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洵点头，坦然承认：“是。”
陆慧一一宿未曾合眼，担心、怀疑、焦虑混乱交织，此刻，她脑中嗡嗡作响，竟生出几分眩晕的感觉，险些站立不稳。
陆晏洵及时扶住她，她推开他的手，语气出奇地平静：“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是不是她来我们部门实习，也是你安排的？”
陆晏洵没有否认，陆慧一脸色苍白，呼吸变得短促。
“特意让我当她的结对师父，你真是好极了，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渺渺……”
“别叫我！”她捂住抽痛的额角：“我居然还信你了，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决定相信你……”
“渺渺，”陆晏洵的胸膛剧烈起伏，深埋心底的隐秘终于脱口而出：
“韩沐然是你和我的女儿！”
“……你再说一遍？！”
陆晏洵深吸口气：“她是我们的女儿，陆易珊。”
陆慧一呆立片刻，无法抑制地笑起来：“陆晏洵，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她不知道是应该笑自己，还是面前这个男人：“你还有半年才满 30 岁，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做别人的干爹？”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有的人会拥有前世的记忆。我还对你说，我们前世是青梅竹马，之后顺理成章地结婚，还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
“够了！”陆慧一忍无可忍：“我也告诉你，我已经 28 岁了，不是 8 岁，少拿这些虚无缥缈的说辞来为你的不忠找借口，只能让我更看不起你！”
陆晏洵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陆慧一由于睡眠不足又过分激动，居然在他面前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陆慧一有短暂的恍惚。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里一片昏暗，她摸索着去找手机，手指却触碰到一个温热的身体。
陆晏洵睡在她身侧。
他本就倦极，又经历了心境的大起大伏，方才拥着陆慧一没多久，不知不觉间也睡着了。
陆慧一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翻身下床。
“渺渺，”陆晏洵惊醒，用力揉了揉脸，随着她一同起身。
“你刚刚晕倒了，又要急着去哪儿？”
她躲开他的手：“去洗手间可不可以！”
门被砰地关上，把陆晏洵拦在了外面。
陆慧一打开龙头，接起一捧冷水扑在脸上。她看着镜中自己湿漉漉的脸，眼睛肿胀、神色可怖，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然后她推开门，对立在门口的陆晏洵说：
“谈谈吧。”
已经过了晌午，阿姨准备了饭菜，两个人坐在桌前，谁也没动一口。
餐厅里气氛微妙，阿姨见势不对，话都没敢多说，赶紧猫回保姆房。
陆晏洵先开口：“渺渺，吃点东西吧，无论你相信与否，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入户门的铃声突然响了，陆晏洵猜到来人，起身去开门。
韩沐然走进来。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见到陆慧一，还是被她冷漠愤怒的表情惊到了。
“正好你来了。”陆慧一嘲讽地笑：“大家当面把话说清楚。”
“我知道这听起来十分匪夷所思，”韩沐然小心翼翼地开口：“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真切切发生的。”
“我特别特别想你，”念念已久的称呼，韩沐然终于光明正大地脱口而出，眼圈无法抑制地湿润了：
“好久不见，妈。”
第23章 前世记忆呼之欲出
“我听明白了，你们两个一个是我前世的老公，一个是我前世的女儿，我在五十岁时得病死了，你们先后穿越过来，为了和我再续前缘？”
韩沐然点头：“是这样的。”
陆慧一抬起手，缓慢地鼓了鼓掌。
“很精彩，我差点就被感动了。”她冷冷地笑了：“难为你们编出这样一个别出心裁的理由。”她看向陆晏洵：“那个时候你跟我说什么前世今生的东西，是不是就为了今天而做的准备？”
“渺渺，”陆晏洵苦笑：“我知道你不相信，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说的话，一直以来，我都在考虑如何对你解释。其实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我再也不想隐瞒了。”
“没错，纸是包住不火的，要不是韩沐然出了事，也不知道我还会蒙在鼓里多久。”陆慧一起身：“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这段关系，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
她走到衣帽间里，陆晏洵跟了进来，握住她取下外套的手。
“能不能不要走。”
她没有挣扎，很平静地看着他的脸：“大家都是成年人，别让事情闹得太难堪。”
陆晏洵没有动，摆明了要阻止她离开：“我知道我让你很生气，这段时间我不会打扰你，只要你别搬出去。”
“现在这种境地，我还怎么和你同处一个屋檐下？”陆慧一用力挣扎：“陆晏洵，你把手撒开！”
韩沐然在外头听见争吵，心中五味杂陈，她静默片刻，悄无声息带上大门走了出去。
僵持半晌，陆晏洵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陆慧一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圈，她一言不发地穿好外套，径直穿过走廊和客厅，开始换鞋。
陆晏洵也披上外套：“我送你回枫琼湾。”
“用不着。”
即便被拒绝，陆晏洵还是跟着她到了地下停车场。陆慧一懒得搭理他，开了车门坐进去，迅速发动车子。她瞥了一眼后视镜，只见陆晏洵的车子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气愤之下猛踩油门，车子飞速驶出了地库。
她思绪纷乱，注意力也不那么集中。通过一个小路口时，右侧突然冲出一辆车来，她急踩刹车，却还是躲避不及，副驾位置“咣”得一声，撞到了。
没办法，只得下车。还好撞得并不严重，只是车门凹进去一块，对方的车头也受了些伤，但人皆是毫发无损，陆慧一站在车前，深感屋漏偏逢连夜雨。
对方司机也匆匆地走下车。他是有些心虚的，从路口出来的时候瞥了眼手机，就忽略了观察前方来车。
这时候，一直在后面跟随的陆晏洵也停车赶了过来。
见被撞车的司机是个女人，对方司机虽然理亏，还是忍不住想耍赖，但没成想身后来了个脸色不善的男人，不仅开着豪车，看样子还和这个女人相熟，只能老老实实地赔礼道歉。
“我赶时间，一千块私了吧。”
见陆慧一面无表情没有作声，对方司机心里犯了嘀咕，琢磨着她要坐地起价，没想到陆慧一冷冷地开口：“我通知保险公司，你走吧。”
后知后觉地反应了两秒，对方司机喜出望外。又见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没有异议，只是冷冰冰地对自己说：
“刚才的道歉并不是很诚恳。”
司机迫于气势，赶紧点头哈腰、趁好开溜：“对不起了女士，您大人有大量。”又小心翼翼地冲着陆晏洵双手合十示意：“对不起了先生，实在对不起。”
保险公司的查勘员很快到了现场，拍照、定损、填写表格等流程结束后，陆慧一只感觉疲惫不堪。
车子送去 4S 店修理，她打开软件准备叫车，手机突然被夺走了。
“我送你回去。”陆晏洵试图握她的手，被陆慧一甩开。
“别碰我。”
“好好好，”他只得放手：“上车吧，我保证只送你到门口。”
陆慧一冷着脸，拉开后排的车门坐了进去。一直到从地库搭电梯上楼，两个人都没说一句话。
电梯门缓缓关上，陆慧一沉默地看着陆晏洵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自动忽略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阔别几个月，再回到熟悉而冷清的小窝，莫名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陆慧一换了衣服，一头栽倒在沙发里，脑中的混沌突然变成了一片苍白。
她开始回想离婚后第一次见陆晏洵，是她发高烧那天。那个时候，他就隐隐地有些不对劲，再后来，他的种种举动，当时看来是回心转意，现在看来都可以称得上反常。
尤其他突然提起什么前世今生的话题，如果不是早有预谋，那就更令人生疑。
陆慧一沮丧地赖在沙发上，她承认，自己十分害怕陆晏洵的欺骗，不仅仅因为出于对伴侣忠诚度的要求，更是因为她已经动了真心。
真心错付，一次就足够了。
门铃突然响了，陆慧一像没听到似的，动都没动。
八成又是陆晏洵。
还有什么好说的，再怎样解释也显得荒谬。
门铃不响了，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安煜？
陆慧一装作没听见，无奈安煜颇为执着，挂断之后没多久又打了过来。
“喂？”她懒懒接起：“什么事？”
“你没在家吗，我刚才按铃没人应。”
“不在家，”她顺口扯了个谎：“上班呢。”
“别蒙我了。”安煜拉长了声音：“我知道你在家，收拾收拾心情下来，我在一楼等你。”
“有什么事情不能电话里说吗？”
“要紧事，必须当面说，挂了。”
下一秒，他果真挂断了电话，陆慧一无法，磨磨蹭蹭地起身下楼。出了电梯，看见安煜等在一楼的大厅。
安煜本是一如既往的闲散状态，听见声响转过头来，被陆慧一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吓到了。
“你不用上班吗，这么闲？”她率先开口。
“这几天工作轻松，请假很简单。”安煜露出标志性的笑容：“我都听说了，一早就猜到你无法接受。”
“你不会是来告诉我，你也是穿越来的吧。”
“那倒不是，我是要交给你一样东西。”安煜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丝绒盒子。
陆慧一没有接：“没猜错的话，这里面应该是戒指吧。”
“没错。”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陆慧一眉头微皱：“你不知道这会引起误会吗？”
“你别误会，这本来就是你的，物归原主而已。”安煜向前递了递：“至于你是否能想起那个时空发生的一切，就要看运气了。”
“安煜，”陆慧一轻轻摇头：“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可能接受的。”
“好吧。”安煜把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枚做工精美的铂金戒指，周身镶嵌着细密的钻石。他小心地拿起来，举到陆慧一眼前：
“这是你和陆晏洵结婚时佩戴的对戒，戒圈内侧刻着两个字母，是你们名字的缩写，由于交换了戒指，所以你的这枚，刻的是他的名字。”
他给她展示戒指内侧，果然刻着“YX”。
“我的婚戒不长这个样子，而且也不应该出现在你手上。”陆慧一抬起眼，无语地看向安煜：“你把我叫下来，就为了给我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戒指？”
“这是上一世你们结婚时的婚戒，你去世后，陆晏洵一直随身戴着，弥留之际也是。”安煜顿了顿：“所以这枚戒指很有可能拥有连接两个时空的力量，也许能帮助你想到些什么。”他的表情忽然有些苦恼：“其实我不应该这么做的，想起过往对你来说并不见得是好事，但说不定能帮助你们改变现有的处境。”
他想起之前和陆晏洵通电话时，自己的灵光一闪。
单方面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确实会带来无法预测的后果，但如果是双向的呢？
不过，这只能由陆慧一自己来做出选择。
如果她记起上一世那些不太愉快的往事，还愿意和陆晏洵继续走下去，那么，宿命的束缚说不准会被挣脱。
安煜的心情忽然有些复杂，纠结之余又有些欣慰。
作为灵魂接引者，向来不带任何感情圆满完成任务的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拥有了一颗有温度的心。
“拿着吧，另一枚在陆晏洵手里。”安煜的笑容里洋溢着暖意：“绝对没有骗你。”
夜幕沉沉，星子疏疏落落点缀其上，远处的大楼灯火璀璨，亮比星辰。
陆慧一立于落地窗前，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转过身，目光落在身旁的茶桌上。
一个打开的黑色丝绒小盒，里面立着一枚戒指。
她觉得自己是被周围这几个人传染了，也跟着发起疯来。
这枚戒指，能让她想起前世的过往？
大概是电影看得多了，人也变得不太清醒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走到茶桌前端详片刻，拿起戒指，鬼使神差地套在了手指上。
许是心理作用，刻着两个字母的地方，莫名有种发烫的触感。
一直到入睡的时候，陆慧一都戴着这枚戒指。
她轻轻转动戒圈，不知不觉间坠入了梦乡。
然后，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第24章 破镜的前奏
第二天，陆慧一没有去上班。
她临时请了事假，却没做任何事，而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没有出门。
李红雪接到女儿的电话时还有些诧异，毕竟是工作日的上午，这个时间除非要紧事，陆慧一是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的。
“渺渺，怎么啦？”
“……没什么，最近有点累，突然想您了。”
“傻孩子，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工作只是谋生的手段，不是生活的重心。”李红雪耐心劝慰：“没有和小洵吵架吧。”
“没有。”
“过段时间妈妈去 B 市看你，给你带好吃的。”
“好。”陆慧一的语气一直十分平和，她突然问：“妈，你们当初为什么会给我取慧一这个名字？”
“怎么突然问这个了？”李红雪笑着回答：“因为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们希望你健康聪慧，能够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而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一直是我们的骄傲。”
陆慧一的鼻子忽然有些酸，眼眶也不争气地发烫。
她想起陆易珊刚出生的时候，她看着她粉嫩香软的小脸，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强烈的念想。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一生都能过得简单自由，永远被人像珍宝一样爱护。
然后她对陆晏洵说：“我想给宝宝取名叫易珊，容易的易，珊瑚的珊。”
陆晏洵在她额头吻了吻：“这也是我的愿望。”
窗外的天气很好，初夏的晴日微风，还有葱茏繁茂的洋槐。
陆慧一觉得自己的认知开始变得分裂。
前世的种种过往一股脑袭来，走马灯似的闪现又消失，各种回忆掺杂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
头愈发地疼起来，她用被子蒙住头，在黑暗的包裹下，感官却变得更为清晰。
原来真的没有人骗她。
在另一个时空里，她确实拥有一段完整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