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回 合,摆好棋两人还没有开始下,桌上的棋像自己长脚了到处乱跑,边上的几颗还滚到了桌下,后来桌上的棋一股脑儿被掀到了桌下,两人看得发呆,凳子也不受控制的自己移动。
光头强正在车里打扫卫生,像是突然一个急刹车,他不防备从车厢后面扑到了前面,扑到前面的他仍然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拿着铲子。片刻后他站起来,大喊周金枝,“快拿点糖水来,我的低血糖又犯了!”
周金枝摆了个大盆在门前扯鸡毛,她拿着鸡没往盆里放,水面漾起层层涟漪,最后干脆荡了出来。光头强叫他的同时她也在叫光头强。
杨燕站起身,她也不管老好人吃没吃饭,她想他只要吃棋就够了!在她把碗放进碗柜后去拿盘子时,顶层的几个盘子落在地上,瓷片四溅,她吓了一跳,莫非是自己刚拿去的碗没有放好?
“发生地震了?”方寸久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他立刻下楼,“地震了!”他向院子里的两个人喊。
小头爸爸敏捷地从座位上站起,“儿子,快跑!”他拔腿跑向方寸久,自己踩到九哥经常玩的皮球摔倒在地,边跑边喊,“地震了——”
第32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看见小头爸爸摔倒,狗抬头叫了几声,叫过后飞奔过来咬住他的衣领就往上拉。待两人一狗在院中站定,却什么动静都没了,如冰冻三尺下的昆虫一般销声匿迹。
在院里站了片刻,方寸久进屋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有关汶川地震的新闻。他急忙给欧阳诗打电话,拨了好几通都是无法接通。
“发生地震了!?”杨燕从座位上站起,“哪里发生地震了?”
“汶川!”凌楼扒了一口饭后说,此刻饭桌前只有他们三人,凌穹吃完饭赶着去学校了。一顿午饭也不知怎么就拖到了现在。
“哪里?”老好人问,果不其然真是地震。
“四川。”凌楼为了让他们脑海有粗略的定位便说了大致的地名。
杨燕一家敲响门的时候方寸久通过电话正在打听欧阳诗的下落。去开门的是九哥。老好人立正向它敬了礼,它立即很识趣地坐到了一旁。这狗也像人,它知道这样是对它的尊敬,老好人渐渐也觉得这只狗的有趣,不再那么怕了,有时候还逗一逗它。
“没有,好,谢谢!”方寸久颓然挂断电话,打了一下午的电话,依然没打听到欧阳诗的下落。
杨燕踹了一脚身旁的老好人,老好人冒出个咯,一步三回头向方寸久走去,看得杨燕心里发急。凌楼站在后面双手交握,心跳得厉害,以前被老师批评都没这么紧张。
夕阳光照亮半方屋子,小头爸爸在房间睡着,他刚吃了药,倒头就睡着。树叶映在窗棂一切都安静而祥和。杨燕快步走过去,将他一步三回头的丈夫甩在了身后。
“孩子——”她语气温柔,方寸久抬头时眼眶里盈满泪水,杨燕叹了口气,将方寸久抱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压抑了整个下午的担心与惶恐在杨燕叫出“孩子”二字时如决堤的洪水奔泄。他时常在想,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多少别人羡慕的目光就要收回同等的泪水,给了你多少坎坷的同时也会给予同等的鲜花与掌声。
老好人想到走过的大半生,庆幸这副皮囊还没遭到过重击,如若皮囊也被破坏,那前路也该烟消云散了,塞着棉絮挺了这么多年,对生活也还算满意,可总觉得缺点什么。看见靠在杨燕肩膀大哭的方寸久的那刻,他恍然明白他缺的是给自己大哭一场的理由,余生好好哭一场,想通了灵魂自然就回来了。没错,方寸久此刻的灵魂又回来了,所以外面才会如此光芒万丈。
凌楼转身出门沿三号巷一直走,夕阳光依然刺眼,照得他睁不开眼。他自小便喜欢告别,此刻他也选择告别这悲伤的场景,用双脚告诉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老好人坐在门前的台阶,自己的生活这么难就算了,为什么所能看见的人的生活也这么难,看见别人的难就时刻提醒着自己也陷在水深火热中。他从口袋里拿出张卫生纸,醒了鼻涕又擦眼泪,擦了眼泪又醒鼻涕,哭出的感觉真是畅快!数星星的事以后应该是不会发生了。
凌穹进门时屋里空无一人,学校里都在传汶川发生了地震,上课时她也明显感到屁股下凳子的挪动。有好几个班级都在筹备捐款事宜,他们班倒还没有提及,估计不是今天晚自习就是明天。
她穿过客厅到卧室,拿起书桌上的储蓄罐,里面的几颗铜子叫得凄惨。
“听说欧阳诗去了四川?”周金枝边舀汤边说,光头强蹲在水槽下修水管。“不是正赶上地震了吗?”
“就你乌鸦嘴!”光头强像是胸腔发出声音,“去了就一定能赶上?地震发生时说不定人家已经坐到回来的车上了!”
“我也是担心!”
“你是好奇才对?又准备看别人家的好戏?”
光头强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别人家的事又不关我什么事!”她不知该如何辩驳。
“不关你的事你就不要问,老实闭嘴吧你!”
萧望坐在桌前拿着筷子把碗敲得山响,进门他就闻到了鸡肉的香味,萧愉这顿饭不会回来吃,他在心里暗笑她的没口福。他迫不及待坐到桌前,咽了好几遍口水,鸡肉却迟迟没有上来。
“敲什么敲,又不是乞丐!”周金枝把汤放在桌上打开盖子,热气迷蒙了眼睛,他眨也没眨眼,“啊……”一个字被叫得七弯八绕,豆芽像一个又一个问号在脑海环绕,本来在学校学习缠绕在他脑海的就是问号,没想到回到家还不放过他。“怎么又是豆芽?再吃我就要变成豆芽了!”他额头磕在桌上,豆芽汤飞出溅到桌上,放在桌沿的碗落地,瓷片四散。
光头强利索地从水槽下爬出,撞到进门的周金枝,“地震了!”他满脸惊恐地说,不由分说抓着周金枝就往门外冲,周金枝也着了急,跟着他拼命跑。房屋摧毁,人被活埋不过一瞬间的事。
“喂!你们跑什么?”
周金枝回头看萧望还在,拽着他就往外跑,“地震了!”萧望听说地震了,比他俩跑得还快。三人跑到院子里,四周却没有一点动静。
“刚才什么碎了?”光头强问。
“碗!”萧望答。
“怎么碎的?”
萧望咽了口口水,“我不小心弄的!”她狠狠瞪着萧望,萧望一看苗头不对,闪身就跑,凌穹低着头从门里走出,存钱罐里的钱少得可怜,前段时间为了讨九哥欢心她拿钱买了牛奶天天去看它。和九哥的感情增进了,存钱罐却空了,不管怎么说,总算完成了一件事,她凌穹做过的事,就绝不后悔。
萧望抓住她,躲到了她身后,看见追来的周金枝,凌穹急中生智,揪着萧望的衣领一下就把他推了出去。周金枝看见扑过来的儿子向左闪身,两只鸡腿在她闪身的同时飞向天空。萧望刹住脚,看着鸡腿在自己面前落下。凌穹也吃了一惊,看清是鸡腿后背过身偷偷笑了起来。
萧望傻了眼,没想到周金枝对鸡腿的渴望比他还要强烈,果然她有他这样的儿子也就不足为怪了,“要是真发生地震没有吃的怎么办?”周金枝说,在光头强拉着她向外跑的节骨眼上,她拿起灶上用纸包好鸡腿就跑,边跑就放进了口袋。
光头强走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两只鸡腿,什么也没说,背着手进了屋。趁周金枝把一切的罪责怪到他头上前,他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做心理准备。
憋着笑走出院门凌穹捧着肚子大笑,笑声随着风声传进从方寸久家出来的凌楼的耳朵。
“世界真是,有人哭有人笑!”凌楼看着凌穹说。
凌穹抹了一把笑出的泪,“谁哭了?我这是笑得流泪!”
光头强走到门口傻了眼,从厨房流出的水淹没了客厅,他甚是懊恼,修水管的人带着妻儿唱出这样一场闹剧,转念想还是警惕性高点好,要真发生了灾难,保命要紧。
下午六点左右欧阳诗打来电话,告诉方寸久说她决定在四川待一段时间,叫他不用担心。
“回来!你马上回来!”杨燕抢了电话,语带哽咽对电话那边的欧阳诗大吼。
欧阳诗千方百计才打通了电话,却不知电话那端的人们已然泪流成河,“我想在这边当一段时间的志愿者。”
“回来,把你儿子一起带过去!”
老好人抢过电话,手捂听筒,白了一眼情绪激动不受控制的他的妻子,“说什么呢你!孩子还在这儿呢!”他低声道,又把话筒拿到耳边。
“没事,你在那边注意安全就行。方寸久?”老好人看了眼眼睛红肿的方寸久,“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的!”
方寸久抹了眼泪,真的太害怕了,害怕自己最爱的人会不声不响离开,他接过电话断断续续道:“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嗯,你要照顾好你自己!爸爸……爸爸我会照顾好的!”
“好的,儿子,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第33章 相逢是久别重逢
五月的风中裹着很好闻的青草牛奶味道,青翠覆上东边山野,近处是开遍的映山红,点缀在林间犹如盛放在雪中的墙角红梅。
凌穹翻出衣服,几乎只留了校服全都用纸箱装好。她充分发挥她二哈的本领,“整个家都要被你拆掉了!”方寸久脱掉厚厚的冬衣,换上了白色外套牛仔裤,他站在门口,远山在他身后现出无可挑剔的轮廓。
“要你管!”她抓起一件衣服向着声音的源头扔了过去,衣服飘飞的瞬间她才看清对面站着的人是方寸久。
方寸久冷静摘下头上的花格子衬衫,“不是要管你,我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他脸上的笑催折了满山的映山红,“不用了。”凌穹的语气缓和下来,大概是不想推翻第一句话中的无礼,她抱起衣服随手扔进了纸箱。捐钱是一份心意,捐衣服也是。今天上午他们班要举行募捐活动,天没亮凌穹就起床收拾衣服。几天前学校下半旗默哀确实感染到她了,现在那股“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感情依旧在胸中激荡。
“你惹她了?”方便面偷问方寸久,他懵懂地摇头。
“喂,你吃火药啦?”方便面在后面冲凌穹的背影喊。此刻她又羞又恼,恨不能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萧望站在楼梯口两手空空,他像猴子搬苞谷在家里拿一件扔一件。最后觉得什么都不适合就一件也没拿。
“上次我给你的题,你做完了吗?”他追上问方寸久。
“做完了,要我把答案背给你听吗?”他神色疲惫,虽然上一秒欧阳诗打来电话报了平安,可是下一秒他又会惴惴不安。
萧望后退几步脸上现出惊恐的笑,接着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你自己知道就好!”
“你不捐点什么吗?”方寸久问他。从小到大,他从没做过选择,需要选择的事情全让周金枝帮他做了。
“我有选择恐惧症,不知道该捐什么!”他拉过方寸久,“要不你帮我看看捐什么好?”方寸久没动,前几次遇到周金枝,他向她打招呼她连礼貌性地点头都没有,后来她倒是礼貌性的点了头,可是没神情也没话语。
方寸久不去,他又去拉方便面,方便面甩开他,“不去,你丫烦不烦!”两个人走出院门,独留他一人在萧瑟的风中。方寸久走出几步停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折身往回走。
“哥——”方便面发现方寸久没和他同行回头叫他。
“你们先去!”
“修水管!把家里修成这样!”周金枝搬了沙发出来晒,幸好今天还有点阳光,“左边,你往左边去一点!”沙发卡在门里,她指挥着光头强,左不行向右,向右不行又往左。光头强扭着他矮小麻杆一样的身体,像一副鱼骨架在门口左右摆动。他屁股往楼梯上一放,耳根子都被周金枝说得起了茧,“你那么会弄你自己弄好了!”
“快快快,搬开!”萧望看见门口堵着沙发也忙着对光头强发号施令。
光头强看见他身后的方寸久眼睛如星般闪亮,右眼眼角处的伤痕也变成了眼角的皱纹,隐匿了完全看不出来。“叔叔!”方寸久叫他。
他露出小米般的牙齿,“什么叔叔不叔叔,你跟那浑小子一样,就叫我光头强!”说完才觉到了不对,怎么能说人家孩子“浑小子”呢?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毛巾抹了脸上和头上的汗,提了提裤子,每次他坐下休息时总要松皮带。紧皮带后他去挪沙发,屋里面的周金枝已经没影儿了。
“这个可以拆开!”方寸久走过去,三下五除二拆了沙发。
光头强摸着光头,“我就说嘛,这个可以拆开,她还不信!”
方便面骑着自行车追上凌穹,“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哥不敬,妖孽,看我今天怎么惩罚你!”他放慢速度道。
凌穹转头对他咆哮,调子由最高音往下降,眉头紧皱。她也不想对方寸久发脾气,发了脾气也只好僵持到底,而问题的根源就是方便面,“都怪你!我还以为站在外面的人是你!”凌穹抱着纸箱继续向前走。
方便面拍了拍两只耳朵,从里面掏出耳塞,“幸好我早有准备!”他为自己的明智深感自喜。
周金枝靠着沙发站起看见方寸久又立马坐下,不知为何她竟有点害怕见到方寸久,看见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是他太优秀的缘故吧!她想,就像在优秀的萧愉面前她不知道说什么一样。她贴着地面到卫生间。
萧望的房间填充着各种武侠人物的画像,方寸久细看,墙上有射雕的郭靖,有独臂的杨过还有翩翩公子段誉。“都是你画的?”
他立即来了精神,“对呀!这是郭靖,你知道吧?降龙十八掌!”他前后掌开合,打出了虚实相间的降龙十八掌。“还有没有发现什么?”他追着方寸久问。
“都是你自己画的?”方寸久被他折服,仔细看来,他的画功还真不错。
“没想过学画画?”方寸久问他。
萧望一个后空翻倒在床上,“你是不是觉得我画得特别好?”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想不想拜我为师,我免费教你!”
方寸久惊恐地摇头,“你要捐点什么?”
萧望左看右看,“你看吧!要不我捐钱怎么样?”他打开衣柜,从里面搬出三个金猪,满当当三罐子。又走过去探头缩头小心关上门,他整日在周金枝面前哭穷,其实是在私自囤积钱粮。
待方寸久离开后,周金枝才从厕所出来,光头强已将沙发全部搬到了院里。
“谁拆的?”
“我!”光头强带着自豪的神情说。
“嗯。”周金枝应了声,她不想拆穿她丈夫,她走到门口回头,“你确定你能装好?”
方便面胸前挂着块牌子在街上来来往往了整个上午,凌穹笑着说他像极了游街示众的犯人。她自己则抱着募捐箱走在方便面身边,班上其他几个同学敲锣打鼓,凌穹还兼带吆喝。一天辛苦下来还不错,整整收到了五千多的捐款,还有捐衣服,捐吃的东西的。
太阳西斜时光头强兜兜转转在农贸市场找到方寸久,他在帮齐奶奶收摊。
“你多帮帮我家齐磊!”齐奶奶说,他昔日的辉煌,她多少也耳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