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过来人,沈丰城不得不在心里叹一句,旌哥如果真把苏月娥撵走,这狡兔死走狗烹的帽子,估计很难摘了。
苏月娥如今还有个孩子需要养育,走投无路的话,说不准真敢轻生。
沈丰城在翠亭湖一号没找到李怀旌。
眼看着晚饭光景。
照旧去店里蹭工作餐,自从有了苏月娥,沈丰城就连一日三餐,都有了着落。
苏月娥厨艺好,尤其这四个月里,没少笼络沈丰城和崔项等人。
沈丰城也是明白人,还能看不透苏月娥那点心思,不过能白占的便宜,他也没什么好客气。
今日苏月娥穿了一身素色旗袍,又亲自下厨准备了六菜一汤。
看到沈丰城进门,笑吟吟往后看:“怀旌没来吗?”
沈丰城摸了摸后脑勺,厚着脸皮调侃道:“旌哥没来,我就不能来吃饭了?不是给我准备的,是吧?”
苏月娥赶紧赔笑,“没有没有,丰城,里面请。”
沈丰城抬脚往楼上小餐厅走,苏月娥随他上楼。
两人到餐厅,一左一右坐定,苏月娥捏着筷子,低头看米饭,不着痕迹打探:“怀旌……他这两天很忙啊?”
沈丰城还不知苏月娥什么意思,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面子话还是要说的:“你关心他,就给他打电话嘛,你知道旌哥这个人的,外刚内柔,嘴硬心软。天天忙的脚不沾地,这个时候最需要女人关心……”
苏月娥又打听,“那,他跟那个女的,还有联系吗?”
沈丰城扒饭的动作这才停下,要笑不笑,顾左右而言他,“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不是旌哥肚子里的蛔虫。不过我看旌哥,确实蛮喜欢人家……”
苏月娥叹了口气,又开始卖惨扮可怜,“我早就跟他说过,那个女的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钱。可能我说多了,他心烦,这两日打电话,都不接的。”
沈丰城坏笑两声,“那可是旌哥心里的白月光,你天天说这说那,这不是故意惹他心烦?”
苏月娥可怜楚楚看向沈丰城,“我是担心他被骗,为了他好,你说,怀旌当初是不是瞎了眼,到底看上她什么了?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沈丰城敲了敲饭碗,“我且问你,旌哥要钱有钱,要身份有身份,长得又不赖,他唯一缺的,是什么?”
苏月娥想来想去,“不知道。”
沈丰城扫她一眼,哼笑两声,忍不住摇摇头。
“学问。”
那温黎,可是个顶有学问的才女。
沈丰城一向直来直去,说话直接,不拐弯抹角。
果然一提这块,苏月娥脸色白了白,用力咀嚼米饭。
她低下头,眼神冰冷,语气亦冰冷。
“学问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国学讲师?”
沈丰城低头笑笑。
拿苏月娥当自己人,才忍不住劝了两句,“苏姐,我如果是你,我就为以后好好打算一番,是跟着旌哥好好工作,以后仰仗自己。还是差不多得了,找个条件能够得着的,对你好的人考虑婚姻,这两条路,择其一。而不是,在没希望的人身上白下功夫,毕竟咱再好看,又不是九天仙女下凡……”
苏月娥脸色又白了一瞬,“怀旌跟你说什么了?”
沈丰城摆摆手,“没有没有,那倒没有。我就是觉得吧,虽然女追男隔层纱,可也得条件匹配……你年纪也不小了,35了,对吧?比旌哥还要大两岁,趁着还年轻,还貌美……”
苏月娥放下筷子,擦了擦红唇。
“吃好了没?”
沈丰城讪笑,“怎么?”
苏月娥说:“吃好了,就走吧。”
沈丰城抹了抹嘴,“得。”
我就说,叫不醒装睡的人吧。
第5章
李怀旌钟意温黎什么?
最钟意的,就是纯真。
纯真干净,就像一块没有沾染俗世污浊的白布。
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尤其李怀旌这种,一路摸爬滚打,从底层混出名堂的人。
实在见过了太多人性的丑恶肮脏,卑劣龌龊,他从遍布荆棘的浑水里面,靠着跟别人阿谀我诈、勾心斗角,才上了岸。
内心早就干涸,亦看透了世态炎凉。
而温黎就像是一束光,圣洁的光,驱散走了李怀旌内心深处的冰冷与黑暗。
这样一个未经世事,对人性充满期盼,内外兼修的姑娘,让李怀旌怎能不沦陷。
李怀旌向来是个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主儿,如今又有身份地位加持,还不曾在谁面前自卑过。
可温黎的出现,却让他觉得,放手,舍不得,不放,自己会彻底疯狂。
不管是人,还是事,亦或自己的情绪。
李怀旌只喜欢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让一个姑娘随意牵动。
他已过而立之年,事业有成,背负着几百口子人的生计问题,亦背负着,改变家族命运的使命。
李怀旌并不是有福气之人,他从小生活在一个,父亲每天酗酒,酗酒以后就和母亲争吵不断,甚至拳脚相向的重组家庭。
虽然一个姐姐是母亲带过来的,两个哥哥是父亲带过来的,只有他是亲生父母所出,但从小家境贫寒,孩子多,小时候,李怀旌就是饿死在外头,都无人问津。
所以他从小学会了自力更生,从小就得想着如何营生,才能补贴家用。
十三岁,他为了给母亲减轻压力,自愿放弃念书。
十八岁,他孤身一人走南闯北,便去过很多地方。
他去过内蒙,去过新疆,去过海南,去过青海等等等等……
别人是去旅游度假,李怀旌是去打工谋生。
这一路走得太艰辛,于他来讲,如今的成就,才有多难能可贵。
饥寒交迫,是刻在李怀旌骨子里,这辈子都很难释怀的生存焦虑。
只有不断努力,不断工作,心无旁骛地努力工作,才能让他有安全感。
如果三十三岁,突然又遇到一个女孩子,让你无心奋斗,让你心慌意乱、夜不能寐,让你没有心情处理公务,亦茶不思饭不想。
一定不是缘,是孽。
是以从第一次,温黎一个月没有理睬他。
李怀旌就开始对这段感情权衡利弊了。
准确来说,是温黎,是温黎对他的影响,让他有些紧张有些后怕……
是了,李怀旌是个在感情上,并不太擅长的钢铁直男,有生之年,他为温黎,破了很多例。
温黎却仍旧觉得,不满意。
*
送了于晓罗回到住处,李楠正跟人打电话。
听到开门声,回头扫了温黎一眼。
匆匆结束电话,朝温黎走过来,一把拉了温黎手腕,把温黎摁到沙发上。
两人面面对望片刻。
李楠居高临下瞧她,“黎黎,给你介绍个对象?”
温黎怔了一下,“什么?”
李楠帮温黎理了理碎发,“这两天,会有两个南方生意人过来出差,都是单身,你跟我过去吃饭?一个32岁,上市公司老总,成熟稳重。另外一个28岁,富二代,自个创业,目前是小公司老板,我觉得后者跟你更配一些……到时候,你看看哪个能入你的眼?”
温黎半晌才反应过来,大抵最近太过伤情,竟连李楠都有些坐不住了。
温黎沉吟片刻,“我,我现在还接受不了——”
李楠抬指,摁住温黎的红唇,打断她,“嘘,别扫兴。”
温黎抿了抿嘴。
李楠道:“黎黎,李怀旌现在的态度说明一切,天下乌鸦一般黑,没得到的时候千好万好,得到了就开始权衡利弊。成年人的世界,你敢对我不仁,我就对你不义。不要讲什么重情重义……”
李楠不说还好,不说,温黎还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楠这么一说,温黎心里就更不舒服。
她低着头,思索斟酌再三,拧了眉,“我tຊ现在没心情谈恋爱,我只想工作……”
李楠双手往胸前一抱,想了想,转头朝卧室走去。
温黎一脸不解,等候几秒,只见李楠拿了一面镜子过来。
对准温黎,抬着她的下巴左右照照,“瞧瞧,多漂亮一张脸蛋,李怀旌真是不识货,不就是有两个臭钱,瞧把他能的……不想谈没关系,咱权当去找自信,凭这长相这气质,拿下几个男人,那还不是信手拈来轻而易举?”
温黎想了想,犹豫道:“看上哪个选哪个?对方同意吗?我又不是九天仙女下凡……”
李楠挑眉,“放心吧,我就怕到时候他们两个都看上你,再撕破脸皮……”
温黎兴致缺缺,叹了口气,“越说越没谱了。”
她丢下镜子,转身去浴室洗漱。
白天大概太疲惫,这夜温黎躺床上,倒是没有再东想西想,没多久便熟睡过去。
李楠是个夜猫子,不到凌晨三点不睡觉,不知是她翻箱倒柜翻找东西的缘故,亦或者,随着音乐哼唱的声音太吵人。
总之,温黎昏昏沉沉,就开始做梦——
仿佛是战火纷飞的年代,温黎躲过了枪林弹雨,便来到一片熟悉之地,一抬头,就是李怀旌的翠亭湖别墅一号。
恍惚中,她侧头看到一个姑娘,竟穿着一身翠绿色旗袍,只从色泽判断,就是名贵的上好丝绸布料,印着细碎花纹,款式别致有韵味,把她腰肢裹得纤细。
还来不及反应,姑娘一闪而过,匆匆离去。
随后镜头一转。
面前出现了一对老式木雕的窗子,落幕余辉之下,室内光线暗淡,一左一右两个剪影依偎在一处。
那男子,握着女子的手,嗓音低沉,大谈理想和家国抱负。
那女子,眼中却满是柔情与泪水。
须臾,男子拉了她的脖颈,两人额头相抵,默默无言,依依不舍。
有个意识却告诉梦境的温黎,这男人本是个南征北战,为国效力的将军,那女子,是他心爱之人。
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两个人实在难抵思念,将军便找了下属,偷偷把姑娘送过来相会。
是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难得珍贵。
将军希望姑娘理解自己,又不舍得姑娘受委屈……
下一秒,轰隆一声。
画面再一转,身穿旗袍地女子,就委身靠在了老式沙发上,托着腮凝神,一盏橘黄色落地台灯打落下来。
光线不多不少,笼罩在女子脸庞之上。
温黎定睛一看,那女子鹅蛋脸,红唇齿白,眉清目秀,不是她自己又是谁——
温黎倏然惊醒。
恍惚了两秒,只觉得耳边很吵,悠悠睁开眼皮子。
等神志彻底清醒,侧头看了看手机,是于老师打过来的。
她清了清嗓子,坐起来接听。
于老师问:“这次接待,有什么计划?”
前几日,温黎就已经为接待香港国学发展研究院团队的事做筹备,上到座次安排,鲜花布局,下到酒水菜品,茶水点心,一一按照名单和酒店菜品,过了一遍。
除此之外,还逐个了解了几位尊贵嘉宾的口味偏好,座谈会为期三天,每日下午五点结束,晚上空余时间多,自然也要有所准备。
好在也已经打电话跟本地特色美食店的老板约了桌,亦跟负责文胜古迹的工作人员打好招呼,以防不时之需。
她最近没休息好,昨夜虽睡得早,可做了一宿梦。
此刻眼窝下,略微泛着青色,神情有些疲倦,言简意赅地,把计划跟于晓罗汇报了一番。
于晓罗听罢赞不绝口,“不错,想法很周到。”
温黎便道:“那我交给其余的人,就按照这个方案去落实?”
于晓罗点头,“时间不早,你过来接我,去跟南京商会的孙会长,一起吃早餐。”
温黎柔声答应,末了挂断电话。
刚把手机放下松口气,意识到什么,突然怔住。
她抬手,轻摸了摸脸庞。
竟是两行,湿漉漉的泪痕……
第6章
温黎以为李楠只是嘴上说说,谁知这厮动作极快,二话不说直接建群,把几个人拉到群里。
上来先甩了两张温黎的照片过去,在群里吆喝:喏,我闺蜜,生图哈,两位。
其中一个问:生图,什么意思?
李楠噙着笑嫌弃:生图,就是没修过的图,原相机,真是老古董。
先说话这为姓韩,韩之帆,就是李楠口中那位上市公司老总,当着韩之帆的面,李楠尊称“韩总”,背地里,都叫他“老韩”。
因着生意上的往来,温黎经常听她提,貌似以前做房地产生意,这两年地产生意下行,所以转型做了别的生意。
是个很重兄弟情义之人,前几年,就是太重兄弟情义,所以栽了大跟头,如今式微,但年薪嘛,保守估计,也得有个五百万。
至于身价几何,李楠就不清楚了。
温黎正跟着于老师,陪南京商会的会长用早餐,地点选在苏记斋,对面是一座古香古色的中式茶楼。
几人商量着,等下吃完早点,去茶楼来上一壶早春的古树普洱解解腻。
正说着,温黎手机便“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一个说:李楠,你哪来这么仙女儿似的一闺蜜,平常没听你提过。
李楠说:仙女儿似的闺蜜,是能随便跟你提的?
另外一个只道了句:我明天去洛京。
说这话的,自然是韩总韩之帆。
李楠闻言不乐意了:韩总,有没有诚意?仙女儿都让你看了,明天才过来?
韩之帆笑了笑:你的意思是?
李楠挑着眉梢:不连夜赶过来,那就算了吧,没诚意。
韩之帆倒是个好脾气的,叹了口气,提醒她:我从无锡这边过去,开车要八个小时。
李楠撇嘴:八个小时怎么了?你没听过,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我闺蜜这两日,正不开心呢。
这句话结束,群里就安静了。
温黎从始至终没说话。
想这位姓韩的,好歹是一上市公司老总,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
李楠这回,摆谱摆大了吧?
她放下手机不再继续听他们瞎扯,低头继续吃饭。
谁知一顿饭才刚结束,正随于老师起身,准备转站茶楼。
李楠电话就打过来了。
温黎看一眼手机屏幕,又看一眼于晓罗,往旁边窄道儿上走。
压低声音:“干嘛啊,我在忙工作。”
李楠有些激动,“老韩他们今天就要过来!晚上八点多到!”
温黎怔了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