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丝，你这是要去哪儿？”伊丽莎白看她一幅急匆匆的模样走下来，“莉迪亚不是说你今天不大舒服吗？”
“来不及了，丽齐，我得去趟内瑟菲尔德庄园。”艾莉丝道。
“那你可得等一会，套马车也要小半个小时。”伊丽莎白疑惑，“这是出什么事了？”
“一时半会说不清。我不坐马车了，我骑马过去。”
艾莉丝并不常骑马，她不大熟练地侧坐在马上，然后在玛丽问伊丽莎白发生了什么的声音里，朝着内瑟菲尔德庄园而去。
骑马的速度可比她们之前走路和坐马车快，哪怕艾莉丝刚上手时还有些生疏，但胜在她没有忘记之前学的，胆子又不算小，因而还是顺当地赶到了目的地。
来不及整理一路上被风吹乱的鬓发，她便跟着通报的仆人们走进了内厅。布兰登上校正作为裁判，看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下棋，简则是和宾利姐妹坐在一起，艾莉丝没有看清她们在做什么，只潦草地和众人打过招呼，便看向了布兰登上校。
这下子，其他人也看出来艾莉丝是有事要找布兰登上校，布兰登上校本人站起了身：“艾莉丝小姐，你是有什么事吗？”他有些担忧地打量着艾莉丝，上午那会他并没有在郎伯恩见到她，听她的姐姐说是她有些不舒服。
“是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情，上校。”艾莉丝道，“麻烦你抽出一点时间，听我解释给你听。”
于是，顶着众人好奇的目光，他们来到屋外的走廊里。艾莉丝满脸正色：“布兰登上校，对于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一定要先保持冷静。”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教你这么匆忙地赶过来？”布兰登上校问道，“你的身体不是有些不适吗？”
“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伊莱莎她可能要和威洛比先生私奔了！”艾莉丝压低了声音，快速地把这事给布兰登上校说了一遍。
布兰登上校越听，眉头压得越紧。
“艾莉丝小姐，非常感谢你能够把这件事告诉我，”他语气郑重，“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事关伊莱莎的名声，我不得不慎重对待。”
“我只希望一切不会太迟。毕竟伊莱莎寄信过来的这段时间，足够威洛比软化她的态度。”
布兰登上校也在转瞬间有了主意：“我想，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巴斯才行。”
第90章
虽说宾利先生他们劝布兰登上校第二天一早再出发，但布兰登上校还是没有多作耽搁。见劝不动他，宾利先生便趁着布兰登上校收拾东西的时候，吩咐人赶紧备好马匹。
等这么一通忙完，布兰登上校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后，大家的目光才重新落到一直没吭声的艾莉丝身上。和稳重的达西先生他们相比，宾利小姐最先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心，哪怕她平日里和艾莉丝的交情一般，这会也率先开了口。
“艾莉丝小姐，布兰登上校这是遇到了什么急事？竟然连一个晚上的时间都等不下去。”
赫斯特夫人附和道：“布兰登上校行事一向稳妥，他这么焦急的模样，确实少见的很。”
当然，最教她们好奇的一点在于：作为布兰登上校的好友，宾利先生他们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他们还不如艾莉丝这样一位年轻小姐，竟然能够大老远地跑来传递消息。这实在不让她们对俩人的关系生疑。
“哦……这事一时半会没法说清楚。”艾莉丝当然不可能照实说出来，这只会坏了伊莱莎的名声，“我只能说，布兰登上校的一位亲戚遇到了一些要紧的事，这会急需他的帮忙。”
“布兰登上校的亲戚？”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对视了一眼。布兰登上校和宾利认识多年，她们多少清楚一些他的亲属关系，“艾莉丝小姐，你又是何时认识的这么一位新朋友？我们和上校认识了这么久，还不曾见过他的姐妹们。难道说……”
宾利小姐上下打量了一番艾莉丝。她一路纵马而来，风吹乱了鬓边的碎发，却又为她白皙的脸颊抹上薄红。饶是宾利小姐平日里对班内特家的小姐挑三拣四，也不得不承认，艾莉丝长了一张还算可以说道的脸。
宾利小姐这会似乎终于反应过来，那么沉默寡言的布兰登上校的心意：“艾莉丝小姐，你和上校的交情倒是深厚。”
“对方只是布兰登上校的一位小辈。”艾莉丝没再多说其中的细节，但宾利小姐话中的深意也令她的心脏一停，顾不得细思，她道：“论交情深厚，肯定还属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
旁边的宾利先生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这个动作被简看见，她和宾利先生相处了这么久，总是明白他的一些小动作是什么含义。当初在伦敦的怀疑又重新浮出水面，简看着神色里还带着慌乱的艾莉丝：“这事既然这么紧要，也不知道能不能够轻松解决。”
“是啊，”宾利先生应和道，“布兰登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或许我们有帮得到忙的地方呢。”
“要是布兰登需要我们帮忙的话，他肯定不会藏着捏着的。”达西先生从艾莉丝遮遮掩掩不肯直说的态度里看出了些端倪，大概是布兰登的那位小辈发生了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
艾莉丝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事好解决的很。我想，或许要不了几天，布兰登上校就会回来的。”
但是，一般人们念着不出意外的时候，总会出点差错。
那天婉拒了简和宾利先生的邀请，骑上马慢腾腾地回到郎伯恩后，艾莉丝一直盼着巴斯那边能有什么音讯。以她的理解，只要布兰登上校赶过去，不管伊莱莎有没有私奔的打算，这事都不会往更坏的局面发展――因为对上校透露了伊莱莎的消息，艾莉丝的心中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她生怕伊莱莎会因此而生气。
艾莉丝左立不安了两三天，连班内特太太都察觉到了她的心神不定，只是在艾莉丝的搪塞下，她只以为是艾莉丝这几天晚上做了噩梦，所以白天才会有些精力不振。
但她的这些说辞，可瞒不过伊丽莎白和玛丽，她们直觉和艾莉丝跑去找布兰登上校的事逃不了干系。可惜，哪怕她们问了达西先生和宾利先生，也没探听出半点消息来。他们同样一无所知。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有一封巴斯的信送到了艾莉丝的手上，她看到上面伊莱莎的字迹，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拿着信走到无人注意的屋子里打开来。
想象中最坏的局面并没有出现，布兰登上校抵达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卡着伊莱莎收拾东西，准备和威洛比先生趁着夜色的掩护离开。她和威洛比先生被抓了个现形。
“……布兰登上校出现在我们前面的时候，我真的害怕极了。我敢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上校这么生气的样子，好像我们是战场上的逃兵一样，下一秒就要被军规处置。”
伊莱莎现在仍然心有余悸。大家都习惯了布兰登上校的好脾气，可殊不知，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才是最吓人的。尤其是伊莱莎，她自知自己做错了事，因而愈发心虚，一点都不敢直视布兰登上校的眼神。
“我只记得布兰登上校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威洛比，冷声问他‘这么晚了，威洛比先生，你是打算带伊莱莎去哪里？方便和我说一说吗’。我本以为，威洛比会趁着这个机会，向布兰登上校说明我们的情意，并且征求布兰登上校的同意。”
伊莱莎写到这里，大概是落了泪。
泪水将未干的墨水洇染，使得单词模糊成一团。而艾莉丝却是已经联想到威洛比先生的所作所为，可她没想到的是威洛比先生没担当到这等地步，非但什么都不说，甚至把过错都甩到了伊莱莎的身上，说一切都是伊莱莎的主动。
这些话连艾莉丝看了都替伊莱莎感到不值，威洛比先生实不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但凡他在布兰登上校面前承认是他要带伊莱莎私奔，艾莉丝都能高看他一眼。
“我怎么也没料到，威洛比是这样的人。”伊莱莎泪水涟涟，字迹也逐渐模糊，艾莉丝完全是凭着前后的语句推测出她想表达的意思，“哪怕我再不愿意承认，也得说是我看错了他。我满腔欢喜的以为我会和威洛比在苏格兰缔结我们的婚姻……可更让我痛苦的，是在布兰登上校的逼问下，我才得知威洛比根本没打算带我去苏格兰……”
伊莱莎简直要被这个事实伤透了心，她抱着不顾自己名声的决绝跟威洛比先生离开，却被告知威洛比先生根本没有和她结婚的念头，可以说是一道惊雷打在身上，落得个万念俱灰的结果。
这里不再论伊莱莎有多难过，反正布兰登上校心中的怒火绝不会比艾莉丝这会看信时感受的少。在看到布兰登上校向威洛比先生提出决斗后，艾莉丝好不容易落下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艾莉丝，你……”眼见着到了用餐的时候，却始终不见艾莉丝的人影，伊丽莎白找了过来，却被艾莉丝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她的视线从那被紧紧捏住的信纸上略过，“这是怎么了？是布兰登上校那里出了什么事吗？”
伊丽莎白本是不确信的一问，哪知艾莉丝并没有否认。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决斗的结果，但伊莱莎写信的时候还没到他们约定好决斗的日期。
“艾莉丝，如果我能够把你的提醒放在心上的话，或许就不会傻乎乎地被威洛比欺骗到现在，更不会害得布兰登上校要为了我的事情而决斗。”
在伦敦看戏剧时，伊莱莎曾经认为没有人会为了她而决斗，可她到底低估了布兰登上校对她的关心。但真当这一天到来时，伊莱莎宁可布兰登上校没有提出这个要求。
“我试图劝说布兰登上校放弃决斗的要求，可……”伊莱莎失败了，“我真的太后悔了，我无比地担心那一天的到来。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时间能够回溯到我答应威洛比私奔的前一天……这事我只能向你，还有上天诉说。老天爷保佑，布兰登上校能够平安无事。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他因为我的莽撞无知而落得个不好的结局。”
在看到决斗还是会如约进行后，艾莉丝也像是共情到了伊莱莎的心情。
“丽齐……”艾莉丝无力地靠在伊丽莎白的怀里。即便她相信布兰登上校的身手，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害怕，“我真不敢想象……”想象什么，想象布兰登上校受伤的画面，或者是更为严重的画面。她光是设想这种可能，都感觉自己的心脏无法继续跳动。
伊丽莎白安抚性质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尽管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布兰登上校总会没事的。你不是一直都很相信布兰登上校吗？”
“可万一有个意外呢？”话刚说出口，艾莉丝又赶忙摇头，“一定会没事的。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以前不是还说，布兰登上校打猎时的准头，比他们都厉害吗？”
她努力说服自己，又不住地祈祷，祈祷布兰登上校不会有什么事。
第91章
布兰登上校平安无事的消息传来，已经是一个多礼拜之后的事了。
这期间，艾莉丝一面应对着那些对布兰登上校去向感兴趣的人――这倒是很容易应付，只要把她一开始在内瑟菲尔德庄园里的说辞再说上一遍，哪怕别人再是好奇，也再猜不出其他来。另一面，艾莉丝还要在人前藏好自己的担惊受怕，不教他人有一丝一毫的联想。
这才是最困难的。
哪怕艾莉丝很是相信布兰登上校的本事，可未知的决斗方式和所用到的武器，都能经过想象衍生出无数种可能。艾莉丝生怕有个万一发生，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连礼拜日去教堂礼拜时，她都更加虔诚地祈祷，仿佛这样就能为布兰登上校的安全多添上一层保障。
或许真是她的认真祷告起了效果，伊莱莎的信姗姗来迟。
“艾莉丝，我想你一定很为决斗的结果而担心。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够在得知结果的下一秒就告诉你，但请你原谅我，这几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你绝对想不到还有谁被牵扯进了决斗里……噢，上校知道我和你在通信，他希望我能隐瞒这件事的全貌。为此，我犹豫了许久，不知是该听从上校的意思，还是遵循我的想法，以至于等我勉强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距离重新拿起笔时已经过了三天。”
有什么是布兰登上校不希望让她知道的？难道上校他……艾莉丝咬着唇，心中那不祥的预想似乎就要涌现在接下来的字里行间。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继续读下去。
“尽管我一度为布兰登上校的决斗而担心。这里，请你千万不要嘲笑我，我并非是对威洛比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才会认定他能胜布兰登上校一筹。而是从现实角度考虑，威洛比年轻力壮，他又不像布兰登上校那般肩膀受过伤，留下了风湿的后遗症。但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甚至好的出乎我的意料，布兰登上校什么事都没有地结束了决斗。虽说布兰登上校没有跟我说明其中的细节，但我猜，受伤的是应该威洛比。或许，我理应感到痛快的……”
看到布兰登上校平安无事，艾莉丝无意识屏住的呼吸总算呼了出去，缺乏的氧气重新回到她的体内，连带着先前那颗好似灌了水一般沉重的心脏都轻盈了起来。
至于那位欺骗年轻小姐感情的威洛比先生，艾莉丝以为受点小伤还算是便宜了他――上校必然不会做伤人性命的事。
但伊莱莎想说的似乎远不止于此，信的内容还很长。或许和布兰登上校想要隐瞒她的事情有关。艾莉丝抖了抖因为被紧紧捏住而皱起的信纸，加快了阅读的速度。
“接下来要说的事，和艾莉丝你有一些关联。我非常明白为什么上校不愿意让我透露给你，甚至于是我写这封的信时候，也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要把其中的隐情揭露开来。”
伊莱莎为此废了好几张纸，她一点都不想让艾莉丝感到愧疚，可她更不想看见监护人默默地付出：“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位史密斯先生？我们都忽略了他的存在，但根据威洛比后来找上我时所说的话，他之所以会生起带我私奔的念头，少不了史密斯先生出的主意。”
史密斯先生？
伊莱莎提到的人教艾莉丝所不解，她完全想不通史密斯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艾莉丝，我告诉你这些绝非是想让你内疚，我只是认为，你有知晓史密斯先生真面目的权利。”
像是不耻于对方的为人，伊莱莎娟秀的字迹都变得凌厉了不少。
“由于布兰登上校在巴斯的那几天时常与我们在一起，史密斯先生将追求你未果的不满和怨恨转嫁到了布兰登上校的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即便没有布兰登上校出现，你也不会被史密斯先生的追求所打动。我还记得你和我提起史密斯先生时的神情与语态，只要你不是那爱说反话的性子，我就绝不会将其与爱慕联系在一起。”
看到这里，艾莉丝哪里还猜不到史密斯先生做了什么。一定是他对布兰登上校心生报复，便给同样和布兰登上校有过节的威洛比先生出了那等败坏小姐名声的法子。
一想到伊莱莎和布兰登上校的这等无妄之灾，居然是受了她的牵连，这怎能不教艾莉丝自责？尤其怀特兄妹早早提醒过她，史密斯先生为人锱铢必较，可她却没有放在心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层情感凌驾于愧疚之上，教她几乎不敢多想半分。连着刚刚才卸下重负的心，又重新坠入到深渊里去，见不到半点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