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写好了,你写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便可。”
“娘子这是?”
“以你之名,状告江宁刺史与溧阳县尉尸位素餐,在其位而不谋其政。”
应白氏闻言看向江式微。
只见江式微唇角带着浅淡的笑容。
第062章 江上清歌(五)
齐珩在寝殿里翻着近年来江宁各官的考绩, 江式微将状纸放在齐珩的桌案上。
齐珩看着纸上的墨字,抬眼看向她。齐珩不禁一笑:“还是你懂我。”
有些事他说不得,江锦书便替他说了。
“有了这个, 查起来也算师出有名。”
“江宁郡的官吏, 自先帝时便一直未动过。江宁大水堤坝崩溃算不上一个清算的好理由, 只有这个, 才能名正言顺。”齐珩点了点那纸张。
江式微坐在他的身侧, 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
齐明之将她搂至怀中, 右手抚上她的发髻,轻声道:“谢谢。”
江锦书笑笑,抓住了他的手臂,轻声道:“明之,我可以求你一件事么?”
齐明之应了声。
“待回京之后, 让我阿耶阿娘回济阳吧。”
齐珩一顿, 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知道你想做明君,世家之弊,我看在眼里, 我知道你心里是想动士族的,我也知道阿娘擅权你早已不喜, 你心里顾及着我,不好说什么。”
“我怕有一日,你会与阿娘针锋相对, 甚至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那样我真的很为难, 无论是你, 还是阿娘,我都不愿见到你们有一方被伤害。”
江锦书紧紧地握住齐明之的手, 将一切剖白。
齐珩对她说过的,两个人间不该隐瞒什么,既如此,她便与齐珩直言道来。
她已经是齐珩的皇后了,江氏已然到了最鼎盛的地步。
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历来外戚之家又有几个好下场?
何况日后她若有皇嗣,东昌公主难免没有反心,届时她与皇子的处境实是两难。
东昌公主若赢,齐珩必死,她与皇子便是阿娘的傀儡。
齐珩若赢,难保不会对她心怀芥蒂。
没有君王的宠爱,在宫里该是多么难熬。
倒不如此时急流勇退,换江氏一世安稳。
齐明之沉吟良久,而后道:“姑母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放手。”
“我尽力地劝劝她。”
“那你可以答应我吗?”江锦书从他的怀中脱离开,转向他。
看向他时,眼里满是期盼。
齐明之对上她的双眼。
当他看见她眼底的亮光时,他便知道了。
他说不出半分拒绝的话。
他舍不得她伤心。
齐明之抱住她,“好,我答应你,姑母若是肯放手,我保江家平安。”
“谢谢。”江锦书含泪道。
“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体谅我的难处。”齐明之低头吻住了她的额心。
“我信期过了,要不要再探讨探讨《高唐赋》?”江锦书捏着袖口,羞涩道。
齐明之反倒笑了,道:“就这么急?”
“因为喜欢,所以想和你亲近。”江锦书抱住齐明之的脖子。
江锦书与他的距离愈近,齐明之的呼吸渐重。
江锦书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齐珩一笑,道:“你说的对,因为喜欢,所以想和你亲近。”
齐明之吻住她,只是这次更加激烈汹涌,他的手自然地扶上她的脑后。
江锦书被他抱在怀里,藕荷色的披帛垂落于地,雪中春信的味道与茉莉香杂糅于一起。
齐明之指尖一滑,那件袖衫骤然委地。
江锦书白皙的肩头暴露在齐明之的视线中,外面凉风一吹,江锦书不禁地打个寒颤。
髻上的步摇一晃,落于汉白玉砖上,声音清脆。
“江南春色,不在梅花。”
“在这里。”
齐明之吻着她的脖子,手勾着她裙上的系带。
只轻轻一拽,那裙襦便已松了下来。
心爱的女子在自己的怀中,含情脉脉地看着你。
没有男人能抗拒得了。
齐明之也是。
“你说的,你愿意,对么?”齐明之的眼神越来越深邃,眸中的欲望让她无法忽视。
江锦书撇过头,轻轻应了一声。
“哪不舒服就和我说。”
人都说,女子初次很疼。
江锦书手触到卡扣,齐明之腰间的玉带顿时落地。
齐明之将江锦书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一边吻着她,一边缓缓地褪去了她裙下的衣物,他指尖的探入让江锦书不禁轻颤。
江锦书试着让自己更放松些。
齐珩的手扶在她的颈后,看着她的眼神,就如同深渊。
她看向深渊时,深渊亦在看着她。
那种眼神是爱怜。
也是占有。
她知道,齐明之动情了。
“帮我把衣服解开,好不好?”齐明之声音沙哑。
玉带已然被她弃于地,江锦书目光落在他圆领袍上。
他穿的,一直都是她最喜爱的绯色。
从大相国寺她初遇齐珩始,他一直是温和而稳重的。
两次背身,一是担心她未戴帷帽,二是知晓她双足褪去了鞋袜,顾虑她的名节。
绯色,很衬他。
只有绯色能让她看见他属于年轻人的风流肆意。
江锦书解开了他袍上的扣子,又解去他的里衣,齐珩的上身就这般被她看在眼里。
江锦书抚上他上身的线条,如同沟壑般,她忍不住轻笑。
还真是她的青山啊。
齐珩轻咬着她的耳垂,他想让她多动情些。
齐珩的动作很温柔,但她还是感觉到了疼痛。
他一点点地侵占,她身上一点点地被撕裂。
“疼...”江锦书忍不住哭泣。
齐珩再不敢动,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江锦书想退却,可那是她撩拨起来的。
她重新吻上齐珩的喉结,明知是烈火,可她却忍不住想靠近。
情到深处时,她咬上他的肩头。
雪中春信取的是梅花蕊上的雪水,是清冽的。
与她身上的茉莉纠缠在一起,反而添了香艳。
不知多久,她累极,蜷缩在齐珩的怀中。
目光落在了浅色锦衾上,那里绽开了一朵红梅。
她的一切,全然付给了他。
知晓她的不安与落寞,他抱着她温存良久,最后又抱着她洗净,换上干净的寝衣。
齐珩将玻璃灯罩打开,吹灭其中灯火。
霎时殿内愈加昏暗。
齐珩将被子给江锦书盖上,虽是夏日,但也怕受凉。
见她睡得安稳,齐珩无声地笑笑。
江锦书生来便是折磨他的。
待出了殿,感受到夏风拂面,清醒了些许。
齐珩看着袖口透出的吻痕,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袖子往下拉了拉。
白义听到齐珩的唤声而现身,朝齐珩拱手道:“陛下有何吩咐?”
“查查江平楼近年来在官府的所有文书,以及他家与官吏的来往情况。”
“是。”白义领命,正要离去。
齐珩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齐珩语气稍顿:“让萧璋回来罢。”
“陛下这...”
“那天在含凉殿说的,还是算了。”
“陛下,东昌公主可非善类。”白义急道。
“她那般多疑的人,如今好不容易把萧璋送到她身边,若是这时让他回来,前功尽弃啊。”白义郑重道。
见齐珩犹豫,白义又道:
“若是您不想现在对东昌公主动手,可以就先让他留在公主身边。”
随后跪在地上,恭谨地行了大礼:
“臣跟随陛下多年,臣知晓说此话属大不敬,但臣还是想说,皇后是东昌公主之女,便是明面上与陛下亲近,难保她二人不会密谋加害您,您万不可被她迷惑了。”
“就论妖书一案,她书此文,字字句句,皆是诋毁您与圣母,多次哄骗您,您难道真的忘了么?”
“够了。”齐珩已有怒意。
白义有些不甘,齐珩闭上眼,待心情平复,徐徐道:“你先起来吧。我知道你是衷心,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以后也不要再说。”
“不必让萧璋回来了。”
“没我的命令,不许对东昌公主出手。”齐珩拂袖再次进殿。
白义闻言松了口气。
晨光透过窗棂,有些刺眼。
江锦书伸出手挡了挡,缓缓睁眼。
侧过头见齐珩躺在她的身旁,没得红了脸。
齐珩笑道:“醒了。”
江锦书嗔道:“你不许看我。”
“好,我不看你。”齐珩转过了身。
然见齐珩真的转身,江锦书又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袖子:“我说笑的,你怎么真的转了过去?”
齐明之忍不住发笑,他知道江锦书是在说假话,但他却是想逗她。
齐明之不禁将她搂在怀中。
这是他的结发之妻,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
无论从礼法上看,还是按他与江锦书的情谊来瞧,她都是他的第一位。
回想昨夜,他与她真正有了肌肤之亲,男女之爱后,他便对她生了眷恋与不舍。
他想时时刻刻与江锦书在一起。
永远不要分开。
江锦书被他抱得很紧,身上发热,她动了动,然而身下传来一阵疼痛,让她不禁轻呼。
“还在疼?”齐珩轻声问她。
“有一点。”
“都怪我。”齐珩有些歉疚。
江锦书红着脸摇了摇头。
齐珩昨夜一直在注意她的感受,他已经很温柔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昨夜是不是抓伤你了?”
齐明之无奈地笑了,背过身去,掀开了他的衣袍,露出了肩膀上的抓痕。
江锦书掩饰地咳了几声,她没想过能抓出血。
齐明之的肩膀上有四条抓痕,已然结痂了。
昨夜她一声又一声地娇唤他“六郎”,齐明之根本受不得。
不由得乱了分寸,江锦书失神地抓了他几下,疼痛从他肩膀传来时,他才明白何谓沉溺.女色。
那点疼与身上的欢愉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也不过是给这场欢爱增添了几分意趣罢了。
昨夜的最后,他与她十指相扣,抵死缠绵。
“身上是不是还疼?要不今日你别去了。”齐明之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江锦书摇了摇头,“没什么事的,我可以。”
见江锦书之笃定,齐明之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更衣后,齐明之端坐于堂上,江锦书坐在屏风之后听着应白氏与江宁刺史之间的言语。
天子坐明堂,江宁刺史本就见齐珩发怵,此刻被应白氏问得哑口无言。
“方才陛下问刺史,对郡中狱情可事事明析,刺史您可是半分不犹豫地答了是,怎么现在妾请问您是否知晓妾女失踪一事,您便矢口否认了呢?”
“究竟是欺君罔上,还是刺史明知此事而选择了视之不见?”
江宁刺史闻此话,额间有一汗水垂落。
他无力地辩白:“陛下面前,你这贼妇,如此无礼放肆,假辞构陷。”
“陛下,这贼妇谋害朝中官吏,逆心显然,她的话如何能信啊?”江宁刺史叩首泣道。
“是非朕自有判断,你如此说,意思是朕是非不分,昏聩无能?”齐珩沉声道。
“臣万死不敢。”江宁刺史面上一慌。
齐珩唇角勾起讽刺的笑容,“你可继续解释。”
江宁刺史颤声答道:“臣曾收到上告,当时臣欲立案,然溧阳县尉告知于臣,此女与贼妇虽为母女,实则有怨,几欲卖女为娼,是以此女逃亡只为离开这贼妇的毒手,溧阳县尉给臣拿了凭证。”
“臣也怕一个女子无辜被害入歧途,是以臣拒受此案。”
“这是当时溧阳县尉给臣的字据,请圣天子明察秋毫之末,换臣清白。”
江宁刺史手抖着,将字据递给常诺。
常诺躬身将黄纸递到齐珩跟前,齐珩摩挲那黄纸,应有年头了。
若是假凭证,不会这般旧。
看来当真是溧阳县尉交给江宁刺史的。
齐珩蹙眉看向应白氏,道:“应白氏你有何话说?”
“陛下,这是假的,怎么可能...妾怎么可能会卖自己的女儿?”应白氏忙道。
谁料江宁刺史是发觉有了凭证如有了靠山,还是被震惊鬼儿附了身,此刻倒是不再怵,只见江宁刺史讽刺道:“毕竟人性贪婪,一个女儿换一笔重金,此生富贵不愁,你动心也是常事。”
“你!”应白氏被他如此说,已然不能冷静。
作势要上前动手,还未触及江宁刺史的袍角,便被金吾卫扣住。
齐珩怒道:“放肆!”
江式微在屏风后轻轻摇头。
应白氏太情急了。
光御前动手这一罪,便可论她死罪。
“陛下,御前动手形同谋刺,此贼妇当着您的面便敢如此,品性一看便知,这卖女之事并非无可能,臣斗胆请命定这贼妇大逆犯上之罪、御前失礼之罪、诬告官吏之罪、谋杀朝臣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