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他这么一说，那些在凯瑟琳眼里都是缺点的地方，竟然都成了优点，偏偏他说得一本正经，教她看不出半点撒谎和开玩笑的迹象。
“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威廉姆斯先生。”凯瑟琳道，“但我听了还是很高兴，你愿意这么夸赞我。”
威廉姆斯先生没放弃，他追问：“那你愿不愿意把你的高兴分我一点？”
“我还是觉得太意外了，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这没什么可意外的。在梅里顿的那些日子里，我就注意到了凯瑟琳小姐你，后来在布赖顿，我便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只是等我想要向你吐露的时候，就发生了莉迪亚小姐的事。”威廉姆斯先生道，“本来我已经打算过段时间就来向你求婚，料想不到令姐结婚也邀请了我们。”
凯瑟琳再没法欺骗自己，这一切只是她的梦境。她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面对威廉姆斯先生的期待，她不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我明天就去征求你父亲的同意。”威廉姆斯先生当即安排好了第二天的行程。
于是，第二天一大清早，待在书房里的班内特先生，又接待了一位想要迎娶他女儿的年轻人。尽管他对红制服的感观一般，甚至称不上太好，但威廉姆斯先生之前的帮忙还是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因而他只斟酌了片刻，就答应了威廉姆斯先生和凯瑟琳的事。
听着屋外女儿们玩闹打趣的声音，还有班内特太太得知好消息后拔高音调喊出的“凯瑟琳”，班内特先生道：“要是有哪个年轻小伙来找我其他的女儿，看来老天爷的份上，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第87章
受邀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里，自然少不了曾经在郎伯恩当家庭教师的安娜小姐。
当初，艾莉丝在布兰登上校的护送下，匆匆忙忙离开巴斯后，安娜小姐的心也一直因为莉迪亚的事而悬着。虽说艾莉丝一直不愿意相信，安娜小姐又何尝不是，但她也生怕这个傻姑娘当真和一位品行堪忧的男士做出私奔这么不理智的行为，那几乎是拿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开玩笑。
好在，过了没几天，安娜小姐就收到了艾莉丝的来信，她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
尽管对于那位男士的解决办法不尽如人意，但综合考虑下来，确实也没有更好的手段。即便班内特先生要和威克姆先生决斗，那么胆战心惊的只会是班内特母女几人。
看出艾莉丝有些不满这样的结果，但安娜小姐还是在心中安慰了她几句：做事正派的人，比起威克姆先生这一类人来说，总是更具有道德性，因而他们更加不会用以暴制暴的方式解决问题。既然莉迪亚平安无事，那她们还是别再把这事时常提起。
只是，这次随回信一起寄来的，居然还有一封婚礼邀请函。安娜小姐差点以为婚礼的主角是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她正想说布兰登上校总算愿意吐露心事的事后，却见事情并非她所想，事实上是简和宾利先生终于定了婚期，特意邀请她参加。
面对他们的盛情邀请，安娜小姐没有过多的犹豫。当即，她就决定好哪一天离开巴斯。只不过，在赶往郎伯恩前，安娜小姐先回了一趟伦敦――她那位和丈夫出远门旅游的好友，琼斯夫人总算回到了英国。
琼斯夫人这一次出游，长了不少见识。在聊过她和丈夫具体去了法国的那些地方，欣赏了那些风景，品尝了哪些美食，又结交了哪些新朋友后，琼斯夫人说起法国的艺术风尚。
比如正流行的，风格轻巧华丽的洛可可美术，它脱胎于巴洛克艺术，却没有巴洛克艺术那史诗般的宏伟和庄重，而是一种具有女性化的柔美和轻盈，自由伸展的曲线和轻松艳丽的艺术形式，无一不展现了法国宫廷的优雅*。
又比如同样接近现实生活，但是更多的以社会中下层为主题的平民写实主义，它主要描绘的是普通市民的生活情趣*……
总而言之，琼斯夫人认为，法国的绘画正处于日渐繁荣的阶段，但凡是热爱绘画的，都该亲自体验一回法国的艺术环境。
“安娜，”琼斯夫人道，“或许你可以和你教导的那位艾莉丝小姐一起，去法国感受那里的氛围。我想这对她的绘画应该也大有裨益。”
她这么建议并非是突发奇想，而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对艾莉丝会有一些帮助：“艺术的创作，总要先有一个汲取的过程。在这个步骤里，艾莉丝小姐也可以和其他志同道合的人沟通交流，思想与思想，总会碰撞出新的火花。”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本来是想通过沙龙活动，让艾莉丝和其他人认识一番，但没想一个冬天也发生了不少事，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安娜小姐没有立刻就拍板决定，如果真的打算去法国，那要准备的事项可不少。
“但是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而且，总要艾莉丝和她的父母同意才行。去法国可不比跟着我去巴斯，坐个马车就能到。光是海上坐船的那些日子，可就要教人吃点苦头了。”
看她已然有了成算，琼斯夫人也不再多言，反倒提起另外一桩事来：“之前我还说要让艾莉丝小姐帮忙画一幅肖像画，现在看来，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这个机会了。”
“瞧你这话说的。”安娜小姐道，“你就放心吧，艾莉丝她既答应了你，早晚都会给你画一幅出来。”她一顿：“但去法国的事要真定了下来，那你且等个一年半载吧。好不容易出一趟国，我们可不会只在那待个把个月就回来。”
“我还巴不得你们能在那多待一会。以艾莉丝小姐的悟性，想来等她回来后，绘画的技艺只会愈发娴熟高超，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琼斯夫人笑起来，“说不定，玛蒂尔达知道了，还要让艾莉丝小姐再画上一副。她是真的喜欢艾莉丝小姐的画，上回宴会，她没能见到艾莉丝小姐，就觉得遗憾极了。不然，她准要把艾莉丝小姐介绍给她的密友。”
“就是那位……格雷小姐？”安娜小姐还记得那位肩颈线条好看到被艾莉丝留意的小姐。
“可不是嘛。玛蒂尔达一直可惜着呢。”但琼斯夫人又道，“不过也不打紧，总归会有再见的机会。”
就着茶点，安娜小姐又和琼斯夫人聊了一会，等到夕阳西下，琼斯夫人才起身告辞。
大概是因为琼斯夫人的提议，安娜小姐在家盘算了一整天，才坐着马车赶往郎伯恩。
能看到简和心上人步入婚姻殿堂，又得知伊丽莎白和凯瑟琳的婚事也已经敲定――她们都嫁给了彼此相爱的人，安娜小姐心中只有高兴的份。
她在班内特家住过几年，很清楚班内特太太的心病，本来她还怕小姐们经受不住压力，面对男士的追求，稀里糊涂地应下，只为了赶紧把自己嫁出去，现在看来倒不需要这么担心了。
只不过……
安娜小姐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己最为关注的艾莉丝。
若说来之前，她还信心满满――艾莉丝打小就对法国、意大利……这些充满艺术气息的国家感兴趣，甚至还稚声稚气地问过她，什么时候可以去海的另一边，直到艾莉丝逐渐长大，这个愿望才渐渐地不再提起，像是她从来没有渴望过一般。但安娜小姐明白，艾莉丝只是知道了这个愿望实现得不易。
可来之后，看着艾莉丝对着布兰登上校巧笑倩兮的模样，安娜小姐却有些把握不准。
世道对于年轻小姐的要求，无非是在嫁人前恪守淑女的礼仪，嫁人后就为丈夫操持家事，生儿育女。像是这种类似于去法国游学的事，通常只和男人挂钩。哪怕艾莉丝看待事情一向有自己的主见，可感情这种事，本身就不会轻易受理智所压制。
思虑再三，安娜小姐最后还是挑了个不容易引人注意的时机，对艾莉丝说起了这件事。
“去法国？”艾莉丝差点惊呼出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娜小姐，“我吗？”
“事实上，还有我。”
安娜小姐的冷笑话并没有泼醒艾莉丝，她像是被天降的礼物砸到了身上一般，神色恍惚：“安娜小姐，你的意思是，我有机会去法国了？那可不是什么伦敦啦、亨斯福德啦、巴斯啦……那可是法国，我梦寐以求的法国……”
“琼斯夫人前不久刚回来，她和我说了一些绘画相关的事。我想趁我这把老骨头还走得动，而你年纪又小，应当不急着嫁娶的事，正巧可以去法国住上个一年半载。”
面对安娜小姐抛出的这么大的诱惑，艾莉丝已经竭尽所有的忍耐力，好让自己不要冲动地答应下来。虽然她恨不得立刻就回答“yes”，但她不得不考虑到一些现实的层面。
首当其冲的，就是钱。
尽管班内特先生投资的生意赚了钱，但家里姐妹众多，不提班内特先生会不会愿意，光是艾莉丝自己也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就让父母拿出大笔的钱来支持自己的追梦之举。
这么想着，艾莉丝眼里的光又渐渐熄下：“安娜小姐，你的提议，我的确很心动。不过……我想我可能没法答应你。”
“艾莉丝，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安娜小姐不解，难不成真的是她想到的那个原因不成？她拉着艾莉丝在秋千架上坐下，语气温柔，“我看你明明听到消息后开心的不行，要是你有什么顾虑，可以先告诉我，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
“你知道的，安娜小姐。”艾莉丝道，“虽说我们家有着还算丰厚的年收，但架不住开销也大。而且不久之后丽齐和基蒂也会结婚，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教爸爸他们再拿出一笔钱来，供我在法国玩乐。”
其实，艾莉丝刚有一瞬间，还想过要不要先把自己的嫁妆要出来，但转念一想，她要真这么做了，恐怕家里就彻底没了安生日子。而且指不定，最后还是父母给她托底，那兜兜转转不还是回到了源头。
“是我疏忽了。”安娜小姐暗道自己这破记性，她光顾着在意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的事，却忘了还有不少额外的因素会影响艾莉丝的决定，“关于钱的事，艾莉丝你不用太过担心。总归我就你这么一位对绘画感兴趣的学生，所以你在法国的那些开支，我完全负担的起。”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艾莉丝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安娜小姐的好意，“虽然你说只有我这么一位学生，可我们在法国估计停留的时间不会太短，算下来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安娜小姐，我哪里可以这么厚颜无耻，白花你的钱呢？”
这不是所谓的客气，而是艾莉丝打心眼里认为这么做，是在占安娜小姐的便宜：“我平时已经很受安娜小姐你的照顾了，哪里能让你再破费。”
“这也不算是破费。”安娜小姐说，“换作旁人，我肯定不会这么好心。可艾莉丝，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对于你，我自认了解得相当清楚。正是因为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好学生，我才心甘情愿拿出这笔钱。”
看艾莉丝还有话说，安娜小姐又道：“而且，我是相信艾莉丝你去过法国之后，在绘画上会有更大的进步，哪怕是为了教我能看到你未来更上乘的画作，这笔钱花得也不冤枉。”
安娜小姐可谓是推心置腹，艾莉丝不是不为之动容。她深感自己得到了莫大的恩惠，可正因此，她才不能贸贸然地接受。
“这事本就不急，真要出发估计得到来年。”安娜小姐拍了拍她的手背，“艾莉丝，你再好好想想。”
第88章
“艾莉丝小姐，你是有什么烦恼吗？”
虽说少了宾利先生和简，但剩下的两对年轻男女的的散步活动还是照常进行――玛丽表示她只想窝在家里看完自己在图书馆里借来的书籍，凯瑟琳和莉迪亚则是围着班内特太太看起那些婚礼要用的布料。
和似乎有着秘密要说，而远远落在后面的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不同，艾莉丝和布兰登上校之间一片安静，他们只管闷头往前走，往日里总能被点评几句的景色，这会却像是失去了吸引力，得不到年轻小姐的一点儿关注。
布兰登上校低下头，他的视线从艾莉丝蹙起的眉宇扫过，又落在那抿起的唇瓣上。踌躇再三，他还是问了出来。
被问话的人脚步一滞，艾莉丝的思绪从昨日里安娜小姐提到的事情上拉回，这才惊觉自己和布兰登上校沉默了一路，她满是歉意：“怪我出来散步，却一直没说话，还把上校你冷落在旁边。”
“这没什么。散步的时候，人们或许总是更容易沉浸在路边的景色里。只是……”布兰登上校道，“只是我看艾莉丝小姐你的神色，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那看来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一些，才这么轻易地教上校你看出来。”
布兰登上校垂眸：“如果，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地方，艾莉丝小姐，你千万不用和我客气。”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艾莉丝当然知道布兰登上校的话没有掺杂半点水分，他既然这么说，便是真心想要替她一解愁绪。
她抬眼，对上布兰登上校那虽然历经岁月侵染，却依旧澄澈真挚的双眼。明明布兰登上校才是那个只需要等着别人开口的人，但艾莉丝却莫名感觉到他的一丝忐忑，仿佛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上，只要她不愿说出自己的烦恼，便会教他垂头丧气，倍感无力。
有那么一瞬间，艾莉丝确实想要对着布兰登上校全盘托出――连莉迪亚疑似私奔这种会累及姐妹名声的事，她都毫不犹豫地告诉了布兰登上校，那没法去法国这种事，说出去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以上校的性子，他一点也不会认为所谓的游学是她的痴心妄想，说不定还会大力支持她。
想到这，艾莉丝又把喉咙口里的话咽了回去。
正是她太相信布兰登上校，以至于艾莉丝不得不怀疑，布兰登上校会像达西先生那般想尽办法，迂回地帮伊丽莎白解决威克姆先生的事一样，找些法子来帮她。
“只是……只是有些感慨而已。”艾莉丝改口道，“家里向来都是吵吵闹闹的，可如今，简嫁去了内瑟菲尔德庄园，我便觉得家里似乎冷清了不少。等到伊丽莎白和凯瑟琳也嫁出去之后，家里就更没几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她不自觉地抬手，戳了戳脸颊，白皙的脸上陷下去一个小窝：“而且，我还是最小的那个。按照年纪排下来，恐怕到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原本还没觉得，但越说，艾莉丝越发感觉不久的将来，自己在郎伯恩的日子该有多么的孤单。这又怎么叫她开心的起来呢？因而，不需要艾莉丝怎样的掩饰，这萦绕在眉眼间的忧愁便使布兰登上校信了十分。
“兄弟姐妹长大后，总是会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家庭。”
布兰登上校的亲缘实属一般，起码和已逝的父兄，关系就不像艾莉丝和她的姐姐们那么和睦，但他和他的姐妹倒是还常有联系。
“可这不代表彼此之间就断了联络。只要有心，还是能够时常往来的。哪怕是我那位远嫁法国的姐姐，尽管我有好几年没再看望过她，可还是保持的信件的沟通。”
法国，艾莉丝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实在太想答应安娜小姐的提议了，可真要白花安娜小姐的钱，她又良心不安。如果能像之前在伦敦那会，有靠绘画赚钱的机会就好了。这么一来，或许她可以先打个借条，等攒够了钱再还给安娜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