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出声,“原来如此,那我们都很幸运。”
“社长也是吗?”她好奇得问。
“不是哦,”我停了一瞬,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遇到了你,我也很幸运。”
爱理的表情恍惚了下,很快消散,快得让人来不及察觉。
“既然这样,”我望着后视镜里的年轻女人的双眸,叹息一声,“为什么还想杀了我呢?”
街头连环爆炸和爱理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妙,让我不得不去怀疑这背后她是否还有其他人的帮助。如果是的话,在Me已经覆灭的现在,还会有谁去帮助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去实施绑架呢?
车速逐渐开始提升,窗外穿梭而过的风景越来越快,这也就意味着要想逃生跳车这个行为是绝对不可行的。
小田切爱理没有立刻出声,在把车速提到确定我不可能跳下去之后才张嘴。
“小田切爱理,这是我的名字。”年轻女人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声线平和,“社长,你难道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记忆吗?”
小田切爱理……小田切……?
久远的记忆突破大脑皮层传入神经,我终于明白这份违和感从何而来。
“原来如此,那个时候的小田切……”
那个在最后攻击ME基地的时候反水的部下,多年后在另一个人的嘴里以不太清晰的表象从深层记忆被提取出来。
“小田切健太郎,是我的哥哥。”
没有理会我短暂的惊讶,她自顾自得继续说,“很奇怪吧,同样是兄妹,一个被灭口,另一个却被胁迫数十年不得不成为这群Mafia的走狗。”
“在佐伯死的那一刻你不是已经解脱了么。”
“解脱?”女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般,目光染上讥讽,“你知道佐伯他们这些年在我身上用了多少药剂吗?你知道要想摆脱这些药剂需要付出多大的痛苦吗?你轻松的把他们解决掉,却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自救的后路。”
“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没有你那么强硬的背景可以依靠,真是失败啊。每天忍受着附骨之疽一样的痛苦,像是被蚂蚁啃食皮肤一样的疼痛……那个时候你在哪呢?”
爱理说,“你知道吗,从你一进来就像是一个幸运儿般。凭什么你进入公司不用遭遇我这些,凭什么你可以解决掉佐伯之后又在迹部的安排下成为社长……凭什么是你呢?”
“为什么只有你这么幸运呢?!”
我看着她又笑又哭,声音断断续续得像是糅杂着细碎大沙砾时而尖锐时而沙哑,她质问我的同时宣泄着这么多年积累的痛苦和不幸。
“……所以,你是为了复仇。”我试探性得给出自己的结论。
她没有理会我的话,而是转动方向盘驶入寂静的山岭,“你不要妄想着能逃出去,后备箱装了足量的炸弹,只要车门开关被拉动就会启动计时器。”
山野的夜晚很寂静,已经进入盛夏偶尔会有蝉鸣的叫声。
“试试看吧,”褪去最开始的痴狂,小田切爱理的表情恢复镇定,“从市区到这里需要一小时的车程,炸弹计时开始后只有半小时。”
“如果太宰治或者港口的那个家伙能够在半小时内加速过来或许能救你,但是。”她嘴角勾出扭曲的弧度,“要怎么救你呢。”
“你就那么确定他们会来救我吗?”出于好奇,我忍不住提问。
“哈?!”小田切爱理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我,“事到如今你难道还在怀疑那两个人对你的态度?”
她盯着我忽然大笑,“没想到……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啊。”
“我现在知道那个人有多可怜了,”小田切爱理转过身抓着方向盘驶入田野,周围的草丛高的几乎把人淹没,“多么可悲啊,明明做了那么多事结果却得到这样的答复,真想知道被你这样对待之后他还会不会笑出声。”
不远处的空地上植被已经被风化侵蚀,附近的土地只有这一片生长着茂密的灌木丛。我把目光放到更远处,除了高低起伏的一些矮坡和已经彻底枯萎的树干之外,这里堪称荒凉。
炸弹启动的计时器已经开始,还有半小时的时间这辆车将会随着爆炸一起报废。
“仔细想想,小田切当初也是背刺我之后直接反水,作为他的妹妹,你们两位的行事风格还真是如出一辙。”除了最开始知道炸弹计时之外,其实我心底倒是没有太大的慌乱。
也可能是我对于被绑架被恐吓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
“就算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小田切爱理踩下刹车后打开内灯,昏黄的视线下她苍白的面色在后视镜中与我相对,忽然咧开嘴露出古怪的笑意,“反正我这副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再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拉上你一起,到时候也好作伴踏过黄泉比良坂。”
我摇摇头,“我并不是很想去三途川旅游,虽然曾经我的某个老师经常以此来威胁我,但毕竟从以前开始我就不算是个认真听话的学生。”
这也多亏了他们对我的谆谆教导,否则我又怎么能每次都在危机来临的时刻安全脱身呢。
“你什么意思。”小田切爱理收起笑容,面容暗沉。
“意思是,”
我甩出一条绷带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裹住女人的脖颈绕椅背一圈,后脑和车座相触发出闷响。小田切爱理下意识伸手抓住绷带企图让自己从窒息中逃离。
“爱理,既然你知道小田切曾经在我手下,那你更应该清楚一点。”
在她举手的一瞬间绷带已经绕过第二圈连同她的双臂一起固定在车座,这些事情以前在给太宰治绑绷带的时候训练的手到擒来,我什至知道绷带打几圈能让人血液不畅失去意识。
“能够在部下反水的一瞬间让他消失的人,怎么会一点体术都不懂呢?”
小田切爱理长年累月被药物侵蚀,身体早就失去了反抗能力,在被我这样对待后整个人牢牢固定在车座无法动弹。电子计时器的声音在车厢响彻,冷冰冰的滴答声仿佛昭示着生命结束的倒计时。
“而且,”确认她无法动弹后我才掏出枪指向车顶,“你不会真的以为在横滨这座危险的城市,我会一点防身武器都不带吧。”
“砰砰!”
车顶的天窗玻璃被击碎,我偏头躲过残渣的掉落,双手抓着天窗一侧内扶手熟练得向后仰身,从车窗外看整个身躯卷成诡异的弧度于空中绕了半圈,双腿屈膝向上用力。
下一秒——
“嘭——”
车顶天窗被彻底掀开。
新鲜的空气瞬间流入车厢。
我轻巧得翻身向上跳出车顶,下方被禁锢在驾驶座上的女人迫不得已仰着脖怒视着我。
“安心吧,我会留你全尸的,”我活动了一下手腕,长久不训练的身体猛地做出这种高难度动作有些酸痛和不适应。
拉尔老师如果知道她教我的这点体术全都用在这上面大约会气急败坏得从意大利赶过来亲自施行教导吧。
“滴——”音频突然升高的声调打破沉寂。
小田切爱理忽然笑得诡异。
她张着嘴,说着什么。
“5。”
我意识到不对劲,迅速翻身下车朝着远处拼命奔跑,风声呼啸而过什至在耳根刮出痛感。我什至来不及反馈痛觉,大脑迅速运转搜索附近能够抵挡爆破气流的遮挡物。
“4。”
几乎是眨眼的瞬间,三点钟方向的仓库映入眼帘,距离800米。
“ 3”
500米。
“2。”
100米。
时间被切割成缓慢的片段,巨大的气流随着爆炸瞬间腾空,热浪风声夹杂着车体崩溃的碎片在一瞬间朝着周围以迅猛的速度四散飞溅,轰隆作响的地面宛如地震般颤抖,用来抵挡的仓库墙也在接收到爆炸流的瞬间被震碎。
硫化氢的味道沿着一波一波的热浪涌入鼻腔,我扶着断壁残垣不断的咳嗽,好在距离够远爆炸波及到这片区域能量已经在逐渐减弱。
我望着不远处还在燃烧的火焰,跃动得赤橙色在夜空下舞动,尽情得燃烧着自己生命。
车在爆炸瞬间产生的碎片溅落在地,小田切爱理和那些碎片一起随着车体发生的二次爆炸已经被吞噬殆尽化为飞灰被碾灭在世间。
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一切发生的太快,热浪逐渐消退化为一层浅浅的火焰不知疲倦得燃烧着本就荒芜的灌木丛。我依靠着仓库后方的墙角缓缓跌落在地,头顶孤寂的圆月始终悬挂在空中,明亮皎白。
悲悯又怜惜得洒下一层淡白光晕笼罩在我身上。
呜呜呜能够被你们喜欢我何德何能啊何德何能啊我……
第86章
疯狂奔跑的后遗症就是胸腔的空气火辣辣得攫住心脏,我坐在地上歇了很久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才能勉强将这股窒息感缓解几分。
车是肯定要报废了,回去后只能拜托迹部看在我帮他加班这么久的份上再送一辆过来。话又说回来了,我并非是那种一定需要司机才能上班的人,有或者没有与我而言确实没有多大的变化。
簌簌燃烧的火舌开始有减弱的趋势,我观察着前方确保不会产生新一轮的意外后才站直身子。也就是站直后才发现由于紧张和过度的刺激,我的双腿膝盖打颤甚至都没办法正常站立。这也奇怪,方才情急之下身体的感知觉都被模糊,现在一点点渗透到神经才发觉体力被消耗殆尽这件事。
我扶着墙站稳掏出手机,信号连接的同一时刻无数个电话钻进来。除了太宰治的之外还有中原中也的名字。我斟酌半晌率先给中原中也回过去。
“中也。”
电话几乎是打通的瞬间就被接起,中也的声音混杂着风声断断续续。
“你现在在哪?”
“我没事,你不用过来。”我掏了掏口袋拿出一支烟点上叼在嘴里,背倚着墙面轻轻吐了口烟雾——这还是以前在港口的时候悄悄和中也学会的,虽然我从来都不敢当着他面抽烟。
但这并不妨碍我无师自通得用来在深夜打发无聊孤寂的时间。
听到我这么说,中也的声音停了一瞬,“已经解决完了?”
“嗯,是当初小田切的妹妹,难怪我看到她觉得莫名其妙的熟悉。”
“我说你啊……”他想要说什么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知道我安全后他的声音明显沉稳许多。
“啧,算了。尸体回头我去处理,你现在赶紧回家。用不用我去接你?”
“辛苦你了,接我就不用了,市区的路还算好认。”我没推辞,毕竟这样的现场让我自己处理起来堪称费劲,要是让港口出面就另当别论,毕竟以前处理过的不在少数,我很清楚他们处理过程会如何完美得避过政府的眼睛。
考虑到我的身份,这件事还是不要让警方出面的好,以防产生更多麻烦。
我仰头望着硕大明亮的月盘,四周的云层散开和空旷土地上的银色交辉相映,越是欣赏越觉得这样绮丽的月色只有一人贪看实在是过于浪费。
“月色真是漂亮……”我喃喃自语出声。
“只一人欣赏岂不辜负?”太宰治好听的声音从耳侧响起,我偏头和那双鸢色的双眸视线相对,他歪着头站在不远处,砂色的风衣被镀上一层银辉。
青年似乎在笑,仔细看又好像没有笑意,我大约听到他叹息一声。
“我来接你回家了,阿遥。”
小田切爱理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运气好的人。
她坐在电脑前,看着自己发出去的邮件和简历一份又一份,收到的回信却寥寥无几。
“客人,我们要关门了哦。”杂货店老板娘委婉的提示,她背着书包不死心得看了一眼自己的邮箱,仍然没有任何提示。
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得走出门。
便宜哥哥死了以后她就知道以后的生活只能靠自己,虽然刚开始哥哥在港口打工的日子确实给生活带来了很大的改善。但谁能想到他会被堪称传销的组织洗脑背叛了港口呢?
给地下世界干活就得拎着脑袋小心翼翼,一旦作出背刺这种事能留下全尸已经格外留情。她躲在垃圾堆后面捂着嘴,看着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带着手下把哥哥的尸体扔到废弃工厂的仓库间。
那个女孩明明跟她年纪差不多,一头漂亮的银发熠熠生辉。
“好麻烦。”女孩嘀咕着指挥部下把尸体袋子扔进那一堆里面,脚尖点着地面思考半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算了,留他全尸吧。”
跟在女孩身后的还有穿黑色西装的男生,小田切爱理曾经在哥哥钱包的照片里看到过这个人。便宜哥哥指着他郑重其事得叮嘱,“记住了尤其看到这个人一定要装作不认识然后迅速逃掉,不然会被吃掉的。”
这么年轻的少年难不成真的会吃人?
她躲在墙角的垃圾堆把身体尽量掩埋住,刺鼻的恶臭和下水道的味道涌入鼻腔。脚底粘稠的汁液大概是昨晚垃圾里的残羹冷炙,她自己都分不清和垃圾的区别。
“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你这份圣母心杀死的,我说真的哦阿遥。”黑衣少年看着小田切的尸体毫不留情得讥讽。
“我只是觉得处理起来太麻烦,”银发少女辩解,“再说他可是刺了我一刀,我怎么可能会同情他。”
黑衣少年抬头睨她一眼,“啊,你也知道他捅了你一刀啊。”
眼神鄙视得像是在说“看来脑子还没有完全坏掉。”
“哎呀好了好了赶紧回去,一会你不是还要开会么。”少女拉着他快步离开现场。
小田切爱理躲在后面离得远,但也看得到少年虽然一脸不耐烦,却没有任何反抗得任由少女拉着自己离开了这里。
后来她强忍着不适和惶恐打开尸袋悄悄去看,哥哥的身上被鲜血染红,闭着眼睛像是睡着般,只是再也不会醒来。
——以后就不能依靠哥哥了,只能靠自己了。
这么一句话在大脑反反复复得循环,她盯着尸体愣怔了会,下一秒疯狂得翻动男人的衣服口袋——直到露出那个熟悉的钱包。她心下一喜,掏出钱包打开数了数还有好几万日元,足够自己生存一阵子,于是她顺理成章得把所有钱都掏出来装进口袋,里面还有一张卡,虽然不知道卡里有多少钱,但是能在港口打工这么久,小田切一定有自己的积蓄而且不少。
做完这一切确定小田切身上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后她才把钱包装进尸体的口袋,又赶紧系上袋子使劲挪回原地,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来过般悄悄得离开了这里。
她拿着这些钱离开了贫民窟,暂时摆脱了和野狗抢事物的日子。
收到面试通知的那天,小田切爱理拿出一直存着的积蓄给自己买了条连衣裙,其实是很平价的牌子。但是第一次穿裙子爱理还是感受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好像现在站在镜子面前的不再是一团污秽模糊的影子,而是一个人,一个能够穿衣打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