人心思会变,就算是身为晏家人的晏清接管西疆,情况恐怕也不会比孟舒澜接手好更多。
西疆自顾不暇,自然无法再对南疆李定山进行钳制。也就某种意义上,促成了李定山的这次反叛。
而李定山若不反叛,南疆守卫没有因李定山调兵回京而陷入空虚状态,过余淮县的香漳河上游的蓄洪大坝,也就未必会倒塌。
大坝不毁,水患不存,民乱、灾患皆不会生。
这一环扣一环的江山颓败之势,定然不会是一个皇帝想看见的。
可若说这些都只是偶然,却又未免太过巧合,以至于令人恍若身处迷局之中,偶然得窥一二分真境,却不可知其全貌。
越是深思,越觉得这其中阴谋深重。
如此思量着,原本一些说不通,且违和的部分,好似瞬间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皇帝让孟舒澜前往西疆,定然是有所谋算的。
但他所图为何?
如今这局面又是否在他预料之中,却非他们可能得知的了。
柳溪元与袁路之神色皆沉凝,心头疑云笼罩。
袁路之想起近日自己父亲的一些反常之举,心情便越发沉重,甚至想立刻回家,同自己父亲对质。
他总觉得,父亲应该知晓些什么,但却在隐瞒着。
对于二人沉凝的神色,伍秋阳却是仿若未闻。
有的人,天生就不喜欢多思多想,活在当下,乐在当时。
伍秋阳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八卦兴味正浓的他,并没有注意到柳溪元与袁路之二人骤变的神色,只是自以为是在吊人胃口一般,摇头晃脑,神秘兮兮地同他二人私语。
“别看孟舒澜那小子跟个人精似的,这也懂,那也行。其实就是个一根筋,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软蛋。”
说起孟舒澜弃江山而选佳人的作为,伍秋阳很是鄙夷,“好男儿就该志存高远,当以治国齐家平天下为己任。他可倒好!咱们晏帅那般看重他,想提他去自己帐下做谋士,结果这小子就想赖着咱们小将军!四年时间里,小将军都从小队长升到前锋营统领了,他还一直是小将军身边儿的军师。”
“反正小将军升官儿,他地位就挪一节儿,不然,雷打不动!”
伍秋阳说起孟舒澜这些年放弃的升迁机会,那是又羡慕又惋惜,只恨孟舒澜是个不上进的!
“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帝侄儿的份上,谁会同意给小队长配军师?就算是小将军,那也不可能有这待遇!”
脑子转得飞快,短短时间里,已经脑补了一场足以倾覆江山的阴谋论的柳溪元与袁路之,忽然从伍秋阳口中得知他所谓的“孟舒澜目的不纯”的事之后,只觉得自己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
那感觉,就像是老年人弯腰之后起猛了,给闪到腰了一样。
只是他们这应该算……闪到脑?
甚是无言以对的柳溪元抽了抽嘴角,一脸古怪地反问伍秋阳:“追求晏将军,就是舒王殿下到西疆的不纯目的?”
“嗯!”
伍秋阳很是认真地点头,瞟一眼场上还没打完的两人,又压低了声音同柳溪元与袁路之叮嘱,“我得提醒你们一句……”
第119章 不好收场
“这事儿老孟还没跟小将军掰开,小将军也还没意识到老孟目的不纯。”
伍秋阳同柳溪元与袁路之叮嘱道,“可别跟小将军面前瞎嚷嚷,回头坏事儿,被那小心眼儿寻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另外,场上那小子也不用再惦记我们小将军了。虽然小将军还没看透老孟的心思,也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思,但可以肯定的是,老孟在小将军心里,还是有一定份量的,跟我们是不同的。”
伍秋阳叮嘱完,又提醒柳溪元与袁路之多劝劝自己好友,“别说老孟这人心思不纯,但人还是可以。一直没跟小将军点破,那也是遵从着同晏帅的约定。”
“换句话说,老孟跟晏帅那儿是过了脸的,得到晏帅认可的。我估摸着,等小将军成年,老孟把这事儿挑破后,就算是看在晏帅的面子上,小将军应该也不会选择别的人。”
伍秋阳说着,还跟两人分析这其中的原因,“小将军这个人吧,跟孟舒澜那满脑子儿女情长的家伙那就不一样!人心思就没在这个情情爱爱上想过,不然也不可能不清楚孟舒澜的想法。像小将军这种人,这一辈子真要找个人过的话,恐怕也就是找个自己熟悉的。”
“而对小将军来说,最熟悉最特别的,估计也就他孟舒澜了。”
伍秋阳说起孟舒澜,大有几分又爱又恨的意味,“不得不说,那小子在这一块儿上,还挺费心思的。”
听伍秋阳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通,不知道的还以为伍秋阳是晏清她爹,搁这儿相看女婿,或者应该说,为自己选定的女婿做说头,摘除自己女儿身边的烂桃花。
那操心老父亲一般的碎嘴子,以及毫无营养且无趣味的话题,让柳溪元与袁路之是齐齐无语。
就这?
简直浪费他们时间!
对此,袁路之选择闭嘴,远离。
柳溪元则是眼一转,折扇一开,也一副有天大的秘密要同人分享一般,凑近伍秋阳身边,说道:“礼尚往来,在下也告诉阁下一件趣事。”
“什么事?”
伍秋阳被柳溪元的情绪感染,眼睛一亮,耳朵一竖,却追问得郑重其事。
柳溪元却跟他绕弯子:“我说了,兄弟你可得替我保密。”
“肯定的!”
伍秋阳一拍胸脯保证,“我伍秋阳那是出了名的嘴严!只要是到了我耳朵里的秘密,最后都得烂我肚子里!”
袁路之克制住扶额的冲动,转身将视线瞥向了别处,甚至再次跟伍秋阳拉开了距离,不欲再同伍秋阳为伍。
他得承认,当初自己在心里说的那句“天下找不出比傅云怀更傻的人”的话,实在是有失偏颇。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有最傻,只有更傻。
他终究还是见识浅薄了。
柳溪元听闻伍秋阳的话,也是差点儿没绷住笑。
说什么嘴最严?
他看是嘴最快还差不多!
心里虽如此想着柳溪元面上却始终没露出一点儿破绽,甚至很是配合地点头已是赞同:“在下既同阁下说这事,自然也是信得过阁下为人的。”
“嗯嗯,快说。”
伍秋阳胡乱附和着,一心想着柳溪元要说的秘密,抓心挠肺的,只胡乱答应下来,就催促着柳溪元赶紧交代。
柳溪元酝酿一二,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关于舒王殿下有意鸣凤将军,千里迢迢追至西疆,只为抱得美人归一事。季城书坊中,有据此改编的话本,如今已经是卖脱销,一书难求了。”
伍秋阳眼睛瞪得溜圆,愣愣地反问:“竟还有这等事?”
“骗你做甚?”
柳溪元道,“虽说当初舒王殿下是以历练与报恩为由离京,但架不住大家对男欢女爱之事的遐想与猜测。所以这书的雏形,自四年前就有了,到如今,已经不知道改了多少版。甚至还有与时俱进,将近期一些事迹编进书里的。却不想,原来是真有其事。”
“可见有的时候,很多东西的出现,并非空穴来风。”
“我了个乖乖……”
伍秋阳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人是真能耐啊!猜挺准。这回可有意思了。”
伍秋阳玩味地转着眼珠子,若有所思地嘀咕,“原本吧,我本以为这事儿就咱们营里知道,后来又以为只有咱们整个西疆营地的兄弟知道,再后来城里的熟人知道。这……”
“成全国都知道了……”
伍秋阳一时不知该以何种表情,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总觉得,孟舒澜是又惨,又挺丢面儿的,同时又意外地幸运,或者说某种意义上的不幸。
这全国人民都知道了的事儿,他们小将军却硬是没往上面想过……
虽说多了些拉进此次关系的时间,不至于被直接拒绝,算是一件好事儿。
但现在闹得这么大,要是被小将军知道孟舒澜当初接近自己,并不是为了什么一开始说的家国大义、知恩图报,而是别有用心,会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虽说小将军对老孟是有点儿不一样,但那也是个倔的,又倔又眼里揉不得沙子。
他很难想象,这件事儿在孟舒澜亲口跟他们小将军坦白之前,被人捅出来之后,小将军会是个什么反应。
但大概能猜到一件事儿――老孟绝对玩儿完!
尤其是在将事情摆得这么开的情况下,小将军可不是会顺势而为的那种人。
她很大可能只会觉得自己被当猴儿耍了,还是在全国人面前。
想当初小将军初到军营,年纪小,怕他们不拿她当回事儿,那可是一直将树立威严这件事儿贯彻到底的。
可见,小将军她对自己的名声和形象看得有多重!
这要是被抖搂出来,无疑会让小将军塑造多年的威严形象瞬间崩塌。
只是想想,伍秋阳就开始替孟舒澜感到头大了。
甚至,他觉得孟舒澜一直没跟小将军坦白,压根儿就已经不是顾及跟晏帅的约定了。
而已经知道事情在不知不觉中被闹大到不受他控制的地步,他怕事情暴露,惹来小将军的反感,才一直不敢吭声!
好家伙……
想到此,伍秋阳已然是为孟舒澜捏了把汗。
第120章 挖墙脚?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要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恐怕孟舒澜压根儿就不会敢开口……
这对伍秋阳来说,绝对算得上一个足以震惊自己一整年,甚至还不能跟兄弟们分享的大秘密。
就如他先前提醒柳溪元与袁路之的,孟舒澜有时候那就是个小心眼儿。
别看自己现在好像是揪着孟舒澜小辫子儿,但却压根儿不敢拿这事儿做要挟。
伍秋阳可惜地叹了口气。
但凡孟舒澜还是那个小军师,他也还能靠着这个把柄,跟他抠搜点儿酒钱出来。
本是想以此戏弄伍秋阳一番的柳溪元,见伍秋阳竟是真的好似初次知道这事儿,又是震惊,又是兴奋,最后又扣腕叹息,神色变化,真是好不精彩!
能见如此精彩的变脸之才,倒也稍微弥补了他心头没能成功戏弄伍秋阳的挫败和失落感。
这边三个正说着话,那头场上的比试也有了分晓。
纵然晏清有放水喂招,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是只守不攻,但长时间的比试,对双方的体力消耗都是巨大的。
晏清因为自小习武,又在军中历练多年,有丰富的苦战经验,对于战斗中体力的留存更是有过专门的训练,尚且因为长时间的高强度对战而有些乏力。
而平日里并不常与人切磋的金铭,在晏清长剑的一再压迫之下,哪里还顾得上留存体力?
这时间一长,疲态显露,长枪攻势立时就软了下来。
“铛!”
晏清一剑挑开长枪枪尖,速度陡增,剑锋近乎贴着金铭的脖颈划过。
森寒冰凉的剑锋擦过,叫热汗淋漓的金铭顿时如坠冰窟,本能地打了个哆嗦,险些在剑锋上蹭破了皮!
好在晏清出剑快,收剑也不慢,才免了他这“血光之灾”。
“到此为止吧。”
晏清朝金铭一抱拳,算是结束了这次比试,又肯定地赞扬道,“功夫不错。”
受了倾慕之人的赞扬,金铭心中激动雀跃,手忙脚乱地还礼,又道:“比起将军还差的远。”
晏清报之一笑,微颔首,下了斗场。
事实上,金铭的功夫原本他自己以为的要强上不少。
晏清自认,若是前世自己在今天对上金铭,就算使枪,自己也未必就能赢了金铭。
她是占了前世多活十几年的巧。
前世今生,近二十年的沙场征战,早已将她的武艺磨砺得非常人能比了。
唯一让晏清不满意的,大概就是自己如今的年纪还是小了些,纵然有刻意训练力量,也依旧不能达到前世全盛时的战力。
只是这个问题,急不来。
将长剑放回兵器架,晏清问已经收了八卦心思跟上前来的伍秋阳:“有何事?”
说道正事,伍秋阳立马端正了态度,正色道:“回将军,舒王遣人来信说,将军安排的事都吩咐下去了。其余事务,等明日下午他同夫人赶至季城,再同将军详细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