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慧一结束病假后回去上班，领导和同事少不了嘘寒问暖，也没有正儿八经地给她安排工作，说是伤病初愈还得再缓缓。轻轻松松地过了一个上午，午餐时分，陆慧一照例和韩沐然结伴，高莹也加入进来，三个人刚坐下不久，就见隔壁部门的沈俊端着盘子走过来，坐在相邻的桌子，位置正好靠近韩沐然。
沈俊甫一出现，韩沐然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不自在，不动声色地向旁边的高莹挪了挪。沈俊像没注意到似的，主动开口打招呼：“莹姐，慧一姐。”又侧过头，看向韩沐然：“沐然。”
韩沐然看也不看他，随口答应一声，自顾自地和陆慧一高莹聊天。沈俊也不觉得尴尬，坦然地吃着饭，余光却有时无时地瞥向韩沐然。
陆慧一把一切尽收眼底，吃过饭，高莹临时被领导叫走，两个人出了院门，在附近的林荫路随意地散步消食。
“沐然，那个沈俊，是不是对你有好感？”陆慧一没想到自己这阵子没上班，徒弟都已经有了追求者。
韩沐然的表情有些苦恼：“可能是吧。”
“你并不喜欢他，对吧。”
“嗯，”韩沐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已经明确拒绝他，但他并没有死心。”
“沈俊这个人，我平日接触不多，据说业务能力不错，人也老实。”陆慧一微笑：“他或许是真的喜欢你，谁让我们沐然这么优秀。”
“哎呀慧一姐，”韩沐然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别开玩笑了。”
“好啦，不逗你玩了，需要我去跟他聊聊吗？”
“不用，”韩沐然摇头：“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别为这件事影响心情，也许过几天他就知难而退了，毕竟在同一家单位上班，他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下班的时候，陆慧一和韩沐然结伴走出大楼，还没下台阶，又看见了沈俊。
他把车子停在了楼前，殷勤地招呼韩沐然：“沐然，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谢谢。”
陆慧一挽住她的手，对沈俊说：“我和沐然约好了逛街，结束我送她就好。”
沈俊碰了个软钉子，只得点点头坐进车里。陆慧一和韩沐然走到大门口，陆晏洵已经等在路边。
“陆总，”韩沐然一脸正色地点头问好，陆晏洵微笑着回应，随手把陆慧一的包接过去，替她们拉开车门。
沈俊的车子慢悠悠地驶过来，经过身边时突然加速转弯，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疾驰上了主路。
陆慧一望着车子离去的背影：“沈俊好像不开心了，气性倒还不小。”
陆晏洵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韩沐然抢先开口：“一个同事，说要送我回学校，我拒绝了。”
陆晏洵沉默一晌，注视着前方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车牌，没有再问。
周末不用上班，韩沐然和舍友们相约去看画展，几个女孩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边说笑一边走出了宿舍楼。
展览在几公里外的艺术中心，学校挨着地铁站，出行十分方便。韩沐然聊到兴头上，正笑得一脸明媚，忽然听见一个男声叫她的名字：
“韩沐然。”
几个人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沈俊站在路旁，浅灰色的休闲西装，内搭白色的 T 恤，头发也梳得一丝不够，正微笑着看向她们，准确地说是看向韩沐然。
韩沐然瞬间愣住了。
“你怎么找到这儿了？”
沈俊走近几步，韩沐然下意识地和他保持距离。
“沐然，你们要出去玩吗，我送你们。”
“不用了，你下次别来了可以吗？”
“为什么？”沈俊似笑非笑：“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还是说，你觉得我的车子不配载你。”
“沈俊！”韩沐然皱眉喝止：“你别太过分了！”
“切，”沈俊冷哼：“我追了你这么长时间，你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那天搭豪车的时候，倒看你高兴得很。”
一旁的舍友听不下去了，拽拽韩沐然的胳膊。
“你这人是不是神经病啊，沐然别理他，咱们走。”
好在沈俊并没有继续纠缠，沉着张脸注视着她们离开，韩沐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想要回头理论，却被舍友硬拽着越走越远。
坐上了地铁，由于好心情受到了影响，韩沐然的表情闷闷的，话也懒得说。
“你千万别理他，吃亏的是自己。”舍友们围在一起安慰她：“垃圾人嘛，离得越远越好。”
“不就是一个实习吗，大不了不去了，以后就见不到他了。”
“就是，别太放在心上，他要是再缠着你，就告诉他的领导。”
“嗯，”韩沐然点点头：“我知道了。”
周一学校临时有活动，韩沐然请假没去上班，晚上的时候，她从图书馆走回宿舍，经过一段僻静的道路时，突然窜出一个人影。
竟然又是沈俊。
韩沐然握书的手指收紧。昏暗的路灯下，沈俊的面色晦暗不明，他一步步向她迫近，脚步悠闲，却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韩沐然没有言声，脚步加快，想要从他身边绕开，沈俊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韩沐然，能聊聊吗？”
“没什么好聊的，”韩沐然和他保持安全距离：“这里是学校，你要是乱来，很快会有人发现的。”
“这么晚了，这条路又没什么人，谁会发现？”沈俊咧开嘴：“而且你为什么要把我想的这么不堪呢？我已经打听过你的情况，你家在外地小城，父母都是普通工薪族，像我这样有房有车的本地土著，能看上你，你应该觉得庆幸才对。”他嗤笑一声：“你如果跟了我，毕业之后也不用租房，B 市的生活成本这么高，你一个小姑娘，趁着年轻，应该早为自己打算，别等人老珠黄了才后悔。”
他如此嚣张跋扈地一通言论下来，韩沐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发笑。
“沈俊，”韩沐然无法准确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可笑至极：“你还真是个标准的普信男。”
“我普信？”沈俊被这个称呼刺痛了：“我知道，你想仗着年轻漂亮攀上高枝，自然是看不起我，不过小心如意算盘打错了，到时候被人白玩一场。”
“傻 X。”韩沐然理都不想理他，转身往门口保安室的方向跑，同时掏出手机，拨打了辅导员的电话。
沈俊的脸阴沉地可怕，他上前几步，想要伸手去抓韩沐然。韩沐然很快被他追上，情急之下，她手肘用力向后撞去，沈俊闷哼一声，显然被激怒了。
他一把攥住她的胳膊，硬生生把她拽到身前，韩沐然站立不稳跌落在地。沈俊居高临下，路灯投在他身上，落下阴暗的影子。他弯腰迫近，韩沐然挣扎着抬脚，冲着他的要害猛地一踢，却被他堪堪躲过，只踢到大腿上，待她正要继续踢时，脚踝被他牢牢钳住了，韩沐然拼命挣扎，大声呼喊。
沈俊拖住她，连拉带拽地想要把她弄起来。他的车子停在不远处，只要上了车，这丫头就任他摆布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野的，等会可得好好治治你。”
为了制住韩沐然，沈俊也是费了好一番力气，许是动静太大，不远处似乎有人过来了，隐隐还喊了一句什么。
沈俊喘着粗气，只想带着韩沐然赶紧离开。他已经观察好，这个位置处于监控死角，应该不会留下什么证据，另外，他也盘算着如果被人发现，就说是情侣吵架，再不然就往韩沐然身上泼脏水说她勾引自己。他家境优渥，父母也有不少人脉，难道还怕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
正当沈俊拼命压制住韩沐然，努力去捂她的嘴时，忽然身侧一阵风袭来，他还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一脚踹翻在地，紧接着又被揪着衣领翻过身来，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两拳，直打得他眼冒金星，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韩沐然惊魂未定，借着灯光看清来人，不可置信地脱口唤道：
“爸？！”
第22章 终于可以说出好久不见
陆晏洵盛怒之下眼睛充血，下手也是又重又狠，沈俊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哀嚎着求饶。
韩沐然却呆住了。
在她二十来年的人生记忆中，陆晏洵一直都是理智而淡定的，她从来没有见他发过脾气或情绪失控，就连陆慧一去世后，他也没有过多的感情外露，只是终日在和亡妻生活的房间里沉默地枯坐。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父亲这样狠厉的一面。
追随着陆晏洵匆匆赶过来的，还有学校的保安。沈俊蜷缩在地上，杀猪似的哼哼，保安们把他架起来，他恶狠狠地冲着陆晏洵龇牙咧嘴：
“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陆晏洵眼风扫过，沈俊瞬间闭了嘴。
陆晏洵不再理会他，把韩沐然扶起来，仔细地掸掉她身上的土和树叶，柔声安抚：“别怕珊儿，没事了。”
韩沐然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用力点点头。
警察很快也赶到了，一行人去了派出所。
“我们不接受调解，”陆晏洵态度明确：“沈俊的行为已经违法，甚至构成犯罪未遂，如果没有被及时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我没有把她怎么样！”讯问室里，沈俊极力为自己开脱：“是她先勾引我，又突然对我爱搭不理，我气不过和她吵了几句，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老实点！”做笔录的民警呵斥道：“这里是派出所，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
“那我被打了怎么算？”沈俊鼻青脸肿，配上委屈愤怒的表情，莫名有几分滑稽：“难道不应该把那个陆什么的抓起来吗？”
“正当防卫了解吗？是你正对受害人实施侵害行为，为了制止不法侵害而采取的行为，没有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不负刑事责任。”
“哪里没超过必要限度？”沈俊还在狡辩：“我胸口疼得厉害，别是肋骨折了，我要申请伤情鉴定！”
“可以，在那之前，我们有必要提醒你，那段路并非位于监控盲区，而且我们有人证，证明你之前就对受害者实施过言语骚扰，所以你最好坦白从宽。”
离开派出所之后，陆晏洵带着韩沐然去了医院。虽然韩沐然再三表示自己没什么事，只是胳膊和后背蹭破点皮，但陆晏洵无法放心。待处理好伤口从医院里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爸，你一宿没回家，妈没有问吗？”
“我来找你的时候，告诉她可能会晚点回去。”坐进车里，陆晏洵握住方向盘，却没发动车子：“珊儿，我不想再瞒着你妈妈了。”
“但是该怎么跟她解释？”韩沐然情绪低落：“你不是试探过她的态度吗，这种离奇的经历，说出来只怕会被当成疯子。”
神经一直高度紧绷，陆晏洵这会儿也感到疲惫和倦怠，他捏一捏眉心：“我会慢慢和她讲的，你先好好睡一觉，别多想。”
“我回学校吧，夜不归宿会让人说闲话。”
“我帮你和老师请了假，说家里有急事，连夜赶回去了。”陆晏洵打消韩沐然的顾虑：“另外，我已经和学校领导沟通，不会让消息扩散，如果传出流言蜚语，第一时间告诉我。”
韩沐然点头：“好。”
“我送你去爷爷奶奶那里，他们出门旅行，家里的阿姨我也打好招呼了。”
“喔噻爸，”韩沐然轻声感慨：“你都是什么时候安排好这些的。”
“这需要很多时间吗？”车子驶上主路，凌晨时分人车稀少，陆晏洵提升速度：“我只是害怕有一天，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们。”
韩沐然诧异地看向陆晏洵，路灯的照射下，他表情严肃，下颌线也紧紧绷起。
“为什么这么说？”
陆晏洵略一思忖，问：“你还记得你妈妈的那个邻居，安煜吗？”
“记得，上次在医院见过。”
“之前他到公司来找过我。”
听完陆晏洵的叙述，韩沐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不会的，这一定是巧合。”她不可置信地摇头：“什么擅自改变人生轨迹就会遭遇意外，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爸，”韩沐然急切地出言安慰：“你千万别归咎到自己身上，安煜肯定是骗你的。”
“但你和你妈妈接连……”陆晏洵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收紧，无力地深吸口气：“我不能不多想。”
韩沐然沉默一晌：“只是运气不好罢了，旦夕祸福本就是人生常态。”
她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充满禅意的话，陆晏洵忍不住无奈地笑：“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好像历经了世事一样。”
“我小小年纪，可不是经历了很多事情吗？”
她意有所指。上一世，父母相继离世，虽留给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丰厚家产，但她终究成了孤儿。
陆晏洵无言以对。
对于妻子和女儿，他无论怎样弥补，都无法挽回已经留下的遗憾。
“珊儿，”陆晏洵腾出手来，握一握韩沐然的手，似乎在给她信心：“这一世，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好好的。”
回到嘉濠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陆晏洵在玄关换好鞋子，刚走进客厅，就看见陆慧一坐在沙发里，明显是在等着他。
两个人一打照面，发现对方同样神色疲倦。
“渺渺，”陆晏洵走过去：“抱歉，这么晚才回来。”
“你回来得一点都不晚，还很早呢。”陆慧一点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才刚刚六点钟。”
“出了点事情，我等下慢慢和你解释。”他抬手去抚她的头发：“去睡会儿吧，脸色这么难看。”
陆慧一躲开他的手，却无意中注意到他的指节红肿，似乎受了伤。
陆晏洵察觉到她的目光，手刚想要收回，就被握住了。
“出了什么事，你和人打架了？”
顾不上质问他夜不归宿，陆慧一起身，匆匆取来医药箱。
直到这一刻，陆晏洵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的伤势。
只不过他并不是和人打架，而是单方面暴揍了一个想要欺负自己女儿的败类。
陆慧一托住他的手，小心地上药，随后阖上箱子，语气平淡：“去睡觉吧，看你的样子也很累了。”
“你不想听我解释了？”
“我今天调休，有很多时间听你解释。”陆慧一注视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想告诉我，我当然很愿意，如果不想，我也不勉强你。”
她说完便提着药箱起身离开，陆晏洵从身后一把将她抱住。
“渺渺，我没想过瞒着你，昨天晚上，珊……韩沐然遇到了危险，我临时赶过去。”
陆晏洵简单叙述了经过，隐去了韩沐然的身份，陆慧一安静地听完，神色凝重。
“沈俊居然是这样一个无耻禽兽，”陆慧一声线冷然：“不过，你什么时候和韩沐然这么熟了，我怎么毫不知情？”她挣开他的怀抱：“是我错过了什么，还是你演得太好了，餐厅壁柜上的那两个针织娃娃，是不是她送给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