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鱼纸鸢缠在一处的那一只,是一幅蓝色蝴蝶的图案。
喜鹊倒吸一口气:“蓝蝴蝶,是陆姑娘的纸鸢!”
秦相宜脸色一变,赶忙提着裙摆朝已有争端的远处跑过去。其她贵女也纷纷跟在秦相宜身后,前去探看情况。
待一群人跑到近处,你来我往的吵嚷声已经到了末端,就听“哧啦”一声,大鱼纸鸢被正在解缠线的陆知燕撕毁了竹架,也撕毁了漂亮的大鱼尾。
陆知燕双手一摊,惊讶说:“啊,不是故意的,它怎么这么脆弱?一碰就坏了。”
秦相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方才被漂亮事物激发的高涨心情,瞬间降如冰窟。
好好一只精美妙极的纸鸢,还未欣赏够,就成了一堆废纸。竹架已断,它再也飞不起来了。
颜姝她们那群人自然很愤怒,明知道陆知燕是故意的,可若要发火,又会是一场大动干戈的纷争。并且还不占理,因为纸鸢确实是个易坏的脆弱物品,只要陆知燕一口咬定不是故意的,对方若要闹,势必处于下风。
但被毁了东西的人,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呢?吵嚷几句在所难免。
陆知燕不管不顾高声道:“我就不是故意的,还想赖在我身上不成,莫非还想打我?你试试呢。”
“够了!”
一道毫不压抑愤怒的喊声,打断了这场闹剧。
颜姝正在气头上,若陆知燕再激将,她可能真会让她如愿了。可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回头,看到气愤的秦相宜。在这关头,她以为秦相宜是来帮陆知燕撑腰的。
然而秦相宜气红了的眼睛,看向的却是陆知燕。
她快步走向陆知燕,一把拽开她的手腕,本就破烂的纸鸢被秦相宜不管不顾的动作撕扯得更加狼狈。
方才,陆知燕余光看到秦相宜她们来了,原本惹了事有些发怵的她,顿生勇气,所以才敢继续挑衅颜姝。可没想到,秦相宜发泄的对象,竟然是她。
秦相宜重重攥着陆知燕的手腕,怒不可遏:“陆知燕!你的心怎么这么坏?是不是什么东西你看不惯都要毁掉,你怎么忍心撕毁纸鸢的?”
她此言一出,颜姝她们反倒冷静下来了,几位姑娘互相看了看,察觉到,事情似乎在朝着她们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秦相宜指责陆知燕撕毁颜姝的纸鸢,她们要闹翻了吗?
一望即知,秦相宜被气得不轻,她重重丢开陆知燕的手,不理会怔愣的她,将已经破烂的纸鸢抢到手中,见它已彻底损毁,愤愤地丢到地上,随后低着头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良久,看上去似乎在郑重思考的秦相宜终于有了动静,她朝来时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语气愤愤而认真:“陆知燕,以后别跟我玩。”
陆知燕僵硬在原地,望向秦相宜的背影,一脸不可置信。她没想到,只不过是撕坏别人的一只纸鸢,秦相宜竟要跟她决裂?
原本应该是事件主人公的颜姝,竟莫名其妙成了不相干的人,已无人注意她。若让不知情的人来看,破破烂烂的纸鸢好像是属于秦相宜的才对。当然,颜姝讨厌陆知燕这样的人,秦相宜因为此时和她断绝关系,她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高兴。
秦相宜如此珍惜美好的东西,哪怕此物不是她的。颜姝察觉到,她们俩似乎是同一类人。
不再介意傻愣着不知所措的陆知燕,颜姝和桑荷收拾好已成废纸的纸鸢,静悄悄离开。对于颜姝来说,秦相宜的厌恶就是对陆知燕自作自受的上好惩罚,她不需要再节外生枝,免得逼急了陆知燕,惹来麻烦。
颜姝已经明了,陆知燕是个小心眼又记仇的,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她既然不生气了,便没必要生事。
和丫鬟一起拿走纸鸢包起来,颜姝正想着,坏就坏了,反正有图纸,想要几个做几个,背后再度传来秦家姑娘那高调的语气。
“喂——”
颜姝回过头,她现在看秦相宜越来越顺眼,便对她多了几分耐心和友好:“秦姑娘唤我何事?”
颜姝的朋友们没她这样心宽,不少都警惕相待,谨防秦相宜又做出什么捉弄人、为难人的言行。毕竟是有前科的人,谁能放心得下她。
而当事人颜姝,则一时有一时的心情。
方才,秦相宜和陆知燕决裂的场面实在大快人心,没想到这位跋扈的秦家姑娘也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正对了颜姝的胃口。况且,她三番两次想要她的东西,就证明两人眼光相近。知己难求,尽管秦相宜脾气大了点,审美却是不错的。
颜姝对欣赏的人,可以适度地宽宏大量。
秦相宜唤了她过后,扭捏了一会儿,语气仍然霸道:“你那孔雀鱼纸鸢,给我也做一个,我给你银子。”
颜姝不答反问:“秦姑娘也知道孔雀鱼?”其实颜姝并非完全按照孔雀鱼模样做的纸鸢,她在鱼身和外形上都做了改变,让其形态更丰满,随风舞动的姿态会更美妙。却没想到,她这个“伯牙”的“子期”,竟然会是秦相宜。
“那是自然。”秦相宜略有得意,高昂脖颈。随即又变了语气,急促逼问,“你做是不做?”
还未等颜姝回答,有一群公子驭马靠近,打断她们的对话。
“相宜,又欺负别人?”
来人一副教育人的口吻,除了秦少珩这样说话,还能有谁?颜姝怀着期望朝来人看过去,希冀并未落空,奚元钧也赫然在列。
原本和颜姝说话时还好好的秦相宜,被冤枉后怒火中烧,厉声反驳:“秦少珩!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欺负别人?能不能别自以为是。”
这火烧得,不比刚才看到纸鸢被撕毁时小。颜姝是体贴别人的热心肠,哪怕和秦相宜并非好友,也不愿看到姑娘家被冤枉平白置气。她多嘴帮着解释:“秦姑娘只是在和我探讨纸鸢。”
方才还乐呵看这对兄妹窝里斗的众人,又齐齐看向颜姝。这位姑娘,如今在京中名声越传越广,不少人不认识她的脸,但都已经听说了她赫赫有名的事迹。听说了奚元钧和颜姑娘奇妙的“纠葛”。
这群跟着秦少珩玩的武将子弟,见过她的,没见过她的,均好奇不浅。
秦相宜也看向颜姝,因为她意外,她竟然会帮她作证。她还以为颜姝巴不得有人替她出出气。毕竟秦相宜以及陆知燕两人做了不少欺负她的事。
这完全是秦相宜在以己度人了,她不懂就事论事四个字。
误会解除,秦少珩干笑两声:“那行,没闹事就好。家妹跋扈,如有冒犯,颜姑娘还请多海涵。”
这句话一说,在场所有人都免不了暗暗讶异。奇怪,秦少珩为何对颜姝这么客气?
看客不同,揣测的原因也各不相同。男子以为,秦少珩看在奚元钧的面子上所以如此,就连颜姝也这样觉得。
站在颜姝身后的一群姑娘们以为,秦少珩与外界所说不同,本人其实彬彬有礼。
作为秦少珩的妹妹,最了解秦少珩德行的人,秦相宜揣摩到一番不同寻常的味道。
男人平白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秦少珩哪里算什么柔嘉维则的好东西,他才不会对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做到这样的态度。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她秦相宜不是什么好人,那都是因为有上面这个哥哥做榜样。
秦相宜环视一圈,发觉这群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似乎都对颜姝另眼相待。她回过味来,想起桃花宴上听到的情况,又看向奚元钧。尽管没看到奚元钧有异样的反应,他甚至没看颜姝一眼。
既然奚世子对人无意,她哥哥是何故?秦相宜生了疑,但并未外露。
颜姝没多余的心思察觉到秦少珩有什么不对,她现在满心想的,是如何利用好这巧遇的大好时机。
今日众姐妹相约,原是为了商讨怎么感谢上回得人解救困境的事,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商量的话,猝不及防见到了他本尊。
不说有没有商量好,就算万事俱备,都未必十成十能确保寻到奚元钧跟前去。柳姑娘她消息灵通,却也不是万能的。所以颜姝见到奚元钧的第一眼,最强烈的想法,是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想法子借口报恩赖上他。
奚元钧他们这群人,因为看纸鸢才被吸引停下来,见证纸鸢跌落、损毁,走近看热闹。又因为秦少珩发现他妹妹牵扯其中,认出颜姝,怕秦相宜闹事,这才走到近处。
所以这两拨人暂时没什么交流,都愣在原地,只听秦少珩和秦相宜吵吵闹闹。这俩兄妹吵够了,人群就能散开了。
颜姝瞅准时机,趁秦家兄妹熄火,缓缓走到奚元钧的马前。
除了秦少珩和一小部分人下马,其他人都还在马上。骏马静步,有些在低头安心吃草,有些望向远方,时不时踏蹄而动,坐在马背上的人,便略有起伏。
奚元钧的座驾便是这样,没吃草,始终警惕着。
颜姝走近,马儿曲腿磨蹄,有躁动的迹象。为了避免马受到惊动不慎伤到人,奚元钧无奈,不得不暗中捏紧缰绳,时时警惕。
不精骑马的颜姝并未发觉异样,她堪堪抬头仰视,见奚元钧嘴唇轻抿,神情似乎不悦,也没看她,向来洒脱的颜姝此时竟然有几分紧张。
她心道,摆脸色无所谓,他可千万要答应她。
第27章 请酒
颜姝心里藏着事, 不免大意,她不知不觉又往前挪了两步。谁知,还未开口, 惊变突生。
奚元钧的马不知道是感到了威胁还是怎么,上身忽地扬起,曲腿踢蹄,幸而它钉了精钢铁蹄的前蹄还未踢到颜姝,就被奚元钧拽紧缰绳,一手将马头按了下去。
变故始料未及,颜姝受了惊,迅速往后退。原本她穿的下裤行动自如, 不像穿裙装那般容易踩到,可不幸的是, 她没踩到自己的衣裳, 倒是左脚绊右脚,失去平衡, 跌倒在地。
“阿姝!”
翁荣她们急急忙忙跑过来,好几只胳膊搀起颜姝。颜姝没有被吓到失色,但受了惊吓, 脸色有些发白。
到底是自己的座驾不受控制引起的, 奚元钧还是问候了一句:“可有伤到?”
颜姝摇摇头, 再抬头看去,发觉奚元钧虽然不容易地关心了她, 脸色却不知为何,有一抹无可奈何。像是看到顽皮的幼童摔倒。颜姝这才意识到, 大概是她靠得太近,让马不安惊动。
奚元钧并未下马, 拽着缰绳纵马转了一圈,发出哨声指令,马儿便平静了下来,静止站立。
这下颜姝不能再凑近了,只能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放开了声音向奚元钧提出请求:“上次我和好友遭遇不妙的事,幸得奚世子和秦公子出手相助,恩深义重,我与好友都想寻个机会感激二位。今日碰巧遇见,不知二位可否赏脸,让我们宴请诸位,聊表谢意。”
为了不过分明显,颜姝说话时,还不忘望两眼秦少珩,以表均衡。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颜姝这就是冲着奚元钧去的。
在场的,除了秦相宜,无论男女都早知她和奚元钧纠葛不浅。秦相宜看着眼前乐子,眼睛微眯,随即焕然兴味。又是一个飞蛾扑火的,她倒要看看,颜姝比别人能多几分的能耐。
提出宴请后,颜姝只能安静等待奚元钧做决定。这事出匆忙,已没有送礼的机会,她能想到的,就只有宴饮了。
寻个清净宽敞之处,置办独人独坐式的清谈大宴,是最合适。颜姝知道,京中有专为年轻的郎君姑娘们喝茶赋诗,有礼相交设置的宽敞大舍,四壁通透,能赏景。样样都好,只是价钱高昂。这么一大群人,寻常人置办不起。
奚元钧自然是不会答应她的,他谢绝:“不用,无需多礼。”
岂料,他一拒绝,其他人都不乐意了,嚷嚷着“你怎么不问问我们答不答应”“有饭吃有酒喝,好事一桩这都不同意”“怎的如此不通人情”,四处沸沸扬扬,全都是想看热闹的。
最能起关键作用的,是颜姝提及的另一人。
秦少珩当然不会让弟兄们遗憾:“别拒绝那么快嘛,我饿了,正好以解燃眉之需。颜姑娘,我先答应了。”
奚元钧瞥他一眼,眸光不善。这才什么时候就饿了?秦少珩显然在乱说,看热闹不嫌事大。
奚元钧不想管他,松开缰绳走向远处:“那你们都去吃吧,我就不同行了。”
“啧——”秦少珩及一群公子全都发出一声不满的叹息,声讨奚元钧的无情无义。秦少珩更是翻身上马,提速前去拦在了奚元钧面前。
被拒绝后,颜姝回头和一众姐妹相望,大家都暗道——真难……
然而并不是没有希望的,这么多人都劝奚元钧答应,难道他真会为了避免麻烦,连兄弟们都不管了么。尤其是已经驭马追上去拦在他面前的秦少珩,好言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