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商队和采药队频频出事,导致越家元气大伤,再这么下去,越家必定支撑不了多久,逼得祖父不得不出面。家中两派仍旧争执,最终由祖父做主,还是决定,公开天眼。”
越良河说完,拿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那伯父您是属哪一派?”
“我并不支持他们。”
闻人鹤捏紧手心,“既然已经预料到有危险,为何不走?”
越良河笑着摇了摇头,“世家之所以成为世家,是一代又一代的人共同努力奠定的。如果只是意见不合就一拍两散,家族何以为继?我将小时送走,不让自己的女儿承担风险,已是自私。”
他嗤笑一声,“说不准,真如他们所料,我越家能借这寿宴,这天眼,重回巅峰呢?”
闻人鹤微怔,缄默不言。
“好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好好休息,记住一件事便好。”
“我……”
忽然天旋地转,闻人鹤晃了晃脑袋,开始意识涣散,眼前一黑。
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日后保护好小时,还有……你自己。”
第77章 落泪
耳边嘈杂,觥筹交错,全是谈笑声。
慕时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越家庭院的正中央,身旁人来人往,却没有人看得到她。
大概是场梦境,她没有着急让自己醒来。
“今日老太爷寿宴,可马虎不得,都打起精神来!”
慕时闻声看去,所有的人脸都是模糊的,她看不清,但依稀能从声音辨认出,刚刚说话的是刘管家。
“诸葛兄来了,有失远迎,莫怪。”
是父亲的声音,慕时小跑到门口,去抓父亲的袖子,可惜摸了个空。
碰不着,她是透明的。
“老太爷在何处?家中祖父托我给他带个好。”
“今日是老太爷寿宴,怎不见他老人家?”
“是啊,我还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天眼呢!”
“……”
七嘴八舌,都在催促着老太爷的露面。
来客越来越多,慕时只能看到他们华贵的衣服,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这老太爷虽然没出现,但这天眼人嘴提一提,越家的人都没反驳,八成是真的了。”
宴席中有人窃窃私语,恰好被慕时听见。她背着手走近,光明正大地站两人中间偷听。
“这老太爷一百岁的人了,居然还有这造化。”
“看来今日免不了要见血了。”
“看准点信号,别打草惊蛇。”
慕时眼皮跳了跳,忽地天地颠倒,眼前的一切绕她旋转。
直到天边传来一箭升天的声音,箭上带火,如烟花般在天际炸开。
刀剑碰撞声紧随其后,惨叫声不绝,慕时眼前一片艳红。
起火了。
慕时愕然,在火海中穿梭,心慌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娘!爹!”
她惊觉自己发不了声。
地动山摇,和她在后山感到的动静一模一样。只是虚幻的她感不到踉跄,却能在大火中感到阵阵凉意。
“怎么,你们越家,是想和我们所有人同归于尽吗?”
“你们敢吗?”
……
鲜血蔓延到了脚下,没有方向的慕时脚步顿住,有人倒在她脚下,且面容逐渐清晰。
是父亲,慕时睁大了眼睛。
“爹!”
“爹!”
慕时惊醒,绿色的眼眸如受惊吓般紧缩。
守在她床边的鹿见汐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她的眼睛又成了黑色。
“是不是做噩梦了?”
慕时长舒一口气,幸好只是做梦。
她点了点头,见到师姐很是讶异,“我怎么回来了?”
“是月芽儿带昏迷的你回来的,还有一个自称你哥哥的人。”
“我哥哥?”慕时微怔,摸了摸后脑勺,“他人呢?”
鹿见汐指了指隔壁,“你三师姐照顾着呢。”
“我去看看。”
慕时快步出门,在门口撞上了五师兄,后者见她立马转身,整个人十分僵硬。
鹿见汐叫住了他,“你跑什么?师兄找到了吗?”
“没。”褚今今头也没回,“我去继续找!”
“什么意思?”慕时推开隔壁房门的手半道停下,“师兄去哪了?”
鹿见汐摇摇头,“他跟你一起走后,回来也只有你回来,我们一直没见到他。”
慕时顿时心慌,用力推门而入,“哥哥!”
她喊得着急,吓了屋里打瞌睡的桑音一跳。
早已清醒的越良辞缓缓转动轮椅,转过身来,借声音望向说话的人。
“我师兄呢?”
“找死去了。”越良辞淡淡道,“或者已经死了。”
慕时愣住,桑音和鹿见汐也惊得挤到了她旁边。
“你们能不能……”慕时左右看了一眼,“先出去?”
“哦,好。”鹿见汐拉着桑音离开,还带上了门。
慕时走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越良辞冷笑一声。
……
“砰!”
房门被撞开,慕时朝外一路狂跑。
“慕时!你去哪!”鹿见汐追了两步。
慕时完全听不见身后的喊声,很快消失踪影。
她奔向越家的方向,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打湿她的裙摆。
隔很远,她就闻到了烧焦的气味。
慕时心跳得很快,越家门前围满了人,撑着五颜六色的花伞,格外好看。
“昨天还办寿呢,今天就成了这副模样。”
“这是被仇家寻仇了吧。”
“太可惜了。”
“……”
慕时头脑空白,听着陌生人各种各样的感慨,一点一点挤进人群。
从人群的缝隙里,她可窥见废墟。
忽的有人拽住了她的胳膊,将还没挤到前排的她拖了出来。
“跟我走!”
突然出现的滕玉棋将幕篱盖在了她的头上,强硬的要将她带走。
到了角落,慕时才将其挣脱,摘下幕篱,气恼地质问:“你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这外面有多少人盯着,你赶去送死吗?”滕玉棋急道。
慕时睁大了眼睛,尽是茫然。
她忽的低头甩了自己一巴掌,把滕玉棋吓了一跳。
“你……”
“我一定还是在做梦。”她低声呢喃。
抬起头来时,已红了双眼,“我一定还是在做梦是不是?”
滕玉棋语塞,有些不知所措。
看慕时又要走,她急忙拉住,“你不能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昨日……”滕玉棋开口艰难,不敢看她的眼睛,硬着头皮道:“昨日越家遭到世家围剿,无一幸免。”
“怎么可能!”
慕时冷笑,“我堂堂越氏,几千年的根基,就这么一夕皆无?你在开什么玩笑!”
“昨日越家催动了护山大阵,但不知为何中途停止,所以……”
“不可能。”慕时连连摇头,“你在场吗?”
“我不在,但我家家主大人在。”
慕时眼中湿润,“她也参与了?”
“她没有!”
慕时声音颤抖,“那她在做什么,我娘与她金兰之交,我爹于她有救治之恩,她就眼睁睁看着吗?”
“她当然有想救你爹娘!”滕玉棋急忙解释,“可你爹要与越家共存亡,你娘执意与你爹共生死,她也没有办法!”
滕玉棋握紧了她的手腕,“但她受你爹娘之托带走了你师兄,他现在很安全,你得跟我回滕玉氏才能见到他。”
慕时眸光微滞。
“慕时,你别怪我们。我娘身为滕玉家主,身负滕玉氏全族的担子,中立已是不易,不可能为了私交站队,公然与其他世家为敌。”
滕玉棋鼻头酸涩,仍旧不敢看她。
*
褚今今再次一无所获地回到客栈,不见慕时的身影,顿时慌了神。
“师妹呢?”
坐在门槛上吃蜜饯的鹿见汐和桑音纷纷摇头,“突然就跑出去了,怎么都叫不住,一溜烟似的没影了。”
褚今今立刻往外跑,几步后又折回,“越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敢让师妹乱跑的,快去找啊!”
“越家出事和师妹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全名叫越慕时。”屋里的越良辞冷不丁插嘴道。
鹿见汐和桑音惊得站了起来,蜜饯掉了一地。
“必须尽快找到她,不能让她做傻事!”褚今今撂下这一句,匆忙离开。
鹿见汐急忙将手里的零嘴全塞桑音手里,“你留下来等消息,顺便照顾这位公子,我去和今今一起找慕时和师兄!”
“诶!”桑音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跑远了。
“怎么会这样。”桑音嘀咕着,回头看向冷清的越良辞,“师妹是你妹妹?那你也是越家的人咯?那你怎么……”
觉得不妥,她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里。
越良辞知道她要问什么,定是疑惑他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不伤心。
他摸过自己手背微微刺痛的地方。他当然有阻拦慕时离开,只是他没想到,她已经成长到,自己根本拦不下她。
他始终一言不发,桑音觉得没趣,又坐立不安,连手里的蜜饯都食之无味。
*
滕玉氏,大门口进进出出的女使井然有序。
“大小姐回来了。”门口的管家笑着打趣道,“还以为家主终于解您禁足,要有好一阵看不见您了呢。”
滕玉棋并未解释,只是问道:“这么多人做什么呢?”
“大小姐您忘了,今年的世家大典抽到我们滕玉氏主办,咱们这是在做准备呢。”
带着幕篱的慕时抬头望去。
“这么快就要世家大典了?”
“本就是推迟了的,再不办,今年可就要过去了。”
滕玉棋不再耽搁,带着身后的慕时进院,只撂下一句“找个人去告诉家主大人,我回来了。”
“是。”
大小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纵管家十分好奇她带了谁回家,也不敢问。
一路走进内院,可以见到的人越来越少,直到进屋慕时才出声。
“师兄!”她奔向床榻,揭下幕篱。
滕玉棋站在一旁,“你爹不知给他吃了什么,他到现在都没醒,但身体无恙。”
慕时摸向他的脉搏,并无不妥,比之前还要和缓有力。
沉稳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滕玉棋谨慎地走去一瞧,“家主大人。”
慕时回头看去,身着幽绿长袍的滕玉家主面无表情,满是威严。
“小时,好久不见。”
“滕玉婶婶。”
慕时站起身来,“发生了什么,你都看到了,所以动手的都有谁?”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我如何能不知道?”她微微激动。
滕玉家主并不受她影响,依然冷静,“你的爹娘拜托我照拂你,不要让你沉湎于过去,不要让你困于仇恨。有的事情你知道了,除了折磨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我能!我能让他们统统付出代价!”
“那你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慕时捏紧了拳头。
滕玉家主无声叹了口气,“你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凡事要想清楚后果。你如今心里所想的,都不是你爹娘希望的。”
“我明白了。”
慕时回身,“多谢滕玉家主告诫,也谢谢你收留我师兄,我们就不打扰了。”
她刚要扶起闻人鹤,便听到了风把房门关上的声音。
“不用着急离开。”
“万一连累到滕玉氏,可就不好了。”
“小时。”滕玉家主眉头轻蹙,“我知你心中愤恨,不肯接受现实。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在没有确保你不会出了这张门就去做傻事的情况下,我不会放你走的。”
慕时红着眼睛,“你什么意思?”
“你先冷静几天吧。”滕玉家主侧目看向自己女儿,“你跟我出来。”
她们一走,房门紧闭,且落下一层结界。
滕玉家主走出几步便停下,扭头交代道:“你看好她。”