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延哈哈一笑:“行了你快去吧,到交班的时间了。”
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人打开了,中原中也掐着点出现在了病房门口:“轮到我了,还不快滚。”
是对太宰治说的。
太宰治破天荒地没和他计较,出门后叫上在病房门口的沙发上坐了一天的织田作之助:“走吧,她还是不见你。”
此时中原中也正好去关病房门。门被关上之前太宰治隐约听见白延说道:“小原头头,我先前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改掉结局的写法。我之前让太宰帮我写过一小段,再麻烦你帮我写一段的话差不多就能结束了……”
——“其实白小姐为什么总不见我呢?”织田作实在有些疑惑,“她看上去并不讨厌我。”
“她当然不是讨厌你。”太宰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面上竟浮现出几分暖色,“她只是性格有些拧巴而已。”
两年前太宰治当然也问过白延这个问题,当时完全不乐意结交织田作的白延是这么说的:
“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好人,可我就是不擅长对付这样的好人。譬如现在我不认识他,自然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编排他身为黑手党却一口气领养五个小孩这种极具风险的行为;但如果我接近他、甚至和你一样成了他的朋友,就会自然而然地喜他之所喜忧他之所惧,所以在把问题彻底解决掉之前,甚至会有些不敢去见他吧。”
第53章
053
追出三条街之后中岛敦总算与松田阵平合力将泉镜花堵在了一条巷子里。
泉镜花连着奔跑了许久,被迫停下来之后有些微喘:“……你们为什么要追杀我?”
我不是帮了你们吗?
“你之前对中岛少年说可以帮他。”松田阵平捏了颗烟雾弹在手里,“是指杀了匪首和与那群劫匪勾结的警官?”
那警官身上绑满了炸\\弹,乍一看或许会让人以为是这警官受了绑匪的胁迫,才会在侦探社的人赶到之前按着手下迟迟不行动、甚至诱骗侦探社的人进入早已设了陷阱才会突然断裂的通风管道,但实际上那些炸\\弹只不过是让这警官事后得以脱身的两手准备,那警官从一开始就是劫匪的一员。
“我觉得很奇怪,这警官的目的既然也是抢钱,那为什么还要特地通知侦探社成员前来干涉呢?”松田阵平盯紧了泉镜花,不肯放过她的丝毫异动,“除非这事和黑手党有关,献祭两个侦探社成员是这伙劫匪向你们黑手党投诚的方式。”
但通风管道的陷阱并不致命,说明黑手党其实也不是真想拿侦探社成员的性命,而是想让这帮劫匪与侦探社互相消耗,若这帮劫匪竟然能赢了侦探社,那帮他们一把也未尝不可;若侦探社赢了那便能借侦探社之手切断黑手党与一帮废物的联系,无论如何黑手党都立于不败之地。
即使如此最关键的情报还是不能泄露出去,所以黑手党派了个杀手过来灭口了两个最关键的人物。
如此一来事情就简化成了侦探社在某年某月某日解决了一桩银行抢劫案的谁都不会多在意的横滨日常。
事发之时中岛敦背对着那个警官,如果那警官真带着手下闯进银行恐怕第一个就要偷袭中岛敦,因此泉镜花才会对他说出那句“我可以帮你”。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松田阵平忽然皱起眉头:“姑娘,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他话音刚落,泉镜花挂在胸前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铃响的那一瞬,眼熟的白色幻影忽然从泉镜花身后窜出,长刀直朝松田阵平的面门劈去。
“……松田先生!”
中岛敦迅速兽化,赶在刀刃劈中松田阵平的脑门之前将他扑倒在地。
松田阵平趁机摸了把老虎脑袋:“喔喔原来是这么个手感,怪不得阿延那么喜欢。”
白虎像是嫌弃他似的猛地退后三步。
三人诡异地僵持了一会儿,泉镜花的手机里传出来一道微弱的女声:“镜花,让夜叉白雪停止攻击……敦在那头吗?”
中岛敦愣了一下。
泉镜花上前几步,将手机贴在白虎耳边:“白延小姐找你。”
“敦你现在……是白虎形态啊。”白延靠在软枕上,看着监视屏里小巷内的景象,“在银行受到惊吓了吧?抱歉,估计是太宰那家伙出的主意。 ”
老虎爪子略焦躁地抓了抓地面。
“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你应该多少也能觉察到……我其实根本离不开黑手党这件事了吧。”白延苦笑一声,“别为难你跟前那姑娘,是我让她去的。”
白虎歪了歪脑袋。
“我已经想到了解决半年之期的办法,将来我还是会一直留在黑手党,为或许会发生的一些大事做准备。”白延轻咳一阵,“横滨还会接二连三地发生大事,届时我们俩……或许能成为黑手党和侦探社成立合作的桥梁。”
白虎低了低头,再抬头时低低喝了一声。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要把你送进侦探社、自己却留在黑手党吗?”白延叹了口气,“你留在侦探社是最好的,你该向善而不是被恶扯进深渊。我想起与你初次见面的那一天,我说我也是被附近的孤儿院赶出来的,那是为了获得你的信任而向你撒的谎,抱歉哦敦……对了,帮我跟阵平说一声请他再等等,很快他就能离开此地了。”
白虎急切地扬了扬头,但那边却已经挂了。
泉镜花收起手机退后几步,趁着中岛敦和松田阵平愣神的功夫转身离开了小巷。
松田阵平本来想追,想起电话里阿延要求他们别为难镜花,便又丧气地回到白虎身边:“我说你干嘛不恢复人身跟她说几句话啊?你不是一直想见她吗?”
白虎静默了一会儿,缓缓走出了小巷。
“喂喂,你准备就这么上街啊?”松田阵平赶紧追上去,“你快变回来啊?这光天化日的我俩要是变成都市传说了怎么办,到时候不小心上了报纸电视什么的又要挨国木田那家伙的训……”
*
算起来松田阵平其实也没当几年警察。
阿延离开之后第二天清晨,他起床时便发觉脑子里多了个东西。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在他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悠然响起:“宿主早上好,您的牙膏已经快要用尽,我来替您换支新的。”
话音刚落牙刷杯忽然抖了抖,那支旧牙膏真的被替换成了一支新牙膏。
松田阵平维持着刷牙的姿势盯着那杯子看了足有三十秒:“……你是什么东西?”
“您指我吗?我是您的系统——就像白延小姐也有自己的系统一样。穿越者们的所有任务都是在系统的辅助下完成的。”
她说起阿延,松田阵平心头震了一下:“阿延她还能回来吗?”
“稍等,现在开始查询。”系统稍静了静,“白延小姐的职业为'旅行者',属于文学艺术大类,自带悲剧buff,无法踏入同一个世界第二次,否则便会病弱而死。因此,理论上来说她已经永远不能回来。”
松田阵平吐掉牙膏沫,颇为嘲讽地笑了一声:“是吗。”
“但任何事都有回旋的余地。”系统循循善诱,“您既然已经被选为穿越者,便自然有独属于您的优势。若是将来攒到足够多的积分,想再见白延小姐一面也不是难事。别说是追到她所在的世界见她一面,就算是修改她的属性、把她永远留在身边也未尝不可。”
永远留在身边?
松田阵平隐约觉得这句话有些怪异,但一时之间被系统提供的信息量冲击得无暇顾及:“那……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她?”
系统见他果然动摇,便继续劝道:“但这都是您获得高额积分之后的事情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完成新手任务。”
“还有新手任务?整得跟游戏似的。”松田阵平洗了把脸,面上又恢复了以往那种风轻云淡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神情。但他心下始终记挂着系统提过的白延的事,于是姑且问了一句,“什么任务?”
“您的第一个任务有很大概率能够成功。”系统先给他画了个饼,“宿主,您的新手任务是救回萩原研二的性命。”
松田阵平迈出盥洗室的脚步顿了顿。
系统给了他一天一夜的思考时间,最终他抱着反正不会比这更差了的心态,穿回四年前阿萩殉职的那栋大楼,真的救回了爆炸之前让所有人都撤离现场、只余自己留在原地的萩原研二。
他用了那个阿延支付了高额代价才买到的回溯时间的技能,那是系统免费送给他这个新手的礼物。他忽然出现在那里,忽然拉走了尚未反应过来的萩原研二,就这样救了一个死去四年的人。
他为萩原研二痛苦煎熬、立志报仇的那四年,忽而变得很轻了。
回到四年后的松田阵平立即辞去了警察工作,因为完成这个“新手任务”意味着他与系统完成了交易,自此他便需要听从系统指示奔走各处,譬如为了执行下一个任务他马上就得离开他的原生世界。
萩原研二获救后的四年来竟一直没能和身在同一个单位的松田阵平共同出过任务,他对此一直深感遗憾,没想到共事四年,成绩优秀的松田阵平竟要辞职。
他大为不解,询问松田时态度激烈到平素罕见。但松田阵平对此却根本无法解释,直到欢送宴上心不在焉食不知味,他才忽然懂得阿延平日里都承担了些什么。
只有他记得他们曾失去过萩原研二。
救下萩原研二他很高兴,尤其刚救下时他激动到几乎落泪。回到四年后他脑子里多了一段萩原研二还活着的回忆,但却始终没和他一起出过任务——估计是因为他还没有积分、系统级别不高的缘故。
且因为萩原研二没死,在新时间线里他根本没有被调去过调查一课。如今一课的那些人应该是从未认识过他。
这段回忆让他冷静了些。他还是很为阿萩的复活感到激动,但他对自己要付出的代价却隐隐有了些预感。
他完成了一大堆系统安排的任务,攒够了一定的积分便要去找阿延。
系统以他的积分还不够高、经验还不够丰富的理由劝阻多次,他一次都没听进去:“我不是不感谢你,既然听你的话就是我的新工作,那我就一定会干好。但工作和阿延……是两码事。”
系统回答他:“她已经不记得宿主了,宿主三思。”
“哈哈。”松田阵平觉得可笑,“当初你劝我去救阿萩的时候可没劝我三思。”
系统沉默了。
“行了,咱走吧。”松田阵平设置了一个地点坐标,“我想救的人一定能救,想见的人也必须见到——我倒要看看阿延她失忆之后会到哪儿去。”
第54章
054
中午勉强吃进一碗粥后,白延又咳嗽起来。
中原中也把她扶起来顺了顺气:“两天前我把你的稿子寄出去了,你说过不能用黑手党的势力给你行方便,但你原来的作家身份又已经'死了',所以我只能捏造了一个新身份;那种规模不小的出版社我都没投,怕湮没在山一样的投稿里,就投了些小出版社……其中还有那种只有街边报刊亭在卖的不知名的杂志社,也行吗?”
白延吃力地点了点头:“好。谢……”
“跟我就别道谢了。”中原中也这些天听她道谢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最近boss也没给我安排什么任务,应该就是要我看着你吧。”
他拿了几只橙子剥皮榨汁,“……不过,你那个结局真的就那样了?”
“是不是有点烂尾呀?”白延笑得有些吃力,“写到后面实在有些累了。”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中原中也摁下榨汁机的按钮后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女主角真要为了那种没什么所谓的理由放弃自己从小长大的国家?”
白延正欲解释,敲门声忽然响起。
中原中也拉开病房门,看到森鸥外正牵着爱丽丝站在外头,不由得稍愣了愣:“ Boss……那你们先谈,我去看看有没有出版社给回信。”
森鸥外走到病床边上捡了张椅子坐下,坐下后先抬头看了一眼仪器上的数据和挂在白延手臂上的吊针,然后才垂眸去看已经瘦到几乎脱相的白延:“这几天情况还好吗?”
白延疲惫地点了点头:“太宰这几天在做些什么呢?”
森鸥外微笑:“一直和他那位叫织田的朋友待在一起。从表面上看,倒是没有什么异动。”
“那或许他会让织田作去联系坂口先生。”白延思考了好一阵,才又抬起头来,“同时您也需要派人监视我弟弟敦和阵平的行动轨迹,先前我虽然给敦打过电话提醒过他,但我很担心他不会听我的。”
那通电话被森鸥外监听了,这是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你让我最近这段时间把中也留在这里,也是为了提防侦探社?”森鸥外颇为探究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白延略叹一口气,从系统空间拿了盘绿豆糕出来递给爱丽丝,顺势摸了摸爱丽丝的脑袋:“森先生,太宰他其实只是想把我送走而已。如今隶属侦探社的阵平同我比较亲熟,是把我送走的最佳人选;但同时飒……野际小姐他也不会放弃,恐怕与特务科也会有所往来。因此无论结果如何,他现在在做的事恐怕在您这里已经构成背叛了吧。”
森鸥外不置可否。
白延继续说道:“我想保住他的命,所以必须和他对着干。既然他想把我送出去,我就必须想尽办法留下来。”
“可他做这一切既然是为了你,你又何苦这么对付他?”森鸥外像是真在担心她一般微微皱起眉,“你之前见过他几回之后又开始避着他了,他看上去可委屈得很呢。”
——这是在警告她之前未经报告擅自见了太宰治的事,还见了不止一次。
“我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探探他的底,结果基本上是什么也没探出来——只得出他那头进度和我这边差不多的结论。”白延沉痛地闭了闭眼睛,“说实话我无法预测他的行动,但好在他的行动总得慢我一步,一切只能等我的新书出版、异能生成才能开始运转。在此期间我们只能盯紧太宰的动向,包括织田作… …和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森鸥外挑了挑眉,“好。”
“特务科那头,黑手党要盯梢他们恐怕反而会惹一身麻烦,所以我也想了个办法。”白延微微蹙眉,病中眼神比起以往更显几分空洞麻木,“我准备过些日子联系一下飒飒,让她替我去跟出版社签约。”
——为了确保这本书能出版,白延特意加了一堆市面上流行的狗血梗进去。如此一来就算规模大些的出版社看不上,多少也能抓住些以通俗爱情小说为生的小编辑的心吧。
“……法子倒是不错,就这么办吧。难为你生着病还费心筹谋这些。”森鸥外当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顾爱丽丝的抗议从爱丽丝盘子里拈了只绿豆糕放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半晌,“这糕也好,我拿出去给中也他们尝尝。”
白延笑了笑:“森先生慢走。”
森鸥外出门没见到中原中也,倒看见了等在会客区、端坐在沙发上的织田作之助。他从茶几上拿了个白盘子,将剩余的绿豆糕分出一半,正好五只:“……白延说这东西是送你那些孩子的心意,你拿回去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