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孟德的小公主【完结】
时间:2024-08-25 17:25:45

  周怀年可不管这些,一门心思地想将她说服,“你光顾着成全别人了,就舍得让我一个人走?”
  穆朝朝狡黠地笑了一下,“你怎么就一个人了?我嫂子不是与你一道儿呢么?”
  周怀年听到这话,在她屁股上轻拍了两下,故作凶狠,“穆朝朝,找揍吧你?”
  穆朝朝也配合地捂着屁股装可怜,“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周怀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叹了一声气,将她搂进怀里,“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这么重要的事儿,我想带你去,懂吗?”
  穆朝朝伸手环住他的腰,乖顺地在他怀里点头,“我知道啊。可她随你去,才是天经地义的。她是你的太太,祠堂落成,她当去祭拜。而我……我去了站在边儿上也不合适呀。”
  她笑着好像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周怀年看在眼里却不是滋味。
  “心里真不难受?”他低头轻声问她。
  穆朝朝摇摇头,认真道:“不难受。就是想起那会儿,没能好好送一送周姨,心里有些遗憾。”所以,每一年,她都会在他母亲忌日的时候,不顾江家人的想法,偷偷跑去祭奠。
  而这也是周怀年心里的痛。母亲离世时,他被关在大牢里,母子之间竟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这种痛别人无法感同身受,那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是他从懂事起就日日侍奉的亲生母亲。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生命被猝然夺走了一半,那时的他,活着,只能叫做苟延残喘。后来的振作,也是因为这种无法愈合的痛诠释了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当他每一年都能在母亲的坟前看到她摆放的祭品时,心里那份痛仿佛有人替他分担了一半,然而另一种难言的苦闷,却也随之而来。都不好受,几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反而将人心中的仇恨愈加放大。
  想到过往,他的眼尾微微泛红,抚在她背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穆朝朝察觉他的异样,于是抬起头来,伸手去轻揉他发凉的面颊,“都过去了,不再想了,好不好?”
  她柔声的安抚,让他心里憋着的那股劲缓缓消散了一些。
  他又想起,母亲说,不要让朝朝生气。
  于是,长出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嗯,不再想了,听你的。”
  穆朝朝欣慰,露出了笑脸。人又靠回他的怀里,一面摆弄着他身上那件她给他买的寝衣,一面闲聊般地转移话题,“晚上的时候,隔壁的威尔逊夫人来了。”
  她才提到这个话题,周怀年还以为她不会说的,于是有些意外的开心。一手将她揽住,在她额上轻落一吻,温声问道:“是么?来做什么?”
  “没什么,他们英国人,大约就是比较热情。”穆朝朝顿了一下,又说道:“嗯,就是过来拜访了一下,让我有时间的话,也去她那里坐坐。”
  要说的,好像也就这么多了,穆朝朝又想了想,犹豫着还是补充了一句:“那位夫人的钢琴弹得很好,先前隔着楼墙听,我都觉得很好听呢。”
  说的这么多话里,没有一句提到过那个日本的女孩。周怀年方才有了好转的心情,忽而又沉了一些下去,然而,他不动声色,还是接下她的话题,“你喜欢……听钢琴?”
  穆朝朝没察觉出他的心绪,点点头道:“挺好听的,还能解乏。”
  “有这功效?”周怀年淡淡笑了一下,揽在她肩头的手,将她轻轻拍了拍,“那这样吧,明日再给你雇个钢琴师回来,让他弹琴给你解乏?”
  穆朝朝抬头瞠他一眼,“你跟我闹着玩呢吧?谁没事儿雇个钢琴师在家?”
  “只要你喜欢,有何不可?”周怀年说得理所当然,“你爱看电影,我不是还给你买了电影放映机么?”
  穆朝朝双手合十,冲他拜了拜,“您可饶了我吧周老板,我这栋小楼可供不起太多的宝贝。我想听钢琴,到隔壁去蹭一蹭不就有了?干嘛整那些兴师动众的事儿……”
  周怀年听她这意思,是想与隔壁的有所往来了,于是敛了笑,用略带严肃的口吻与她说道:“我不在,出入都让双庆跟着你,嗯?”
  穆朝朝愣了一下,伸手钳住他的下颌晃了晃,故意调侃:“干嘛?还真怕我和别人跑了?”
  “啧,别闹。”周怀年拿下她的手,无可奈何道:“我在跟你说认真的。”
  穆朝朝笑了笑,学着上海人的腔调连说了几声“晓得啦,晓得啦”,便当作是应了下来。
  过几日,是成啸坤上任维持会会长的日子,那天晚上的庆祝会,也是苏之玫为他们安排好的刺杀机会。双庆若是跟在左右,也不知是好是坏……
第五十六章 起名
  朝阳东升已至中天,列车一路向北不作停歇。尽管这一列被私人包租下来的火车,在内部环境与服务供应上,不知好过挤挤攘攘的普通火车有多少,但是车身底下那些不知疲倦的车轱辘碾压着铁轨而不断发出的隆隆声,依旧搅扰得周太太头疼欲裂。她不爱出远门,若不是为了一个“周太太”的虚名,她绝不会这般折磨自己。
  人斜躺在鹅绒铺就的软卧里,边上小茶几上搁着丫鬟新烧的烟枪,胃里始终难受,便迟迟也没有抽上一口。倒是火车侍者端上来的果盘里,水灵灵的樱桃被她吃掉不少。等那股恶心的劲儿终于被压下一些,苏之玫这才扶着额头抬了抬眼,“几时了?”
  她在问对面打盹的丫鬟,却未等人清醒后回话,她的手已经撩开了车窗上遮光的帘子。外面已是渐渐趋于北方的景致,山少,树挺,日头也燥。刚看新鲜,然而一想,这样的景致大约还得看上大半日才能抵达那座前朝的旧都,苏之玫便烦闷得叹了一口气,觉得长途跋涉是当真消耗人的身心。
  听到一声叹,小丫鬟没敢揉眼,伸手就到小茶几上拿烟枪,“太太要抽一口吗?”
  苏之玫摆了摆手,手肘撑着软卧将身子坐起来。丫鬟忙将烟枪放回原处,人蹲到她身前,替她穿鞋。尖头的黑色高跟系带皮鞋,搭扣处镶着一颗圆润的珍珠,低调中显露华丽。饶是清楚此番来北平的目的,这位周太太也不愿让自己太过素净。
  鞋子穿好,丫鬟扶着她起身。苏之玫往前头的车厢口看了一眼,也不管那节车厢里的人此时在做什么,脚便往那个方向轻迈了出去。
  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近六年的夫妻,在周公馆里分房睡,到了火车上,依旧分车厢睡。火车上的侍者心里难免犯嘀咕,却也没有半个人敢随便妄议。周先生所在的那节车厢,除了他贴身的人,其余闲杂人等是不被允许入内的,就算是送吃食,也只能是送到门口,再由里头他的贴身侍从接手进去。
  他这里也有与苏之玫车厢里一模一样的果盘,只不过他的果盘纹丝未动,因他的心思全在挥毫落笔的那一张张纸上。
  周慕朝、周念朝、周思朝、周悦朝……
  站在一旁伺候笔墨的阿笙看了,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家先生这到底是给孩子起名呢?还是借起名来倾诉相思啊?满腹经纶的人,这也未免太直白了点儿吧……
  看着平日里那张冷得化不开的脸,这会儿却隐隐带着柔软的笑,阿笙也不自觉地跟着咧了嘴角。直至车厢口传来女人鞋跟的声音,主仆二人才同时敛了笑。
  火车不稳,原是爱穿着高跟鞋摇曳身姿的周太太,此时也只能被丫鬟搀着小心地走。还未等她近前,阿笙已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收起桌上的字,不料却叫周怀年瞪了一眼,讪讪地又将手缩了回来。
  一番动作后,苏之玫已经上前。阿笙不敢再有举动,便垂首唤了一声“太太”。
  苏之玫往那些字上瞟了一眼,脸上原是有笑的,却蓦地僵了僵。但见周怀年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写字,她的嘴角重又扯出笑来,“下去歇着吧,先生这儿有我伺候着。”
  话是对着阿笙说的,她身边的小丫鬟却先退了下去。而阿笙没有动静,只是抬起头来,看向周怀年。
  周怀年仍旧没有停笔,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准了。
  阿笙还未来得及放下手里的墨锭,便已经被苏之玫给拿了去。他微愣了一下,心里纵有不少担忧,此时也只能乖乖退下去。
  苏之玫斜靠着车壁,隔着那张堆满了字的小桌子站在周怀年的对面。她嘴角勾着笑,手捏墨锭在砚台上慢悠悠地磨着,“穆妹妹这是有了?”
  她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得来的却也是周怀年漫不经心的回应,“早晚的事儿。”
  话毕,他又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端详了一会儿,便要将笔搁回笔架。然而,不早不晚,苏之玫抬起手将他的手覆住,并在他皱眉甩开前,开口说道:“给我也写一个吧,行不行?”
  这话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妨碍,语气是请求还是戏谑也无关紧要,周怀年果然还是皱眉甩开了她的手,“你有事儿?”
  他的反问带着不悦与不耐烦,然而苏之玫早就已经习惯,“不过是让你写几个字,也值得动气?”
  她仍旧笑着不当一回事,看着周怀年那副一点也不想与她沾上关系的样子,心里却一如既往的泛酸。
  她将他刚刚搁置到笔架上的毛笔又拾了起来,笔尖轻蘸了一下自己方才磨出的墨,便在一张空纸上也写了一个名字:“周、惜、曈。”
  她一字一念,写好后举到他面前,笑着问:“这个,可好?”
  周怀年并未多看,也不答好或不好,是觉得这事与自己无关,便由着她去“疯”罢了。
  他不理睬,苏之玫却也不恼。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而后小心叠起,收进自己的袖口,“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周怀年眉头又蹙起来,开口还是那句话:“到底有事儿没事儿?”
  收好了字,苏之玫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本想开口,见他桌上的果盘里也放着樱桃,便伸出手去拈了一颗,放进嘴里。
  恰好吃到一颗顶酸的,她忍不住皱眉,却发觉自己的胃对这酸味很是受用。于是,连着吃了三颗樱桃后,她这才开口,接他已经问了两遍的话,“是有个事儿,想与你讨个方便。”
  周怀年并不意外,她找他,除了有事要他出手,便是没事找茬儿。尽管两种他都厌烦,却仍旧会尽力去完成第一种。
  “说。”他从不与她拐弯抹角,能做到的,自然是希望速战速决。
  苏之玫拿手里的帕子在唇边轻按了两下,压低了一些音量,对他说道:“到时去香港,除了我,还能多带上一个人么?”
第五十七章 大义
  双庆很尽责,自从得了周怀年的嘱咐,穆朝朝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但他这种跟法,让穆朝朝很是头疼,哪怕她下厂巡视,双庆也紧跟不离。连徐家齐见了,也忍不住打趣,“你家老周啊,太没安全感,等他回来,你可得好好陪陪他。”
  穆朝朝苦笑,却也无力反驳,“那什么,他说等他回来聚一聚,你叫上小依。”
  路小依是徐家齐的女朋友,俩人的感情已到了要谈婚论嫁的阶段。然而,两人家境悬殊,婚事便迟迟不能定下。徐家齐家中已无父母,如今的钱和地位都是靠自己挣来的,那些传统家庭的大家长却还是看中门第,不愿让女儿下嫁。徐家齐在事业上有所作为,可一遇到这种事便笨口拙舌。于是,周怀年便想出这个面,替他促成这桩姻缘。其实,他不大在朋友间了解这种私事,若不是穆朝朝在他耳边总撺掇,他也不会主动去揽这种保媒拉纤的活儿。但这事儿只要他肯出面,也必然没有失败的概率,周老板亲自保媒,想来这上海滩上无人会拒,也无人敢拒。
  徐家齐是不愿麻烦他的,但无奈他的小女朋友爱他深切,哪怕与家中决裂,也要与他在一起。如此一衡量,还不如让周怀年出面说句话,算作正常求亲也好,威慑也罢,总好过让她与她的家人真的反目。
  见穆朝朝如此说,徐家齐笑着向她揖了揖,“先多谢你们两口子。”
  穆朝朝垂下眸,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不大自然的笑。虽然她与周怀年的关系不明而喻,但如今她又忌讳别人这样的言语,毕竟自己没名没分,在与他的关系上,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种缺乏底气的时期。但好在,如今心里也有别的寄托,面粉厂的事儿已经足够占据她所有的闲暇时间,因此没有多余的精力能让她胡思乱想。
  徐家齐也不是不懂他们之间的状况,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打趣应是让她不舒服了,便赶紧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我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他已恢复正色,搬了椅子来,在穆朝朝的办公桌前坐好。
  看样子是要长谈,并且谈话的内容,穆朝朝也大体能猜到。她取了一只干净杯子,给他沏了点茶水,“你说。说完了看看与我想的一样不一样。”
  徐家齐偏头疑惑,而后笑了笑。与她共事越久,便越能发现她是个不简单的女子。不仅聪明勤奋,而且目光长远,最主要的是,在她的身上甚至有着能够比肩男子的志向和大义。不用想,自己要说的事,她已经有了打算,于是他举着手里的茶杯,笑道:“算了,还是你来说吧,我就喝喝茶,不费那个口舌了。”
  穆朝朝坐回自己的位置,也弯了唇角,“行啊,但我先说好了,我一旦说了这话便是要将事情定下了,你若有反对意见,我很可能就不接受了。”
  她语气虽是玩笑,但徐家齐笑着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意反对,因为他对她有足够的信任和信心。
  翻开记事本,用钢笔在空白页上写下几个字后,穆朝朝便将本子推到他的面前。
  不出徐家齐所料,她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他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下,从自己的西装兜里也取下一支钢笔,在她那几个小字边上又补上一个数字。而后,用探询的目光看向穆朝朝。
  穆朝朝咬着自己手里的钢笔头想了想,然后重又笑起来,“就这么定吧!徐先生大气!”说着向徐家齐竖起一个大拇指。
  徐家齐拱着手,连声说:“不敢不敢,你是当家的,平日里例行节约,却在大事上如此果断。此番该是穆老板大气!”
  穆朝朝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忽而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低声问他道:“这事儿用和怀年哥打声招呼么?”
  徐家齐没想到她还挺在乎周怀年的想法,不过想到事情的紧迫性,以及他对周怀年的了解,便回道:“等他回来告诉他一声就行。在买下这厂子的时候,他就同我交代过,厂子是你的,赚来的钱你想怎么花都行。当时我还很诧异,什么女人会收这样的礼?如今我是明白了,像你这般的女子,世间已太难得。”
  “诶,打住,先别夸我。”穆朝朝将手一伸,笑着提醒他道,“虽然前些日子咱们狠赚了几笔,但接下来咱们就得节衣缩食了。另外,工人的钱不能少,可咱们俩必定是要无私奉献的了。所以,你还是省下夸我的口舌,想想怎么哄好你的女朋友吧!”
  徐家齐抱起膀子,一副没在怕的样子,“周老板家大业大,拔根汗毛都比我腰粗,眼见心爱的女人有了债务危机,他可不能见死不救,你说是吧?所以,就算城门失火,能与你成为同一池鱼,我依旧很放心。”
  他在打趣他们俩,穆朝朝只能无奈摇头,叹笑一声,“行吧,那就权当他是冤大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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