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鹤想起她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哑然失笑,“我没看到。”
他伸手将她拉入怀中,“而且那酒太烈,你不会喜欢的。”
“你就是故意的。”慕时挣脱他,独自翻入床榻,“你今晚只准睡地上!”
闻人鹤跟随在她身后,“你就要睡了?”
“我要开始修炼了。”
慕时闭上眼睛盘腿坐下,调整气息,运转灵力。
“真是令师兄欣慰,越来越自觉了。”
他的语气些许怪异,慕时轻哼一声,没有理会。
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她昂起下巴,“说了你只准睡地上!”
“好。”闻人鹤拉长尾音。
他的话音落下,屋里便传出持续不断的窸窸簌簌声。
像是在铺床,但他怎么会这么老实,慕时悄悄睁开一只眼。
入眼便是他衣衫滑落,裸露宽阔的肩和劲瘦的腰,长发垂落,粉宝石在他胸膛前晃动。
“你干嘛?”
闻人鹤面不改色,“准备睡觉,只是有点热。”
他扫视屋内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她身后,“既然你不睡,被子和枕头我就拿走了。”
慕时:“……”
他拿就拿吧,偏偏站在她面前,胳膊从她肩上穿过,去够她身后的被褥。
够不到,只能弯腰,小腹顺理成章擦到了她的脸。
“咳咳!”闻人鹤忽地眉头紧锁,捂着胸口咳嗽,脱力倒下。
慕时被压得往后躺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因为咳嗽而有的胸腔起伏。
“师兄。”
“嗯?”
“你真无耻。”
闻人鹤轻笑,在她肩颈间蹭了蹭,“我伤还没好。”
“师兄这般虚弱,想必使不上什么力气。”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努力。”闻人鹤双手支在她两肩前,撑起上身,与她四目交汇,“定会让大小姐满意。”
慕时闷哼,“若是不能让我满意呢?”
“那就……”闻人鹤俯身,轻吐气息,“任你处置。”
慕时冰凉的两指摁压在他腰际,像行走的小人般往上移动。
路过之处,满是灼热。
……
越老太爷的寿宴前一天,慕时表面准备着离开,实则计划着去后山。
避开爹娘的视线,她拉着师兄一路狂奔。
就像从前一般,甩掉跟随的侍女,她便卯足力气一路跑,待抵达后山,必定气喘吁吁。
如今长大了,跑那么远……依旧累得喘不过气。
闻人鹤不解,“你不是会御剑吗?”
慕时:“……”
忘了。
“用双腿走上来自然是要比御剑飞上来有诚意。”她一本正经道。
闻人鹤将信将疑,“哦。”
“你态度放尊重点,我哥哥可是你的恩人。”
闻人鹤:“?”
慕时满脸认真,“当初若不是看你像我哥哥,我才不会对你有恻隐之心呢。毕竟谁会平白无故去管一个脾气奇差,不识好人心,对医者态度极端恶劣的家伙?”
闻人鹤:“……”
他面无表情地别过脸,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
“某人又生气咯。”
“我没有!”
慕时朝他扮了一个鬼脸,得意洋洋。
后山结界近在眼前,但对慕时仿若无物,却将闻人鹤拦在外头。
他强行进入时,血肉会被一寸一寸绞动。慕时握上他的手,这种煎熬便戛然而止。
只是刚过结界,一道带着杀意的凌厉之风卷来,闻人鹤匆忙挥袖一挡。
“是我!”慕时扬声道。
荼灵花瓣散开,树下之人缓缓推动轮椅转身。
闻人鹤得见其真容,那人白布蒙眼,身形消瘦面色惨白,身影无比落寞。
“哥哥!”慕时跑向他。
那人闻声却不见温情,怒吼道:“你怎么回来了!”
慕时被他吓了一跳,在离他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匆匆止步。
“我不是让你永远不要回来吗?”
“我……”慕时欲辩解,忽地脚下震动。
好似地动山摇,慕时踉跄,身后闻人鹤扶了她一把。
她愕然看向越家的方向,突然心跳加快,惶惶不安。
第76章 好好活着
仿佛马上就要天塌地陷的感觉只持续了片刻,慕时遥遥望向来时的方向,心中莫名恐慌。
闻人鹤亦左右环视,问道:“这是什么动静?”
轮椅上的越良辞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静默,不再激动,但搭在轮椅上的手心收紧,用力到手背上青筋凸起。
“不知道。”慕时不自觉眉头紧锁,她摸了摸自己心口,不安感驱之不散。
“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她扭头问,“我们能不能再晚几日走。”
闻人鹤安抚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听你的。”
慕时尽量不去多想,叹了口气,看向越良辞,“好哥哥,就算你不想让我回来,我都已经回来了,你再凶我也没用。”
这般语气好生熟悉,闻人鹤不喜她对别人也这样,可那是她血脉相连的“哥哥”,他无权介意,只能微微侧身。
越良辞仰面,不见天日。
“何年何月了?”
“明日就是……”慕时顿住,突然想起不好提起那个人,“算上明天,我离家就有九个月了。”
“才九个月。”越良辞轻声感叹。
为何他感觉有一辈子了?
“哥哥。”慕时走到他身后,推动他去光影不遮处,“我已经可以控剑了,你再等等我,很快,很快我就能让你重见天地。”
她还以为,哥哥会问,她那个弱柳扶风的身体,怎么会拿得起剑。
可哥哥问的是,“你把谁带来了?”
“是我师兄。”慕时诚然道,“也是我的心上人。”
闻人鹤回头,霎时觉得阳光明媚。
“心上人。”越良辞恍惚,“你都有心上人了。”
“他陪我回来看望爹娘,顺道陪我来看你。”慕时笑道,“师兄可厉害了,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帮我,是吧师兄?”
闻人鹤笑意盈盈,“是。”
越良辞却冷了脸,“让他走远些。”
慕时一愣,“怎么了?”
“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让他走远些,越远越好。”
闻人鹤看了过来,见慕时朝他眨了眨眼,便后退了几步。
“他听不到我们说话,哥哥要和我说什么?”
越良辞声音冷厉,“你们莫不是在欺我是个瞎子?”
闻人鹤只好再走远,几乎要到结界边缘。他心里犯嘀咕,他哪里和这家伙像,他脾气好多了。
“他再走就要下山了。”慕时无奈道。
越良辞终于神色有所缓和,他沉默半晌,抬起手,朝她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慕时蹲下身来,让他够到自己。
哥哥的手如记忆中的冰凉,和师兄截然相反。
越良辞的指腹小心翼翼,抚过她的眉眼。
“你长大了。”
其实她长大很久了,早在好几年前,他便因为男女大防,不再碰过她。也就不再清楚,她是何模样。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必须牢记。”
慕时心里狐疑,“该不是要说,不准我回来吧。”
越良辞缓慢地摇了摇头,抚过她的青丝,掌心停在她脑后,无声结印,以气凝针。
他说:“好好活着。”
慕时还未来得及疑惑,长针入脑,她瞬间睁大了眼睛,往侧面倒去。
落地时已闭眼,人事不省。
“慕时!”闻人鹤瞬移而来。
越良辞察觉到他的靠近,用灵力将慕时捞起,朝他甩去。
闻人鹤稳稳将她接住,抱其满怀。
“你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昏睡而已。”越良辞神情冷淡,“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由她带来此处的人。想必,你已知晓她身上最大的秘密。”
闻人鹤眉头轻蹙,“你是指天眼?”
“果然。”越良辞冷笑,“你知道刚刚那宛如地震般的动静是什么吗?”
他不需要闻人鹤的回答,自顾自道:“那是越家的护山大阵,若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走,绝不可能动用。刚刚定是他们想试试,以他们的本事,还能不能将此阵如预期催动。”
“那人剥我双眼时我就知道,他那样贪婪的人,终有一日,会将天眼公之于众。而那时,越家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因为这世上的龌龊太多了,就比如,将自己亲孙子的眼睛挖去给自己用,像这种事情,如何敢让外人知道?人人都有秘密,见不得人,见不得光。越是强大的人,越是强大的家族,就越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人窥视。”
“当有一个像天眼这样的威胁存在,无论那些人曾经是什么关系,他们都会联起手来,将威胁扼杀。”
闻人鹤在他逐渐癫狂的言语中,拼凑出了真相。
越良辞忽地又平静下来,“越家很快就要没了,带她走吧,越远越好。”
闻人鹤将怀里的人抱紧,“你为何不走?”
“我?”越良辞嗤笑,“对我而言,活着没有比死更好。”
“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越良辞皱眉,“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我不管你想不想活,我只知道,她希望你活着。”
闻人鹤话音一落,挥袖而去,灵力冲荡。越良辞意图阻挡却不敌,连人带椅滚落,本就虚弱,根本无力反抗。
打晕拖走,闻人鹤将他处置得极为随意,但对怀中之人小心呵护。
在后山走了一圈,没有出路,结界于他是个难题,强行破开必定引人注目。
他再三思索,将在慕时袖子里睡大觉的月芽儿抖了出来。
“我引开别人,你带他们去百微酒肆附近,找今今他们。”
闻人鹤将两人收进慕时的荷包,再将荷包挂在了月芽儿的脖子上。
桃木剑悬空,他双手结印,长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出结界,撕开缝隙。
月芽儿趁机窜出,闻人鹤半跪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山头爆炸,越家所有人几乎同时抬头看去。
有人追踪而来,闻人鹤御剑逃离。看似插翅难逃时,他瞬闪消失身影,追逐之人失去他的踪迹。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滚进了宣槿的院子。
“小鹤?”
闻人鹤刚要开口说话,一口腥甜吐了出来。
“小鹤!”宣槿慌张地将他扶起。
越良河闻讯,匆忙从外赶了回来,“那炸山的倒霉玩意儿,莫不是你?”
闻人鹤:“……”
他们看起来,都不像知道后山有个结界的样子。
“小时呢?”宣槿着急问道。
“她被我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宣槿疑惑,“那你为何没走?”
闻人鹤将越良辞的存在简单道明,夫妻俩听得神色各异。
“伯父伯母,之前的动静,当真是越家的护山大阵吗?”
越良河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惹得他咳嗽连连,“伤得不轻吧。”
“我……咳!”
“刚跟老子承诺过会保护好我的女儿,这才过多久,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外面。”越良河语含责备,“老子给你把伤治一治,你最好赶紧回到我女儿身边。她要有个什么不对劲,我饶不了你。”
他避而不谈,更加让闻人鹤生疑,“事态若真如那人所说,晚辈恐怕不能走,除非伯父伯母跟我一起走。”
越良河愣了片刻,侧目与宣槿对视一眼,忽而大笑,“你还能有这份心,也好,你等着。”
他转身离去,闻人鹤不解地看向宣槿。
宣槿没有解释,依旧放心不下地问:“小时当真安全?”
“伯母放心,有信得过的人照顾她。”
宣槿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越良河回来了,手里拿着那颗桫椤树心。
“想要保护我们,也得先把伤养好,把这吃了正好。”越良河长叹,“要不是看在小时的面上,还真舍不得给你用。”
“这本就是小鹤寻来的,你还舍不得上了。”宣槿没嗔怪道,“小鹤,治伤要紧,你先把这个用上。”
越良河在旁坐下,附和道:“是啊,不先养好伤,留下来是你保护我们呢?还是我们保护你?”
闻人鹤长舒一口气,掌心结印,立刻将桫椤树心炼化吸食。
“感觉可好一点了?”宣槿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闻人鹤颔首,“所以明日真的会有大事发生?”
越良河轻笑,“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么多了,都告诉你也无妨。”
他似有几分怅然,“越家自几年前起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当我们得知,我的祖父,也就是小时的太爷很可能领悟天眼的时候,家中就分为了两派。一派认为,公开此天眼会引起越家与其他世家的联合敌对。另一派认为,天眼更多会让其他世家忌惮,使他们为越家让路,令越家重回巅峰。”
“两方争执不下,中途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将消息传了出去。但毕竟不是越家有分量的人亲口所说,外界还只是猜测。后来祖父身体抱恙,家主不得不出面辟谣天眼之事,可不仅没有压下传言,反而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