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爷这时候在“love日落海”的群里发消息,特意@了她,说后面小楼的线路又出现故障了,约了师傅明天一早来修。
借着屏幕的那点儿亮光,陈挽青稳了稳,回复:[好的]
金爷:[卫生间最里面的柜子里有应急灯,挽青你拿的了吗?要不我过去一趟?]
今天金爷值班,就住在前楼的休息室。
陈挽青想着这么冷的天,别折腾人了,说自己可以。
她打开手机带的手电筒,贴着墙往卫生间走。
其实这手电筒开的不如不开。
恐怖电影里不都演了么,照着照着,就照到一张青白的脸,瞳孔肯定没有,鼻孔下面还流着血……
陈挽青脚发软,人快要瘫了。
她咬咬牙,眼看就要到卫生间,手电筒的光晃在镜子上,她又被反射出来自己的影子吓的蹲在了地上,迟迟不敢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嗡嗡作响,屏幕上出现“赵客”两个字。
“喂。”
这一声带着克制的颤音听得赵客心也跟着颤了颤。
“没事,我在了。”他说,“还没拿到应急灯?”
陈挽青:“我不敢进卫生间。”
赵客顿了两秒,先是笑了一声,然后才说:“卫生间怎么了?那是人生最重要的场所,没有之一。我小时候有次闹肚子,为了找它,都快哭了。”
“你还会哭?”陈挽青问。
赵客说怎么不会,他又不是小动物:“要不我哭一个给你看?”
陈挽青轻轻一笑。
赵客听出来了,不由得暗暗松口气。
两人讲着电话,陈挽青找到应急照明灯。
灯一亮,黑暗无所遁形。
陈挽青爬上床,躺进被子里,僵硬的身体渐渐得以缓和。
“瞧你这点儿胆子。”赵客打趣,“一睡觉就得开一宿的灯,多费电。”
陈挽青吸吸鼻子:“我用节能的还不行?”
“节能的就不用电了?”
“……”
陈挽青心说这人真是一点儿不体贴,知道她怕黑得开灯,就跟她矫情用电。
她一时不想跟他说话,没过几秒又听——
“你以后就和我睡,我不用电。”
男朋友总是没个正经怎么办?
上一秒生气下一秒就又消气了会不会伤身体?
陈挽青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压不住嘴角的笑:“你是灯吗?会发光?”
赵老板绝不走入自证陷阱,当即反问:“灯会抱着你吗?”
实在没忍住,陈挽青笑了。
赵客让她别笑,说这说大事儿呢,严肃些。
“这算什么大事?”
“事关幸福,你说大不大?”
“……”
陈挽青抿抿唇:“睡一起就是幸福?”
“不然呢。”赵客故意拖长尾音,沙沙的嗓音在夜里格外勾人,“当然,这个幸福还可以再进一步,朝向更高的那个‘幸福’前进。”
陈挽青握着手机,也不知道是自己耳朵热,还是握久了手机热。
她还没忘之前火车站分别时,他发的微信,想必当事人也不可能忘。
两人一时沉默住,心思却往一处去了。
赵客站在阳台上,手指夹着烟猛吸了一口,快速燃烧的火星不及他欲望的猩红灼热。
过了将近一分钟,赵客哑声问:“想我了吗?”
陈挽青没答,只有一声稍微重了那么一点儿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到了千里之外。
赵客兀自笑了笑。
又过了一会儿,杨光从屋里敲了敲阳台的门。
陈挽青听见了,让赵客去休息,赵客说:“这才几点?”
“你不累?”陈挽青问,“每天山上山下来回跑。”
“不累,就多走几步路。”
赵客今天已经见到了梁程。
赵老板同样不会整煽情的那一套,开门见山,告诉梁程不跟他走,他就把日落海关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人这么多年的兄弟就当他当初瞎了眼。
梁程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
良久,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有了这句松口,后面再劝劝也就差不离了。
“解决好梁程这件事,我打算闭店一段时间。”
“闭店?”
“嗯。”赵客吐口烟圈,“过完年再开。我想理理之后的发展思路。”
发展思路?
这话从赵老板这个实干派嘴里说出来,过于违和。
赵客嘶了声,有点儿不服气:“我也是个头脑与能力并重的人才好吗?我就是嫌麻烦,好多事懒得弄。”
“那现在怎么不懒了?”
“来劲儿了呗。”
赵客从来不是一个贪的人。
他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也不虚荣逞强,就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照顾他的家人和朋友。
可人活着也不得不服从社会的规则。
想要把日子过舒服了,就得有经济基础,就得有一定的实力和资本,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护住想护的人。
最起码的,他女人怕黑,他就给她点一屋子的灯,不考虑费不费电。
这话乍一听挺过,谁还会在意那点儿电钱?
但现实就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受不了她尝半分委屈。
“开个灯就行了?”陈挽青眼角蹭蹭枕巾,“你标准也太低了。”
赵客着急:“例子,举例子。学霸不懂?我这次回去非得给你那间房直接交上八十年的电费不可。”
幼儿园大班留级生。
陈挽青腹诽,但眼角也湿痒得更厉害了。
她将半张脸埋进枕头,一只手轻轻抚过旁边的位置,想象着他在身边的时候。
那种随时的触手可及是她久违的心安。
“不用灯。”
赵客正弹烟灰:“嗯?”
“有你就够了。”
动作一顿,赵客才稍微平缓了些的心又砰砰直跳,连带身体上的反应也被撩拨起来。
他赶紧告诫自己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不想支一晚上帐篷。
可这妈的怎么忍……
赵客想跟陈挽青说你就折磨我吧,话到嘴边,他又从她刚刚的依赖里咂出了点儿别的滋味。
他无视掉杨光又一次的催促,并用眼神杀让杨光缩回被窝。
掐了烟,赵客问:“这两天没什么事吧?你心情还好?”
惊讶于他的敏锐。
陈挽青犹豫了下要不要说,但想到他还在处理梁程的事,又作罢。
“没事,你别胡思乱想。”她说,“我就是因为停电。”
赵客不置可否,又问:“你为什么这么怕黑?上次小米看恐怖片,金爷都有些害怕,你跟没事人似的。”
陈挽青说她不怕鬼片,就是单纯怕黑。
至于怕黑的原因——
“我小时候被关在过琴房里一天一夜。”
那时,陈业城和陈挽青妈妈离婚不久。
陈业城表面上平静,实际伤的不轻。
他请了保姆来照顾陈挽青,自己则借着工作麻痹自己,疯狂加班,经常不回家。
有一天,台风入境,预报宣旸要下大暴雨。
保姆惦记家里的床单被子没有收,就想趁着雨还没下回去一趟。
她以为自己一会儿能回来,就给陈挽青锁在琴房里待着。
可谁知雨突然就来了,而且不是暴雨,是特大暴雨,宣旸成了雨城,人们的出行受到严重阻碍。
陈挽青困在琴房里,怎么喊都没人回应。
琴房的窗户常年开着一点儿保证空气流通,上面固定的螺丝拧的很近,陈挽青转不动,就关不上窗。
她冻得瑟瑟发抖。
而等到了晚上,天空雷电交加,整个小区都停了电。
琴房里除了钢琴,还有陈业城收着的一些解剖演示图和人体模型,包括整副人体骨架。
陈挽青被骷髅头吓的哭着大叫,混乱中摸到散开的书籍,上面又都是被解剖的人体画面,鲜血淋漓。
后半夜,陈挽青发起烧,昏了过去。
她就感觉那些恐怖的东西都在围着她,咬她,说要吃了她……
再醒来,人已经在医院了。
陈挽青语气平常地叙述完这件事,没有显露多余的情绪。
她也的确不觉得这有什么,就是现在一遇到黑会触发她想到那些恐怖的画面,有些麻烦。
赵客听完也没多说,只问了句那保姆怎么样了?
“我爸给辞了。”陈挽青说。
赵客回个嗯,问:“困了吗?”
“还行。”
“电话别挂,就这么开着。”
“干什么?”
“照明灯的电量不知道能撑多久,我陪你。”
赵客在阳台上站到凌晨。
一开始,陈挽青劝他去睡觉,反正她一会儿睡着了,灯还亮不亮,也影响不了她。
但赵客不肯,让她尽管先睡,不用和他说话。
他们就这么举着手机,偶尔冒出几句碎语,直到那头陈挽青的声音一点点变小,只剩下浅浅的气息。
赵客手边烟灰缸里的烟头堆了六七个,烟盒也空了,见状,他也回了房间。
杨光睡的昏天黑地。
赵客将手机充上电,放在枕边,躺好后,对着天花板发呆。
各种思绪乱飞。
他身上绕着冰冷的戾气,漆黑的目光透着狠劲儿。
那时的她还那么小,就这么被抛在一边,没人管没人问,还生生吓出病来,她得多害怕、多绝望?
赵客吐口气,翻了个身。
手机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以为是自己一动吵醒陈挽青了。
刚想哄两句,就听到有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在说:“为什么不联系我?我给你留了纸条……纸条……我留了纸条……”
什么纸条?
赵客没明白。
又听了会儿,那边归于沉静。
他也试着静下来,语气轻柔地说:“睡吧,我一直都在。”
第51章 海升月
陈挽青这一夜睡的挺沉稳, 就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她刚高考完,初入大学的那阵儿。
每天活在担惊受怕里,不敢和同学老师们多交流, 也不敢一个人待着, 成日里神经兮兮的,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就感觉要完了。
那段日子是最难熬的,怎么偏梦到这个呢?
陈挽青按按太阳穴, 拿起手机, 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插上充电线, 手机开机之后,震动了一下。
—[醒了跟我说一声]
微信是凌晨四点二十七分发的。
他这个时间都还没睡?
陈挽青回复自己醒了,问他今天是什么安排?要是可以,就晚些上山, 多补会儿觉。
隔了几分钟,传来张照片。
一张早餐图。
豆浆、油条、小笼包, 还有一碗红豆粥。
—[这家不好喝]
—[等回去了, 我们去砂锅店]
陈挽青浅浅一笑:[好]
*
陈挽青今天得去趟市里,她约了上次见过的那位美食博主,想就甜品糕点这部分, 再向人家取取经。
洗漱完, 陈挽青去了大厅的茶水间。
早上这个时间的民宿很空。
金爷不比杨光, 起的比较晚, 麦小米这两天熬夜刷剧, 也起不来。
陈挽青到茶水间的时候, 只有冯歆悦在沏咖啡。
两人互道了声早安,各自干各自的事。
陈挽青不习惯空腹喝咖啡, 想喝橙汁,找了半天,发现保鲜柜里的橙汁都喝完了。
“牛奶也没了。”冯歆悦说,“我刚才还在找,你知道放哪儿了吗?”
陈挽青将手机随手放在吧台上:“等我一下,我去拿。”
咖啡香浓郁,混着清晨的凉风填入茶水间。
冯歆悦靠着高脚椅等陈挽青回来,听到吧台上手机嗡嗡,扫去一眼。
—[杨光又去听和尚们念经了]
—[幸亏听你的带他来了,不然我得烦死]
—[为了表示感谢,我决定回去以后每天都抱着你睡]
—[免费帮助你治疗黑暗恐惧症]
—[感动吗/得意/]
看到这几条消息,冯歆悦形容不出内心的感觉。
她以为赵客谈起恋爱也会是那种酷酷的,比较高冷的,可原来,他也有粘人孩子气的一面。
每天都要抱着她入睡吗?
冯歆悦眼里发涩,扭过头不想再看,结果手机上又显示出一条短信。
—[姐姐,我也不想把事做绝了,你别逼我,不然我就把马振迁的事都告诉你对象。今天五点,我在岛上塑料厂那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