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特?”
“是的。他们还写了篇报告——呃——放在哪儿了——”
格兰杰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跪下来并把脸贴在玻璃地板上,以好好观察一番玻璃下那被魔法照亮而闪着光芒的废墟。“你一定要给我寄一份副本。这太让人着迷了。”
德拉科承诺自己会的。就在他正准备庆祝一下自己管理格兰杰情绪的技能的精巧时,下一个大难题就以亨利特的形式出现了。
“鸡蛋和水芹三明治?”在他们腰部高度的某个地方,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带凝固奶油的烤松饼?”
格兰杰观察者这位家养小精灵。亨利特无可挑剔地穿着绣花枕套,面带微笑,神情专注。当格兰杰没有立刻回答时,亨利特又拿出了另一个托盘:“那小姐或许要一块儿焦糖茶饼?”
格兰杰显而易见在内心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不过最后她还是控制住了内心的争论。“是的,请为我来一块儿茶饼。十分感谢你。”
“我的荣幸,小姐。”亨利特离开前礼貌回复了一句。
与此同时观察着格兰杰的德拉科立马就被抓了个正着。
“怎么了?”她问。
“我等待着洗耳恭听您的宣言。”德拉科说。
格兰杰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我已经接受了自己永远无法理解巫师社会的某些部分这一事实。”
“但你还是接受它们的存在?”
“不。”格兰杰说,“我忍受它们的存在。”
“哼。”
“别担心,我不会在你家里发动一场家养小精灵革命的。”
“太可惜了。”德拉科说,“要知道亨利特可是法国人——天生的激进分子。”
终于,两人来到了沙龙。德拉科听到他身旁有轻微的抽气声——格兰杰被惊艳到了。他本人对自己母亲华丽的布置已经麻木了,但他想这个场景也的确相当夺人眼球——阳光、露台、阳伞…
“那些鲜花。”格兰杰说。
“我很高兴它们能入您的眼。”纳西莎的声音传来,“欢迎,格兰杰治疗师。很高兴您能应邀。”
德拉科注意到他母亲使用了格兰杰的头衔,并想知道如果她听到他称格兰杰为——嗯,你知道的,“格兰杰”——她该会如何责骂他。
纳西莎是个出色的女主人,她通过带领格兰杰参观最奢华的插花而逐渐引着她进入房间。她们两人之间有着一种僵硬的气氛,两位女巫都在尽力保持中立而平淡的礼貌,以缓和气氛。
纳西莎带着格兰杰移向年长的魔法部雇员们。德拉科看着格兰杰被介绍给众人,她的众多成就被反复提及。在这些圈子里,格兰杰几乎不需要介绍,但她在马尔福庄园的出现——正如纳西莎所期望的那样——在窃声耳语中被悄悄讨论。
确信格兰杰不会吓昏也不会逃跑后,德拉科决定继续混迹在人群中与其他客人交谈。重新建立起马尔福名字的声望和代表的意义花了他和他母亲十年半的功夫。现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努力已经初见成效:房间里到处都是权贵之士,他们都很高兴能出席马尔福家的活动,并十分享受纳西莎的款待。德拉科注意着何人为钱而来,而何人又为影响力而来。
茶水被端上。格兰杰已经飘到了霍格沃茨的人群中,正在和佩蒂尔和布特聊天。德拉科很高兴地注意到,她搅拌茶水的姿势是正确的——来回搅拌,勺子没有与杯壁发生刮碰。他确信,他的母亲也会注意到这一点。
果然如此——纳西莎的眼神刚瞥向格兰杰便直接掉落在了搅拌茶水的动作上。她的目光随后滑向格兰杰正在交谈的人,观察着她与他人的互动。
几天前,纳西莎向德拉科坦白了她对“那位格兰杰家的女孩儿”应邀参加下午茶的惊讶。她在德拉科的书房里踱来踱去,详细列举了其中的好处:麻瓜出生,是波特的亲密朋友,有着良好声誉的治疗师——当然,还有曾今在战争中站在另一方阵营——而她现在愿意屈尊来庄园加入他们。她早该想到邀请她的——但格兰杰小姐总是那么冷漠且不善交际。德拉科和她一起跳了支舞实在是天赐良机。
纳西莎视格兰杰的出席为一种大获成功。现在她正带着明显的喜悦看着它的发展。格兰杰表现得很友好,而不是像她本来的性子那般冷漠。而且她表现得非常淑女且女巫。她配合地为魔法部重要人物的无趣玩笑捧场,并在许多话题上都与权威人士侃侃而谈。她对食物、房间和主人家都赞不绝口。完全是一个理想的客人。
当每个人都被烟熏三文鱼、蛋糕和果酱填饱肚子后,大家纷纷走下露台的台阶,进入花园。根据德拉科的统计,客人们大约有40人。在太阳开始西下时,众人开始在满园春色和树篱叶影中漫步。
那些对植物学有特殊兴趣的人跟着纳西莎来到温室,在那里她带领大家参观着她更稀有、更精致的样本。不用说,格兰杰也加入了这一行列。德拉科跟在后面,含糊地想着这次聚会也算公共活动,因此他应该在场,以防有客人在魔法部最臭名昭著的傲罗面前失去理智并攻击格兰杰。
格兰杰对纳西莎的蜂鸟风信子*的来源特别感兴趣,他母亲告诉她,那是多年前从普罗旺斯的一个巫师那里进口的。
纳西莎和其他人一起移到了下一排,而格兰杰则依旧站在原地研究那株风信子。风信子的花簇在轻颤中开合着花瓣,就像它们同名的蜂鸟。
(photo: thegardensatmillfleurs.com)
“你是在欣赏,还是在谋划着什么?”德拉科从一株巨大的蕨类植物后探出头问道。
格兰杰吓了一跳,然后恼火起来:“不关你的事。”
“那就是后者了。”
“我只是在思考。”格兰杰说。
德拉科来到她身侧站定。“如果你需要这株花,我想我母亲不会介意的。不管你想要干什么,我母亲都会很高兴能够助一臂之力的。”
“不了。”格兰杰的声音含含糊糊的,眼神失焦,“不了。她已经帮过了。”
“怎么帮的?”
“没什么;不重要。”格兰杰说,瞬间抽离出来回到了现实。这显然是个谎言,但德拉科决定不再步步紧逼下去。
她张望着四周,想看看人群走到了哪里。然而,有什么让她停了下来。德拉科顺着她的视线,透过温室的玻璃,看到了庄园的天际线。
她恍然大悟。“马尔福,这是——这里是以前的会客厅吗?”
“是的。”
颤抖席卷了格兰杰的全身,但之后便被压了下来,她奋起反抗:背脊挺直,下巴高昂。紧随的是一种奇怪的反射性行为——一把抓紧她的一只袖子。
现在的她脸色苍白,呼吸轻浅。难道镇定剂在这样一个真正不幸的时刻失效了?
“我们离开这里。”德拉科说。他没有给她争辩的机会,把自己的手臂穿过她的,引导着她离开温室。在任何旁观者看来,他都是在以一种绅士的姿态护送一位女士经过满地的泥泞,但实际上他手正如铁钳般箍着格兰杰。
他告诉自己这种急切只是因为担心格兰杰会昏倒在地,在茶会中引起一场骚乱,而使母亲大受打击。这并不是因为他特别关心这个扶着他胳膊的女巫——这位不知如何做到在一息之间辗转于强大与脆弱的女巫。
“马尔福,我没事。”格兰杰咬紧牙关,挤出一句。她试图抽离自己的胳膊。
“骗子。”德拉科说着却暗自松了手上的力道。
“好吧。但我一会儿就真的没事了。我没有想到我会这么…”
“如果你说要说‘弱’,那我定是会生气的。”德拉科说。
“‘容易被压倒’,行了吧。”格兰杰说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呃,都是冷汗。”
“需要我拿点什么吗?镇定之水*?”德拉科问。然而,就在格兰杰张开嘴的同时,他意识到:“不,不行,镇定之水*24小时以内只能服用一次。我差点忘记了。坐。”
格兰杰听话地坐在了德拉科拉着她来到的石凳上。
紧接着,终于,双手的颤抖开始出现了。她试图把它们藏在她长袍的褶皱中。
“我没事,真的。”
“你这虚张声势的习惯还真不能更让人恼火了。”德拉科说。
他叫了一位小精灵拿来巧克力。巧克力片刻间就出现在了一个银盘子里——是一块巨大的方板——还有两个巧克力蛋糕。
格兰杰从方板上掰下一块,放入嘴中慢慢融化。
“好些了吗?”德拉科问。
“嗯,这简直比肩内啡肽【notes:大脑分泌的具有镇痛作用的氨基酸】。”毫无血色的脸毫不留情地揭发了她故作轻松的企图。
“如果我母亲问起发生了什么,我们就说我们因为你想要看看家里的喷泉而绕了点路。”
“什么喷泉?”格兰杰问。
“那个。”德拉科说。
格兰杰坐下以来第一次抬眼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然后发现他们正面对着一个喷泉。
La Fontaine des Quatre Parties du Monde, Paris【3】:
our fountain inspiration for today. (Photo: eutouring.com)
“Hippocampuses(马头鱼尾怪)!”格兰杰惊叹道,“呃——Hippocampodes!”【notes:第10章里面讨论过的马头鱼尾怪复数形式。这里还是保留了原文。】
德拉科对着喷泉挥动魔杖,激活喷泉发出潺潺水声,真正让它们活了过来。“现今我已亲眼见到过活物,这个喷泉倒是变得只是一个苍白的仿制品了。”
“别傻了。它美极了。是谁的作品?”
“弗雷米特【4】。”德拉科说。
“啊,当然了。”
德拉科挑剔地审视着这座雕像。“大小比例倒是无二,很完美,动作也很华美——但它们的雄伟还是未能被捕捉到,尽管这本身就很困难。”
“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一场足以冻掉屁股的北海寒风,就可以复刻我们的经历了。”格兰杰说。
“我会让园丁注意加入些喷洒的冰雹的。”
“那你有一个闲置的老扫帚可以载着两个人飞来飞去吗?”
“或许吧。”德拉科说,“要我去拿来吗?”
“不!”
“也是,就想想我母亲会怎么说。”
“正是如此。”
德拉科向后歪着身子,将头枕在手上,贱贱笑道:“现在我到希望可以来一杯温酒。”
他们在沉默中看着水在马头鱼尾怪的尾巴上嬉戏,寂静中只有潺潺水声不懈地唱着小调。格兰杰又吃了一块巧克力。德拉科吃了一块蛋糕。
抛开关于喷泉的轻松闲聊,德拉科正与一些不适的感觉搏斗。他说服格兰杰来取悦他的母亲,但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一次在曾经敌人之一的家中为时一下午的郊游。看到她在那间被诅咒的会客厅里的反应后,德拉科明白这其中的意义更加重大也更加棘手。
在他看来,这所房子早已脱胎换骨,会客厅甚至也已经不复存在。但对格兰杰来说,这是对于一个充满痛苦的场景的重游——在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下,她的尖叫在这片土地上久久回荡,几个小时都未曾停歇。在那些他更不安的夜晚,他不断想起它。
让她愿意回到这里的,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正的勇敢。
“我不该让你来的。”德拉科说,眼神回避着格兰杰,因为他并不擅于认错,“你想回家吗?我可以带你回到飞路大厅。我们就说你的一个病人需要你。”
格兰杰以一种缄默的惊讶瞥了他一眼。然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它们已经停止了颤抖。“我想我现在是真的没事了。”
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血色,呼吸也逐渐正常。不过,她并没有恢复到她刚来到这里时的那种不寻常的平静;药剂的效果的确已经消失了。
格兰杰看着矗立在她被折磨过的地方的温室。“我想故地重游也挺不错的。或许吧。这也算是一种了结,不是吗?它标志着可怕的一章已经翻篇了。”
流水还在舞蹈。随着太阳落山,花园的魔法照明系统开始运作;马头鱼尾怪们在灯光下好似真的有了一呼一吸。温室在远处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美丽如今在那里生根发芽。”格兰杰说,“即便是你的家,也…不再如初。我不单是指建筑层面,它现在被‘光’触摸过了。”
德拉科无言。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新领域,超越了争吵和戏谑,而他在此没有任何坚实的立足点,如浮萍可随波而散。
“有时候我觉得十五年是那么的遥远。”格兰杰继续道,“认真算算,是我们如今走过的一半的岁月了。一个时代那么长。但有些时候,就像——就像刚刚那个时刻——我又会觉得十五年前就像是昨天。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伤口仿佛从未愈合。”
“我懂。”德拉科说。他不能再懂这种感受了。
长久的沉默沉淀在两人周围。只有天真的水流不理解空气的沉重,依旧在载歌载舞。
终于,格兰杰再度开口:“至少你已经变了许多,我已经看不见那个喜欢校园霸凌的蠢蛋的影子了。”
“我有吗?”
“有的。”格兰杰浅浅地笑了,“你现在单只是个蠢蛋。”
看见格兰杰再展笑颜,德拉科紧绷的情绪终于迎来了松懈。他们终于越过陌生领域再度回到了熟悉的土地。
“哇哦。”德拉科说。
“你的下巴也随着成长变宽了。”
“谢了。”
“还有你的脚——或多或少吧。”
“继续。这种列举活动真是让人兴奋。”
“还有什么呢?”
“你还没羞辱我的手呢。”德拉科说。
“给我看看。”她用她的小手握住了他的大手,拿到身前并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太大了。或许你还能迎来一个生长突增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