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清雅的香气。”他道,“不知是哪位仙子下凡,前来与小生一会?”
犹如一片花瓣飘落水面,荡开心动的涟漪,觅瑜不再维持着端庄矜雅,抿嘴笑着,快步上前,扑进他的怀里。
盛隆和把她抱了个满怀,感受着她柔软的身躯,轻笑:“不是说,往后再也不来这儿了吗,我若敢拉着你,便同我生恼,怎么今日却一个人过来了?”
她不认输,娇声道:“纱儿只说,不同夫君过来,可没说不自己过来。”
“好,纱儿一人过来。”他充满宠溺地答话,笑着在她鬓边留下一吻,“那你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是怀恋当日情景,想与我重温旧梦,还是——?”
觅瑜面色微红,埋首在他的胸前,轻嗔:“呸,谁要同你重温旧梦,在文华阁里胡闹,也不知羞。”
盛隆和好整以暇道:“那是谁现在抱着我,不肯撒手?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东宫重地之所,该发生的事情,该有的举动吗?”
这是他当初缠着她胡闹时,她推拒的说辞,此刻被他一字不漏地反问回来,霎时让她娇颊生晕,直想从他怀里退出去。
他抱紧了,没有让她离开,含笑道:“纱儿莫恼,我投降。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来这里找我,连片刻也等不得。”
说完,他不等她回话,又道:“让我猜猜,你可是遇上了许博杰,知道今日的讲学已经结束?不然你不会贸然过来这里。”
“而许博杰能同你聊的,只有他家里的私事——他是不是告诉你,他女儿要和高守文成亲了,请你过去观礼,你也答应了?”
“然后你才想起,我不允许你出门,便上赶着来这里找我?”
一番话听得觅瑜瞠目结舌,半晌,才怔怔道:“夫君英明……”
盛隆和湛湛笑开:“不是我英明,是你的心思太好猜了。”
他稍稍松开手,让她能够在他怀里坐直,摸上她的脸颊,轻轻拍了拍,道:“放心,三月底时,事情已经结束了,可以出门,再不济,也有我陪着你。”
听见他的回答,觅瑜升起一阵欢喜,不仅为她能出门观礼,也为他透露出的口风:“事情要结束了吗?”
他点点头:“顾绪元的案子已经判了,抄家流放。父皇上午才跟我商量,提拔谁担任礼部尚书,空出来的文渊阁大学士之位,又要不要再补上。”
觅瑜恍然,难怪他今日一早就进宫了,原来是为了这事。
她顺着这一话题,联想到皇后的身上:“案子结了,父皇的病是不是就好了?母后那边的侍疾……”
盛隆和淡淡道:“父皇的病情,我在之前和你说过,如今瞧着虽是好了一点,可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呢?”
“比如刚才,”他示意她看向桌案上的信封,“我就收到琼州密报,李燕吉反了。”
觅瑜一惊:“他起兵了?”
“不错。”
除去副将之后,琼州都指挥使是否会反,是盛隆和准备验证的第一个猜想。
而现在,李燕吉反了,这一结果不算出人预料,但觅瑜仍是感到些许失落,因为表示邪书不足为信的证据,由此少了一个。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还有第二个猜想,第二份准备。
“夫君安排好人手了吗?”她打起精神,询问。
盛隆和关切地注视着她,似在端详她心情如何,若是不好,便立即安抚。
从他的反应来看,她应当表现不错,稳住了,因为他微微颔首,接下话道:“已经安排好了,等他一出琼州地界,就会有弓箭手设伏,引他上钩。”
“此外,早在他的副将出事那会儿,他的参谋就察觉了不对,向我投诚,或者说,向我的人投诚,因为对方不知道在背后掌控一切的是我。”
“如今,李燕吉起兵,他的参谋也得了信,会引导他走合适的路。”
盛隆和敲了敲桌案上的信封:“这是加急的密报,李燕吉才一动身,便送了过来,正式的消息,大概要等七八日才能到父皇的手里。”
他微微一笑:“时间正好,在万寿节之后,让父皇能高高兴兴过一次寿。”
万寿节?
觅瑜怔然。
是啊,她差点忘了,再过几日便是万寿节,届时,宫中会张灯结彩,大肆欢庆。
“往年万寿节的一应事宜,都由礼部主持,今年没了一个礼部尚书,母后少不得要多费几分心思,所以请安还是会暂停一段时日。”盛隆和道。
他笑着看向她:“说来,父皇还想提拔岳父为礼部尚书,但被我否了。”
第198章
觅瑜愣了一下:“礼部尚书?”
盛隆和颔首:“不错。”
“父皇……想提拔爹爹为礼部尚书?”
“但被我否了。”他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说辞, 看着她道,“纱儿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想法?她能有什么想法?她既不通朝堂之事,也不懂为官之道, 还不明白圣上的心思和想法, 自然是他说什么, 就是什么,赞同他的否决……
当然,疑惑还是有一点的。
“为什么是礼部尚书?”她道,“按照爹爹现在的职位, 不应该是刑部尚书吗?”
盛隆和微微笑了,似乎觉得她的回答很有趣:“正常来说是如此,先是升任刑部尚书, 然后兼任礼部尚书, 再提拔为殿阁大学士, 一路直上青云。”
“不过目前的刑部尚书还好好的,没有出事, 父皇总不能把人家的官帽摘了,给岳父戴,传扬出去,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就直接跳到礼部尚书了。”
也是,官场又不是市集, 不能看中哪个就挑哪个……
“那, 夫君为何否了这项提议?”觅瑜道,没有质问之意, 就是单纯的询问,“可是爹爹能力不够?还是你另有打算?”
盛隆和微笑着, 神情有些莫测:“我确实另有打算,不过这个打算不在最近,要等几年,之所以否决,是因为父皇本来就不想把这位置给岳父。”
她再度愣了一下:“不想?那父皇为何——”
她顿了顿,带有紧张地道:“父皇他,可是在试探夫君,还有爹爹?”
“有这么一点意思。”他先是回答,继而安抚,“不过不用担心,这不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父皇近些时日精神不济,不少朝事都交给了我处理,给得多了,便有些不安和怀疑,又出了田勇悯和顾绪元这两桩案子,猜疑之心益发加深。”
“于是他就用礼部尚书之位试探了我,想看看我的反应如何,是否准备给岳父捞个大宗伯当当。”
觅瑜还是有些紧张:“那,夫君拒绝之后,父皇是何态度?”
盛隆和道:“假作遗憾和理解,实则松了口气。”
他发出一声轻笑:“其实,父皇完全不必如此,不过一个礼部尚书之位,就是给了,又有什么关系?它的重要性,远远及不上户部与兵部。”
“而且试探这一步就走错了,走晚了,在父皇看来,如今的我只是羽翼渐丰,尚未脱离他的掌控,实际上——”他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游刃有余的态度,让觅瑜感到一阵放松,看来,她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至于爹爹的升迁之路,更是用不着她来多想,只要爹爹尽职尽责,兢兢业业,相信总有一天能够青史留名。
她莞尔着,回到原来的话题:“万寿节后,父皇就会收到琼州的消息吗?”
盛隆和点头:“收到李燕吉起兵的消息后,再过一段时日,父皇就会收到他伏诛的消息,至于伏的是天诛还是人诛,则要看天意与人力的比较。”
觅瑜回忆着他之前说过的话:“在此期间,夫君会验证第三个猜想?”
“不错。”他道,声色微有发冷,使人生出敬畏,“我要看看,施不空和那本邪书,有什么关系。”
先有锦衣卫指挥使谋反,后有文渊阁大学士枉法,如今又来了个琼州都指挥使起兵,加上病情反复,龙体不适,圣上定会觉得十分恼火、难受。
而以圣上对神妙真人的看重,在这种特殊的时刻,难道不会想着去求一签、问一卦、卜卜吉凶吗?便是没有,也会有人提醒圣上去想。
届时,就看神妙真人的回答如何了。
这就是盛隆和通过琼州都指挥使一事,准备验证的三个猜想,杀副将、设埋伏是天意与人力的对抗,引导圣上向神妙真人问卜,则是破解邪书的关键。
当然,说关键有些牵强,因为如果神妙真人与邪书无关,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更无从破解。
但从盛隆和的话语来看,他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两者有着莫大的关联。
觅瑜有些不解:“为什么……夫君会这么肯定?”
他看着她,漫不经心地笑着回答:“因为可以选的人只有他。”
“这些年,奸幸佞臣,我遇见得不少,妖道异人,我也瞧见了许多,但是像他这样的,既为奸幸佞臣,又为妖道异人的,独独一遭。”
“说他与邪书没有关系,我半点也不相信。”
他询问她:“纱儿相信吗?”
“纱儿不知道……”觅瑜怔怔的,倚进他的怀里,乖巧柔声回答,“不过,只要夫君不信,我便也不信,总归,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妖道……”
盛隆和温柔地笑了,抚上她的脸庞:“不错,有关也好,无关也罢,都不妨碍他是个妖道,也不妨碍我对付他,李燕吉起兵,只是其中一个环节。”
“好了,不说这些事情,我们来说点轻松的。”他在她的鬓边轻轻嗅了嗅,“你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可是去了湖边散步?”
她点点头,应道:“是,听侍女说,湖边春日正好,我便去那里看了看,果然景色甚美。”
“我还让人捡了一些花瓣,准备缝制两枚香囊,一枚给夫君,一枚给自己,正好配成一对。”
“配成一对?这个主意不错。”他笑着道,“从前怎么没见你这样做?都是只缝制一枚,单独送给我,莫不是纱儿偷懒?”
她嘟起唇,娇声辩解:“若是偷懒,纱儿就不会送给夫君了,是因为……”
如是一番絮语,盛隆和瞧着觅瑜的目光越发柔情,溢满沉醉。
他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了她一下,温热的触感与呼吸,恰似照进来的一束春光,悬浮着细小的光点,于静谧中散发着暖意。
一个缱绻缠绵的吻。
觅瑜乖顺地接受了。
但他之后的举动,她就有些推拒了:“别……夫君,不要……”
“别担心,”盛隆和低低地笑着,搂着她的腰,抱起她,让她换了一个姿势,“今日的议事和听学都已经结束了,不会有旁人过来打扰。”
她还是不愿,羞红着脸庞,软声恳求:“夫君带纱儿回云蔚殿好不好?书房也可以,再不济,还有浴池……”
“书房和这里有什么区别吗?”他的指尖挑过她的衣襟。
她低声呜着,隐去一声娇泣:“这里是文华阁……”
是大儒讲学、东宫议事的地方,但凡被人察觉一点,他们的脸面就别想要了!
“纱儿放心。”他绽开她的裙摆,轻蹭着她的耳畔,道,“这一回,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和你捣弄那些花样,只是单纯地疼爱你……”
“纱儿不信。”她呜咽着,轻颤着身子,揽紧他的肩膀,坐稳了,委委屈屈地接受,“夫君总是说话不算数……”
和风细来,杨柳轻拂,掩去一室春光。
……
二月中旬,万寿节至。
因圣上龙体大安,前朝的风波又平息了,宫里大肆庆祝了一番,礼炮齐鸣,礼花齐放,宴乐笙歌不止,百官恭贺,宦侍饮酒,好不热闹。
然而,这热闹只持续了一日,就被琼州传来的消息冰封了。
含元殿,圣上急召阁臣议事。
“密报上说,李燕吉起兵,反了。”建元帝先是冷静地道来一句,然后狠狠摔了奏折,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要造反,要谋逆?!”
“朕平日里看重你们,宠信你们,结果呢,到头来都是怎么回报朕的?都要谋朕的反,篡朕的位?!田勇悯是这样,顾绪元是这样,李燕吉还是这样!”
诘问声回荡在殿内,伴随着因为怒从心起而发出的沉闷咳嗽,将这座内朝最高的殿堂,变成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审讯狱所。
底下的大学士们低着头,不敢直面君王的怒火,直到上座的咳嗽声缓了缓,方才微微抬首,提出平叛的方案。
方案不算困难,琼州地处边远,人口混杂,虽因羁縻之策导致朝廷掌控不力,时有大大小小的叛乱发生,但都不成气候,只需一名将领便可平定。
李燕吉就被派去平叛过,没想到升任都指挥使之后,反倒成了逆贼头子。
好在本朝不缺将才,粮草和兵马也充足,君臣商议了一下派谁过去平叛,又要怎么平,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