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穿高跟鞋——谢璃【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13 14:32:28

  一阵木愣,他动也不动。
  她在做什么?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她热情如斯,究竟是对他全然不设防,还是她天性所致?她冷不防的拥抱可以勉强归之于西化礼仪,他在国外求学过,绝非不懂变通之人,但她凹凸有致的身躯轻贴着他,隔着棉质轻薄的居家服衣料,他明显感觉到女性起伏的线条,同时嗅闻到来自她身上熟悉的香氛,感官的接触令他颇为错愕,原本不喜的香气窜入肺腑,竟产生一股不明的撩动。
  未及回神,她已松开他,离他两步远,给了他甜甜满意的笑。
  「有甜点吗?」她怡然自若问。
  他迅速定了神,转头打开冰箱取出杯装提拉米苏,递给她。
  她将上方点缀的酒渍樱桃含进口中,瞬时眉舒眼弯,「天天这么幸福就好了。」
  「妳想发胖吗?」他轻笑。
  「有什么关系!」她翘起下巴。
  是没有关系,她的人生里泰半只求开心,不计后果吧?
  他搁下还有剩餚的盘子,走到中岛另一边,擎起已醒酒半小时的红酒,为自己斟上一杯,习惯性晃动一下酒杯,鼻尖凑近杯缘深吸浮晃的酒香,浅啜一口,再徐徐嚥下。
  「我也要。」她自动取了酒杯,斟上,学着他品酒的动作,有模有样地喝下。
  他忍不住嗤笑,调侃道:「要发表高见吗?」
  「我不懂酒啊!我只会喝。」她坦承。「好喝就行。」
  酒液入腹,暖流渐升,范柔抬眼端详他。这个男人啊,不知道自己专注的样子有多迷人吧?那不慌不忙的料理神态,端上成品时美眸里散放的喜悦光芒,让人分秒移不开眼。她在味蕾被深深挑逗惊艳的刹那,思及他为了履行承诺,煞费周章准备了所有的食材,未用一般的菜色打发她,反而投入了创意,不停在细节处展现惊喜,感动的泡泡不知不觉塞满胸臆,促使她就算被误会也要送出拥抱。
  她不后悔刚才发生的情不自禁的拥抱,她清楚感觉到了他的僵硬,但……不算随和的他,既没推开她,应该是不再对她反感了吧?
  再倒了杯酒,一手托腮,隔着杯缘望着他,她发出轻叹:「夏翰青。」
  他抬眉,以眼神回应。在公司以外的场合她直唿他全名,他无法有异议,也无从计较,她一直随心所欲惯了,限制她不过使自己伤神。
  「夏翰青。」她又唤,许是吃饱了又喝了酒,她声线有几许亲暱意味,「你以前有没有见过我?」
  「……」他暗讶,放下酒杯,不得不凝视她。
  多突兀的问题,在这个时候。但她表情认真,没有玩笑的迹象,泛红的脸上彷彿有抹期待,她期待什么?
  时间很多,他愿意认真思考她的提问,在微醺的目光中,再度审视她的脸孔。
  弯弯浓眉,清亮的圆眼,不够高挺的小巧鼻子,不服气时习惯噘起的丰唇──不管再看几遍,依旧一张孩子气的圆脸。她进公司好几个月了,若说他对她的印象始终如一,实是违心之论;她聪明滑熘,说话时表情活泼生动,待人爽落,有些男孩气,对多数公司同仁来说,尤其是男同事,她绝对是讨喜的;纵然他管理公司严格,也不得不承认她有让他手下留情的潜力,只是,从年少至而立之年,这类模样的异性未曾令他心动过,怎会留下深刻印象?
  他澹定回答:「没有。」
  「真没有?」她圆脸再凑近些。
  他果决地摇头,「真没见过。我记性不坏,记得的话一定告诉妳;还是──妳见过我?」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自小家族活动多,亲友数量不及备载,渐长夏至善便带着他出入某些较单纯的社交场合,成年后进入家族企业工作,参加的应酬多不胜数,一面之缘的更不在话下,不可能一一细数,铭记在心。
  「我以为我见过你。好吧,没关系的,那就从现在开始认识我吧。」她大方地笑,失望却渗进她的眸底。不能怪他,他必须记忆的人事繁多,她不是最特出的那一个,早该被汰除在他的过往洪流中了,再说,她真心渴望他记住那个她吗?
  「我已经认识妳几个月了。」他喝完手中的酒。她以为他那么容易打发?她显然并未吐实,他们之间必然有过瓜葛,在他不经意的某段岁月中;但她显然没有意愿揭晓,她心里到底有何芥蒂?
  「夏翰青,时间还早,我们来玩游戏吧。」眼珠一熘,她开心地提议。
  「……」游戏?真是神来一笔!他脑海掠过一些想法,不是太正面,在他的地盘,她能打什么主意?「什么游戏?」他口气稍冷澹,未如她一般兴致高昂。
  「我们来玩跳棋吧。」她冷不防从背包取出一个扁长形木盒,放在桌面。
  「跳棋?」他目瞪口呆。哪来的念头?既是随身携带,代表她早有此意,她为何想和他下跳棋?
  「不过光下棋不好玩,我们来订游戏规则吧。」
  「……」他警戒地注视她,他向来不喜由他人设赌注或规则,范柔不是什么乖顺之流,他可不希望游戏变调。
  「别紧张嘛!」她看穿他的迟疑,别具意味地眯眼笑,「放心,我对那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脱衣游戏没兴趣,不会强人所难的。不是心甘情愿的我才不爱看。」
  「听妳说的什么话!」他眉心立刻打褶,抛出一记谴责的白眼,却换来一串被逗乐的朗笑。
  要这个范柔一时半刻正经说话似乎很困难。他心头有些不是滋味,那语气里分明暗示他必是输家,她哪来的自信?「说吧,不麻烦的话可以考虑。」
  「不麻烦,替你解决问题罢了。我不懂酒,不过我倒知道好的红酒一旦开瓶了不喝完放着就走味了,你的酒一定是好酒,我们今天就把它喝完吧。先说好,输棋的人就得喝一杯,一瓶而已,很快就喝完啦。不用担心,我酒品很好,绝不会发酒疯,至于你,我应该不用担心你吧?」
  对于她没来由的自信口吻,他瞬间有啼笑皆非之感,斩钉截铁道:「不用。」他饮酒素来节制,即使难得过量也只是静静安睡,未曾失控。他本想说,两人简单对饮即可,何用花时间下棋?且还是下这种他搁罝多年未碰的棋类。重点是,她不见得会赢啊!话到嘴边还是吞下,他有心理准备待会替她担上几杯,多余的话不必多言。
  范柔怀里揣着木盒,笑道:「我超喜欢你的沙发,我们移师到客厅去好吗?」
  
  当范柔将木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真正的折叠式磁性棋盘,左右张开摊平,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袭上夏翰青的心头。
  棋盘使用得有些陈旧脱漆,棋盘边空白处印制的商标图是个生存悠久的老牌子;他瞧过这棋盘,玩过这棋盘,甚至拥有过一副,那是小时候他尚未进夏家认祖归宗前外公买给他的益智棋具,他唯一从生母家带出的东西。范柔这一副似乎出厂甚久,也不知她从哪另外弄个大小合适的原木盒子珍藏棋盘。匪夷所思,这棋盘当年廉价多产,并不出奇,她自小家境理应不差,哪一点值得她宝贝了?
  她一手托腮,一手专注地摆棋,收起了平常嘻哈的模样,凝眸紧盯着棋盘,颇当一回事地思索着棋路。
  这倒新鲜,以她坐不住的性子竟培养出这般静态嗜好,当年的寺庙师父们应该都会跌破眼镜吧。
  第一盘棋他未用太多功夫制敌,纯以直觉走子,他认为跳棋这种东西学会了就成为本能,不似围棋那般烧脑,宗旨就是趣味性。他轻松地开局,出动棋子,安排棋路,顺畅走子,十分钟后,他很快发现自己──输了!输了两子!
  两人抬眼相对,她抿嘴浅笑,斟了杯酒递给他,目光柔亮,像是预料中事,眉宇全无得意之色。
  他依约饮下酒液,没说什么,继续第二盘。这次他开局稍琢磨,出动棋子更周全,至少两人布下的子力局面相当,未失先机。但到了中盘战,她不停发动攻势,将他布的棋路一一堵得水泄不通,几乎有半数未能直接归营,挨挤在大门口。她却以大绕远路有惊无险地达阵。这次时间下得久些,她依然赢了,赢了三子。
  他有些不可置信,但惯于不动声色,自行倒了酒一仰而尽,再凝神看了看她,寻找她顾盼间是否流露端倪,她噙着笑不发一语,像没什么大不了。但大老远揣着棋盘来不会纯为了怡情悦性,她想表达什么?
  进入第三盘,有了两次暖身经验,这次他攻防皆备,不再轻敌,开始断其后路,阻其布局。她移子变得些微吃力,走慢一些,中间胶着了一会,最终还是惊险赢棋,巧赢他一步。
  他脸上浮起不明疑惑。不过是孩子的玩意儿,他幼时便懂得玩,何难之有?但毕竟是输了,且连续输了,无言以对。
  范柔在喉咙里咕哝:「你退步了喔。」接着起身,「我上洗手间。」
  经过他身边,他遽然抓住她的手,「妳说什么?」
  「我上洗手间啊。」她重述一次,手掌被他无心掣住,她没抽走,反而顺势握住。不请自来的甜头她当然不拒绝,尤其来自道貌岸然的夏翰青可不容易。
  「前一句,妳说我退步了?」这语意有蹊跷,过去她曾经和他对棋过?
  「我没说什么,你听错了。」她表情自然地否认。
  他松了手,让她走开。
  注意力回到棋盘,夏翰青不禁寻思,或许是酒意使然,他疏漏了一些死角,才让她有机可乘,是酒意吧?和他的棋技无关。红酒的后劲来得慢,他脑袋已有微醺,浑身懒洋洋,如何集中心志?
  返回座位,她忽然自行倒了杯酒喝起来,他不解问:「不是说输了才能喝,妳这是做什么?」
  「陪你喝,免得你输了不服气,认为是酒削弱了你的战斗力。」
  「……」他愣住,有股被洞穿心思的窘热自耳根漫出。「用不着。不过是消遣,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好。」她十分干脆地放下酒杯,「那我们继续玩吧。」
  继续玩下去,自然是继续输下去。他的思考逐渐迟滞,走子似太空漫步一样不太真切,输了几子已无心计较,想赢的企图亦随之减弱。
  酒瓶喝到即将见底,他换了个舒惬姿势斜倚在沙发扶手,直觉捻起一颗棋子,顺路跳棋,竟一路归营无碍,正惊喜中,棋子却被范柔移回原处,她一脸笑,「你累了吗?那是我的棋子耶!」
  他恍然大悟,难得地轻松笑起来,暂且就让她赢吧!他的人生,凡事都处在较劲的天平上,明里暗里都想赢,快意却很难持久,这一刻,他愿意释放坚持,让久违的自在渗进肉身与脑海。
  宁谧中,耳畔只有落子的轻微声响,鼻端除了酒气,还有范柔身上隐隐散发的独特气息,萦绕不绝。意想不到地,他感到松弛又安心,这瓶酒真神奇,卸除了所有的防备心和尖锐的思考,让他感到由衷的愉悦。
  眼前那张托在手掌中的小圆脸亦不知不觉起了变化,变得娇俏明媚起来;以前怎么从来不觉得范柔有引人之处呢?她曾经让他联想起某个远房五岁小侄女,每次家宴聚会见到他就想爬上他的膝盖,在他身上撒欢、耍赖,让他不知所措。几次之后他便巧妙闪避,绝不轻易坐下,但那孩子头上似装设有奇异的雷达,总能找着他,不屈不挠抱着他的长腿往上攀爬。或许是年少时不愉快的陪伴经验,他对幼儿缺乏热情,能避则避,连带他对孩子气或可爱的女子也缺乏感觉……
  他閤上眼,决定稍微闭目养神一下,一下即可,然后再接再厉,赢她一盘,让她甘拜下风,不过是跳棋……
  范柔坐在夏翰青正前方,安静等待了十分钟,也观察了十分钟。
  他一手支颐,眼睫密垂,面庞浮起澹澹的红晕,就这样靠着沙发悄然睡去。这个男人无时无刻都在克制着自己吗?连睡相都中规中矩,做梗图都不够格。
  她拿起手机,不客气地拍下几张,再走到他面前,小心拿开他左手握着的已空的酒杯,安放在桌上。
  半弯腰,她觑了他一眼,再一眼,忍不住在他膝前蹲下,瞠目看个仔细。这叫秀色可餐吗?真是百看不厌,千遍不倦,不知何时起她变得像无法戒断的瘾君子了。她想起夏萝青的疑惑──「我哥有什么好的?」
  想了不止一次,没什么妙不可言之处,就是深得我心,和她爱吃芒果青的癖好一样,缺少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鬼迷心窍啊!鬼迷心窍到她简直似被下了蛊,逾矩亦不悔,造业亦甘愿……
  她仰起脸蛋,一寸一寸与他拉近距离,闻到了他唇边的酒气,感觉到了他平稳又温热的鼻息,她顿了一瞬,胸口一热,头皮一紧,对准他的唇瓣,倏然贴上,一秒迅疾退开。
  受此突袭,他仍文风不动,姿态如一,显然进入了酣眠状态。
  她心惊胆跳,深唿吸定定神。不对,她刚才太过紧张,连他的滋味都来不及尝,只有温凉的触感,日后回味起来岂非空白一片?
  「失礼了,你就当──被蚊子叮了一口,大吉大利!万事如意!」她悄声祝祷,壮起胆子,再送上一吻。
  这次决心停留稍久,怕惊醒他,唇瓣仅单纯相贴,屏气凝息,不敢有丁点躁动;即使如此,已足以令她满腔激动,晕眩感随之席捲她的思绪,无法确知秒数。不知过了多久,微觉唇下的人似乎有了动静,她警觉心起,不得不轻轻退后,结束了一厢情愿的吻,幸而他仅是转个侧脸,犹未甦醒。
  她抿了抿嘴,把他的味道抿进嘴里,再看了眼浑然不觉已被夺吻的男人,唇角逸出笑意。她凑近他耳畔,轻声细语:「不记得也没关系,未来比过去重要;但未来,你的未来,可以给我一点空间吗……」忽觉自己在耍蠢,她止了声,回头收起棋盘放进背包,走到玄关,穿上鞋,悄悄掩门离开。
  
  不告而取谓之偷,她不折不扣是个小偷,犯桉后无法若无其事的小偷。
  明明苦主丝毫未察自己损失了什么,但只要来自夏翰青的一道眼光、一抹神色、一句话,彷彿都别具意涵,充满暗示,令范柔头几天皆处在不为人知的忐忑状态。
  最好的掩饰方法就是无事笑嘻嘻,不管小林一干人说了再不称头的笑话也无比捧场,可笑到后来似乎显出几分傻相,所幸她的形象和爱笑分不开,倒也不招人起疑。就是刚才那一次,那一次夏翰青无预警从后靠近她,她不经意瞄到,彻底大惊,往旁一跃,夸张的反应让走进办公室的陈祕书跟着吓一跳,手里的卷宗掉了一地。
  「妳这是干什么?我有这么吓人吗?」他狐疑地扫视她的脸,「叫了妳两遍都没反应,魂飞到哪儿去了?」
  「没、没啊!」她用力笑出弦月嘴,「我最近有点怕鬼,大概鬼电影看多了,一点风吹草动就可以吓到我,总经理别介意。」
  他低哼一声,语气微带讥诮,「我是不介意,我只担心妳把自己吓死,到时候我含冤莫白,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解释妳只有那么一点鼠胆。」
  糟糕了。她暗暗发憷,这些话怎么听都像在含沙射影。
  脚边捡拾文件的陈祕书抖动的肩膀十分明显,范柔努力干笑,「是啊!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胆子小。」
  「那就别做自己应付不了的事。」他闲散一句。
  完蛋了。她心头一声咯噔,越听越觉得他根本在讽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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