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邪修的自我修养——安长暮【完结】
时间:2024-10-23 14:38:19

  宁老五从包袱中取出几块饼,在火上烤着,面无表情道:“我不走,留着让你炼尸吗?”
  苏灵轻轻抚摸着阿蘅,笑道:“放心,你若非自愿,我不会将你炼尸的。”
  宁老五愁眉不展,踟蹰半晌终于问道:“你当真炼尸吗?”
  毫无疑问,他是十分害怕苏灵的,可几日相处,又觉她并非丧心病狂,甚至外界对她的传言,也开始怀疑起来。
  苏灵望向宁老五,郑重其事点了点头:“当然,虽然阴阳道术法万千,炼尸并不是唯一的通天大道,但确实好用,你也见识过鬼尸林,威力如何?”
  宁老五神情大变,脸色十分难看,心中暗想,果然是嗜杀成性,作恶多端之败类,气道:“你……你你……”
  “你什么?我又不炼生魂,只炼死人,况且我也不白炼,我帮那些游魂超度,他们给我一具用不着的皮囊,银货两讫,互不亏欠,他们愿意让我炼,你急什么?”
  命录天师周道临所著的《尸香宝录》中曾详细记载了炼尸的两种方式,一是死魂,用死就的尸身炼制,效力一般,因此便有了第二类生魂,在活人清醒时喂食特殊的丹药,服药之人五脏沸腾,七窍流血,将体内的灵力激发到最大,再投入炼尸炉中炼制,此类尸魂凶猛无比,炼制过程也极其血腥。
  听这一番话,宁老五道:“就算你说的天花乱坠,炼尸也是邪术。”
  苏灵冷笑两声:“哦?是吗,那你呢,你们用降术运送修士到中原,别跟我说你对这些修士的用途毫不知情,这些人,极有可能被炼成了生魂,你为了金银法器,助纣为虐,和亲自炼尸又有何分别,倒是好意思指责起我了?”
  宁老五被噎得面色发红,这两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修士的去向,可那找他们办事的道人给了丰厚报酬,金丹法器琳琅满目,他们一派散修,修行艰难,这些仙品灵器实难拒绝。
  仿佛被说中心事,他低头沉默,将手中烤好的一块饼递给苏灵,小声道:“你是天才,自然不懂我们这些无名之辈的艰难,我灵力低微,修行数年,却连门槛都未摸到。”
  若是帮那道人,还可拿些报酬,若是不帮,他们一派恐怕早就血流成河,满门被那道人屠尽。
  苏灵本是横眉冷对,并不想接宁老五递过来的那块饼,怎奈何一整日忙于赶路,水米未进,此刻确实有些饿了,当下十分识时务地接过来咬了一口,又对宁老五安慰道:“我理解,你本无意卷入其中,为了自保确实做了些坏事,损了些阴德,你若想回头是岸,我倒能教你一些超度之法,你若能为这世间游魂超度安息,也算积德行善,迷途知返。”
  宁老五手上一顿,抬头望向苏灵道:“我可以吗?”
  苏灵点点头:“应该能行,只是这超度攒功德忒慢,比方提升一阶境界需三千功德,超度一百亡魂只能攒这么一点,”苏灵两指间比出一个微小的距离,“后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超度这事我就不干了,你想做这个得有点耐心。”
  宁老五低下头去,半晌不语,火堆爆出啪啪的响声,苏灵拿树枝挑了挑火焰,见宁老五依旧沉默,摇头道:“行,你就当我没说,爱学不学。”
  又是一阵沉默,宁老五并无什么反应,只是低头沉静地静默着,有些诡异。
  苏灵顿感不妙,将阿蘅放在一边,拿树枝杵了杵他的胳膊,只听宁老五轻不可闻地一声:“没事。”
  好像是方才沉思了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
  闻言,苏灵并未放心,反而疑虑更重,宁老五的火爆性子,绝非能沉思之人,况且那句低沉的“没事”,也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右手一动,一张镇魂符已入掌心,苏灵腾身站起,厉声道:“是谁?”
  宁老五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抬起头,脸上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牙齿咯咯直响,似笑非笑,突然向前猛地一扑,苏灵闪身,镇邪符飞出贴在宁老五的胸前,可宁老五动作并未有丝毫迟缓,转个弯又扑了过来。
  苏灵当即了然,不是鬼怪作祟,是尸气,是屋内的尸体,发生了尸变,这尸气侵袭不了灵力高强的苏灵,也侵袭不了麒麟神兽,便对着灵力最低的宁老五下手了。
  苏灵并不想伤到宁老五,可阿蘅却不懂这些,她身上那斗篷除了隐藏身形,还能压制住神兽的灵气,此刻见苏灵遇险,阿蘅也顾不得许多,将披风一掀,当下化成五尺高低,对着宁老五便要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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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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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蘅停手!眼下这人比我重要。”苏灵从怀中抽出一张画满血红色符咒的黄绸布,对着宁老五一盖,口中念诀,那黄绸瞬间将他裹了个严实,包成一捆,栽躺在地。
  被尸气一控,宁老五力气大的出奇,极力挣扎,眼见黄绸上已经渗出血来,若是任他反抗,恐怕到他血肉模糊,都难停住。
  苏灵取出一根串满狼牙的红线,在黄绸周身缠了一圈,口中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黄绸上的血色法印忽而金光闪闪,转瞬间,那里裹着的人便不动了。
  苏灵从地上捡起一段树枝,划破指尖,鲜血在树枝上一捋,那段树枝便泛起微微红光,好似一把木剑。
  手掌一挥,黄绸从他身上褪去,宁老五紧闭双目,口鼻都流出血来,虽是如此惨状,但脸上却有了活气,想必尸气已褪。
  这股尸气诡异至极,屋里这几具尸体想必死的没有那么简单,寻常百姓,无论是否善终,都不会有这般凶猛的尸气。
  这些想法不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未等苏灵转身再次检查那几具尸身,只觉右肩一痛,咯咯吱吱的响声忽而在耳边响起。
  苏灵侧目一看,此刻右肩处正伏着一张惨白的人脸!那张脸彷佛碎裂的冰,嘴角破碎,目眦欲裂,死死咬住她的肩膀,毫无松口的架势,正是刚才在席子上躺着的其中一具尸体!
  苏灵一阵无语,灭世邪修被区区一具尸变的尸体咬伤,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可说来的确奇怪,自打进了南水镇,她的感知能力便急剧下降。
  周身灵气凝聚,微微一震,那尸体被这霸道之气震出数米,只见他口中衔着一片苏灵的衣襟和血肉,惨白的脸染得鲜血淋漓。
  不等那尸身再攻,附了灵血的树枝猛然飞出,从他额心贯穿,直直扎入身后的墙壁,将他死死钉住。
  与此同时,一阵罡风袭来,阿蘅已飞至眼前,口中吞吐,竟将那钉在墙上的尸体一口吞如腹中!
  倏忽间,万籁俱寂,此情此景,触目惊心。
  苏灵瞠目结舌,走到阿蘅面前,摸了摸麒麟的头,急声道:“阿蘅,不许乱吃东西!”
  阿蘅一双晶亮的兽眸转了转,喉间动了两动,吐出一颗一寸见方的黑丹来。
  肉体凡胎,在神兽腹中走过一圈,早已化去骨肉,只剩这颗内丹了。
  这颗黑色内丹,质地上乘,可见,死者不仅是位修士,还是位道行不低的修士,可惜那尸身已毁,看不出是哪门哪派了。
  眼见屋内一片狼藉,苏灵也懒得管,捂住右肩被咬过的伤口,心中暗诽:还挺疼!
  她找了个没溅上血迹的垫子盘腿而坐,点了肩膀的两处穴道,将那片衣襟撕开。
  只见右肩两排乌黑的齿痕,血肉翻飞,黑血汩汩冒出,这具尸变的尸体应该是那个死了七日的,今日正是头七,怨气最盛,引得那伤口也中毒极深。
  瓶中倒出数颗药丸,一饮而下,刚服下去便觉心中清明,果然是好药。
  世人皆知,风陵山庄苏家是最擅炼丹制药的,尤其是老庄主苏旷的师弟,苏灵的二爷爷,冷松吟。
  中原修仙门派甚多,不少家境殷实的修士学成之后自立门户,有的开山立派,有的则像苏家这般,自成一脉,以家族计。
  苏家祖上便是当地有名的士族,苏灵的祖父苏旷年少时师承阴阳道天师周道临的七星派,后苏旷归乡继承风陵山庄,其同门师弟冷松吟也一同下山,两人道法高深,同心同力,才有了风陵山庄在阴阳道一枝独秀的风貌。
  苏灵炼丹的技法大多是冷松吟教的,她还记得幼时,在清溪涧的那片小园里,二爷爷每年都会种上草药,他在前面用锄头挖出几行菜畦,苏灵则跟在身后,手臂上挎着篮子,把篮中备好的小苗一棵棵摆在菜畦里。
  一般栽到一半,苏灵就困了,躺在紫藤花树下,吹着风做梦,直到日落西山,冷松吟把她背在背上,一路上晃晃悠悠地走,苏灵会随手摘下各色的小花戴在冷松吟的银发上。
  他一定会随口提问几味药材,性状如何,用作何用,苏灵总是胡乱答上一通,气得冷松吟怒发冲冠,每每道:胡说八道!
  打坐半晌,已无大碍,这等小伤对苏灵来说微不足道,她刚欲睁眼,只觉脸颊一凉,竟是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忽然,木门一响,几片雪花卷了进来,本欲起身的苏灵眸光一闪,又闭起双眼,身子作势往一旁倾倒。
  不出所料,不等她倒下,只闻一阵淡淡的幽兰之香,她便落入了那人的怀里。
  兰香映着雪气,温暖又清冷,那怀抱极其温柔,彷佛生怕冒犯了她,唐突了她,腕间一凉,几根修长的手指已探上她的手腕,稍探脉息,极其好听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你中毒了?”
  声音中有几分焦急,苏灵不敢再装,不动声色地幽幽睁开双眼,眸中有光,眼角含泪,柔声道:“你回来了,可有什么发现?”
  陆修的指尖仿佛要去擦掉她眼角那颗泪珠,可还未触摸到,便在半空停住了,手指微微一动,隔空着摩挲了一下。
  苏灵见状,眼角赶忙淌下三颗泪珠,泪眼朦胧地望着陆修。
  陆修的手指轻轻扫过她的面颊,沉声道:“疼吗?”
  苏灵乖巧地摇摇头道:“不疼,我服了药,应无大碍了。”
  目光探寻到苏灵肩处,那里的黑血已经凝固,伤势很重,陆修的手掌停在那处,源源不断的灵力从掌心发出,是净化之术。
  陆修举目四望,见宁老五横躺在地,口鼻虽有鲜血,但面色红润,并无大恙,又见墙边摆了三具尸体,地上一片黑血,当下也猜了个大概。
  苏灵把刚才发生之事,精简地同陆修说了一番,又将那颗修士内丹递给他道:“尸变的尸体是太微道修士,灵力高深,应该是高阶弟子,其他三具尸体,应该也是修士,只是他们都被换了寿衣,身上也别无他物,倒是难辨宗门了。”
  陆修点了点头。
  苏灵若有所思,又道:“这几人应该也是各门派失踪的修士,只是幕后之人抓捕这几位修士时,不小心将他们弄死了,尸体便伪装成镇上村民,停放在义庄,再借丧事之名,将其运送出去,如此这般,半夜出殡,也能说得通了。”
  陆修道:“不无道理,活着的修士通过宁老五等人用降术带回中原,以炼生魂,死了的则通过丧队运回,以炼死魂,只是这般大张旗鼓大办丧事,倒是无端引人注目,得不偿失了。”
  苏灵也道:“没错,有些不对,可究竟哪里不对?”
  说话间,净化之术已化解了苏灵体内的余毒,她更觉通体舒畅,神清气爽,轻笑道:“陆仙师的净化之术精进许多,我记得你之前不擅此术,经你一治,已经好多了,多谢。”
  “多谢”两字咬得极重,陆修睨了苏灵一眼,见她春风得意,想必已经好了,便将她身体扶正了,缓缓道:“不必客气。”
  见他并不生气,苏灵又取出一条白布,按在肩上,望着陆修道:“我一只手难以包扎,可否劳您大驾?”
  见陆修的右手动了动,苏灵便往他身旁又靠近了些,轻声道:“有劳陆仙师。”
  陆修沉默片刻,终于用仅剩那只右手,同她一起,将伤口包扎好了。
  他依旧泰然自若,仿佛一动不动的雪山,苏灵望进他的眼睛,想看出更多情绪,可却什么都看不见,她不信陆修万里迢迢来到昆仑山,只是想找个伙伴,同他一起复仇,可若说在意,她又从他眼中看不出一丝情意来,如此想着,她怅然若失道:“陆修,你的眼神,跟之前不同了,你好似在看我,又好似没看我。”
  闻言,陆修手中一滞,欲言又止,眸光微敛,望向别处。
  地上的宁老五也悠悠转醒,不知方才发生何事,只觉五脏六腑生疼,想支撑着起身,却先吐出一口血来。
  苏灵从腰间取下一个瓷瓶,扔给宁老五道:“别动,也先别问,你受了点内伤,服药调息片刻,”说罢又看向陆修,“南水寺那边如何?”
  陆修道:“寺里有三位僧人,殿前是棵古树,树冠上挂数枚黑字木牌,牌上皆写:天道永镇,大殿上锁,殿外落了灰,今日好像无人上香,殿后五间厢房。”
  宁老五服了药,感觉疼痛稍缓,低声道:“陆天师果然仔细,南水寺向来香火不旺,我曾跟二哥来过一次,冷冷清清,不见有人,每月二十七日戊时之前,我们会在殿前那棵古树上挂一红字木牌,等到亥时初刻,便在南水寺后墙接到要运送的修士。”
  “南水寺这边,何人跟你接应,可是那几位僧人?”
  “无人接应,我等到后墙之时,那些修士都是昏死之状,躺在墙外。”
  苏灵若有所思:“既是在南水寺交易,那三名僧人定脱不了干系,明日还得先去南水寺走上一趟。”
  说罢又问宁老五:“你放才说到红字木牌,每次接应都是谁写这个木牌,他的笔记你能否模仿,别让人看出破绽,在这里出了差错。”
  宁老五道:“大都是我二哥过来,我可以临摹试试。”
  苏灵道:“那你这两日就在家练字,练到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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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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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互通有无,聊个透彻,知这义庄和南水寺都不简单,眼下毁了一具尸体,这义庄不可再住,当下决定稍作歇息,天亮前便离开另寻他处。
  打城里经过时,曾留意到无人居住的院落,天色昏沉,雪已落了厚厚一层,几人飞身而入,踩得院内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
  推开木门,一阵冷风扑面,屋内还算干净,只是有一股黏湿的腥气,全然没有冬日的干爽。
  稍作收拾,已有晨光斜照而入,天色已亮,今日倒是个好天。
  翻箱倒柜,终是在屋内翻出几件常服,挑了两件最为合身的换上,苏灵又在包袱中找出两张“人脸”,跟陆修一人换上一张,这才悄然出了门。
  昨日那场雪下了一夜,刚刚停息,街上行人不多,好在两人作百姓装扮,隐入其中,并不显眼。
  巷子里有卖馄饨的摊子,摊主一脸麻木,慢吞吞往沸水里下着馄饨,开水一滚,表面泛起油花,青翠的菜叶往里一丢,香气顿时飘出老远。
  苏灵深深吸上一口,一脸满足,再往前走时,陆修却立在原地,问道:“想吃吗?”
  苏灵盯着那摊主打量一番,摇摇头道:“不吃,此人神色怪异,可能是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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