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便是衫裙散败,意乱情迷。
在帷幔间的春水潋滟,波光粼粼里,她才终于看见了他眼中流露的晦暗沉迷。
宝月晚上终于醒来的时候,他们仍然紧紧相依,处处都是蜂蝶在花间穿过留下的痕迹。
她涨红着脸,艰难的拖着酸胀的身体和四爷分开,隔着帐子叫玛瑙备水来。
水自然是早早就烧好了,一直备了一下午,玛瑙知道她们侧福晋害羞,和珍珠把水放好便识相地悄悄出去了。
宝月沐浴完扶着屏风出来时,四爷正勾着笑坐在床上注视着她,他眼中带着宣泄后的餮足,纵然再怎么温和,也让她感觉在被肆无忌惮的打量。
她狠狠瞪他一眼,但满是春意的盈盈水波反倒叫四爷笑的更欢了。
宝月羞愤地转身从衣箱拿出一套衣裳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一丢,“主子爷还等着妾伺候您沐浴穿戴么。”
四爷知道再惹她就真的要炸毛了,遂乖乖地自觉往隔间去了。他并未喊人来换水,显然是想将就她洗过的水用用。
“你要不要脸啊!”宝月连忙扯住他,这一步跨的她感觉腰都闪着了,“我洗过的!”
“?”四爷还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洗过啊!”她羞愤之下一时情急,情绪一下冲到头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四爷这才明白过来,他忘了,真不是故意要羞她。他红着耳朵,像一个不慎惹哭了心上人的冒失少年,手忙脚乱的去擦她的眼泪。
“对不住,是我错了,好玉娘,你别哭。”
宝月任由他胡乱在她脸上抹了两下,愤愤在他胸口给他两下头槌,“喊人换水去。”
四爷穿着她拿来的那身寝衣出来的时候,神采飞扬,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大步到宝月身前,捧起她的脸亲她两口,“是你做的衣裳,是不是?”
他从前也有很多衣裳放在她这里,她从衣箱里拿出来一身衣裳他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把这衣服穿到身上的时候,他一下就明白了。
绣娘才不是这样歪歪扭扭的走线,即便他不喜欢繁复的,她们也会在袖口衣边绣些花样,而不是这样清汤寡水的一匹素缎。
“你的生辰礼物,算我给你补上了。”宝月别过头去,别别扭扭道。
其实这身衣裳她从半年前就开始做了,只是浪费了很多料子,直到他过生日的时候也没能做完,今年便只能临时翻了一张琴出来送他。
虽然他也还是很高兴,还和她用琴和琵琶合奏了一曲,但自己既然千辛万苦地做了出来,就没有不拿出来表表功的道理。
第28章
先前胤K那事却迟迟没有回应。
那天之后胤K还锲而不舍地堵了四爷几次,他自然一次也没有应约。他收集到了能收集到的详细数目后,便列了个单子递到胤T府上去了,后面就再没见胤K来过,这事也没了下文。
虽然胤T如今是大哥身边的人,但他们到底有几分小时候同住一宫的情谊。何况胤T这人谦和周全,一向令与他相交的人感到如沐春风,自己和他也算是交好。
他心里纳闷,便找了个能早些下值的日子往胤T府上去。
“四哥最近这样忙,怎么还有空到弟弟府上来,”胤T来时还有些喘气,显然是听了通报一路急行而来。
四爷也是回去的路上顺路往这儿一拐,并没有久坐叨扰的意思,便也敞开大门直说了,“先前老九那事......”
“四哥辛苦,到我府上略坐一坐吧。”八爷打断了四爷的话,显然是觉得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明白,脸上却仍然微微笑着。
进了府内,两人在桌边坐下,八爷亲手倒了杯茶端到四爷前面,“这是今年新得的毛峰,香高更甚往年,辛苦四哥还要为弟弟们的事费心,胤T感激不尽。”
四爷略一挑眉,没接他的戏,只拿起茶轻啜了一口,“的确是难得的珍品。”
八爷仍然很和气,见四爷并不打算和他客气,便也直说,“这件事是九弟的错,但他也是手头一时吃紧,行差踏错,并没有勾朋结党之心啊。”
胤T一贯小心谨慎,办事也从来圆融,四爷是料到他会给胤K开脱的。
“你我兄弟,我也不瞒你,九弟索贿事小,妨碍到清查国库才是事大。”四爷索性亮明正题,“若捅到汗阿玛那去了,我大清的脸面也一夕丢尽了。”
“这个自然,”八爷明白他这是要松口了,也放下心来,“我已按四哥的单子一一令九弟将银子退回了,他们也都保证绝不妨碍四哥查银。”
四爷垂眸看着手中青翠的茶汤,眼中一滞。他知直王势大,却不想竟已到了如此令人心惊的地步。
一旦查出亏空,必定是要受万岁问责的,保不齐就要丢了官帽子,直王许了什么好处让他们停手,甘愿引颈受戮?
总不至于是短短几月里长出半辈子都没有的良心了。
见四爷沉吟不语,八爷又替他满上一杯茶,挂着了然的微笑道,“四哥还不知道吧,这事原非九弟的首功。原先索额图的门人莫说是索贿了,仗着太子的势,卖官鬻爵也是常有的事啊。”
四爷为了避嫌,几乎从不与大臣结交,虽知索额图素来跋扈,却不知他们胆大到了这个地步,太子竟也任由他们乱来么。
四爷这下明白了,老八这是要用太子来保老九。那一列名单终究是瞒不住的,就索性把大家都拉下水,自有位最高的顶在前头。万岁就是再生气,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也只能宽宥。
何况一旦牵连到了党争,那这事在汗阿玛那儿就变味了。老八这手段,倒是比朝中的酒囊饭袋们高明不少。
“若是朝纲混乱至此,不杀几个如何以儆效尤?”他沉默了一会,却终究不愿就此窝囊地息事宁人。
四爷若这样轻易地与他们同流合污,那也就不是他了。
八爷轻叹一口气,“四哥刚正不阿,弟弟心悦诚服。”
“只是四哥,你杀无数个贪官,总会有下一个补上,却永远也止不住人心底的贪婪。”
四爷并不回答八爷这话,他将茶碗一扣便起身离去,“天理昭然,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那黄山毛峰他一入口就知不是凡品,宫中是不会有这样名贵又量少的茶的。
不是汗阿玛所赐,老八又母家不显,他福晋娘家安亲王府也早只剩一顶帽子,来路便昭然若揭了。
替老九还钱,喝万岁都喝不到的茶叶,内务府的油水也未免太足了。
人心贪婪,所以才应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贪官无德,如何教化百姓?唯有让吏治上下一清,才能成就真正的太平盛世。
他们少年相交,但终究不是同路人。
年节将近,外头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一夜过去,外头已是银霜满地。
“你说,胤T真的只是想拿太子来做挡箭牌?”他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神情莫测。
他今日突然来了心思,摆了棋盘在暖阁里,要和宝月对弈一番。大约是宝月的棋艺不好,他实在游刃有余,一边不紧不慢地落子,一边又思量起那日去八爷府上的事来。
宝月多少还是有些好胜心的,正盯着棋盘苦思冥想,耳朵里一时也没听进去他好像在自言自语的话。
她小心窥他一眼,见他还在走神,心下一动,偷偷伸手想把上一回落下的那一子挪个地方。
她食指才悄悄摸到那一子上,就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
宝月被他洞悉的眼神看的双颊一红,轻挣两下把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连忙转移话题,好似很认真的问道。
“这话怎么说?”宝月喝一口茶,轻咳一声。
四爷无奈摇头一笑,也随她去了。
“八爷是想将太子一军,顺便试探万岁的心意?”宝月定下神来一思量,试探答道。
“这是其一,其二是一面能对朝臣施恩,一面也能让汗阿玛看到他自掏腰包的仁心,”他眼神若有所思,飞快地划过一道幽光,“三则,我这些兄弟们,谁也不是傻子,他大约也是在试探我的心思。”
“四爷想祸水东引,反倒是让八爷将计就计了。”宝月幸灾乐祸地一笑,他不该在这儿和她下棋,应当去隔壁,他们两个才是棋逢对手。
只是八爷试探四爷的同时,他的野心也一览无余了。
一旦如八爷所愿,太子手下的人就会在继失去索额图这位中流砥柱后再次遭受重击,若他对太子有异心,便可直接坐享其成。
直王党羽虽也受损,但毕竟如今他们推举的都是直王,于八爷而言不过是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耗材,好一招釜底抽薪,空手套白狼。
如今只要四爷袖手旁观,这一局就是成了。八爷是看准了四爷也有心要争,他索性给四爷分一杯羹,让四爷也能坐收渔翁之利,这样自然会乐得成全他。
四爷却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一半是为了和太子自小的情谊,一半却是老八机关算尽,却不想想若看到自己的儿子们对太子群起而攻之,汗阿玛心中又作何感想。怎会如他所愿?
何况跟在别人身后捡喝汤,哪里有自己另起炉灶来的好。四爷心高气傲,又怎么会甘心让八爷踩着自己展示他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爷想必是心里已有主意了?”宝月看向他深邃狭长的凤眼,仿佛有一条湍急的暗河在冰下奔涌。
他将手中的最后一子落下,朝宝月伸出手来。
宝月将手搭上去的时候,他腕间手串上的流苏轻轻扫过她的手心,带起一阵酥痒。凉玉一样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牢牢抓住。
“我的差事只有清点库银,旁的事与我无关,也不该我来插手。”
过了几日后,四爷便照常去户部上值,他八风不动,只做不知这事。户部有大臣找借口推诿,妨碍查账的,他便躬身入局,亲自率领一帮大臣开始查,未免不凑手,还拉了十三爷来帮忙。
看在十三爷的份儿上,太子一党的人自然也得给他们行些方便。事情能这样顺利,四爷自然是先和太子打过了招呼的。
前两日太子听了四爷来意,知道他是为了索额图干的好事登门,倒是依旧气定神闲的坐在上首。
他喝着茶瞥四爷一眼,“水清则无鱼,朝廷的俸禄尚不够赁一间屋子给一家人住,不给些好处怎么能叫人为你办事?”
太子监国多年,这些年又跟着康熙四处出巡,对民情的通达远比八爷他们高明。只是他是高高在上的天皇贵胄,知道也不意味着他有这个闲心伸手去管。
现下他本就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做的摇摇欲坠,要他自己清理门户,惩治贪官,那更是绝无可能。
“朝堂向地方征银,地方就向百姓征银,国库和百姓都穷的底儿掉,倒是官商士绅中饱私囊。太子爷,前明崇祯的事还近在眼前呢!”十三爷倒是义愤填膺,看着四爷和太子跃跃欲试。
十三的话有理,四爷心下是很赞同的,但他知道,这样空有意气的话是打动不了太子的。
果然太子放下手中的茶杯,并不把十三的话放在心上,笑着说,“汗阿玛以仁孝治天下,咱们身为人子,岂能悖逆?”
这话就是在敷衍他们了,若说其他几个兄弟,自然从来是对君父恭恭敬敬的,太子么,上回跪在门口逼万岁放了索额图的事还近在眼前呢。
见十三还想说什么,太子往后一倚,喊边上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太监上前来,“瞎了眼睛的,还不给你十三爷倒茶?”
十三被这茶堵住了嘴,也只好悻悻坐下了。
“罚几个贪官,丢些脸面并不算什么,叫大哥拿住了把柄这事情可就难了了,如今唯有断臂求生才行啊。”四爷沉默到现在,终于开口。他一撩袍子跪下,朝太子拱手。
“大哥他们只想着从咱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便是自损八百也是无惧,”四爷再次恳切地说道,口中不论君臣,同太子论起兄弟来,“二哥千金之子,何必和他们碰个玉碎瓦全呢?”
第29章
若是从前,太子是绝不会理会四爷说的这些话的。在太子看来,大清的国库迟早是自己的私库,稍稍取用一二也是无妨。
何况康熙从前即便是在战事吃紧的时候,满宫上下节衣缩食,也不曾短过他一点东西。甚至让他的奶公凌普领内务府总管一事,就是怕他有所支应不及时。
借着内务府的由头,他自然没少捞好处,谁知去年借着福全的事,万岁居然还塞了个老八进去。
加上如今康熙更加频繁的选撤太子的侍从宫人,认为都是这些小人教坏了太子。太子的压力越来越大,不由得他不防备起直王的人来。
他沉默半响,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为了孤这个太子,还是为了你在户部的差事?”
“臣下为万民福祉,上为君父圣躬,绝无私心。”这话四爷说的铿锵有力,问心无愧。
太子也不知信了没有,下座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你带十三一同去户部管事罢,他们自然知道要怎么做。”
十三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纵然性格沉稳,也满怀炽烈,一心报效家国,做出一番大事。
他难掩激动地朝太子和四爷一拱手,“是,还请四哥多关照。”
四爷拍了拍十三的肩膀,便和他一同并肩告退了。
两人领着一帮户部的官员查的风生水起,户部满尚书凯音布是个即将致仕的老臣了,汉尚书徐潮又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官员们对儿子有意见,自然要去找老子告状,四爷和十三两个的行为被不少官员告到了康熙那儿,说他们两个仗着是皇子便威福自专。
直王一党的还不忘连着太子一起参,这下太子党可谓是无一幸免,在他们口中,他们兄弟三个简直到了纵横朝野,浓荫蔽天的程度。
康熙深知偏听则暗的道理,两党的折子一概不理,只将两位户部尚书都召入宫中细细查问。
凯音布一向谨慎,依旧不愿趟这摊浑水,倒是徐潮原本还有退意,从宫里出来后反倒一反常态地支持起四爷和十三来。
众人这便明白万岁的态度了,私下里或许还有些小动作,面上却是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妨碍查账。
眼看着形势向太子这边这儿倒来,直王就是冲着膈应太子也不能再忍了,离年节只有五六日的时候,便有官员当朝上奏揭发索额图纵容门人卖官鬻爵一事,一时朝野哗然。
索额图已然作古,又寻不到在宫里的太子,四爷和十三爷门口一时络绎不绝,日日被太子党的人骚扰。四爷不胜其烦,打算索性带着十三爷往户部一住,只说一切自有万岁裁夺,专心和十三理账。
“咱们府上这样,比万岁令八爷协管内务府时可要热闹的多,”宝月一边给他系上一个香囊,一边打趣道,“这下四爷不必再羡慕啦。”
“促狭鬼,”四爷展臂由着她给他系好腰间的玉带,“一直到大年三十估计他们才会回去,这几日我就不回来了,府中你也多照看着些。”
“我知道啦,”宝月应下这话,知道他是不放心福晋,“我们府上的倒是无妨,十三爷和她福晋新婚燕尔,你这个做哥哥的也不知道体贴体贴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