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夫的皇叔——却话夜凉【完结】
时间:2024-11-16 14:51:57

  一整日的舟车劳顿,把大家都累得够呛。除了那些巡逻的黑甲卫,几乎都沾枕就眠。破庙周围也十分寂静,除了山林间一些不知名的鸟兽在断断续续夜啼,便再听不见其他声响,连门外台阶上的暗卫,都不禁靠着漆皮尽脱的门柱,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几根空心芦苇秆借着墙头杂草的遮掩,从围墙上伸进来,顺着夜风吹拂的方向朝他们轻轻一吹,他们便跟面粉口袋一样,滑倒在墙根底下,睡得七荤八素。
  一个着短打的蒙面汉子从围墙上翻下来,拿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确认当真已经睡死,咧嘴嗤笑一声,朝身后大抡胳膊。
  支在墙头的几根芦苇秆立马缩回去,换做几个同样蒙面的大汉,从墙上翻下来,哈腰围到这个短打汉子身边。
  短打汉子道:“外头的人都已经迷晕了,不用管,里头就仨老娘们,瘦得跟猫儿似的,随便咱们收拾。今儿来的可是块大肥肉,不仅油水够多,成色也是上上等,待会儿要动起手来,哥几个可都把手脚放轻省些,别伤了人家。这要磕了碰了,损了颜色,叫老子少挣二两银,老子跟你们没完!”
第53章 白石村(二)
  破庙里头环境十分糟糕,沈盈缺主仆三人吹灯入睡后,周围就只剩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几个蒙面大汉透过窗上破开的大洞往里看,的确只有三床被褥,在铺满干草的砖地上如蝉蛹般鼓起。没有护卫,也没有护身的家伙事儿。反倒有几箱上锁的樟木箱笼,在后头堆放,显然装的都是他们的财帛衣裳。
  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眸底不约而同都露出贪念。
  领头的短打刀疤汉拔出腰间的大刀,他们便立刻如饿狼一般,跳入庙中,朝那孤零零的三床褥子扑去。凛凛刃光在夜色中隐显,宛如野兽张开的獠牙,气势汹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牙尖对上被褥的一刻,却绵软地深陷进去,毫无任何钝器抵上皮肉的质感。后头几个大箱破开锁头,也是空空如也。
  领头之人眼皮一跳,“糟了!上当了!”
  也就在这时,院子里亮起熊熊火光,将这座荒废多年的大雄宝殿团团包围。
  无数利箭破风“咻咻”扫来,不待他们有所反应,就立马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几个身手一般的当场被箭射中,“啊”的一声丢了手中的武器,倒在地上打滚惨叫,失了逃脱的能力。
  刀疤汉把刀舞成游龙,一面“噼里啪啦”打落接连飞来的利箭,一面扬声招呼还能动的兄弟,趁着箭雨中断的间隙,一道冲出大门,从屋顶翻墙而走。
  然人才刚到门边,一道黑影便如鹞子般轻盈地飞扑到他面前,劈手打落他手里的阔刀,在他捏拳反抗前攫住他手臂,利落地反剪到身后,同时又飞起一脚径直踹在他膝窝,直接将他踹跪在地,动弹不得。
  其余几个一道冲过来的兄弟,也被随后进来的劲衣少年,以暗器“咻咻”射中身上重要关节,筋骨瞬间酸麻无力,齐齐倒在地上,呼痛连连。
  刀疤汉知大势已去,朝着门外的人群梗起脖子叫嚷:“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这么摁着老子不动算怎么回事?以为老子会怕你们吗?哼,有本事就出来正面单挑,躲在人后头算什么本事?赢了也不光彩。tຊ”
  人群中传来一声娇笑:“这样不算光彩,那利用我家婢女的善心,企图谋财害命就光彩了?”
  沈盈缺在秋姜和白露的簇拥下,施施然走出人群,就着黑甲卫燃起的火把,垂眸睥睨门槛上被槐序扣押着的人。
  荒烟蔓草,树木萧疏,晚间的疾风在破庙的断壁残垣间呼啸,吹得她裙裾鼓荡,宛如悬崖峭壁上的一棵孤枝弱柳,随时都会被大风吹折。眉眼间的锋芒却似出鞘的利刃般,坚毅凛然,让人不敢逼视。
  刀疤汉当场愣住,直着眼睛瞪住面前的美人,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沈盈缺不屑地哼笑,“怎么?见我是个女子,是不是又想说,好汉不跟女斗。你之所以栽到我手里,只是因为你心慈手软,不愿与我一个弱女子计较,而并非自己蠢钝如猪?”
  刀疤汉脸色一僵,下意识就要反驳。
  沈盈缺又抬手打断道:“是什么都无所谓,横竖你们今天是没办法从这里活着出去了,如果这么想,能让你们死得开心些,你们便就这般以为吧。”
  边说边摆摆手,示意槐序动手。
  门外的暗卫们也跟着一道进来,将地上几个“唉唉”惨叫打滚的人扣住,伸手去拔腰间的刀。
  躲在角落的一道黑影登时尖叫一声,“噗通”跪在地上,哭着膝行到沈盈缺面前,连磕三个响头,抬头望向沈盈缺时,白露“啊”了一声,捂着嘴道:“是你!那个倒在河边的小乞丐。”说完眉头一皱,叉腰愤慨道,“好你个大骗子,我看你可怜,好心好意送你银钱首饰,你就这样报答我?我呸!今天不把你大卸八块,难消我心痛之恨!”说着就转向沈盈缺,张嘴要告状。
  那小乞儿立时摆手求饶:“别别别!白露阿姊听我解释,我也是被逼无奈,我也不想害你的,可我如果不听话,他、他就会打死我!”
  沈盈缺顺着他颤颤抬起的手指,看向已经被槐序打昏的刀疤汉,兴味地抬了下眉梢,“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小乞儿唇色惨白,瑟瑟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声音小而呜咽:“我、我的名字叫杨小树,是被拐子从南边的杨家村拐到这白石村来的,拐我的人就是门边这个已经昏死过去的蒙面人。他叫金三头,和银老六、铜三麻子一道,在南北两朝间做人牙生意。每每从两朝交界地附近的村子拐到小孩,就一块打包送到白石村。这里有接头的人,会专门教我们如何扮成乞儿,从过路的商贩行人手里骗钱。”
  “这乞儿还不是谁都能当的,得手脚麻利,脑子活泛,不然就只能缺絡膊少腿靠卖惨行乞了。”
  “我这一批人也是刚到这里,训练了没两天,本还没打算这么快就放出来骗钱,谁知今儿赶巧在河边碰上白露和秋姜两位阿姊,金三头手痒,就把我推出去试探,见两位阿姊出手都尤为阔绰,这才动了歪心,一路尾随到这,想趁天黑大捞一笔。他还说,几位阿姊模样都生得极好,可以先、先……然后再一起绑了,卖到花楼,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我也是逼不得已,这才上了贼船,求求这位阿姊大人有大量,放我这一回,将来我若是出人头地,一定好好报答。”
  杨小树边说边泥首在地,再次磕起头来。
  不一会儿,他便磕得头破血流,额上的血与地上脏灰,还有眼泪混杂在一起,疼痛又肮脏,他却无知无觉,犹自继续朝沈盈缺不停磕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身后那些跟他一般大的孩童也纷纷挪过来,哭哭啼啼地朝沈盈缺磕头求饶。一个个面黄肌瘦,粗衣烂裳,好不可怜。
  秋姜看不下去,蹙眉偏开脸去。
  白露脸上的怒色也逐渐被怜悯替代,视线在沈盈缺和杨小树身上徘徊,犹豫要不要开口求情。
  沈盈缺觑着他们脸上的泪痕,却是淡着面孔,不见半分动容,“你们说,你们是被迫被拐到这里,才不得不靠行骗谋生的?”
  孩子们“呜呜”点头。
  沈盈缺又道:“那我如何得知,你们眼下这番话,是不是又在诓骗于我?”
  杨小树心头一凛,其他孩童也都戛然止了声。
  沈盈缺绕着他们,一边踱步,一边悠悠然道:“你说你们是被拐来的,并非真心想做这等行骗之事,怕挨打,才不得不听从拐子的指示。可见之前应当是挨过打,才会有此畏惧。可我看你们身上除了因挨饿,身子消瘦些之外,并没有其他挨打受虐的痕迹,又何来‘怕挨打,才不得不听从拐子指示’这一说?”
  杨小树脸色白了白,继续瑟缩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解释:“并非没有伤口,只是被衣裳遮盖住了,阿姊看不到罢了。”
  沈盈缺挑眉,“哦?”指了指门槛前被槐序打晕的刀疤大汉,又问,“那他这一身的伤痕又是哪里来的?粗略看了看,有柴刀砍的,有木棍砸的,还有鞭子抽的,有些伤口太久,已经模糊不清,有些则是近段时日刚刚落下的,有些甚至还威胁到了性命。倘若他真是拐子,凭他适才挥刀躲箭的身手,怎么也不可能被打成这样。仔细分辨,倒像是他为了保护别人周全,不得不硬生生扛下这些利器一般。”
  杨小树额头渗满汗珠,仍在坚持:“阿姊说笑笑了,怎么会是为了救人而受的伤。分明是他自个儿想做这不入流的买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才招来横祸,落了这通身的伤。”
  “哦?是这样吗?”沈盈缺故作诧异道。
  “自然是这样。”杨小树颤巍巍伏首,又抽了抽鼻子,给她磕了个头,声音战战兢兢,满是不安,“我们不过乱世中几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一无权势,二无钱财,拼命在泥泞里头挣扎,也不过为了求一口薄粥,努力活下去,不至于成为别人锅里的食物罢了,还能生出什么其他心思?阿姊若是肯怜悯一二,放我们几人一条生路,我们哪怕当牛做马,也会报答阿姊的恩情。倘若阿姊还是心存疑虑,容不下我等,小树愿意一死,证明自己清白。只求阿姊放这些弟弟妹妹一条生路,他们都是无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罢,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想也不想就往自己小腹刺去。
  秋姜和白露吓白了脸,身后的几个小孩张大嘴巴尖叫,连槐序和夷则也不禁张大嘴巴,使出轻功要上前阻拦。
  沈盈缺望着他这张尚还稚嫩,却写满“视死如归”的小脸,却只是无奈叹了口气,“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实话,非要逼我动手是吗?”
  杨小树手上一顿,看着面前这位貌若天仙、却心如寒冰的冷美人,仍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
  沈盈缺无声一嗤,眯眼牢牢盯着他右侧额角一块被碎发遮挡住的弦月形暗红色胎记,声音冰冷如霜:“还是说,你其实并不习惯听我喊你这个临时现编的假名,非要我报出你的真名,才肯老实。嗯?宁无疾。”
  宁无疾双瞳一缩,宛如石雕般,当即怔在原地。
  夷则也趁这当口,打落他手里的匕首,自己收起来。
  沈盈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这张脸,想象着梦里那间暗无天日的地牢,他嘴里那些嘲讽的话,以及他那杯强行灌入她口中的毒酒。
  她想过千百种可能,那位素未谋面的内侍到底是谁,却如何也想不到,竟会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遇上。
第54章 白石村(三)
  “你、你你……怎么……”
  宁无疾煞白着脸,声音发抖,简单一句话被他说得支离破碎,几近失声。
  也不外乎他惊讶,这个名字他没对任何人提起,哪怕是和他最亲近的这批被拐孩童,他也从不曾对他们透露过半个字,这个他从未见过的人是怎么知道?
  沈盈缺歪头扬了下眉梢,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却也没多解释,举起右手朝他比出两根手指,不紧不慢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选择沉默,什么也不说,我也继续按适才的说法,将你和你的这些同伙一块交给我手下处置,一个活口也不留;第二,实话实说,我把你的这群同伴都放了,连那金三头也一并原谅。如何?这选择应当不赖。”
  的确不赖,甚至可以说给足他们这群骗子颜面了。
  但可惜,宁无疾自幼行走在市井最底层,见惯了人间所有丑恶嘴脸,尤其是这些权贵tຊ,仅凭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就想从他嘴里套出实话根本不可能。
  他想也不想就道:“不必多言,我选一,动手吧。”
  白露吓了一跳,上前一步道:“你不要犯浑!我家郡主是天底下最良善的人,只要你肯说实话,她定不会重罚于你。你不为自个儿考虑,也要为你这些伙伴考虑不是?”
  沈盈缺笑了笑,“恐怕他就是看中这点,才敢这般口出狂言的吧?”
  白露惶惑地回头看她。
  沈盈缺仍旧盯着面前跪着的瘦弱少年。
  看年纪,他大约就和她阿弟沈蹊一般大,双眼却浸满了世故老成。和他对视,就像被一把刀从外及内一点点削皮抽骨,连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都有些吃不消。
  “你知道自己只要不告诉我真相,一直吊着我,我就不会取走你和那些孩子的命,是吗?”她问。
  宁无疾嗤笑,“无疾不过世间一蚍蜉,微不足道,哪里敢有这想法?郡主多心了。”
  ——他还不知道沈盈缺一行人的身份,便顺着刚才白露的话,喊她做“郡主”。
  沈盈缺懒得和他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抬抬下巴,直截了当道:“我的确不忍心对那些孩童做什么,也没办法现在就取走你性命,但折磨两下还是可以的。嘲风。”
  嘲风上前抱拳行礼,“属下在。”
  “你们黑甲卫平日都是如何审犯人的?”
  嘲风一板一眼答:“轻者鞭刑,重者膑刑、劓刑都是有的,端看郡主怎么吩咐。”垂眸睨了眼地上跪着的那群一脸茫然的人,又用通俗的话语解释道,“膑刑就是看去犯人的脚,左脚、右脚,抑或是双足都有可能;而劓刑就是割掉人的鼻子。”
  那群跪着的少年孩童果然都吓得一哆嗦,惊呼一声“不要”,越发卖力地朝沈盈缺磕头求饶。
  一个双眼红肿、蓬头垢面的豆蔻少女手脚并用地爬到沈盈缺脚边,伸手想抓她裙摆,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又讪讪收回来,仰着脑袋“嘤嘤”恳求道:“这位阿姊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树哥哥吧,他不是坏人。你想知道什么,问我,我告诉你,保证实话实说。”
  宁无疾厉声:“小叶!”
  那位叫小叶的少女并不理他,两手扒地朝沈盈缺磕头道:“我们的确是被拐子刮走的不假,只不过那拐子原本是打算将我们送去三更堂,培养成杀手,好去杀人。”
  “三更堂?!”沈盈缺诧异地喊出声,“那里不是已经查封了吗?”
  ——那本就是荀家藏在暗处的杀手组织,荀家倒台后,那里也跟着树倒猢狲散,怎么还有拐子往那里送人?
 
  小叶也不明白其中缘由,摇摇头,继续自个儿的话:“我不知道那三更堂是个什么样,也不清楚那拐子和里头的人有什么关系,只听那拐子吃醉酒后常说,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每年他送去二三十个人,能活下来一个都已经算命大,看我们这拨人瘦不拉几,一看就不是练武的材料,怕是三天都撑不过去。我们吓得天天哭,小树哥哥便和金三哥哥,也就是门槛边上那位商量,一道把拐子帮了丢到河里,带着我们逃到白石村。因为没钱吃东西,这才动了骗钱的念头,没人来抓就一直干下去,碰上厉害的,就把小树哥哥和金三哥哥推出去,说是他们把咱们几个拐到这里来骗钱,他们绝不翻供。”
  “阿姊被我们骗了钱,还一直好声好气地说话,没有对我们用刑,一看就是个好人,大好人!小树哥哥和金三哥哥也是好人,为了我们在变成这样,阿姊就大发慈悲,放过他们。我、我给你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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