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云摇摇头:“自然不是,我从未把白家的不幸当做什么谈资。如果你们白家只是普通的本分生意人,又何来那么多赶尽杀绝的仇家?只怕白老爷经手的生意,并非那么干净吧。自从你的哥哥姐姐都惨遭不幸以后,你的父亲白老爷便吸取教训,把你保护得严严实实,周围严防死守如同铁桶一般。因此他更不敢轻易让你嫁人,生怕失了他的保护,还会有人害你。而保护你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你嫁入一个足够高贵体面的人家,让那些仇家投鼠忌器,不敢下手。”
白小姐的眼睛明显晦暗了一下:“父亲做过什么,又与我何干,本小姐手上可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做过。侯府也不会让一个不清白的侯夫人进门。我知道秦大娘子心有不甘,这样吧,听说这些年东昌侯府也不好过,我再出十万两赔给秦大娘子,日后我们两清,也请秦大娘子日后谨言慎行,不要在外胡言乱语,免得被人说,秦大娘子见不得人好,凭空污蔑侯府之人清白。”
说完,便转头唤丫鬟:“春桃,你去永宁钱庄,以父亲的名义支取十万两银票……”
“不必了!”秦衍云高声打断了白小姐的话:“白家的钱,我不需要。我怕今日与虎谋皮,来日必为虎所嗜。”
听到秦衍云把白家比作恶虎,方才还矜持有礼的白小姐顿时火冒三丈。“你!你敢羞辱白家!白家可是整个侯府的救命恩人!”
“非我羞辱白家,而是白家自辱,你们白家到底做过什么,想必白小姐比我更清楚。在下言尽于此,还请白姑娘慎重考虑这门亲事!告辞!”说完,秦衍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樊楼。
白小姐看着秦衍云离去的背影,气得心口突突地疼。旁边丫鬟忙上前安慰:“不过是个破落户家的下堂妻,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要是真有本事,也不会被小侯爷抛弃了……”
一个月后,顾家和白家的婚事如期进行,虽是二婚,未能大操大办,但也算热闹喜庆,白家三船五车的嫁妆也随着白小姐一起抬进了顾家的门,顺利解决了顾家的燃眉之急。
和上一次远在西南的低调婚姻大相径庭,这次顾偃开合离再娶,并迎娶了一个商户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宁远侯府几乎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上次那场在西南办理的婚事,顾家就是怕丢人现眼,所以京中诸家亲朋都不曾邀请,而白氏去世以后,顾偃开为了掩盖白氏的存在,更是有意无意引导众人,顾廷烨也是小秦氏所出。可这一次,无论顾家想如何低调行事,都是瞒不住了。
食得咸鱼抵得渴,既然顾家做得出,就应该承受。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又是两年过去了。
这两年来,秦衍云一直时时留意打听着宁远侯府的消息。上一次,因为秦衍云离世,顾偃开便把痛失所爱的所有怨恨和愤怒都发泄到白氏身上,白氏莫名被泼了一身脏水,不幸早逝。这辈子,虽然秦衍云好好活着,但顾偃开依旧没有和白氏成为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
顾偃开虽是一介武夫,却只爱温柔娴静、才华横溢的美丽女子,就如秦衍云那般。而白氏出身商户,从小风风火火,脾气又急,两人本就性格不对付。
加上这门婚事一度让顾家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娶商家女为侯夫人,乃是顾家的奇耻大辱,白夫人的存在是昭显顾家曾陷入绝境的标志,因此顾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不待见白氏,就连已经出嫁的小姑子杨顾氏都能欺负白氏。
那时小姑子杨顾氏连生了两个女儿,眼看庶长子一日日大了,婆家婆母厉害,几个妯娌又都不省事,她身为长媳有万般难处。偏偏顾偃开又娶了这么个不登对的夫人,夫家明里暗里多少嘀咕嘲讽,便是吃饭菜淡了些,都会叫人打趣“大嫂当家也太节俭了,不如跟你娘家嫂子家要些盐回来”,然后狠狠笑上一顿。杨顾氏素来心高气傲,不愿解释,只能强忍着赔笑脸。
她晓得顾偃开为难,秦衍云可怜,娘家父母也是无奈之举,便一腔无处宣泄的怨愤都扑向了白氏。
白氏受了万般委屈无处诉所,只能期盼早日生下嫡子,好好在侯府扬眉吐气一把。
她的运气也确实不错,仅仅一年多就一举得男,顺利生下了虎头虎脑健康活泼的大胖小子顾廷烨。顾偃开和白氏的关系,也因为嫡子的降生而缓和了不少,侯府上上下下,上至公婆妯娌,下至小厮仆妇,都不得不因为嫡子的降生而高看白氏一眼。
白氏此时方能缓了一口气,暗叹父亲说的果然没错,只要生了儿子,就不怕在侯府站不稳脚跟。
既然生儿子那么有用,那就还得继续再生,白氏想着,顾廷烨可是有七个庶出的哥哥姐姐,日后长大,万一庶兄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顾廷烨多一个嫡亲兄弟,也能多一份助力。
因此不久之后,她又再接再厉,顺利怀上了第二胎,侯府还未从嫡子诞生的喜悦中走出来,又传来了主母怀孕的好消息,对老侯爷夫妇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二老几乎笑得合不拢嘴,妯娌叔叔也不敢再欺负白氏,侯府上下一片其乐融融,欢欢喜喜。
只有李氏所生的一个庶女烁姐冷不丁说了一句扫兴的话:“可是,女人生孩子太多,是会死的,姨娘生我的时候,胎位不正,差点一尸两命,后来,姨娘因为生孩子生太多,生坏了身子,早早没了。”烁姐话音刚落,老侯爷就气得暴跳如雷,说什么都要对烁姐家法伺候,多亏白氏及时上前说情替烁姐解围,说孩子还小,童言无忌,以后慢慢教导就好了,老侯爷才看在身怀六甲的儿媳妇的面子上,免了烁姐这顿皮肉之苦。
烁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记着秦衍云离开时对自己的嘱托。是以几个月以后,白氏第二胎开始有早产的征兆时,她第一时间遣了心腹丫鬟去东昌侯府找秦衍云报信,秦衍云听后,马不停蹄地带着大夫闯上了顾家的大门,非要亲自盯着白氏分娩不可。
顾偃开看着被烁姐领进来的秦衍云,气得脸几乎变了形:“侯府生孩子,你来添什么乱!”
秦衍云此刻也心乱如麻,一心扑在屋里徘徊在生死关头的白氏身上,生怕她这次又血崩而亡,只得对顾偃开搪塞道:“听说白大娘子快生了,我怕她有事,所以特意找了个妇科圣手帮忙接生。”秦衍云想的是,上一世,大抵是西南缺医少药,白氏才没救回来,所以这次她早就寻好了会接生的名医,只等这个时候救人一命。
顾偃开却更生气了:“顾家的大娘子生孩子,关你们秦家什么事,难道我们顾家不会请大夫吗?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出去!别添乱了!”
秦衍云也怒了:“人命关天,直到现在你们顾家的人都没请来大夫,我好心带大夫来接生,你若是还想保住他们母子性命,就应该让大夫先进去看看。”
顾偃开却依旧伸手撵人:“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看着顾偃开的神色,秦衍云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上一次,还有这次,白氏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顾偃开有意为之。是顾偃开故意在白氏月份大了以后和白氏吵架,致使白氏早产,也是顾偃开故意拖延找大夫的时间,生生拖死了白氏。
没办法了,秦衍云只好寄希望于如今的顾偃开对自己还有几分情义,出言威胁道:“顾偃开,我告诉你,今天你夫人生产在即,我带着大夫上门,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如果白大娘子今天出了事,那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们秦家故意和你勾结,害死了白大娘子。你们顾家过河拆桥,为了银子把人骗进来,又故意把人害死。”
顾偃开震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秦衍云继续说:“我现在已合离回了秦家,完全仰赖娘家的兄嫂生活,若我背上杀人犯的污名,即使官府没有判我杀人之罪,我也坏了秦家的名声,恐怕娘家兄嫂会为了秦家的声誉,逼我一死了之。倘若白氏女今日真的出事,我也活不下去,顾偃开,事到如今,你还要拦着大夫吗!”
看到态度坚决的前妻,想起过去恩爱的十年时光,顾偃开的态度终于软化了,挥手撤去了拦在产房门外的下人,大夫立马背着药箱进了产房的门。
顾偃开和秦衍云则守在门外,门内则不断传出白氏生产时痛极的哭喊声,顾偃开内心千头万绪,复杂不已,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秦衍云会来掺一脚。
秦衍云则一面记挂着屋内的白氏,一面很把之前对顾偃开的种种疑惑都问个清清楚楚,却又近乡情怯,害怕知道那个残忍的真相。纠结半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今日白大娘子陷入险境,是你故意安排的,对吗?”
顾偃开立马矢口否认:“一派胡言!那里面是我的妻儿,我为什么要害他们!”
秦衍云却直视着顾偃开的眼睛,淡淡地继续问道:“我想听的是实话,你我好歹夫妻十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愿同我实话实说吗?”
顾偃开还想继续撒谎,可看着妻子含泪的双眸,他莫名地突然一阵心软,终于吐露了实情:“是……”
秦衍云眼中打转的泪水终于落下:“为什么,那是你的妻儿啊,是活生生两条人命啊!”
二人的对话被突然出现的宁远侯夫人打断:“当然是为了你!你还记得当初合离时顾家对你的承诺吗,日后一定重新娶你一回,可你今天偏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看你真是脑子糊涂了。”
宁远侯府如今的主母,老侯爷的夫人,秦衍云曾经的婆母,听到白氏难产和秦衍云带人上门的消息,便马上意识到秦衍云要坏事,急忙赶过来,却刚好看见秦衍云质问顾偃开的一幕。
秦衍云看到从前的婆母,却并未行礼问安,反而冷笑道:“为了我,别给你们脸上贴金了,恐怕是因为海宁的白家吧。”
看着前婆母眼中闪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秦衍云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从一开始,白氏女嫁入顾家就是一个圈套,海宁白家虽然家财万贯,但这当中有不少是见不得人的脏钱,所以白家不敢轻易把女儿嫁人,正好宁远侯府急需一笔银子,你们一拍即合,让白氏女用银子换一个侯夫人的身份和下半辈子的平安。”
“可惜白老爷忘了一句话,民不与官斗。你们收了白氏女的嫁妆,却又怕白老爷犯的案子日后东窗事发,清算起来,波及侯府,所以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让白氏女‘早逝’的准备。生产就是一个女人的鬼门关,趁着女人生产的时候下手,是最好不过的机会。”
宁远侯夫人急忙反驳:“你胡说,顾家要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又何必让她平安生下头一个嫡子。”
秦衍云目光灼灼:“让她生下头一个嫡子,才能在她死后,把她的嫁妆名正言顺地留在顾家。所以,你们才会等到她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才下手。”
宁远侯夫人更急了:“你口说无凭!休得信口雌黄!小心我去开封府告你一个毁谤公侯之家之罪!”
秦衍云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了:“我是没有证据,但是我已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去了白家,在白家的人到来之前,我不会离开宁远侯府。这段时间里,只要白大娘子出任何事,我就是最好的人证,顾家到底是不是真的清白,到时候就去公堂上辩个是非吧!”
听到要上公堂,宁远侯夫人也急了,“你说你是不是傻呀!她是抢了你相公的敌人,是她害你丢了宗妇的位置,你还护着她!等她一死,对外报个难产血崩,谁都不会怀疑。再过几年,等风头过了,偃开再娶你一回,到时候,不管银子还是地位,你就什么都有了。反正那海宁白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何必为她操心。”
秦衍云厉声反驳:“海宁白家不是好人,难道骗人钱财,害人性命的顾家就是好人了吗?我早就说过,与虎谋皮之人,日后必为虎所噬,以前我还以为,白家才是那只食人的恶虎,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顾家才是那只真正的吃人猛虎。”
“不!说是恶虎还抬举了你,虎毒不食子,可你们顾家,竟然连自家的亲生孩子都不放过!”
听着房中白氏越来越微弱的哭号声,秦衍云又忍不住想起了前世的自己,继续质问道:“衍云斗胆,想问宁远侯夫人一句话:倘若当日衍云坚决不肯答应合离,衍云是否就会同这屋里的白大娘子一样,不明不白死在顾家!”
“你!”宁远侯夫人气急,抬手就要打秦衍云,手掌高高举起,秦衍云却直视着前婆母,眼中毫无惧色。
上一辈子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始终是秦衍云的一个心结,这辈子,得罪顾家也好,被打也好,她一定要给自己讨个说法,一定要知道,当年的真凶,究竟是谁!
巴掌刚要落下,却有一只手稳稳握住了宁远侯夫人的手腕。
“偃开!你敢为了这个女人忤逆亲生母亲。”宁远侯夫人恶狠狠地盯着上前阻止的顾偃开。
顾偃开却垂下了头,低声解释道:“母亲,不是儿子故意忤逆,可你要打人,总得有个说法,从前衍云是顾家的儿媳,您是长辈,您要打要骂,都随您便。可她现在已经和儿子合离,是秦家的女儿,是外人,她便轻易打不得骂不得。”
宁远侯夫人气结,但也只得放下了手,“既是她秦家的女儿,与我顾家无关,那就让下人送客吧,我们宁远侯府今日不欢迎秦家的人。”
秦衍云听了,却索性耍起赖来:“我不走,在白家的人来之前,我哪里也不去。”
宁远侯夫人打了个手势,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会意,走上前就要把人拖出去,秦衍云只好又高声喊道:“把我拉出去可以,我前脚出了宁远侯府,后脚就去开封府,告你们宁远侯府草菅人命要害死白大娘子,让官府的人来看顾白大娘子,到时候看谁更丢人!”
双方正僵持间,突然从产房里传出来一声婴儿的啼哭,随即便是稳婆嘹亮的贺喜声:“恭喜老爷,贺喜老夫人,白大娘子喜得一位千金!母子俱全,大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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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无人生还番外2】大秦氏重生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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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衍云放松地躺在家里的床上,床单被褥虽然半新不旧,但都是素日里睡惯了的,熟悉的味道让她感到十分惬意。这几天,她累极了,现在终于可以放下悬着的心,好好休息一下,可别人偏偏不给她休息的机会,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下人来报:“二姑娘秦衍月回门求见,请大姑娘务必见二姑娘一面。”
秦衍云听了,连忙起身,命人请秦衍月进来。秦衍月自从嫁人以后,夫婿家中琐事繁多,公婆又严厉,做媳妇的想出门一趟并不容易,这次突然上门,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是不是她夫家出事了?秦衍云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姐姐,你糊涂啊!”秦衍月刚迈进秦衍云的房门,便高声埋怨起姐姐来。“你在顾家救了那个商户之女的事,全京城都传遍了!你怎么那么傻呀!只要那个低贱的商户之女死了,过个几年,再让世子娶你一回,你还是尊贵的侯府宗妇,可你这么一折腾,咱们秦家什么都没了!”
听了这番话,秦衍云对这个妹妹很无语,本来还以为她上次是因为经历坎坷,生活不幸,才误入歧途,没想到她这辈子也这么心术不正,打起了让姐姐踩着别人的性命上位的心思。忍不住教育道:“特意上门,就为这点事啊。什么叫‘秦家什么都没了’?秦家不是还好好的嘛。我救人一命,哪里是糊涂了,若是见死不救,才是真正的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