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蛇,将她缠裹,过长的墨发坠在邱绿的身上,蜿蜒着勾勒她。
他与她紧紧相贴。
与她唇齿纠缠。
“绿仙。”
“绿仙……”
邱绿每听他如此唤。
都会忍不住,身体发抖。
这种令她难以言说的感觉,要她忍不住轻“唔”出声。
却感到,他冰凉的手,忽的掐揽住她的脖子。
“额——”
微微的,呼吸不畅感。
他的指尖,在一点点的用力。
“衣衣……?”
邱绿感觉到,明玉川像是停顿了一下。
继而,他又上前来亲吻她。
莫名的,可怖之感。
他许久没有给她这种感觉了,邱绿感到恐惧,却也不自禁的,感到一种极难形容的刺激,宛若甜蜜的蛛丝,哪怕深知危险,也早已将她缠裹其中。
她与他亲吻。
紧紧相贴。
“好爱你,”
他忽然道。
邱绿眼睫一顿。
这是第一次。
她听到明玉川言爱之一字。
他亲她,吻她的心口,咬她的十指。
“爱你。”
“好爱你……”
他的声音轻,且柔。
在黑暗之中,邱绿望不见他的身影。
却能清晰感觉自己的指尖在被他啃咬。
“但为什么——”
“唔!”
他的牙齿用了力。
指尖泛出刺激的疼痛,邱绿紧紧咬住下唇。
“越是爱你,”
他舌舔舐着她指尖的血。
低头,注视着她的面容。
看着她的身体。
“我越想你去死。”
“邱绿,我的绿仙,”他将她的手,放到他的脸颊上,“你为了我,去死吧?和我一起去死吧。”
“你去死,如此,你就再也不会变,不会走,哪里都不会去,”他轻蹭着她的手,落下泪来,声音越发哽咽,“好爱你,好爱你……”
“好想你去死。”
第54章
湿意。
那是他的眼泪。
她的指尖,一点点抚摸着他的脸。
“……我不会走的。”
“真的吗?”
四下漆黑。
他的声音,忽然从方才的哽咽哀求之中脱离。
显得,无一丝一毫的情绪般。
“真的,哪里都不会去?”
他的手,一寸寸用力攥住她的手腕。
“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嗯……”
手骨,好痛。
邱绿不禁紧紧地咬住下唇,甚至都没有太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她怕他听不见,又放大了些声音。
“我不会走的。”
他没有说话。
邱绿却觉得,他眼中的泪落下来,滴溅到她的面颊上。
明玉川正隔着黑暗看着她。
“我将你弄痛了,对吧,”他的手下来,摩挲着她的眉心,“害怕我了?”
“有点痛……”
邱绿如实道。
“抱歉。”
感觉到明玉川又牵住她的手,亲吻她的手腕。
“抱歉……”
他的泪蹭到她手背的皮肤上。
邱绿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泛着微微的热,他攥着她不放。
“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越来越……”邱绿听到他在哭,“控制不住我自己。”
“越是心中有你,我便越是厌恶我自己。”
“越是爱你,我便越是想要与你同归于尽。”
邱绿只觉得,听着他的话,好似心头被一下一下的顶撞。
她知道她该说些好话。
事实上,从前,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当他问她是否心悦他时,说是,便万事大吉。
当他问她,是否愿意留在他身边时,说是,便迎刃而解。
但他,真的半分看不出她的迟疑,或是伪装吗?
“我想要,与你永远在一起,”
他冰冷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身上。
“绿仙,”他将她搂抱起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揽着她的手腕。
与她心口相贴。
“世人善变,我深有体会,我的母妃窈姬,曾有传世美人之称,父皇为取她的欢心,割让城池,供天女神像,金银千万,”他的声音静,且柔,“但父皇他——”
得到窈姬之后。
便很快对这位美貌虽惊人心魄,却极为善妒,头脑空空,盼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人厌弃了。
窈姬本以为天子如此大张旗鼓的求娶,是对她真心有爱。
却不知,仅仅是宫宴上,她舞姿动人,天子惊鸿一瞥,认为没有任何美丽的东西,是他得不到的。
“我不奢求你说的永远,我知道,不过是如雪一般易消融罢了。”他将她揽抱的很紧,却揽住她的面庞。
隔着黑暗。
邱绿感觉他什么都看得见。
正望着她的一举一动般。
想到这点,邱绿不禁眼睫微颤。
却听他浅笑。
“邱绿,若是我死了,你会流泪吗?”
会。
邱绿隔着黑暗望他。
光是想到那可能,她都感觉心坠落谷底。
她忍不住抬手,抚摸着他放在自己面颊的手背。
“会流泪便好。”
她没有说话。
他却像是知道了。
“你会为我流泪便好,邱绿,我的绿仙,世人的眼泪,便是一滴我也不需要,”他冰冷的指腹摩挲着她的眼泪,“我只想要你为我流泪。”
“仅此而已。”
他的指尖抚摸上她的耳垂。
下头,挂着两粒猩红的琉璃坠子。
那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
她的身上,有了他的痕迹。
他垂下眼,与她对上视线。
因他自幼被囚禁于暗不见光的殿内。
所以他看得很清楚。
她黑白分明的杏眼。
她泛着湿意的唇。
凌乱的衣衫。
她的一切,都好似在这黑暗之间,被他所掌握。
但她却无法看清他的一举一动。
明玉川浅浅弯起唇。
“绿仙。”
母妃。
我不会和你一样的。
我不会那么蠢的。
他的指尖,抚摸着她的碎发,像是对待珍贵的宝物。
他知晓的。
母妃蠢就蠢在,她做的事情,被父皇发现了。
他不会让她知道的。
怎么会给她让她离开的机会。
怎么会给她机会,让她厌恶他。
他便是残废,注定死在这金云台内。
“绿仙,你只为我流泪,便足以要我满足。”
不够。
怎么会够呢。
岂会要你独活在这世上。
我便是死,也绝对,绝对不会放手的。
邱绿一点点抬起眼,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却被他紧紧抱住,话音也含了回去。
“这黑暗,我好喜欢。”
邱绿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道,“衣衣不怕黑吗?”
“有你在便不怕,”他在黑暗中紧抱着她,“从前黑暗中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很怕,好像世间都将我抛下了,我讨厌那样,”
“但如今有邱绿在,所以我不怕了。”
甚至让他感觉,很好。
不再需要驱散黑暗的灯笼。
只要有她在,便可以了。
四下昏黑。
暗不见光。
邱绿靠在他的怀中,她的指尖牵着他后背的衣料,“衣衣。”
“嗯?”
但这样,真的好吗?
明玉川时时便会要她有如此感觉。
好似藤蔓一般,牵扯着她,将她一点点缠裹,拽入深渊谷底。
他这一特性,极易激发出他人的阴暗情绪,哪怕是邱绿,方才瞬间也有,与他就这样待在一起,坠入深渊便算了的想法出现。
她微微抿住唇,“但外面,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感受到他的情绪一下子宛若针扎。
邱绿紧紧攥住他后背的衣摆,“我并非是想要你去接触外界,并非是想要你去信任,除我以外的其他人。”
“若是你心中所愿,那就这样留在我的身侧便好,我只会尽我所能的陪伴着你,”
她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柔和成静水一般。
“但外面的雨,雪,光,经过的飞鸟,吸进来的气,也都十分美好,”
她不想让明玉川是躲起来的。
那太痛苦了。
“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小的时候,被看管我长大的人关在柴房里。”
虽然不像明玉川一般,一直被囚于偏殿之中。
“在柴房里,我饿的饥肠辘辘,晚上连一盏灯都没有,我还听到了几只老鼠的叫声,在漆黑一片的周围,响在我的身边,”
很可怕。
便是如今想起,她都忍不住感觉有些发抖。
她感觉明玉川将她抱的越来越紧。
那颤抖,也并非是出于她自己。
而是明玉川抱揽在她身后的手。
“衣衣?”
“……然后呢?”
他在害怕。
害怕什么?
邱绿近乎从未被人关心过。
她以为明玉川是在害怕她口中说的老鼠。
他是天潢贵胄,自幼锦衣玉食,想必从未见过老鼠,害怕也是正常的。
“然后,他们过了三天,才想起我来,”她担心他会害怕,笑着添上一句,“老鼠没有咬我。”
她拍抚了几下明玉川的后背,忽的牵住了他的手,“衣衣,你晚上看得见,你来带我下去。”
“下去?”
明玉川还未从她险些饿死过的恐慌之中脱离。
饿死。
若她死了。
若她在从前的受苦受难之中死了。
若她死了……
“衣衣?”
“嗯……”
明玉川失了神般,牵着她下床榻。
邱绿与他的指尖相扣,正要低头自己去摸黑寻绣鞋,便觉明玉川指尖轻巧的将绣鞋穿到了她的脚上。
哪怕他之前也这样对待过她一次。
邱绿还是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咱们……去桌边。”
黑暗之中,明玉川没有说话。
只是如她所言。
邱绿被他牵着往前走,他的腿脚不好,邱绿在黑暗之中看不见,她也走的慢慢的。
直到她的指尖碰到卓沿。
邱绿牵起桌上放着的灯笼,又道,“衣衣,咱们去殿门外。”
明玉川没有说话。
只是慢半拍,才牵着她,走到了殿门之外。
无星无月的雪夜。
邱绿的夜盲症还是有一些,她松开牵着明玉川的手,刚感觉明玉川的指尖又追过来,便忙将灯笼提手塞到两人相牵的指尖里。
邱绿看不见。
却还是对他笑了一下,才用另一只手拿起身上掖着的火折子。
“我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你时,在那个金鱼池,好像也是这样——”
邱绿弯着浅笑,她吹着了火折子,垂下眼,手往灯笼罩子里探去。
“衣衣,你多看看这四下——”
我会带着你的。
不要留在从前的难过与伤痛里。
我会带着你,与你一同看这世间的美好。
我不会走,我都会带着你的。
豆大的火光摇曳。
琉璃灯泛出流光四溢般的辉光。
映照四下。
邱绿抬头,正想要他看看外面银装素裹的雪景。
却望见少年苍白面上落下的泪。
早已滴落下颚。
他一双凤目久久望着她,不知就这么看了她多久,眼眶里映满了泪。
那双漆黑的眼瞳,宛若盛在水中的两粒黑曜石。
“衣——”
邱绿话音刚落。
便见他抬手遮住面庞,绣着金丝线的袖摆垂落,邱绿望见他紧抿的唇,她忍不住上前,“衣衣,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