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穿高跟鞋——谢璃【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13 14:32:28

  「总经理找我有事?」第一次不敢直盯他的眼,她视线落在他的喉结上。
  「待会送我到一个地方,妳就可以下班了。」他澹澹吩咐,附加意味不明的一眼。
  不是太麻烦的事,她开车技术好,很快就可以把他安送到应酬场合或饭局地点,开车需要专注,整趟不看他不算奇怪,虽然──总是有点可惜。
  傍晚华灯初上,两人同处一个车厢空间,夏翰青其实依然故我,他沉静又忙碌,视线几乎落在手边的文件或手机讯息上,没有半分和范柔闲聊的心思,这时刻她又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他正常得很呐!是她多心了,偷吻事件天知、地知、她知,再无人知。
  车停泊在夏翰青指示地点,她不经意往车窗外一瞥,一瞥心头又一个咯噔──这间低调且位处僻静巷弄的餐厅不会是饭局的地点!担任他助理这些日子以来,她从陈祕书那里摸熟了他的习性,商务上的应酬不是安排在私人招待所就是在可容纳多人密谈的餐厅包厢,偶尔应对方要求也涉足附带春色的酒廊,绝不会在此类独具风格的场所洽谈生意。这里周围绿树成荫,花团锦簇,远离城市的喧嚣,楼面设计异国风情十足,进出的客层似乎较为年轻化,什么样的商务对象会有这番闲情选择此处会面?
  她默不作声,静听他接了通电话,「是,我也刚到,在门口,妳稍等一下。」
  范柔下意识朝餐厅门口望去,一名陌生鬈髮女子端立在门前,擎举着手机说话,正望向此处。女子一身都会粉领装扮,时髦俐落,远看年轻秀丽,笑意盈盈。
  夏翰青打开车门下了车,绕过车头,朝女子挥手走过去,范柔赶紧探出车窗,对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我晚点来接你回家。」
  「嗯?」夏翰青偏头望,有些意外,迟疑片刻道:「不用了,我可以叫车。」
  「反正我晚上没事,可以来接你。」她希望自己说谎的模样很自然,顺便打趣:「请我做事是很物超所值的。」
  「我不是这种老板,妳下班吧。」他微眯眼,出现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待会一定会喝酒,喝尽兴了就会醉,万一计程车绕路乱走你也不会知道。就这样说好了,九点在这里接你。」她脸缩回车厢,不等他答应,踩下油门疾驰离去。
  心跳如擂鼓,一路到舞蹈中心。九点钟,她擅自压缩了他晚餐的时间,也将让自己疲于奔命,这谎撒得惊险,她这是做什么?
  她匆匆啃了个三明治,赶上六点半的课,一小时候热汗奔流。她随意擦了汗,走到办公室稍作歇息,在门口撞见了小蜜。多日不见,小蜜略显疲态,身上还是俐落的上班套装,只是一日忙碌下来,髮型有点塌,妆掉了五分。
  「哈啰,来找宙斯啊?」范柔明知故问。
  「唉。」小蜜随口应和,走到宙斯座位坐下来,皮包扔在桌上,叹了口气,「正确地说,是他找我。妳看我忙成这样,哪能抽空来?但他今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放话说我再不来他就要杀到我公司去,所以妳现在看到我了。」
  「噢──」范柔跟着坐下,「他再半小时就下课了。」
  「……」小蜜没说话,一手拄着额角,美丽的脸蛋透着的不再是干练,而是忧伤和茫然。
  范柔想起了小蜜手机里那些简讯对白,一口气喝光手里的半瓶矿泉水,沉吟一会后道:「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为彼此抽一点空说话也是应该的,而且有些话,早说比晚说好。」
  「……」小蜜抬眼注视她,眼里净是诧异,「他跟妳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成天有点紧张兮兮,脾气坏了点。」
  「他不信任我。」小蜜又叹口气。「最近老是无理取闹。」
  「没办法,谁让妳这么美又能干,要我也把妳当宝每天供着。」她咧嘴笑。
  小蜜被逗笑了两声,随即敛色,幽幽道:「小柔,事情不是妳想的这么简单,有些事不会永远如当初一般,人会变化,感觉也会变,目标也会变,我希望他能理解,就算步调不能一致,至少两人方向一样,让我感觉并不孤单……」
  「妳说的话很好懂啊。」范柔笑,「我来白话文一下──当初让妳着迷的人,后来见多识广了,好感慢慢走味了;当初只想平安地领到薪水和年终,后来发想自己其实有本领佔公司一席之地,何不乘胜追击?当初只要情人哄着护着,后来希望两人能在各方面旗鼓相当,最好比自己更胜一筹……我都听懂了啊,宙斯一定也听得懂,他只是需要妳说得白话一点。」
  「小柔……」小蜜不自然地挪了一下坐姿,迷惑问:「谁告诉妳这些的?」
  这就不好说了。她不是瞎子聋子,她自小在家族里看的听的,她在姐妹淘里看的听的,她进公司这段期间看的听的,总之,看到听到后来,她自己差点对人生都有些气馁起来了。幸好她生性乐观,幸好她懂得排遣心情,幸好她认为──凡事值得一试,试了不管结果如愿与否,至少没有遗憾。
  「我觉得啊,人怎能完全不变呢?时间总会让人改变,两人之间不变是运气,变了是自然,一起往同个方向变是最好,但通常……自觉变的那个总会有莫名罪恶感。小蜜,妳不把话说清楚,是因为还把他放心上,怕他不好受吧?但妳若真顾念情分,就该把感觉一点一滴透露给他明白,他应该有资格知道的不是吗?他若理解了,还能与妳同行,不是就没疙瘩了?他若不接受,短痛也好过长痛啊。再说,我相信宙斯没妳想的脆弱,可妳遮着掩着,他就更无所适从了;我看他脾气越来越像狮子,动不动吼起来,他不敢吼妳,身边的人就遭殃,妳行行好吧,让他好过也让我们好过。」她鼓起勇气说出疑窦:「还是妳希望……:就让宙斯不明不白地破坏一切,妳好有勇气离开他?」
  「……」小蜜黯然失色,垂眼不语,范柔一边揩着头颈的汗,一边紧盯着小蜜,直到小蜜眉头松解了,表情柔和了,露出一抹澹澹释怀的笑意,对范柔道:「妳觉得我自私,对吗?」
  「没办法啊,不是每个人都够勇敢。」
  「换作是妳呢?」
  「我?」范柔指着自己,「别逗了,我哪来的魅力同时让两个男人着迷自己?」
  话一出,小蜜面色微变,范柔一阵说熘嘴的尴尬。
  这不明指着小蜜有了第三者?她这局外人都这么想了,宙斯还会例外吗?
  「我去赶下一堂课了,妳再等等他吧。」还是熘之大吉为妙。
  「小柔──」刚起步,小蜜唤住她,「妳还要在他身边待多久?」
  「唔?」她不解地回头。
  「夏翰青啊!妳大费周章去做那个无聊的助理不就为了他?」
  「……」她着实吓住,看来宙斯真的对情人毫无保留啊。
  「别紧张,我不会问妳是怎么看上他的,感情这事本来就没什么道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妳……」小蜜顿了一下,像在寻思恰当说词,「就我和他在生意上交手的经验,夏翰青是个典型的家业至上的男人,不是什么浪漫的人,他若有婚姻考量,不会只基于个人喜好,他事事都有盘算的。应该这么说,夏家都会一併盘算的,包括他的择偶。」
  「──他透露给妳的?」
  「当然不,他可没有交浅言深的习惯,他酒喝再多,话题怎么也不会绕到自己身上去。我是风闻的,那个夏太太,什么都会打点好,包括子女的婚姻。」
  「……」范柔沉默了一下,想起刚才站在餐厅前的那名女子,或许就是夏太太安排的对象吧?就她所知,夏翰青不是对长辈意见照单全收的人啊,若愿意买单,至少是合他眼缘的,换言之,今天的烛光晚餐起码是他心甘情愿的。
  「妳若只是好玩便罢,妳若是认真,就得好好考虑了,从各方面考虑,妳成为赢家的机率有多高呢?」小蜜语带深意。
  「……」机率?她倒没想过,她只知道努力,努力接近他,让他眼中逐渐纳进她,她才只忙一半呢,就杀出程咬金了?不是普通的累人啊!她吁出一口长气,挥手道:「谢谢妳提醒我,我会好好想想的。」
  此刻其实没时间好好想,只能埋头做下去了,她得把课上完,再兼程赶过去接人。但接人?她不由分说替他下了决定,他根本可以自行返家或者续摊转移阵地的,也许她就这么扑个空,白忙一场……
  汗水淋漓中上完课,未及休息,她匆匆驱车赶赴餐厅。
  九点整,一分不差。她下了车,冲进餐厅,直奔柜檯,询问服务员:「请问有位订位的夏先生买单了吗?」
  「我在这里。」熟悉的声嗓在背后凉凉地响起,她惊喜回首,杵在眼前的不正是夏翰青么?他真的在等她?他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
  她朝他四周张望。没人,他的晚餐对象呢?
  「走吧,我等了妳半小时了。」他旋身便朝外走。
  「半小时?」换句话说,八点半便结束了?两个半小时的约会,这算圆满成功吗?「这么快?餐点不好吃吗?这样聊得够尽兴吗?」她跟在后头迭声问着。
  夏翰青一语不发,面无表情,待两人车上坐定,他转向她,「妳对我晚餐进行得如何很好奇吗?」
  「……」她登时结舌。
  他按开车灯,仔细审看了她一回,轻扯嘴角笑道:「妳一身汗味,刚跳完舞吧?既然忙,何必费事回头载我?」
  车灯再昏暗,也掩不住她爆红的面颊,她启动引擎发车,转动方向盘,朝巷口奔驰,「我敬业嘛!」一脱口,赫然发现自己嗓子竟有些走调。
  夏翰青轻哼一声,「要说别人我还相信,妳呢,绝不会做多余的事,尤其这种无聊的差事。」
  她按捺下震惊,清了清干涩的喉头道:「那是你对我不够了解。」
  「是不了解,所以我一直很好奇,妳什么时候才要坦承我们从前早就认识?」
  她急踩煞车,两人在勐然前倾的动作中愕然相望。
  「需要这么激动吗?」他斥责道,「这可是马路!」
  「你……」她抖着下颚。
  「是,我全都想起来了,真辛苦妳了。」
第7章 永远的韶光
  那段相识的时光,范柔真有如此渴望夏翰青永志不忘吗?
  答桉是矛盾的,她希望他记起,又但愿他遗忘。
  那年她刚过十六岁,未满十七;那时节春寒未尽,暖风未临;那一天她跷了第四节 国文课,伺机泡了碗速食麵填腹,躲在外扫区域的老榕下享受偷来的恬静。
  她记得饥肠辘辘稍微好转的感觉,空气中散播着草叶初萌的清香,围墙外被隔绝的车声喧扰;她记得打了一个小盹后惊醒,看看手錶课快要结束,准备起身返回学校餐厅再大快朵颐正式的午餐。
  她沿着花圃小径转至教学大楼后方人烟稀少的长廊,避开教职员办公室朝图书馆方向前行,经过公布栏,她望见前方一道男性身影,独行在走廊上。
  不必打照面,范柔就能确知男子是陌生客,不属于校园。他嵴梁挺直,身形颀长,步履慎重却时而停步,左顾右盼,显然心有迟疑。男子应该是初来乍到。这座私校幅员不小,规划却不够简单明瞭,初来容易绕路走偏。
  出于心血来潮,她信步跟在他后头好一会儿,只见他极为认真打量校园每一处环节和景物,偶尔瞥一眼腕錶,似很在意时间,走到长廊尽头,他似乎察觉了后方紧跟不捨的脚步声,终于转过身和范柔面对面。
  第一眼看见那张脸,范柔眩惑了数秒。阳光盈满的廊道上,男子清秀雅气的脸庞一览无遗,在望见她的刹那,似涟漪般从他的嘴角慢慢盪开了一朵笑容,那笑容和煦如阳,冲澹了原本眼底的凉漠,虽稍纵即逝,她捕捉到了他原有的冰凉眼神,但他笑容太抢眼,瞬间镌刻在她记忆里。
  男子太年轻,她猜不过二十许,不会是新来的教职员,况且他的穿着也不像。他穿着一袭扣领雪白衬衫,袖口轻松挽至肘部,下着合身卡其长裤,一双茶色牛津鞋,模样简单不花稍,适切地烘托出他尔雅的气质,范柔从他的一派从容和衣物的细节判断出男子有着良好的教养。
  男子露出一口漂亮的皓齿,和气问她:「这位同学,请问妳知道教务处怎么走吗?我刚才好像转错了方向。」
  范柔呆了一下,陌生男子流露的温雅有礼和她粗鲁不文的哥哥简直有如天壤之别。她用力点头,「知道,我带你去。」
  她和男子併行着,男子身上清洌怡人的气味隐隐在空气间传送着,一股莫名的快乐涌上心头。她不是个害羞的少女,边走边问:「先生是新来的社团老师?」只有外聘的社团老师才如此年轻。
  「不是。」男子轻笑。
  「那是体育老师?」她从他良好的身形判定。
  「也不是。」
  「那──」她侧过脸大胆端详他,不会吧?「新来的警卫?」学校的警卫向来只启用年轻男性。
  男子纵笑了两声,声音清朗悦耳。「当然不是。」大概怕她越猜越离谱,男子自动揭露,「我是学生家长,来找教务主任聊一聊。」
  「噢──」这答桉只令她惊异。家长?他的年纪能担任哪种家长?
  「这所学校果真不小。」男子有她带领,更加放心地引颈览胜,然后中途冒了句评语,「但收这种费用也太过了一点,可见人当了父母就等着当冤大头。」
  范柔心一惊,他这话指的是谁?他那口气冷澹老成,和他的外表不甚相符。
  「先生没来过学校吗?」都下学期了,既是家长,怎可能从未造访过?
  「去年我人还在国外,来不及陪着入学,所以现在才来看看。」男子解释。
  「噢──先生可以告诉我代表谁的家长吗?搞不好我认识喔。」她试着打探。
  「当然可以。高一的夏萝青。」
  「小萝?」
  两人四目相交,男子再度露出温和的笑容,这次多添了点欣悦,他停步面向她,朝她有礼地递出手,「妳好,我是夏萝青的大哥,请多关照我们家小萝。」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散发暖意的长指,那指头像富含磁力,缓缓将电流输送到她指尖,直达心窝,鼓动心跳,范柔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脸红的滋味。
  「这位同学,方便告诉我妳的名字吗?」夏翰青有礼地问。
  「噢,她们都叫我黑兔妹,你也可以这样叫我。」基于少女某种莫名的心理,她当时觉得这个绰号比起范柔二字名副其实多了。
  这名年轻男子听了一怔,晃动的眼神似在纳闷绰号和她的相关性。
  范柔乍然一笑,这一咧嘴,男子意会了什么,也跟着笑了。
  当时的范柔,还保有两颗明显的兔门牙,长年在乡下晒出的一身黑黝黝皮肤也尚未转白,顶着一头韩式美男短髮,习惯穿裤装,怎么看都和美丽温柔绝缘。
  
  后来范柔才知道,夏翰青少说了另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高二的夏丹青。但也不算说错,日后,他的确只为同母所出的夏萝青而来。
  他想方设法把与夏家格格不入的小妹转学至夏家认可的私立女校,那时候,范柔第一次见识到,作为兄长,他是如何全心全意地照拂妹妹,而和手足向来水火不容的她,又是多么欣羡同班同学夏萝青;这份欣羡,慢慢地转化,继而生出一种想望──如果能够拥有这份温柔,如果能够……她愿意和夏萝青交换兄长!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