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不喜欢看由纪的背影。
他沉声喊:“由纪。”
由纪又悲又怒:“我从第一次轮回开始,一直在失去,一开始失去的是自己的性命,后来失去的是卡卡西的性命,再后来我失去了我同伴的性命,我那么努力,改变那么多,难道你以为我是为了所谓的天下太平吗?”
“我有那么无私?有那么伟大吗?!!”
“我要真那么好,自降生在世界之初,我就该爬起来自如地适应一切,然后对命运所有的不公说不。”
“我被逼到如今,是实在没有办法了,”由纪死死攥着被子,无数次轮回的事实告诉她,不杀死这个世界,就注定被这个世界杀死,“我要重获人的生命、自由、和平,难道是为了不接纳我,我也不接纳的世界吗?”
“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想让我,让你,让卡卡西,让我目之所及的生命,活着!”她哽咽着,恳求着,“好好活着。”
她就这一个要求。
可是,怎么就那么难呢?
鼬将由纪拥入怀中,由纪愣了愣,哭得更厉害了。
她就是个泪水里泡出来的小娃娃,长大了也只是个泡在泪水里的小姑娘。
她对鼬放狠话:“我要是现在手里武器,我一定杀了你,然后再跟着你一起去死。”
鼬求之不得,他当然说“好”。
由纪死死咬住下唇,又说:“我讨厌你。”
“我......”恨你。
鼬强行把背对他的由纪掰回来,然后堵住了她呼之欲出的恨意。
由纪在肆虐的吻中,终于从近乎混乱、癫狂的状态里抽身,她在吻的间隙,捧起鼬的脸,认真地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在一切结束后,依旧心甘情愿地奔赴了这场轮回吗?”
鼬不知道。
于是,由纪说:“我是为了你。”
鼬一怔,眼瞳不自觉地放大。
由纪不管自己的话到底给鼬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她继续说:“其实,我去过地狱了,可是我在那里等了很久,并没有等到你。”
“你骗我。”由纪哭着说,“我们这样的人,就算是在地狱里也无法抛去爱恨、生死、隔阂去好好在一起的。”
“我只有奔赴一场又一场的轮回,才能求得一个圆满。”
“鼬,我来这里,是为了你我能够得以善终,”由纪抱着他,说,“我不想去地狱了,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然后......”
“好好活着。”
第115章 谏言
自来也在旅途中收到一封来自一只狸花猫的来信。
猫咪蜷在旅途中必经的温泉旅馆里, 嫌弃地蜷在干燥的墙壁上,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位为老不尊,打算擅闯女浴的白发忍者。
一只猫有灵性的过了头, 百分百是忍猫。
自来也也没觉得自己行为有异, 他咳了咳,假装正经地说:“这是收集素材必须要做的。”
那只猫吐了嘴里叼了很久的信,掉头就走, 它踩着猫步, 极为优雅地漫步在低矮地屋檐上, 连个正眼也不愿意瞧自来也了。
自来也“嚯”了一声,他捻住空中漂浮的信件, 一边拆,一边念叨着:“是哪里来的情报吗?”
信件展开,是用特殊的硬笔写得满满的几张纸, 笔迹干净利落, 看得出写这封信的人也是个相当干练的人,第一行是惯例的寒暄, 说明了自己来历, 后来的内容就不太一样了。
自来也的表情看到后面愈发凝重,最终, 他收了信, 抬头, 看向了故乡的方向。
他决定回去一趟。
*
在警务部的派出部门铺设完毕后, 法院也在一年后紧跟着建设, 中间虽然有三两反对的声音, 但也在宇智波由纪遭到幽禁后销声匿迹,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
三代目难得走出火影楼, 提着他手里的烟斗,四处转悠,然后停在了地处偏远,又刚刚建成的法院旁,他一站定,法院里工作繁忙的忍者们偶有几个抬头的,瞧见他的身影,激动不已,跑出来,朝他行礼。
三代目摆摆手,谢绝这些无用的虚礼,他抬头看着这座陈设简单到简陋的地方,随手抓了一个小姑娘,问:“你作为忍者,觉得建立法院,好还是不好?”
建都建了,当然说好。
三代目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听我已经听惯的话,我想听作为你自己的观点。”
小姑娘为难地蹙起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法院里的同事,斟酌许久,谨慎地答:“火影大人,在法院工作我很开心,虽然由于刚刚进去,很多事情我不熟练干得很艰难,但我还是很开心。”
“不过,开心之余,我偶尔也会想一个问题。”
三代目温和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地问:“您做了这么多,木叶做了这么多,是打算不让我们再做忍者了吗?”
三代目沉默良久,回:“这个问题,在一切开始的时候我也想过,不过有个和你一样年纪的小姑娘反问一个问题,我倒是回答不出来。”
三代目抬起头,看着木叶那片晴空,怅然地说:“她问我,忍者究竟是什么呢?”
是杀人的刀,是大名的工具,还是仅仅是异于常人的超常者?
如果是前两者,木叶又为何要建立呢?
可如果是后者,此前持续几千年杀戮与纷争、挣扎与沉沦难道就是个笑话吗?
“我回答不出来。”
但他最终愿意试一试,除了木叶已经无法回避的危机之外,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也想看到哪怕一丝丝的新生吧。
他让法院的年轻人们继续努力,自己则慢悠悠地继续在木叶晃荡,这几年,因为由纪推行的改革,他其实轻松了很多,慢慢的有精力,也有时间思考问题了。
回顾他这一生,青年时为了木叶的存活四处奔忙,中年时为了那些逝去的年轻人而悲不自胜,老年时又因有心无力而艰难维持着在失去希望后而变得像一盘散沙的木叶。
他一直在奔波,一直在筹谋,没有太多时间给自己。
于是,他和他的孩子们关系疏离,和他的弟子们分道扬镳,而他本人则沉浸在年少时梦想和热血的旧梦里不可自拔,一抬头,恍然间,一切的一切都随着他的年老而变得苍凉。
这或许便是英雄迟暮了。
可惜,团藏死了,不然这世上还能多出一个人敢于当着他的面讥讽他,批判他。
三代目在木叶人民的憧憬的目光下,像只过往的游魂,孤独地飘荡在已经天翻地覆的木叶里,妄图找到过去美好的旧影。
然而,目之所及,只有新生。
他欣慰又孤独。
他走了好大一圈,最后走到了木叶的公墓里,那里筑着一座巨大的慰灵碑,从建村到现在密密麻麻地镌刻了所有英灵的姓名。
这座墓碑是当年斑和柱间相继死后,忍界爆发大战时,扉间亲手立的。
慰灵碑依英灵逝去的时间排列,最前头密密麻麻地刻着的都是千手一族的姓名。
三代目有幸见证了这块石碑的建立,此后每一次镌刻,他都参与其中。
他是木叶的儿子,也是木叶的父亲,他本身就是木叶的一部分,他个人的兴与衰几乎和木叶的命运画上了等号。
可他毕竟不是木叶,在他的人生即将走入终点时,木叶却似乎又一次迎来了久别的新生。
也许,感于三代目的悲伤,木叶那片向来的晴朗的天竟然聚起乌云,遮天蔽日,黑云沉沉,风一吹,那有些冰冷的雨便落了下来。
雨珠溅到三代目的斗笠上,他烟斗里的火星,都被这场突然降下的迷蒙细雨浇灭了。
他是个强大的忍者,即便年老,也依旧可以敏锐地感受到无人的墓地里忽然出现了别人的气息,他转过身,瞧见了墓地里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的自来也。
他蹲在断和绳树的墓碑前,分别放下祭奠逝者的百合花,不知低声念了些什么,他放下花,又站了起来,他站直了些,然后直视着高台之上的三代目,平静地望着这位让他心情复杂的火影,喊了一声:“老师。”
三代目顿了顿,将淋湿的烟斗放入怀中,过了会儿,笑问:“你真是好久没有回来了。”
“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来着?”
自来也说:“是大蛇丸叛逃的时候。”
当年,四代目为了拯救木叶逝世,三代目急招自来也回木叶,结果回来后,紧接着就面临着木叶继承人竞选的问题,当年三代目便属意自来也,可惜自来也故不肯受,加之他在三战时几近失踪,是四代目挑起了大梁,于是三战以后,作为自来也的弟子,四代目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下一任火影。
可四代目一死,木叶又一次卷入继任者的危机,三代目一个退任的火影,本就管不住大乱的木叶,说是暂管,那就真是暂管,可他暂管却因为后继无人而再也放不下木叶。
自来也不愿意接受火影之位,更不愿意跟属意火影之位的大蛇丸起争执,为了避免冲突,在木叶勉强度过危机以后,就又一次离开了木叶。
后来,大蛇丸因为人体实验的事遭到木叶打压,锒铛入狱,自来也又一次赶了回来,可刚回来,大蛇丸叛逃了。
自来也不仅没有拦住大蛇丸,还同大蛇丸一通鸡同鸭讲,大蛇丸最后说:“自来也,你这样的人会早死。”
而他才会永生。
自来也回:“我就算再早死,死前也要把你拽回去。”
大蛇丸冷哼一声,道:“无聊,那个一尘不变的木叶有什么好回的?”
然后,他就真的再也没有回头。
自来也至始至终也没有让他回心转意。
三代目又一次要把火影之位传给他,他当时颓然地坐在办公室里,浑身是水,狼狈不堪,他说:“我救不了我的弟子,挽救不了我的朋友,努力至今,也没有寻找到那个能改变世界的人。老师,你告诉我,我这样失败的人,真的可以承接木叶吗?”
三代目想说你当然可以,可自来也打断了他的话,他道:“我不能抹灭先代的努力,我这样失败的人,不能接木叶的担子,我会寻找接担子的人,可我不是我寻找的那个人。”
“老师,”他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三代目眼里最后一点光芒被自己亲手掐灭,他说,“我要离开木叶。”
三代目从慰灵碑旁走下来,自来也笑着跟他开玩笑:“老师,您走慢点,毕竟年纪大了,万一摔了可怎么办?”
三代目笑骂道:“我就算老的脑袋不灵光,手脚不利索,也足够把你捶到地里去。”
“您可别呀,我好大个人了,再捶到地里去,多没面子啊。”
三代目笑呵呵的,心里开心得很,他步伐都比平时快些,他走到自来也身边站定,看到他脚下的两座墓碑上镌刻的姓名,愣了一下,然后问:“纲手呢?”
“她啊,最近好得很呢。”纲手离村后跟失踪差不多,就只跟自来也保持着脆弱的联系,自来也笑着说,“去年欠了一大笔赌债,躲到别的地方去了,债主上门,还是我给还的债。”
三代目无奈道:“你别替她还了,纲手的毛病是从初代那里学的,一年胜过一年,你就算有金山银山也赔不住啊。”
自来也也说:“是啊,赔不住啊。”
“可能拦得住她的人死了,我能怎么办呢?”
三代目一顿,然后沉默了。
雨落下来,一点一滴,溅在断的墓碑上,又滑落下来,仿佛是很多年前纲手止不住的泪水。
三代目在朦胧的春雨里,隔了很多很多年,再一次向自来也表达歉意,他说:“是我对不起你们。”
如果当年不主动挑起二战就好了。
如果当年他能放下对云隐的仇恨就好了。
如果当年他像扉间一样不愿让这些年轻人上战场就好了。
如果,如果,如果。
他想了很多很多,预设了很多种可能性。
可是他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
自来也没办法替纲手说没关系,她家的人除了她全死了,他也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替她说没关系,他只能用苍白的言语安慰这个迟暮的老人,他说:“老师,纲手只是病了,这病会好的。”
“什么时候会好?”
自来也几乎将打破一切悲剧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虚无缥缈的预言上,他说:“等我找到那个预言中的英雄,就会好的。”
三代目头一次质问他那个虚无缥缈的执念,他问:“自来也,你找了这么多年,真的看到希望了吗?”
自来也沉默了。
三代目无意于非要戳破自来也的伤疤,他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他问:“我并未传召于你,你怎么愿意回木叶了?”
自来也回:“有人给我写了一封信,详细地告诉了我这些年木叶的内斗,她说,木叶改革势在必行,也路途艰远,现在改革只是开了个头,木叶却已出现了超乎预料的纷争和伤亡。”
哪里有伤亡?
三代目不解。
“老师,”自来也预料到三代目很可能对由纪幽禁后木叶的实际情况一知半解,他告诉了三代目,除了他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说得进去的木叶的真相,他说,“木叶现今笼罩在黑暗之中。”
“一部分人新生,一部分彷徨,一部分人恐惧,有人告诉我,这一切的根源是您。”
三代目一怔。
“她用了一些手段找我,绕了一个大圈子,是为了让我回到木叶来跟您说一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