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到了潮湿的水气,在盛夏酷热的阳光下闷得慌,那是一段我完全没有印象的,跌进河里溺水而亡的记忆。
诶?我死了吗?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伸手划拉到另一片。
灰尘和橡胶的味道一股脑地涌过来,贴着柏油路面的脸滚烫又疼痛,这是我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撞死的记忆。
人是不能死两次的,我敏锐地察觉了不对劲,猛地一头栽进了发光的海。
毒死,噎死,砸死,烧死,坠楼死,触电而死,误杀,刺杀,随机杀人……
不到片刻,我就喘息着逃离了那片海,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我会死。
如果没有来到这里,我会在那个盛夏的傍晚死去,而这片藏着君歌记忆的海的背面,就是我在那稍纵即逝的未来里,数不清的死亡。
为什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就在我脑子乱糟糟一片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被她抱住了,而伴随着这个拥抱,我看见原本明亮的海猛地一震。
光亮上浮,而昏暗的那面则沉了下去。
我闭上眼,等待黑暗的重新降临。
第20章 第 20 章
我遇到了一个大问题。
当我睁开眼时,我看见了从我面前消散的黑色雾气,初步推断我之前应该是被这种黑雾包裹住的,我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类似于地下教室的地方,成排的老旧桌椅,第一排放着几台电脑,最前面有讲台和移动黑板,正对着的大铁门后是幽深的隧道。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见了几团或移动或静止的黑色模糊影子,以及我脚边的折叠刀和手机。
就像什么冒险游戏的导入部分一样,防身工具,到手的对外沟通道具,还有疑似小怪的可移动黑雾。
而我遇到的这个大问题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从哪儿来?我要到哪儿去?
我捡起地上的折叠刀和手机,想谨慎地远离离我最近的那团黑影,这似乎惊扰到了它,它蠕动了一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我扑来。
我吓得一抖,转身就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经验告诉我:面对小怪,0级新手不要随随便便就去勇,不然很容易试试就逝世。
一边跑我一边愁苦逃亡路线,可恨那团影子挡住了我冲到外面的最短路径,如今我也只能努力绕着桌椅争取找机会溜出去。
可惜动一发而牵全身,我这么一跑,另外有两个黑影也开始朝我的方向移动。
擦,别追我啊!我差点没吓脱力,在险而又险地逃过身后那团影子后更卖力地往外冲,而就在我差一点就能冲出去的一刹那,我看见了一排从天而降的桌子挡住了我逃生的路。
“???”
一排从天而降的桌子,挡住了我往外跑的那条路?
桌子,从天而降??
当事人不仅很震惊,还很迷茫。我下意识停下脚步机械性扭头,只看着其中一个影子轻轻一抬,第二套桌椅也飞了过来,给障碍物添砖加瓦。
你们有这个能力追啥追啊!我忍不住掰开折叠刀对着他们瑟瑟发抖,感觉自己似乎危在旦夕命不久矣。
可恶,难道我是遇到了开局剧情杀吗?游戏剧情杀是数据,可我是个杀一次就死的活人啊。
“擦,别过来!”
随着我惊慌之下喊出口的这句话,那群黑影停在了我面前,一动不动地围住了我,直觉告诉我,我正在被观察。
我想起刚睁眼时面前消散的雾气,一大堆外星实验,怪物同化之类的诡异设定涌了上来。
该不会我就是那个黑雾同化失败的残次品之类的吧?
不知道对峙了多久,我终于听见了一个女性的声音:“■■■。”
嗯?那是什么?感觉好熟悉。
“■■■!”她又念了一遍,我犹豫着看向发声源,是那团一开始就追着我的黑雾。
经过第二次呼唤后我确认了,她在喊的,应该是我的名字,那是我的名字吧?我迟疑地应了一声,只看见黑雾如潮水般翻涌着褪去,露出了里面的女性。
灰棕色的头发,过长的鬓边,脑后的丸子头有些松散,衣服有一定的破损。这是一名让我觉得很熟悉的女性,她正担心地看着我,并没有攻击的意思。
应该是熟悉的……我痴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自己脸旁的同款鬓发,透过黑色的手机屏,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再三确认后只能说我和她真是一模一样。
难道这是什么赛博朋克魔幻世界观?我是某个魔法人造人?
她换了个称呼喊我:“君君,你没事吧?”
这也是我的名字吗?
我感觉回忆起了好几个个模糊又值得依赖的人影仿佛也这么招呼我,不过那些熟悉的形象里绝对没有现在这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我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是谁?我又是谁?这些黑影是什么东西?”
她愣了一下,好像在听谁说话,在片刻的静默后她的神情透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我看见她对那些黑影说:“请念出她的名字,■■■。”
这句话像一个信号,我听见了陌生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就好像我的名字是什么除雾剂,黑雾散去后我终于看见了站在我面前的那两个人。
一名头上别着蝴蝶发卡的短发女性,和一名背着草帽的金发少年。
远处第一排桌椅那儿,一位戴着黑框眼镜作侦探打扮的男人正趴在椅背上看过来。
那个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女性重新看向我:“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凤君歌,而你的名字……你叫凤君。”
“……”
就删了一个字,这说法是认真的吗?
我合理怀疑她在敷衍我,并且我有证据。
她朝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君君,我们是双胞胎姐妹,这里是武装侦探社,你是社里的调查员。”
我似懂非懂,听到这些名词越发感觉自己在玩游戏了。
原来如此,所以我现在就是那种,游戏开局捡到看板娘给我灌输设定的时候对吧?
阵营是侦探社,身份是调查员,然后还有一个和我关系亲密的看板娘。
接下来应该就是教学关卡了?
我稍微放松了警惕:“你们也是调查员吗?”
那个戴草帽的男孩子举手热情发言:“是的,我是宫泽贤治,这位是与谢野晶子医生,后面那个是江户川乱步先生。”
一个输出,一个奶妈,还有一个看起来似乎是脑力工作者的谋士,我看了看他们,又看向自称是我姐妹的凤君歌,有些好奇:“我是什么站位的?”
她似乎并不疑惑我的发言,反而相当热情地回应了我:“我俩才入社,还没找到站位呢。”
原来如此,我果然在冒险类角色扮演游戏里吧?居然还真的有职业定位,接下来我是不是就要去做工作刷我的第一个任务了?
经过短暂的交流,当我终于镇定下来并把手机还给了君歌后,果然她给了我第一个必选任务:“说起来君君我们俩原本打算去救小孩的,你现在还能去吗?”
“小孩子?”
我看了看神色各异的其他人,那位江户川开口了:“去吧,你们两个的话现在没什么困难。”
我看着君歌朝我伸出手,有些不明所以:“嗯?”
“这是我的异能力。”她向我解释了一下异能力的概念和『为世界所爱』的原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所以现在我需要和你有身体接触才能发动。”
“其他人有吗?”
“有的,”她给我介绍了一下武装侦探社的其他成员和他们的异能力,最后特别着重点明了一个外貌特征比较显眼的家伙:“……有个身上缠满了绷带叫太宰治的,你记得离他远一点,虽然大家是同事,但那家伙行事风格相当轻浮,仗着自己业绩强对女性下手也不是没干过。”
“???”
我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个油腻中年肥胖猥琐男的形象,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的那种。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那名叫做与谢野的医生在旁边重重咳嗽了一声,我转头看过去,只见她张张嘴半天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太宰那家伙,也还行吧,没那么不堪。”
“那他对女同事下手了吗?”
与谢野陷入了沉默,我明悟,那看来就是下手过。
我特别认真地朝这位自称是我老师的医生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谢谢您的关心。”
与谢野不说话了,君歌拉住了我,冥冥之中我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动了。
下一刻,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光线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显然这里是某个地下室,我看着面前被植物捆在墙上的黑影,忍不住询问君歌:“这个怎么就跟被封印了一样?”
“唔,他是被一个操控葡萄藤蔓的人困在墙上了。”君歌这么跟我解释,那个黑影似乎跟她说了什么,她点点头,转头看向我:“你在这儿陪着他,我去解决上面那两个。”
“她叫■■■,”她对黑影指了指我:“你可以叫她君君,如果她回答了你的话。”
君歌上去了,过了一会儿我看着藤蔓松开,连忙接住了快要落下的小团黑影。
“■■■。”他终于叫出了我的名字,雾气散去,我看着怀里抱着的小男孩,颇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轻声哄他:“你要吃糖吗?”
说起来我兜里居然还有一把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巧克力,简直离谱。
“我好痛啊,姐姐,我好痛啊。”那个眼睛里有星星和圆圈的小孩子拽着我的衣领,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该怎么办呢?如果想让他不痛的话该怎么办呢?
为什么第一个任务就是带小孩啊?简直人生之大困难。
我僵硬着身体努力不让这个小孩摔到地上,一下又一下笨拙地轻抚他的头发:“没事了没事了,回家就安全了。”
“……可我没有家。”这个看起来乖巧又伶俐的小孩吃着我给的糖,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好巧,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家。一下子被提醒了生存问题的我听懂了小孩的暗示,十分犹豫。
一般来讲,冒险游戏的主角一定有房子的吧?而初始关卡遇到的有跟随意向的小孩,一般来讲是新手卡组必掉落的小天使对吧?
我摸不准主意,等到君歌踉踉跄跄地下来,我仰头看着她:“你还好吗?”
“没问题!”她似乎很开心我关切的询问,听着我说话姿势都轻快了许多:“怎么样,Q……梦野久作挺乖的吧?”
才发现压根没问小孩名字的我发出感叹:“……这孩子叫梦野久作啊。”
“对,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我们就该回去了。”
我点点头,带着这个叫做梦野久作的小孩走了上去。
离开地下室后我才对君歌的战斗力有了深刻的理解,怎么说,房子都塌了一大半,这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战斗力吗?这不是!
我忧心忡忡又给梦野塞了一颗糖:“你之前的战斗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吧,”她朝我露出灿烂的笑脸:“不会让你受伤的,虽然我不是很强,但是你知道的嘛,我为世界所爱。”
我恍然大悟:啊,原来是异能力办到的吗?好厉害。
……
等到步行搭车回去以后,君歌去安排那个小孩子了,真是奇怪,明明一开始还抱着我不肯松手,可在君歌说了“太宰治”以后他就乖乖跟着君歌离开了。
太宰治,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出于对这个素未谋面但“声名远播”的同事的好奇,我把晚香堂里的人问了个遍。
大侦探江户川乱步吃着零食:“就是那样德行的人,脑子挺好使,姑且算是侦探社的后起之秀吧。”
宫泽哼哧哼哧地把障碍物搬回去:“是君……君姐你的男朋友,奇怪又可靠的前辈,真是与众不同的城里人呢。”
与谢野显然惊讶于我居然会打听太宰的消息:“那家伙,算是可以信赖的同事,说起来你之前好像在单相思追他?看在你是我学生的份上我说一句,太宰不是什么好的人选,忘了就忘了吧。”
新回来名叫国木田独步的社畜男性在听说我的事后愣了一下,开始赞同与谢野医生:“忘了挺好的,既然这样以后就专心工作,至于太宰那家伙,虽然不可否认他的脑子很好用,对人心的理解也可谓登峰造极,不过他就是个绷带浪费装置,不要老是跟着他学坏。”
那个比我要年轻的谷崎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说到太宰先生的话,是值得尊敬的前辈,平时也帮了我很多。”
收集了一圈意见下来的我满头问号,太宰治之前那个油腻中年男人的形象迅速消失,随后形成的是一种轻浮牛郎头牌的印象。
不过,意见里是不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下意识去询问君歌:“为什么他们说我和那位太宰先生是恋人呢?”
“……那是假的,”君歌牵着我的手:“是因为特殊情况所以临时绑定三个月的假情侣,他并不喜欢你。”
直觉告诉我她没有说谎,但直觉也告诉我,她有所隐瞒,我选择一个人躲起来独自琢磨。
假情侣应该是有苦衷的吧,不过与谢野小姐还说我再单相思,那我以前难不成很喜欢他?但是不是说太宰作风轻浮对女性下手吗?我是不是被当成鱼塘的鱼了?还是什么PUA?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不过他应该不是本性恶劣的人?不然应该会被那位看起来很正直的社畜先生国木田教训吧。这么说起来句对人心很理解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有厌世倾向或者反社会人格?
我难道不应该喜欢光伟正的阳光小天使之类的吗?这种奇怪设定的单相思对象是怎样啊?
不过只要找到那位太宰先生,我的困惑就迎刃而解了吧?那位太宰先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第21章 第 21 章
第二天我成功见到了两团新的黑影。
“……是中岛敦和太宰治吗?”苟在角落的我不知为何居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胆怯心理,拽着君歌试图让她和我一起苟起来嘀嘀咕咕。
君歌很无奈,说起来话来有些“真拿你没办法啊”的宠爱态度:“是是,不过君君你躲在这儿没用的,人家一眼就能看见你。”
我有些迟疑:“不会吧?我觉得这里可是集天时地利人和的好角落,应该没人能注意到我才对。”
“话虽这么说,但是你的视野和我们不一样对吧。”
我点点头,昨天就黑雾问题和他们讨论了很久,最后才发现只有我一个失忆患者会把人类看成一坨黑色影子。
根据江户川乱步的说法,我这是“骰子扔大了导致的副作用。”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君君你可能看不见,你身上延伸出了很多发光的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