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一用就用药性最狠最烈的蝎子毒,分明就是想要苏遮月的命!
真真是狠毒至极的心肠!
她这边憎恨得咬牙切齿,苏遮月还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
“婆婆在说什么,什么人家,什么威胁?”
安婆婆见她蠢笨,恨不得敲她一个板栗子:“还有谁,不外乎你那几个姨娘。”
苏遮月一个深宅妇人,平日里深居简出,与人素无冤仇,除了这院宅子里的几位姨娘,还会有什么人?
苏遮月听着“姨娘”“毒”“威胁”,一相连在一起,终于听明白了。
然而她怔了片刻后,却吐出一口气来,
“她们这又是何必,我本就要和李祁和离了。”
又何必把她当成威胁呢。
“和离?”安婆婆先是一顿,抬眼瞧了周围一圈婢女,也点了点头,“你准备和离是对的,但眼下你还在这院子里,这些个姨娘又不知道,现在还把你当眼中钉,肉中刺呢。”
苏遮月听了,静默地垂下眼眸。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何必为了一个薄情花心的男子互相为难。
安婆婆一向知道她柔弱的性子,看着她神色更是了然:“你一贯是个不会计算的,也正好我在这里,这几日便替你好好整治一下这些个婆娘,也算是替你出口恶气!”
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去。
苏遮月忙拉住她道:“婆婆,不要!”
她话说得急,还呛出好几声咳嗽来,吓得青竹玉荷忙上前劝慰。
安婆婆也被她吓了一跳,忙又坐了回来。
苏遮月拉着她的手臂,声音柔柔的:“左右我都是要走了,婆婆何必再与她们争执,徒惹麻烦……”
安婆婆气道:“你这傻丫头,她们要的是你性命!”
“不。”苏遮月摇了摇头,温声道,“她们要的是我的正牌娘子的位置,若是知道我要和离,也不会对我下手。”
她看安婆婆仍然一副忿恨难平的模样,又乖巧地笑起来道,“再说婆婆,我这不是没事么?”
她说着又感念地看了青竹一眼,心道一定是青竹医术高超,把她救了回来。
既是能救回来,想来也不是什么可怕的毒。
青竹叫她看得心虚,因她实在没出什么力,本不该替主上受了夫人这一谢,不过此刻有外人在,她也不好多说。
苏遮月又吩咐玉荷斟一碗降火的清心茶来,给安婆婆奉上。
安婆婆知她家姑娘向来都是这副温良恭善的心肠,也没法子,喝了茶,消了点火气:“既然你不愿意伤人,我也不做了,省得折了你的福寿。”
又道,“不过这地方你是断断不能再呆了。这样吧,我在那京城里有套宅子,你今日就收拾行装,跟着我往京里去住,省得在这小破院子里受这些污糟气。”
苏遮月听了一愣,又缓缓摇头道:“我怎么好叨扰婆婆,且我总要等那人回来,把和离书拿到。”
若不然,法理上她还是李祁的妻,李祁随时能找人寻她是非。
既然断,总要断得干干净净的。
安婆婆听她这么一说,也是想起了一事。
苏家小姐虽然是和异族定亲,为其生子绵延,却算是冥缘,一般生下孩子就算了结了大半。
那往后,也不是不能嫁他人,虽然都是入赘招婿,但苏遮月情况不同,她已然嫁人出府。
她要想过,也是可以过人间日子的,
倘若没有和离书,于苏遮月往后嫁人却也有碍。
安婆婆这样思忖了一圈后,颔首道:“你顾念得也有几分道理,可你现在在这,豺狼虎豹盯着的,我实在不放心。”她眉头一皱,“这样我回去便将宫中职位辞了,专门来照顾你……”
她打听到苏遮月消息后原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可宫内的贵妃娘娘怎么也不同意,只说容她请假,不准她的请辞。
苏遮月听了这话忙劝阻:“婆婆寻得这样的好差事,实在不能因遮月就随便辞了。”又说,“婆婆真不必担心,我有青竹玉荷她们陪着呢,且阿香吃了这教训,下次绝对不敢了对吧?”
阿香听了,忙接口应着:“对对,阿香再也不粗心大意了!”
要是阿香一个,她再如何保证,安婆婆纵使违了娘娘的凤命,也是必须得留下来的。
但是她瞧着青竹玉荷其他一群婢女,那照顾人的手艺确实不输御前的宫女,也确实叫人放心。
再说那样厉害的毒,她们都有法子,可见是能护好苏遮月的。
安婆婆见苏遮月一双娇眸水汪汪地看过来,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行行,婆婆我是说不过你的,都依你。”
苏遮月听她应下,立刻笑靥如花。
她此时虽然还有病容,但那苍白的面色,却像捧心的西施一般,给她的眉目更添一抹婉转动人的韵味。
只怕是个男人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安婆婆看着自家姑娘这般不输宫内嫔妃的美貌,心里也琢磨,这宫中的关系还是得留着。
这鬼魅之族终究不是人,自然也没有人的七情六欲,而苏遮月情窦已开,身欲已动,终是离不开男子的。
她那个负心丈夫自不再考虑。
但有自己这份在宫中的关系,也方便为她寻个稳重靠谱的勋贵男子。
日后若是寻不得苏家族人,也有人能好好照顾苏遮月,不叫她再受世间的委屈。
第18章 见血
宋姨娘走到暖情阁的门口,就见婢女下人们不断端出水来。
那一盆接着一盆的,忙个不休。
宋姨娘定神一看,竟是血水,当即吓了一跳,一步台阶险些没站稳,身后的周婆子赶紧给她扶住。
“究竟是怎么了?”
周婆子看了血水也是震惊。
她们今早刚一起来就听说三房赵姨娘这里出事了,大清早的,院子里传出好些惊叫声。
苏遮月病后,管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的都是宋姨娘,自然要过来看上一眼。
本想着赵姨娘是个素来有城府,又稳妥的人,应不是什么大事,谁成想,竟是这血糊醪糟的吓人玩意。
这大白天见血的,凶!
周婆子心下惴惴,忙替自家主子叫住一个丫鬟。
被叫住的小丫鬟脸惨白惨白的,也有些魂不守舍,见了宋姨娘和周婆子,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她们是谁。
连见姨娘的日常行礼都忘了。
被心急的周婆子扇了个巴掌才醒过神,当即哭出来,
“二夫人,我们姨娘小产了!”
“小产?!”
宋姨娘和周婆子对视一眼,眸中都是一片震惊。
赵姨娘什么时候怀的孕,她们竟然完全不知道。
周婆子问:“什么时候的事?”
那丫鬟回了点神,抖着嗓音回答:“足有两个多月了,大夫说胎相都稳稳当当的,今日晨起不知怎么就开始叫痛,那里,那里一直有血出来……”
她说时瞪着眼睛,好似又回想起那个血流如注的场面,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血,很多血,很多很多……”
丫鬟也见过女子生产,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
那时赵姨娘整个人都像是泡在血海里一样,那张娇媚的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从血泊里伸出手来时,简直像什么鬼魅一般,将她整个人吓得跌坐在地上。
然后就见着那血一点点地向她漫过来。
她连爬带滚地跑,可那血就像蛇一样,她跑到哪里都有,弯弯绕绕地就像她追来,她怎么也躲不开,都跑到墙角了,还见那血流过来,漫沁透了她的鞋袜,她吓疯了,“啊啊啊”地大叫,直把整个院子的人都惊动了。
宋姨娘和周婆子听她颠来倒去有一句,没一句地讲着,自然当是她吓傻了的瞎话。
可是纵然是瞎话,也叫人听得心惊肉跳的。
这厢没说完,又有一个丫鬟打院子那头,惊吓地跑出来,一见着宋姨娘就跟见了佛似地跑过来。
周婆子眼疾手快地上前挡住,将她推定了些:“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三房的丫头都这么不懂礼吗,有什么事好好说。”
那丫鬟脸色一样惨白,一根手指指着身后的方向,大叫:“阿照……阿照死了!”
“死了?!”
周婆子身子也是一抖。
阿照这丫头她们都是见过的,算是赵姨娘的心腹丫头之一,侍奉了她好几年了,平日里也是一副恭顺的模样,怎么就在这档口死了?
宋姨娘原本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但被这接二连三的血光事吓得有些没了主意。
幸而周婆子年纪大,见过不少世面,很快定下了神,问:
“怎么死的?”
那丫鬟不住地指着一处:“就在那儿吊死的,就在那树上,你们没看见吗?头发乱糟糟的,眼珠子瞪着,舌头吐得长长的……”
周婆子打眼看去,哪有什么树,干干净净的院子,就几株花木,还掉光了叶子,当即又一巴掌扇过去,
“什么都没有,你这丫头,看到鬼了吗?”
“鬼!就是鬼!”
那丫鬟听到她的话音,尖叫一声,眼睛大睁,突然就向宋姨娘扑去。
周婆子大惊失色,猛地从背后揪住发疯的丫鬟,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她甩到一旁。
那丫鬟脑袋磕在台阶边上,头一歪,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偏偏昏倒之前手还指着宋姨娘,喃喃着:“鬼……”
宋姨娘身上的衣料被她撕扯下一块来,吓得也是双腿发软。
她活了这些年,真就没见过这样的怪事。
正在这时,屋子里面又跑出一个丫鬟:“不要害我,和我没关系!”
那惊恐仿佛传染一般,所有丫鬟都吓得大叫起来,一个接一个,扔了水盆,逃命一般地从屋子里往外头跑。
方才向她们解释的丫鬟这时也捂着头,疯叫了起来,跟着一齐往外头跑。
这样的情景,傻子都知道屋子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更可怕的事!
宋姨娘魂都快吓飞了,可别说进屋看顾赵姨娘了,忙不迭地扯着周婆子一起回了自己的婵娟阁。
回到屋中坐下,丫鬟们给倒完了足足一壶茶,她才定下神来。
入了秋的天气,她身上的衣衫竟也透出了汗,冰凉凉的。
周婆子也是余惊未定,一边向旁边的几个婆子丫鬟说,那厢听得骇出一身冷汗,
“吓死了人,怎么有这样的事?”
“是啊,要不是亲眼见着,说出去谁会信啊!”
“别是真有什么鬼魂作祟?”
“少胡说,那鬼都是夜里出来的,太阳光一照就没了,哪有白天出来吓人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一边后怕一边猜测。
突然又有人问:“那些丫头都跑了,那赵姨娘怎么办?”
“由着她这样死吗?”
宋姨娘听到这里,喝茶的动作一顿。
一群下人都看向自家主子。
周婆子率先开口道:“三月前怀的孕,竟然瞒得这样好,夫人您完全不知道。”
宋姨娘被她一提也醒了过来,摸着茶盏子不说话。若不是闹这出,估计正好等着李祁回来,赵姨娘才显怀,那确实是打得精细的算盘。
连她也瞒,那就不怪她见死不救了。
何况这事太离奇,实在像是遭了天谴。
老天都要她死。
刚定下这个念头,外间突然又有丫鬟来报:“夫人,老夫人回来了!”
“什么?!”
四下都是一惊。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怎么刚好这个时候?
丫鬟喘个不停,续道:“老夫人刚一进门就撞上那些丫头,得知房里出了事,她身旁正带着张大夫,眼下已领着张大夫过去瞧了。”
宋姨娘心里咯噔一声,想这赵姨娘运气实在是好。
既来了张大夫,估摸着是死不了了。
旁边的孙婆子胆子大,不信周婆子说的这些骇人事,因自告奋勇道:“既然老夫人回来了,夫人不去管总归是有失体面的,不若我替夫人去看看?”
宋姨娘自个儿是断断不敢去了,见她不怕便点了点头:“行,你把我那老山参带去,这样在老太太面前也多少有个体面。就说,就说我今日身子不好,没法亲自过去探望妹妹。”
孙婆子一一记下,取了东西就那院去了。
第19章 报应
几天后,赵姨娘小产的事也传到了苏遮月的院子。
其他婢女都不闻不问的,也就阿香凑热闹,路过赵姨娘的院子时见一群下人神情古怪地往里探看,便听了一嘴。
阿香回来说与苏遮月听时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我说这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夫人是大好人,所以中毒也不会有事,那赵姨娘,哼,兴许这毒就是她下的,现在就是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苏遮月虽然也不喜欢赵姨娘,但乍然听到她出事也是惊骇非常。
她自知身子有恙,迟迟没能怀上,但李祁娶了两房姨娘前后也有三四年了,也都没有怀胎的迹象。
倘若赵姨娘没有小产,这应该是李祁的第一个孩子。
阿香又努嘴道:“也是老夫人带了大夫来,把她一条命给捡了回来。”
她说话时还十分不满意的样子。
苏遮月听了不知怎么,还是松了一口气:“人平安就好。”
她与赵姨娘交集不多,因这三房进府时苏遮月已经病了,后来在府上遇见,瞧着人也算客气,没有像宋姨娘那般颐指气使的。苏遮月想她应也不是个坏心肠的,只是要在府中立足,必得靠着宋姨娘。
实在两人没什么深仇大恨。
阿香气道:“夫人怎么还帮她说话呢,你忘了,前些日子她还指使那丫头阿照还来我们屋子抢东西呢!”
她瞧着赵姨娘文文弱弱的,才最是阴毒。
苏遮月摇头道:“那都是身外之物,没什么紧要的。”
阿香也一抬下巴:“也是,咱们夫人现在有更好的了,不稀罕那些。”又道,“那阿照狐假虎威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竟然在自己房里上吊了。”
“上吊?!”
苏遮月原是半躺在床榻上的,听到这里吓得几乎坐直了起来。
阿香当时听别人说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她早就看不惯这个拜高踩低的丫头,一边给苏遮月倒茶压惊,一边说道,
“八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夫人别可怜她们。”
苏遮月呆了半晌,只觉一股冷气从四肢传入身子,不由地紧了紧手指,目光颤颤地说:“可是,是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