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夫的皇叔——却话夜凉【完结】
时间:2024-11-16 14:51:57

  望着天上越聚越多的霾云,她苦涩一笑,“不必做什么侧室,以阿姊之质,合该他萧忌浮明媒正娶,做他真正的广陵王妃。”
  颂惜君眼皮一动,惊讶地抬眸看她。
  凉亭斜后方的假山后头,萧妄拧着眉,整个人亦笼上一层寒霜。
  *
  饯行宴折腾了一天,直到日暮黄昏时候才终于结束。
  沈盈缺拖着疲惫的身子,从颂家回来,沐浴完便闷在屋子里不出来,连晚膳也没心情吃。
  老天爷似也有感,扯来厚厚的云翳堆在京口上空,待天色暗淡,便降下一场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将小院的一草一木都染上沉郁的颜色,仿佛千军万马兵临城下。
  沈盈缺呆呆坐在窗前看了会儿,起身关上窗,打算吹灯回榻上睡觉。
  却听屋外传来一阵“咚咚”的敲门声。
  沈盈缺微愣,以为是秋姜他们担心自己的身体,过来询问情况,便婉声道:“我无事,这就睡了。你们也都回去歇了吧,不必再过来伺候,留一个人在隔壁值夜就行。”
  敲门声却并没有停下,反而加大力道,震得门板“咣咣”摇晃,随时都要塌下。
  她不由提起了心,以为遇上了强梁,越发不敢开门,轻手轻脚来到窗户边,推开一小道窗缝往外看。
  就见廊灯下,萧妄浑身被雨淋透,湿答答地站在门前,脸色苍白若纸,双目却通红似血。
  沈盈缺吓了一跳,忙飞奔过去开门,“你怎么过来了?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打把伞。明日就要出征,不怕落病耽误行程?”
  萧妄没有回答,直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俨然一只流浪在阴曹地府外的孤魂野鬼。
  沈盈缺心里愈发不安,伸手犹豫了下,试着朝他额头探去,果然摸了满手滚烫。再看这双眼充血的模样,显然是异毒发作的征兆!
  她“哎呀”一声,忙要出门去叫医。
  萧妄却攥住她手腕,一步跨进屋内,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径直入了内室,丢到榻上,自己也跟着欺身而上。唇瓣的炽热顺着脖颈一路烧下,充满攻击,毫无半点往日的怜惜。
  沈盈缺被亲得头昏脑胀,一忽儿被他手上滚烫的热意灼得冒汗,一忽儿又叫他颊边滴落的冷雨冻得浑身激灵。
  觉察到他动作越来越不安分,她心尖一颤,攥住那只即将探入她两股之间的大手,气喘吁吁道:“你、你不要命啦!这时候闹这个,不怕当场毒发身亡?”
  萧妄仍旧一言不发,tຊ垂眸安静睨了她片刻,不仅没有停下来,还反手握住她手腕,连同她另一只手一道举过她头顶,单手牢牢固定住。空闲的那只手越发放肆,伴着双唇霸道的力量,在她身上恣意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仿佛一头长久被困压在深渊底部、饱受折磨的囚龙,终于崩断周身的锁链,冲上云霄,在龙吟声中呼风唤雨,势不可当。
  沈盈缺便是那巨龙利爪下的小小幼兽,无论如何扭身挣扎,都逃不出他手掌心。
  直到那只滚烫的大手滑到她腰间,欲待剥除那最后一截裹卷着她的衣裳,她才发狠咬住他肩胛,低低啜泣出声:“不要……”
  声音极是细微,如一缕游丝,捉摸不到,还没舒展开,就被那一阵涌入帐帘缝隙的夜风,吹得无影无踪。
  然那小山一般沉甸甸压在她身上的人,还真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一声,僵住身体,再无动作。
  因着药浴,他体内的毒虽还未完全根除,但也已许久不曾发作过。只要他一直保持清心寡欲的心态,贪嗔痴恨皆不动,就能顺利熬到北伐结束,从洛阳深宫拿到解药,彻底康复。
  可如此完美的过程,偏就有人这般不省心,非要给他添堵。
  想起早间在假山后头看到的一切,萧妄不由咬紧了牙。
  他不是傻子,自然清楚,颂家那些亲眷为何总是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起颂惜君。有时候,哪怕他还在军营里头练兵,连日不归,二舅母也要找托词,让颂惜君过来给他送饭。
  他也不是什么吃锅望盆的人。
  既然已经决定,往后余生都要和怀中这丫头一道度过,对于颂惜君,就只有兄妹之情,再无其他,他便不会再给颂惜君任何希望。
  颂惜君送来的吃食,他一次也没收,与她见面,也都是众目睽睽之下。为了叫她死心,还曾当面明确拒绝过。那日他去找舅父商量北伐结束,由他代替自己阿父,去沈家提亲的事,还是直接当着二舅父、二舅母,还有颂惜君的面,态度表达得可谓一清二楚。
  二舅父他们知情识趣,没再提过此事。
  至多也就接风宴上阴阳怪气那丫头两句,给颂惜君出出气。
  原以为这事应当就此结束,不会再有生出其他枝节。小妮子再跟他吃味,也顶多在他面前闹闹脾气,他哄两句,让她打两下发泄发泄,也就没事了。
  孰料这几天,新应军没法协同出征的消息,和夺取洛阳的圣旨一并送来,一切又故态复萌。连底下那群方伯也开始叫嚣,要他和颂惜君联姻,才肯放心追随他北伐。
  二舅父瞧出他和沈盈缺最近在冷战,越发蠢蠢欲动,午间在前厅宴客之时,就各种旁敲侧击,想借一众在场亲眷的口舌,给他施压。
  而他也是头一回,在一众颂氏族人面前,彻彻底底发了好大一场火——
  “既然各位亲长都在,那忌浮便有话直说了。惜君与我无缘,我亦不会为了什么兵马军心,委屈自己去联什么姻,那是无能之辈才会考虑的事。诸位若还想认忌浮这门亲,此事就休要再提。若有人敢以此为难阿珩,忌浮也不怕撕破脸。横竖朝里朝外这些年,我骂名也担了不少,不差这一个!”
  犹记当时,二舅父垮着一张脸,牛眼瞪如铜铃,若不是还要维持颂家百年士族的体面,他怕是当场就要狠狠削自己一顿。
  扪心自问,自己的确该打。
  毕竟那是颂家。
  于情,自从父亲母亲过世后,颂氏一族便成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于理,自己被逐出建康、无家可归的那段时间,是颂家给了他最大的保护,无论舅父,还是二舅父,抑或是底下那些附属于颂氏的方伯,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该对他们有任何违逆。
  他们希望自己娶表妹为妃,亲上加亲,他就该答应。
  况且以颂惜君的才貌人品,委身给他当王妃,也的确绰绰有余。
  他没有理由拒绝。
  怎奈世间很多事,都是不能简单地从常理上判断的。
  就像他和颂惜君自幼一块长大,理应比谁都亲密,可他除了兄妹之情,就是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
  也就像那丫头,乖戾,桀骜,又娇气,没有一点王妃应有的端庄模样,可他就是喜欢,就是想娶。
  心之所选,不讲任何道理。
  说来还真不可思议。
  因着父母旧事,对于男欢女爱之事,他一直讳莫如深。太过深刻的感情就是一把利刃,一瓶毒药,会拖累大好前程,消磨雄心壮志,严重点甚至还会危及生命。若不是这丫头,他大约永远不会相信,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因为一个姑娘,偏执叛逆至斯。
  与她冷战的这几天,他也是难得失了眠。
  不怕她恨自己,也懒得计较到底谁对谁错,一门心思就在那里担心,怕她因气恼过度,使小性,不肯好好吃饭,饿坏身体。
  想着出征后,至少有大半年光景都见不到她的面,他厚着脸皮,特特从席间抽出空暇去寻她。
  哪怕被她讥讽,啐骂,也要在离开之前,再抱一抱她。
  孰料等待他的,竟是那样一句话……
  -“不必做什么侧室,以阿姊之质,合该他萧忌浮明媒正娶,做他真正的广陵王妃。”
  呵。
  还真是大方。
  自己是不是还要给她颁一个宽容贤惠的大奖?
  恨恨磨着槽牙,萧妄撑起身,眯眼凝视住她。泛着红光的瞳孔因逆光染上深浓的黑,叫人辨认不清其中的情绪。指尖顺着她脸颊滑下,却透着彻骨的冰寒。
  沈盈缺颤了颤牙,下意识偏头要躲。
  萧妄却捏住她下巴,强行将她的脸又掰了回来,声音低哑又危险:“阿珩,我若说,我今日宁可当场毒发毙命,也一定要在这里要你,你当如何?”
第68章 承诺
  沈盈缺惊愕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疯了?这种话也能混说?”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扭动被他禁锢在右手掌心的手腕,眼神示意他松开。
  然萧妄的右手却如铁铸铜浇般,根本挣不开,还越来越紧。
  “我是不是在混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笑,浅褐色瞳仁在昏暗中幽幽燃起红光,仿佛暗夜里无声绽放的彼岸花,蛊惑人心。布满粗茧的左手顺着她妖娆的身线下滑,搭在她腰封上,体温滚烫。
  夜风吹过,携来庭院的花香。一种漂浮着木樨和白珍菊的混合气味,是冷馥的香,又夹杂几分淡淡的清苦,随着面前人越来越重的呼吸,搅得这场冷雨都发了烫。
  沈盈缺心口重重跳了下,知道他不是在玩笑,人登时慌了起来,越发用力地扭身挣扎,“你、你……莫要胡来!性命攸关之事,可不能如此儿戏。哪怕不为自己,为了北伐,为了我,你也要好好活着。”
  “为了你?”
  萧妄忍不住嗤笑出声,俯身贴近她的脸,鼻尖都快顶在她鼻尖上,“你都不要我了,还要我为你活着。沈盈缺,你是不是以为,戏弄我真的很有意思?”
  沈盈缺眼皮一跳,愕然看着他,“我哪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哪里没有?”他眯起眼,笑意冰凉,“你不是都已经把王妃给我挑好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帮我预备聘礼,去颂家下聘?沈盈缺,我不是死的,也没你想的那么贱,可以随你喜欢,任你摆布!”
  “咚”的一大声,他左手握拳,狠狠砸在她绣枕边,床柱抖动,整张床板都为之一震。
  沈盈缺颤了颤肩,惶恐地看着他的眼,觉察到他眼底出离的愤怒,和无奈的不甘,她心中微微一拧,抿了抿唇瓣,移开视线道:“也不是完全任由我摆布吧?王爷敢说,自己对颂家阿姊没有一点亲近之心?”
  萧妄冷哂,“我为何不敢说?哪怕颂惜君现在就在这儿,我也敢直接当面拒绝她。”
  “那王爷为何一直不肯正面回应我,若我不喜欢她,你欲待如何?”沈盈缺紧接他话尾,高声质问回去。
  萧妄一愣,辨出她唇瓣间紧紧抿成一线的委屈,心尖不禁揪起,赶忙软下声线安抚,“我何时没有正面回应过你,我明明……”
  想起刚刚离开都城时两人争执的画面,他一噎,冷肃的面孔显出一抹讪色,“我不是不想回应你,只是觉得没必要,毕竟我是真没想过要娶她,tຊ也不觉得她会成为自我之间的阻碍。你该相信我。”
  他语调变急,神色也失了往日的冷静,抓着她的手急急往自己胸口上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迫切地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证明给她看。
  若是叫那些战场上深受他害的老对头瞧见,怕是眼珠子都要惊掉出来。
  沈盈缺却是苦笑一声,抽回手,“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叫我怎么相信你呀?”
  “你说你心悦于我,想和我共度一生,可你却迟迟不肯告诉我,你过往那些隐秘之事;你带我去看你的秘密书斋,和我讲述你小时候的点滴,可遇上那些要紧的秘密,你却讳莫如深,连问都不许我问;你让我留在别院里头,安心等你回来娶我,却连这座别院,都不许我过多走动。而这些,颂惜君都知道啊,你叫我如何能不多想?你当真有你说的那般爱重于我吗?”
  萧妄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沈盈缺挣开他的手,去拨他的衣襟,想摸一摸他左颈上的疤,指尖还没碰到,他后背肌肉便瞬间绷紧,下意识抬手攥住她手腕,扭脖躲了开。
  沈盈缺哂然一笑,眼里的讥讽愈加放大,愤恨有之,悲凉亦有之。
  萧妄的心被狠狠刺痛,像是一直小心翼翼隐藏在暗处的秘密,毫不留情地被人扒出来,放在烈日底下肆意暴晒,炙烤,供所有人参观随意一样。
  “我不是不肯告诉你,我只是、只是……”
  他咬着牙,身体和声音都在抖,额角暴起的青筋宛如皮下游走的黑蛇,顺着他紧绷的腮帮,一条又一条,一路绵延至脖颈两侧,颈下的肌肤都憋得通红。
  过往的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一忽儿,是母亲红着眼,攥着金簪,发了疯一般要将他刺死在身下;一忽儿又是画栋金屋,旖旎红帐,小姑娘竖着眉,冷着脸,泪眼婆娑地指着他鼻子咒骂。
  “萧忌浮,难怪连你生母都这般厌恶你,背信弃义,鸠占鹊巢,你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世界上!”
  萧妄用力别过头去。
  “我若告诉你一切,那当真还会再喜欢我吗?”他下意识低声喃喃。
  声音太小,沈盈缺没听清楚,侧耳皱眉问:“什么?”
  萧妄已清醒过来神,涩然扯了下嘴角,苦笑道:“没什么。”
  怕她继续追问,他撑着手,从她身上翻下来,低头坐在床榻边。冷汗如急雨,“哗哗”从他额头湍急而下,没一会儿,便湿了他整片衣襟。
  沈盈缺咬着唇,忍了忍,不想去管他,末了到底放心不下,从怀里摸出帕子,想帮他擦汗。
  萧妄却抬手挥开,起身下了床榻,背对着她,站在一面山水屏风前,兀自平复心绪。
 
  待气息稍稍稳定下来,他才哑声开口:“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明日卯时便要出征,太早了,你多睡会儿,不必来送。若是不想和颂家人一块待在京口,你也可以去落凤城住一段时日。离开这么久,你应该也想城里的父老乡亲,想回沈家老宅看看了。周时予还留给你,他会照顾人,有他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些。等我回来,我们再……”
  再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他僵住舌,忽然发不出声。
  沈盈缺看着他的背影,对这句“等我回来”,也是一片无望茫然。
  巨大的沉默仿佛滴入清水的浓厚墨汁,顺着两人的呼吸,在彼此之间蔓延开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只听得见烛台上灯花“哔啵”燃爆的声音,和屋外越下越大,越下越急的滔滔落雨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盈缺终于听他开口,声音有些疲惫:“此次出征,我若能平安归来,就告诉你一切。”
  说罢,也不等她回答,人便绕过屏风,径直往屋门方向去。
  直到最后屋门阖上,他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雨帘之后,他都没有回头再看过她一眼。
第69章 打脸颂家
  天禧十二年的这场秋雨,仿佛注定与往年都要不一样。
  随着沈盈缺第一次发现萧妄左颈那道疤开始,到两人因这道疤彻底闹僵,竟是断断续续下了快一个月。待寒潮从北而来,又化作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直将整片京口都描摹成一个纯白的琉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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