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璧辉【完结】
时间:2024-10-04 23:01:15

  “不要哭。”
  他絮絮安抚道。
  头上的头盔此刻重得压脖子,护脸口罩也扯耳朵,林琅意吸着鼻子将护具都拆了奋力丢在一旁,抓住他的脖子,掐住他,用牙齿去咬他。
  他纵容她所有的情绪,甚至火上浇油般反过来用齿尖去刮擦她。
  两个人好像在雪地里打了一架。
  天际终于变成深灰色,夜色侵袭,林琅意和程砚靳回去的时间早就超过了大家约定好的碰头时间,在微信上早早说了句让他们先吃不必等。
  雪靴重,板子沉,身上更是到处酸软不堪,林琅意却犹嫌不足,饭也不想吃了,拉着他回到了房间里。
  定的房间是观赏星空的不二之选,顶上透明,躺在床上时浩瀚宇宙被洒满了碎钻般的星星,两个人在浴室里来了一次,回到床上继续。
  她觉得这趟旅行真的很棒,她会永远记得自己从崖上俯冲下来的感觉。
  程砚靳被她主动的亲昵勾得神魂颠倒,只知道跟疯了一样折腾她,他总是喜欢将脸贴着她的皮肤,只露出毛茸茸的头发,像是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
  他问她开不开心?
  她说开心的。
  他问她还觉得压抑烦闷吗?
  她说很痛快。
  他听完后就更用力地抱紧她,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完全揽进怀里,两条紧实的手臂环过去,手掌贴着她稍稍凹陷下去的腰窝。
  他将脑袋埋进她的胸口不肯抬起,说:“林琅意,回去后我们买张世界地图挂在墙上吧,我们去一个地方就用颜料涂上,直到最后整张地图都涂满。”
  “行啊。”她伸手去摸他的脸,他偏了偏脑袋去亲她的手指,她因此不小心戳到了他的眼睛,摸到一点潮湿。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些水汽从何而来。
  第二天就要回去了,程砚靳因为赶时间,就不跟着大部队回到A市再转机去别的城市出差,所以先送走了林琅意等人。
  他把人送进安检口之后就进不去了,站在长长的队伍旁边冲林琅意挥了挥手,见她也转过脸跟他告别后才将手插回口袋。
  机场内旅客行色匆匆,来自大江南北又擦肩转向各地。
  程砚靳坐在一处四方石椅的角落,中间是一棵茂盛的景观植物。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林琅意的时候,也是这样藏在一株绿植后,像是一块无声的石头一样看她对镜梳妆。
  他微微笑起来,想起那些过往就像在一片细腻的沙滩上行走,到处都是美丽的贝壳,他有时候将贝壳挖出来,有的时候,又满心欢喜地重新埋回原地,期待着下一次走过时再次惊喜重逢这份美好。
  手机上该发的都发了,巍峨的山脉,洁白的雪,璀璨的星空,以及戴着一顶红色小鲤鱼帽子的她。
  每一张照片都是他反复斟酌精心挑选的,从不会P图到了只会P她,他像是在植物园里挑拣各式各样落叶的学生,带回家后洗净晾干,然后贴出美丽的树叶画。
  所有人都知道他跟林琅意来这里玩了,原楚聿自然也是。
  程砚靳别的什么也没说,跟没事人一样照例在之前的“爱巢”群里@了全体,扔下一句:
  “救急,我直飞,没空接林琅意,家里的司机也送我爹去了,谁的司机借我用用?航班到了之后送一下林琅意她们一群人回家就行。”
  萧璞城在十分钟之后发来一个“ok”的手势。
  又过了几分钟,原楚聿也在后面回复:【我可以派司机。】
  程砚靳盯着这个页面看了许久,才沉默地退出,点开手机中一个隐蔽的app,转去了另一个页面。
  页面中是三个不同角度的实时监控,一个在大门口,一个在客厅的壁画上,最后一个在半敞开式厨房,正对着卧室门。
  林琅意不知道。
  这是当初他被关在山上却挂念着新房装修时安装的,为的是能督促进度,在装修完毕后就关闭了,再也没有启用过。
  但在她彻夜不归的第二天,他重新打开了。
  程砚靳用手指一遍遍擦过手机屏幕,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手段简直是下三滥,可是他快被嫉妒、痛苦和怀疑撕碎了,他整晚整晚睡不着,有时候宁可想要一个血淋淋的真相来结果了他,有时候,又卑微地怀抱着那一点点的希望,想“万一呢?”
  万一什么都没有呢。
  万一只是他那毫无根据的可笑的直觉出错,那该有多好。
  可是,有什么惊天大事能让原楚聿压缩会议,撇下工作去办一件私事呢?
  自小认识,十六七载,他实在是想不通。
  人们常说在扔出硬币的那一瞬间,心里就有了答案,但程砚靳就是认死理,就是不肯罢休,即使他也不敢回答为何他没有调整监控的位置将其中一个装在卧室中,而是食之无味地退一步装在了厨房。
  他想将自己从这样无尽的负面情绪中解救出来,于是早早去确定了近日原楚聿排满了重要的行程,甚至还要飞往邻市,不可能有时间去接机。
  监控中,谁都有可能出现在大门口,但绝不可能是原楚聿。
  程砚靳将手机在手中翻来覆去地转,林琅意航班到达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他一直坐在这株景观植物下,听着机场里叮叮咚咚的播报声,连饭也没吃。
  下午14:23,航班降落滑行,林琅意发来一个“着陆”的表情包,他屏气凝神的精神一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自然地弯起嘴角,迅速回了一句【好,挺准时】。
  他没有说会有人来接机的事,袁应贺也在群里,自然有他会解释。
  程砚靳默默在心里盘算着从机场到家需要的时间,开得快一点的话四十分钟,慢一点的话一个小时,这个时候不会堵车,应该不会……
  纷纷杂杂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又消散,如潮涨潮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手上的手机因为一直开着实时监控的画面且连接着充电线都开始发烫。
  视频中终于出现了人像。
  林琅意空着双手输入密码,打开门后率先进了家门。
  门户大开,她换上拖鞋,伸直手臂弯弯腰拉了拉筋,全然不管身后。
  程砚靳的手指按在屏幕边缘上,按得有些用力,指腹边缘的屏幕映出七彩的花色,他看到视频中终于出现了另一个男人。
  他将行李箱推进屋子里,将旅行包放在林琅意平时放通勤包的地方,而后打开鞋柜非常自然地换了拖鞋进到客厅。
  他看起来对于家中的一切都非常熟悉,烧水烫杯后倒进林琅意的杯子里凉开,从冰箱里取出葡萄洗干净后装盘放在餐桌上,林琅意在椅子上坐个没正形只顾吃水果,他则打开了她的行李箱,将她需要洗的衣服拿去放进了洗衣机。
  就好像,这是他的家,这是他再普通不过的平常日子。
  程砚靳的手指一直跟着视频里的那个男人的脸移动,那个男人走到哪里,手指就按到哪里,好像挡住了脸,他就能认不出来那人是谁。
  进屋半个多小时,男人做完这些事就预备离开了,他果然很忙,仅有的半小时都是海绵挤水般见缝插针地挤出来的。
  走之前,他来到餐桌前,低着头好像在跟林琅意说什么。她抬起脸,嘴边沾了一小片葡萄的皮,他便轻轻捻去了,唇边含着笑,温柔似水。
  机场又开始播报了,礼貌的播音腔一声声灌入耳朵,大概是太吵太烦太刺耳了,所以生理性短暂的耳鸣使得程砚靳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他用力闭了闭眼,那些杂音重新像是电钻一样钻进他的脑子,空气中的氧气好似渐渐稀薄,让他头晕目眩。
  他捂住喉咙大喘了口气,猛地站起身,衣服勾住了充电线,扯动间手机一下子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屏幕立刻摔得粉碎,蜘蛛网一样盘踞了大半个屏幕。
  他站得摇摇晃晃,眼前发黑,身上的温度在急遽退去,就好像重新回到了零下三十多度的雪山上。
  他的航班是傍晚17:05,他却掉头出了机场,打车回到吉克普林。
  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雪场上的游客比昨天多。
  程砚靳重新换好了一身装备,故地重游乘坐缆车到山顶,逆着人群上到起点,一言不发地冲下来。
  他没有控制速度,连弧线也不走了,直上直下,就像是用一把匕首干净利落地在雪地上剖开了一道道伤口。
  下去了,再坐上来,再冲下去,再上来,再来……
  脚踝发酸,体力耗尽,即使他用了完全正确的、标准的姿势。
  原来用正确的姿势也会断骨头,也会流血,也会痛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在流泪。
  像林琅意一样,完全不受控制地流泪。
  原来风这么大,流眼泪的时候疾风吹过去像是刀子剐进皮肉里一样,痛得骨头都要碎了。
  再要上去,缆车过了末班车的时间,售票员都认识了他,委婉地表示今天已经停止营业了,并且劝说他训练要适量。
  程砚靳回到了普通雪道,他记得林琅意说N3雪道是她初学时最恐惧的一个赛道。
  他从N3往下冲坡,抓板转身,假装她还在身边,习惯性地去摸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往回拍照。
  脖子上空空如也,没有相机,他忽然大梦初醒一般想起相机随着她回到了千里之外,她也不在一转身就能见到的距离。
  脚下控板失误,他在这种对他而言堪称是幼稚园级别的赛道上狠狠地摔进了雪里。
  耳鸣的症状再一次袭来,他明明睁着眼睛,却在一段时间内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意志力的溃败物理性地冲破了大脑,让他完全丧失了意识,就像是拖着病躯在健身房进行了过量的运动,呼吸扼住,灵魂脱离出来俯视着残缺不堪的身体躯壳。
  他迎着天空最后残余的日光,眼睛钝钝地开始流泪。
  张嘴呼吸,雪花落进他的口鼻,浑身都要冻僵了。
  他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觉得自己全身似乎都散架了,每一寸骨头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他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滑雪了。
  程砚靳就这样像是个疯子一样躺在雪地里,摸出手机,打开相册,开始调出照片P图。
  他已经很会给林琅意P图了,会调参数,会把误入镜头的路人抹掉,会将对她的连拍拼成长图……
  他的手指冻得僵硬冰冷,裂纹的屏幕接触不灵,他反复涂抹着小鲤鱼帽子背后的一个行人,拼命想将他P掉,手指在屏幕上戳出了“哒哒哒”的响声,手机却毫无反应。
  岌岌可危的电量在这样徒劳无功的尝试中最后终究是黑了屏幕。
  他无力地将手臂垂下来压在眼睛上,眼泪无声地流得更汹涌,压抑的哭腔偶有轻微泄露,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是破碎的泡沫。
  旁边有贪玩的小朋友想伸舌头舔一舔栏杆,被父母严厉制止后“哇”地一声哭出声,惊天动地,仿佛全世界的悲伤都落在了他一个人头上。
  “你哭得好厉害。”
  “不要哭,在这么冷的地方,一哭就结冰了。”
  “不要哭。”
第78章
  航班落地滑行时, 林琅意问了下同伴们等下怎么回去。
  袁应贺已经将手机重新开机了,看了下飞行期间的未读消息说道:“聿哥说他叫了司机来接我们。”
  林琅意眨了下眼,缩回脑袋, 将自己的手机也打开, 果然看到了原楚聿发来的消息,语气一如既往地商务官方, 列明了几辆车的车牌号, 还问她她朋友的居住地址。
  林琅意将杭茜的地址发过去,对方很快回了个收到。
  一群人取完行李去到约定的航站楼出机口等待, 袁翡两兄妹先上了,再是杭茜的接送车也到了。
  驾驶位上的司机热情地下来帮她将行李放进后备箱, 连问了几句“是不是林小姐的朋友”, 杭茜点头说是,司机确定了下地点和人,即停即走。
  走之前,杭茜还关心了下林琅意:“小意,我先走了, 你车还没到吗?”
  林琅意往后瞟了几眼, 又低头看了下手机里的信息, 再抬头眯起眼眺望,确认:“好像也到了。”
  杭茜这才放心,坐进后座, 笑眯眯地冲她挥手:“好呀, 那我先走了,到家了跟你说。”
  “好。”林琅意跟她告别后迎着车往前走, 司机认出了她,闪了闪大灯打上双跳靠边, 一停好就开启了后备箱。
  林琅意直奔车尾,等后备箱完全打开,正要搬起行李箱,放在腿边的箱子忽然被人提起,轻轻巧巧地平放进了后面。
  “谢谢司――”林琅意看清人,剩下的话语一变,“你也在?!”
  原楚聿将几个行李箱都放进后备箱,手臂抬起按了下关门键,低下头看她:“我也要去临市出个短差,顺便刚好一起来机场。”
  他话是这么说的,可等林琅意坐上车,他也跟着泰然自若地打开后座的门,长腿一迈斯斯文文地坐进来,然后将车门关上。
  他熟练地跟司机报了地址,车辆直接滑进了车道。
  林琅意:“……你不是‘顺便一起’来机场吗?”
  “嗯,但是还早。”原楚聿微抬起手低头看了眼手表,再将手臂自然垂下去放在腿边,“候在机场没什么意思,把你送到家我再走。”
  林琅意:?
  到定浦小区,司机没熄火在停车位上等,原楚聿将她的行李都取下来,陪她一起上了楼。
  “玩得开心吗?”电梯里,他的手腕清闲地搭在拉杆上,偏过头看她,“我看到你拍了好多漂亮的照片,风景很美。”
  “程砚靳拍的,他技术不错。”
  原楚聿颔首,语气平平:“嗯,还拍了许多跟他的合照。”
  林琅意失笑,逗他:“怎么样?好看吗?”
  原楚聿的视线凝在她脸上,手腕微微翘起,食指在行李箱拉杆上“笃笃”点了点,没有公正全是感情:“没有单人照好看,太挤了。”
  他点评时口吻毫无波澜,好像只是在指出一份财务报表上有个纰漏:“禾木这样开阔的地方,很适合拍个人写真,以后喜欢去的话可以多去几次。”
  他顶着那样一张矜贵平和的脸,明里暗里说着这样拈酸吃醋的话,林琅意笑个不停,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她率先空着双手走出去,身后行李箱的轮子“骨碌碌”转着跟在身后,陪她一起进了家门。
  “饿不饿?”原楚聿进屋后顺手将门关上,将行李箱和包都放好才换了鞋子往里走,“中午飞机餐合胃口吗?”
  “商务餐都是这样。”虽然是头等舱,但来来回回吃多了也就那回事,林琅意摸了摸肚子,“你不问没事,问了我就觉得饿了。”
  他没说什么,这房子里哪一处对他而言都熟悉,他打开冰箱看了圈存粮,拿出一袋葡萄去厨房用小苏打清洗,浸泡的时间里转过身,微斜着身体往后靠,右手往后撑着吧台,问她:“有没有给我带纪念品?”
  林琅意眨巴着眼睛:“你自己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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