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能回忆起的,只有他沉静中含着深情的目光,以及初为人妻时的紧张和羞涩,他强壮有力的炙热身躯……再多的,她都想不起来了。
她小声道:“我也不是想争个高低,就是……觉得可惜,当时的我不像现在这样,对你情根深种……”
“假使我们同高小公子他们那般,两情相悦地成亲,会不会……会不会更好一些,不留遗憾……”
第203章
盛隆和感慨地笑着, 附和:“是啊,当时的你甚至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是在同身为太子的盛瞻和成亲, 实际上, 却是嫁给了身为奇王的我。”
觅瑜抿嘴而笑:“夫君又在说胡话了, 难道身为奇王的隆哥哥是你,身为太子的瞻郎就不是了吗?那我往后……”
她略略一顿,想起床笫间的缠绵昵语,微红了脸颊, 羞赧着,娇声道:“可就不这样唤夫君了……”
盛隆和笑容愈深,抱紧了她的腰肢, 让她整个人贴着他, 依偎在他的怀里, 不留丝毫缝隙:“好,我不说, 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
“纱儿认为,我们没能在最好的时机成亲,觉得遗憾,但在许多时候, 最好的时机,不一定是最合适的。”
他道:“就说高守文和许家娘子吧, 难道他们在几年前不两情相悦, 没有成亲的机会?可他们就是错过了,差点一生陌路。”
“你在这里羡慕人家成亲晚, 觉得他们不留遗憾,说不定, 人家也在心里羡慕我们,能够早早成亲,早早安稳下来呢。”
“这不一样……”觅瑜嘀咕道,“高小公子与许娘子纵使成亲得晚了些,也不妨碍他们彼此喜欢,对这桩亲事和未来的生活抱有期望……”
盛隆和扬起眉:“纱儿的意思是,你在嫁给我时,对于这桩亲事和我们之间的未来,不抱有期望?”
她登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赔笑着补救:“怎么会呢,夫君误会了,纱儿、纱儿——”
他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下文。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支吾出合适的下文,有心想说点讨好的话,又害怕被他揭穿,只能实话实说,小声道:“对于夫君的人品,纱儿还是很相信的……”
盛隆和轻飘飘“哦”了一声:“人品?”
他唇角蕴笑,询问她:“纱儿觉得我人品如何?”
一看他这神态,觅瑜就知道了,他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当下越发小声,讷讷回答:“夫君……人品贵重,纵使与纱儿不相熟,也定会好好待纱儿……”
盛隆和点点头,表示明白。
“好一个不相熟。”他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轻慢笑语,“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对我人品的信任,让你安心备嫁,没有郁结于心?”
她笑得愈发乖巧和讨好,软声道:“所以纱儿才说,如果能与夫君两情相悦地成亲,就好了,这样一来,便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我倒是想与你两情相悦。”盛隆和道,“可你给我这个机会了吗?在清白观里,你情窦未开,天真单纯得我束手无策,在长安,你与——”
觅瑜有预感,他又要提起赵府同汝南郡王府议亲一事,连忙赶在他之前道:“在长安,是你不来找我,其它的事……都、都怪不得我。”
盛隆和微微笑了,笑容里有宠溺,也有无奈。
他松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安抚道:“好了,我也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瞧你这紧张的,在你心里,我就这般心胸狭窄,不明是非?”
觅瑜暗诽,他倒不是心胸狭窄,而是只要一牵扯到议亲之事,就喜欢同她翻旧账,过去这么久了,汝南郡王府都不复存在,他竟然还记挂着……
“总之,纱儿和夫君没能两情相悦地成亲,大部分原因都出在你的身上,与我无关。”她嘀咕着。
“纱儿还没有怪罪夫君呢,如此重要的终身大事,竟然就这样……”
“就这样什么?潦潦草草,敷衍了事?”盛隆和含笑问道,“我可不担这个名头,你只知晓婚礼重大,典仪繁琐,哪里清楚我在这背后付出的功夫?”
“连母后都笑话我,素来只听说姑娘家在成亲前紧张,怎么我这个新郎官却不一样,打趣我是不是激动得晚上睡不着,白日里神思梦游,一心挂念佳人。”
觅瑜弯起唇角,压抑着心底升起的甜蜜,轻嗔笑道:“听起来是不错,可我又不知道这些,当时夫君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副沉稳持重的模样。”
盛隆和用唇瓣贴着她的脸颊,磨蹭道:“可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你也还是心动了,喜欢了,是不是?”
“犹记得成婚当夜,纱儿明明怕得厉害,身子一直轻颤,泪珠也不断往下滚落,但在我的柔声安抚下,还是——”
觅瑜不妨他会说出这些,霎时娇呼一声,捂住他的嘴,晕红着脸庞,急道:“不许说!这、这种事情,怎么能——你、你可真是不知羞!”
盛隆和湛湛笑着,亲吻了一下她的手心,在她脸上的红晕又深一层,想要缩回手时,握住她的手腕,顶着她含羞带嗔的目光,怡然自得地开口。
“我如何不知羞耻了?我们现在坐在马车里,没有旁人,我身为你的夫君,同你说一些夫妻之间的亲密话,难道不可以吗?”
“不行!”觅瑜羞红着脸道,“我不喜欢听。”
她鲜少这般断然否定,现下是羞得狠了,才会如此。
盛隆和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当下见好就收,安抚笑道:“好,纱儿既不喜欢,我就不说,纱儿莫气。”一边说,一边在她的手心里又亲了一下。
温热的亲吻带着浅浅的痒意,如羽毛般轻缓飘落,在平静了觅瑜情绪的同时,也让她感到一阵沮丧,觉得她怎么能这么没有骨气,被他轻易地哄好。
可他就是拥有这样一种神奇的能力,无论她有多伤心、多生气、多着急,只要他说出一句话,展开一个笑容,她就会转悲为喜,破涕而笑。
她这辈子,算是栽在他的掌心里了。
“夫君最好记得,都同我承诺了什么……”她嘟囔道,“别次次承诺,次次忘记,纱儿且不是那养在笼中的雀鸟,由着夫君逗弄……”
盛隆和自是含笑应好。
觅瑜不怎么相信他,但也没有纠缠,依偎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领略春日的静好。
半晌,她忽然出声:“高小公子……他在喜堂上的神情,夫君注意了吗?”
盛隆和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要注意他在喜堂上的神情?”
她一愣,有些不解地回答:“他是新郎官,我不注意他,注意谁?”
他道:“他又不是你的新郎官。”
觅瑜:“……”原来他是吃味了,他怎么连这种味也吃?
她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顺着他,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夫君误会了,纱儿没有只瞧着他一个,只是他的神情令我有少许在意,所以才会询问。”
盛隆和显然很受用她这样的态度,松快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作为一名好不容易娶到心上人的新郎官,高守文的神情太过于感慨了,是不是?”
她点点头:“对。我在想……他是不是,想到了他的曾经,前世……”
“也许。”盛隆和道,他的声音变得温和,似春日里沉醉的晚风,吹拂进她的心房,“但也只是他的前世,与旁人无关。”
觅瑜听出他的话中之意,心里升起一阵动容,柔婉道:“夫君放心,纱儿明白的,这是高小公子自己的幻梦,我且不会沉溺进去。”
“我只是在想,高小公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世事如烟,人生幻梦……会不会、会不会也是某位得道高人,在幻梦中同他说的?”
盛隆和问她:“纱儿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她喃喃道,“那本书里,就是这么写的……”
盛隆和发出一声笑叹。
“纱儿啊纱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他梳理着她的鬓发,充满爱怜地注视着她。
“你不再视那本书为妖邪,一提起就心神不定,这很好,但你也不能反过来,把它奉为圭臬,什么都往上套啊。”
他道:“高守文是高守文,那本书是那本书,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再入了迷,着了道。”
觅瑜也明白,他说得有道理,是她想岔了,遂乖巧地点头,应道:“嗯,纱儿记住了。”
“不过,夫君真的不好奇,高小公子在幻梦中的经历吗?”她道,“也许,你可以通过这一点,反过来推算未来之事,再胜神妙真人一招……”
盛隆和笑了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纱儿知道吗,高守文决定开一间书画铺子,作为他们夫妻俩的营生。”
她一呆,有些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茫然地摇头:“不知道……不过,高小公子与许娘子都才情甚高,开设这样一间铺子,想来不成问题。”
盛隆和道:“不错,高守文的才学是好,足以榜上有名,甚至连探花也不在话下,依照我们的推算,他在幻梦中就是当了探花,娶了许家娘子。”
“那么重来一世,他为何不走老路呢?以前可以说是心死,但现在的他既然娶了心上人,入仕便成了最适宜的选择,他为什么反而要去经商?”
是啊,素来士农工商,士在首,商在末,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觅瑜怔怔地想着,猜测:“或许,因为经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曾经听爹爹说过,不少官员在私下里都有着各种营生,朝廷屡禁不止……”
“高小公子无心仕途,又有一技之长,干脆就摆到了明面上……?”
虽然屡禁不止这四个字,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高守文身为宁国公幼子,许娉婷又是太师独女,两家会允许他们这样做吗?
盛隆和的话也印证了她的前半段猜想:“官员经商,与民争利,是另一方面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们暂且不谈,只说高守文自己的选择。”
“他出身勋贵之家,拥有进士之才,头上还有三位兄姊相助,为官之路不说平步青云,也会是一条坦途,为什么他要放着这样好的路不走,而去经商?”
“再不济,他也可以像纱儿说过的那样,求仙问道。他既有如此玄异经历,就说明他与道有缘,他为何不追求广阔一点,放眼红尘世外呢?”
第204章
觅瑜呆愣愣地听着。
她觉得盛隆和的话好有道理, 她半点回答不上来。
“我、我不知道……”她喃喃道,“夫君知晓其中的原因吗?”
盛隆和微微一笑:“我说了,这是高守文自己的选择, 也许他觉得, 比起为官入仕, 开一间书画铺子更适合他,既来钱财,又得意趣。”
“至于为什么不求仙问道,说法就更多了, 太乙山里有无数的宫观庙宇,前来长安的人却还是络绎不绝,究其根本, 不外乎所想所得这四个字。”
觅瑜好像听懂了, 又好像没有听懂。
她甚至忘了他们原本谈论的话题, 好不容易才回想起来:“所以,这同纱儿的疑问有何关系?夫君不好奇高小公子在幻梦中的经历……”
“因为那只是一场幻梦, 就如我们看见的只是一本书。”盛隆和道,“这其中的真真假假,谁能说得清?十件事里有九件成了真,最后一件就不会假吗?”
“譬如琼州一事, 李燕吉副将被诛,最后还是反了, 但他的参谋却投了诚, 他也没有死在天降陨石之下,而是被段祯玄一箭取了性命。”
觅瑜讷讷道:“这是因为夫君插手了, 倘若你没有干预,事情就会按照书中所写的那样发展……”
“夫君……也正是因为提前知晓了天机, 才能做好准备,这……岂非事半功倍、以逸待劳之举?”
盛隆和微笑着,抚摸着她的脸庞,充满温柔和包容地注视着她,道:“从短时间看,这的确是一条捷径,然而长此以往,却绝非是一件好事。”
“世事如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日我改了一子,明日,那些棋子可还会在原来的地方,等着我去吃?”
“纱儿相信,夫君能做得很好。”她还是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小声道,“比如方才所言的琼州一事,从开始、经过到结束,就完全掌握在你的手里……”
盛隆和轻笑着摇摇头。
“纱儿还是没有看得太远。”他道,“李燕吉死了,琼州平定,事情就结束了吗?莫要忘了,我插手此事的本意,不是为了对付李燕吉,而是施不空。”
“施不空还好端端地当着真人,他的卜卦出了那样大一个纰漏,父皇对他的怀疑竟也只持续了片刻就消失了,这能说,事情完全掌握在我的手里吗?”
觅瑜恍然一惊。
是啊,她差点忘了,琼州一事只是个引子,由此导致的后续发展,谁也无法预料,想要通过窥探天机来先人一步,冒的风险不比见招拆招小……
“而且,高守文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盛隆和道,“他在四年前拒绝娶妻,为的不就是让心上人过得更好?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