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冬霓过回了自己的冬眠生活,某天开门拿快递时,才看到门把手上挂了一个蛋糕盒子,仔细一看,袋子是乐乐烘焙的,不过门口角落里没有等着一个人。
她把蛋糕取下来,听到楼下王奶奶喊她:“小蒋?”
“诶。”蒋冬霓应道。
往楼下探头一看,王奶奶手里提着垃圾袋估计正准备去扔。
“没什么事。”王奶奶说,“就是刚才小张有过来,给我送了点东西,我不要,他硬要给,说是接下来有事要忙应该有一阵不能来了,然后我看他在你家门口也放了东西?”
“……嗯,我看到了。”蒋冬霓说。
“他也刚走不久,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我看他等你等了也挺久的,以为你不在家呢,所以和你说一声。”
“好的,谢谢奶奶。”
进了屋,打开袋子取出蛋糕,盒子底部压着一把钥匙和一张门禁卡。
蒋冬霓本来就不喜欢吃蛋糕,现在更不想吃,但珍惜粮食的她选择先把蛋糕放进冰箱里。
晚上睡了一觉白天醒来她就忘记了这个蛋糕的存在,中午随便吃了点面包饼干,准备做晚饭的时候打开冰箱才想起来。
真占空间,得吃掉。
拆开蛋糕包装盒仔细一看,蒋冬霓才发现不对劲。这个蛋糕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严叔廖姨的手艺,虽然整体上还可以,但抹面没有抹得完全平整,有明显可见的粗糙痕迹,特别是蛋糕上的图案,画了一只方嘴巴笑眯眯的小鳄鱼。
妈呀,画得可真丑。
线条扭曲、形神俱灭。
所以原来张旬虽然厨艺不错,还会做一些甜点,但碰上硬功夫的话也会见拙。
她姑且当这个蛋糕是他本人亲手做的,但不可能是他到面包店里做的吧,所以难道他是特意用乐乐烘焙的包装袋子?
那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可是张旬应该知道她不嗜甜,喜欢吃蛋糕的人是他,他不会是留着想自己吃的吧?不过但凡他真的在,蒋冬霓还真会让他负责吃干净。
说什么等了很久……明明有她家的钥匙和门卡,这个时候倒是终于舍得还给她了。
蛋糕不大,换成爱吃的可能一个人就能吃完,但蒋冬霓得慢慢吃,她把蛋糕平均分成了两份。
有一个说法是隔夜的蛋糕会更好吃,因为有更充足的时间让蛋糕进行化学反应,口感融合更加丰富。
蒋冬霓没尝到这份蛋糕刚制作完成时的味道,但味道的确不错,比卖相略强一点,她以为手头这半份她也吃不完的,但不知不觉间一口一口地也吃掉了。
剩下那半份蛋糕,蒋冬霓重新放进冰箱里冷藏。
到了第三天,她取出来只吃了一点就不想吃了,继续冷藏,第四天,估计是不能吃了,刮了点奶油尝了尝,好像还没变质,于是又放了一天,第五天,张旬还没有来,蒋冬霓没再以身试验蛋糕是否还能吃,她把剩下的这蛋糕扔进了垃圾桶里。
第57章 怦怦(5)
张旬如蒋冬霓所预期所希望所预判的那般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虽然蒋冬霓有点困惑他的出现的主动权在他还是她。
成年人的日子一睁一闭过得很快,转眼就到要跨年的时候,毕彭邀请蒋冬霓来和她还有覃思正一起,蒋冬霓说不要, 她才不想当电灯泡。
前年的跨年夜, 蒋冬霓还是个打工仔——好吧, 虽然她现在也是, 只不过那时她尚处于社会组织结构中, 跨年是和公司的同事一起过的,其中包括孟行远。如今想起这个名字,都觉得恍如隔世。
去年的跨年夜,因为知道她是一个人,蒋冬霓被严叔廖姨喊到家里吃饭了,那时孟行远不知道从哪里要到的她的新号码,给她发了一条祝福短信。
蒋冬霓想了想, 回了个谢谢,后来她生日的时候孟行远又发了新的短信, 她还是“谢谢”二字。
今年跨年她这边拒绝了毕彭, 那边则和严叔廖姨说她和朋友一起过, 真实的情况是在房间里赶稿。
蒋冬霓不觉得自己没有仪式感,但和其他同龄人一比,的确欠缺了一点,但生活嘛, 每一天都当成一天过, 这一天是跨年还是生日, 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近零点,蒋冬霓听见窗外烟火的声音,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深蓝色的夜幕,一朵小小的烟花在高低错落的城市一隅升腾绽放。
这些年禁烟火爆竹,但因为他们这片儿实在远离市区,偶尔还是会有些人以身试法。
紧跟着第二朵、第三朵,稀稀落落、零零散散,虽然不成气候,但也小小地点缀了这个夜晚。
蒋冬霓画完了稿,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臂,走出房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慢慢喝着一边顺手打开电视。
元旦跨年节目正近尾声,男红女绿的,几个镜头扫过去,除了主持人,蒋冬霓一个都不认识,可能因为她唯一“熟悉”的明星只有张旬,她还下意识地找了找,毕竟这也是个蛮大的节目,无果,这才想起来张旬的网络通稿一向只与拍戏有关。
蒋冬霓心里嗤笑,倒是让他上台唱唱歌、跳跳舞,指不定怎么丢脸。
节目里开始倒计时的同时,窗外“嘭——”得又炸了一朵烟花,两厢呼应,在零点达到了高/潮。
会场放着欢快的音乐,电视里彩带缤纷掉落,窗外彩色的烟火像流星一样拖着尾巴,节目结束后电视台播放起了电视剧,窗外的烟火早就停了,万籁寂静,就这么到了新的一年。
蒋冬霓看节目看得半睡半醒,手里还拿着水杯都忘了,手无意识一松,已经温凉了的水倒在了身上,蒋冬霓猛地一激灵醒过来。
身上披了件薄毯子,倒没什么关系。
毕彭在小群里狂发照片视频,廖姨作为代表给她发了个红包,许景恺和许景涵发来祝福,还有孟行远如约而至的短信,蒋冬霓一一回复后,打了个哈欠,起身去洗漱。
该说不说,她还以为张旬会来呢。
蒋冬霓觉得她会这么想不怪她,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她心有余悸。张旬突击队似的时不时来给她一枪,圣诞节平安夜的时候没有声响,她还以为都攒到了这一天。
而且他好像还真是在她骗他说自己和许景恺交往后不来的,当时他还没到要进组的时间。难以想象这么老套的一招居然如此管用,好像强大的吸血鬼却害怕洋葱和太阳一样,怪不得经久不衰。
春节假期,蒋冬霓去找毕彭还有覃思正玩。
这年头不花精力不花金钱的娱乐活动没几个,花上几十块看个电影已经是最合适的春节档活动,只是这次三张电影票花了覃思正三百多块,蒋冬霓替他感到肉疼,但要她给钱那是不可能的,“不是说你请吗?看什么电影我都不知道。”
取过来电影票一看,看名字像个喜剧,对应着找了下电影院贴出的海报。
嗯?其中有个角色有点眼熟。
一旁的毕彭对她说:“这要是不好看,诶,你能不能让张旬给我们退钱啊?”
“……没别的电影了吗?”蒋冬霓问覃思正。
“怎么了?”覃思正没明白,“我看这部网上评价最好。”
蒋冬霓:“……现在很多营销和水军的好吗?”
覃思正挺疑惑,那他应该怎么选电影?
毕彭一把揽过蒋冬霓的肩膀,掐断这场无聊的争论,带着她往检票口走去,“一家餐厅好吃,你不能因为讨厌厨师就不去吃了吧,厨师又不是老板,是吧?走走走,开个玩笑而已,怎么,最近又没联系了?”
蒋冬霓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票根,转述工作人员的话,“七号厅,左边。”
蒋冬霓没生气,这有什么可生气的,顶多有点给张旬贡献了电影票房的郁闷,但这花的又不是她的钱,加上她想起之前她有向张旬承诺过会看他的电影,现在……也算是兑现承诺了吧。
中规中矩的春节喜剧电影,关于创业失败的男主回到乡下如何重新收获幸福的故事,男主是业内大咖,张旬演的青年村官,整部电影客观评价有及格分,不至于找张旬退票还钱的程度。
而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张旬有参演,蒋冬霓可能一眼认不出来那个戴黑色圆眼镜、穿白色的确良衬衫的村长是张旬,大荧幕上看人的感觉着实会有些奇妙的不同。
影片过半,忽然,她的四周传来了隐隐的啜泣声。蒋冬霓一惊,左右一看,她左边的毕彭像是有点看困了,毕彭看电影一向没多少耐心,而她右边的女孩盯着屏幕,两行眼泪直流而下。
蒋冬霓:“……”
荧幕上,走访贫困家庭的年轻村官刚被醉酒的村民揍了一顿赶出来,他捡起自行车,自嘲又无奈地笑了一笑,原路返回。影子斜斜地折在田间小路上,两旁的麦田在月光的照耀下安静地生长。
大家泪点太低了吧?
蒋冬霓自己是很少哭了,上一次哭她几乎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但另一方面,张旬的演技比她想象得好很多,怪不得他在她面前演戏也是“信手拈来”。
蒋冬霓还有点后悔。
之前在家看得那些抱着捧场的心态,如果那时认真看过,或许她能早早有所察觉。
最后十分钟醒过来的毕彭评价电影不错,张旬演得也不错,蒋冬霓没反驳,毕彭看着她,眼睛一转,搂住蒋冬霓撒娇,蒋冬霓瞥她一眼,笑了一笑。
电影院出来就是热闹的市中心广场,夜晚的城市五光十色,形形色色的广告牌林立,最中央的那副赫然是张旬的商务海报。
蒋冬霓听到擦肩而过的一个女孩兴奋地喊了好几声“好帅”,然后招呼同伴驻足拍照。
等楼高的巨型广告牌里,张旬穿一件酒红色的丝绸衬衫,下巴微抬,嘴角带笑但向下睥睨的眼神锐利,偏冷的气质中和了照片的暖调,与绕在修长手指间垂挂着的银色项链交相辉映,和刚才电影里那个朴实的他完全不一样。
蒋冬霓也算是难得进城一趟,这一个晚上张旬的出现频率未免太高了一点。
她以前看得那些广告要么在手机里要么在超市的货架上,但原来当一个人的形象被放大、被放到高处的效果是这样夸张,人潮人海中,他是唯一被万众仰视的那一个,而底下是一个又一个渺小而平凡的过客。
蒋冬霓一直知道她和张旬不是一类人,但这是第一次直观而深刻地感受到这种现实差距。
与其说很难把这张大片里的张旬和刚才电影里的张旬对比,不如说更难和那个在她家楼下冒雪站了一天的张旬联系在一起。
真好啊,蒋冬霓心想,如果哪天她的画也能被投屏到这么大的广告位就好了。
一定很爽。
晚上吃的火锅,蒋冬霓玩了两天,乘上最后一班动车打道回府,到家已经将近凌晨。
深夜风有点大,蒋冬霓觉得自己身上的火锅味都被吹没了。
她裹紧了外套,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眼睛看着地面走路,以至于走到家门口了,才发现旁边台阶上多了一团影子。
刚才电影院荧幕上的男人、市中心广场led屏幕上的男人,靠着斑驳的墙睡着了。
蒋冬霓的脚步声吵醒了他,他睫毛微颤,有点迷糊地睁开眼睛,像是身体冻僵了或者麻了,过了一会才站起来。
他带了黑色的针织帽和黑色的口罩,唯一露出眼睛里没有委屈或者其他弱势的表现,相反,他没有掩饰自己的疲倦,开口声音还有点喑哑,“……抱歉,本来打算走的,睡着了。”
“你……”蒋冬霓说不出话来,她几乎都要问一句她何德何能,“那你现在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张旬眼睛微微弯起,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声音也飘飘地调侃:“怎么就这么狠心了?”
蒋冬霓把钥匙插进门孔里,动作顿住,偏头看向张旬:“我说真的,没必要。”
张旬半边身子靠着墙壁,含笑的眼睛犯困地慢慢眨了眨,“刚结束的活动,顺路过来一趟,想见你一面。我明天下午的飞机,然后进组,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应该也不会看到我了。”
他的言外之意是,等戏拍完了,他又会来烦她了。
他会吗?
“那你现在已经见到了。”蒋冬霓说。
张旬垂眼看着她,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动。
蒋冬霓无意与他僵持,太冷了,她开了锁,这一次她有所提防,但张旬并没有硬闯的意思,他只是盯着她看,一双沉默而执着的眼睛,让蒋冬霓毫不犹豫地怀疑如果她现在就这么进去,他真的会在门口又呆上一个晚上。
蒋冬霓把门关上了。
她靠着门板,没有去开灯,望着与黑暗里化成一片的客厅,按耐着恢复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
怦怦、怦怦。
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
也许是她到底还是狠不下心,也许是她害怕张旬二次肺炎住院她变成罪人,也许是她想要真正验证下门口张旬还在不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蒋冬霓觉得自己仿佛融化在了这冰冷冷的寂静中,她转身重新打开门。
而张旬维持着刚才靠着墙壁的姿势,陷入了沉思般,听到声音后迟钝地抬起眼,本来有点放空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
他一定不知道,今晚她已经见了他两面。
蒋冬霓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莫名的释放,或许是因为她终于有一次猜中了张旬的下一步。
第58章 怦怦(6)
张旬和上回一样带了一个包, 他边进屋边摘下口罩,先放下包,然后进洗手间洗手,出来的时候帽子摘下了, 头发一丝不苟, 他漫不经心地对蒋冬霓说了这么一句:“我的牙刷还有其他东西你都没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